一入汤泉,林瑷只觉全身热了起来,本来此时是夏天,天气就热,加上温泉的热度好似火烤,脸上瞬间热辣辣的,没一会就通红起来。林瑷闭目靠在泉边上,渐渐的身体适应了水的温度,便感觉不到热了,只觉有一股暖暖之气从四面八方涌向四肢百骸。
林瑷瞬间变得懒洋洋的,手臂无意识滑动着,觉得这水很滑,比平常所见之水柔了许多。
“女郎,你与林郎闹别扭了?”不知何时,长福公主到了林瑷身边,与她只有半臂的距离。
林瑷划水的手一滞,睁开眼望向左边,长福公主扶着泉石,目光轻柔地望着她。
“公主多虑了,兄长他性子冷淡不善言辞,历来对人都是如此。”林瑷道。
长福公主还是疑惑,按理说林郎只有这个亲妹,来往应亲密才对,可自他们婚宴后,女郎几乎没去过府里,平日也没听林郎提起,就像陌生人般。
见长福公主一脸困惑,林瑷也不想多加解释,也不会为了外人故意与林浩走近,于是对长福公主道:“公主,兄长是甚么性子,这几月来你也该有所了解,他本不喜多话,可是平日该想到的还是会想的。”
长福公主一想,觉得有理,林郎确实冷清了些,但对自己好时极好,想到此脸色微红,幸而天黑且水雾大,不大看得清楚。
“确实如此,他平日就是这样,但对人也细致入微。”长福公主一面说一面侧过身去。
林瑷见她这幅娇羞的小女儿态,想起什么便试探问道:“公主,兄长性子淡漠,若是有甚么地方怠慢了,请你多担待。”
长福公主浅笑摇头,慢慢道:“不,没有,他对我…很好。”
林瑷观她神色不似作假,心宽了两分,便笑道:“这样我就放心了。”
长福公主微笑不语,向林瑷点点头,往前划了几步,靠在泉边闭目养神,边上的侍女忙上前为其捶肩,林瑷复又合目划水。约过两刻钟,林瑷就起身了,长福公主见状,也离开了汤泉,两人在侍女的服侍下先穿了外衣,去了更衣处更换了衣裳,才往花园的亭中坐着喝茶。
“回洛阳后,女郎该多来府里来逛逛,一个人闷在香园中多无趣。”长福公主道。
林瑷放下茶杯,笑着回道:“多谢公主,到时一定去。”
“其实,平日我也是一个人在府里,近日虽没有战事,但林郎还是喜欢到军营里,若你常去,我也有伴。”长福公主笑道。
林瑷颔首,问起长福公主平日做些甚么,林浩不在时,她或在家看书或出去游玩,或找闺中密友说话。正聊着,崔逸和林浩相携而来,长福公主见了林浩一脸笑意起身相迎,温言软语喊了声:“林郎。”
林浩低头笑看着她。
林瑷仔细望着林浩的表情,辨不出端倪。
崔逸见此拉了她的衣袖一下,林瑷侧头看他,崔逸问:“怎么了?”
“无事。”
四人归坐,崔逸与林浩说些军中闲事,林瑷一边与长福公主聊着女郎爱听之事,一边注意两人情形。之后四人一起又用了酒菜,崔逸与林浩对对饮了好几杯,直到亥时才散去。
次日,四人一早出去骑马,到申时方回,用过饭睡了午觉后,又相邀着去泡汤。和昨日一般,林瑷与公主一起,只不过此次公主身体不适,才下水一刻钟不到便起身,跟林瑷说了一声便回去了。
林瑷一个人呆了两刻钟后才出了汤泉,换了衣服,到花园亭中坐着喝茶,就见林浩独自走了过来,不见崔逸。他站在亭外皱眉看了林瑷好半会,才举步走了过去。
“你看起来很悠闲。”林浩道。
林瑷并不看他,自顾喝茶,好一会才慢慢回道:“到此处来不就是为了悠闲?”
林浩双手抱臂,冷声道:“你的确该怡然自得,使计让两人生了芥蒂,他们你争我斗,你就有机会下手了。”
林瑷倒茶的手一顿,他不知道?崔逸没告诉他?转念一想,这事确实越少人知道越好。
林浩见她半天不回话,又冷笑道:“不要以为他们争斗你就能捡个便宜?我不会让你得逞。”
周围的侍女离得远,听不见他们说甚么,且是低着头,因此也看不到两人的神色,此时林瑷面上罕见的肃色,直望林浩道:“端木先生又没规定用甚么方法,再说,你为甚么这么针对我?我也是继承者。”
林浩望着远处,黑暗中树木的轮廓,冷冷道:“我不喜欢你们人类。”
“哼。”林瑷冷哼道:“人类?公主不是人类?崔逸与卢霈不是?”
“他们与你不同,他们不知飞船上是甚么,而你却知道,也懂得。”有一天她得到了飞船后,也许会想办法重新掌控自己。
这就是他有了意识后讨厌甚至厌恶自己的原因,林瑷想,开始时还庆幸有林浩与自己有相同之处,可如今呢…
“你最好紧守规则,否则…”林浩说了这句就走了。
林瑷有些烦躁地坐了一会,待风吹了几圈,才渐渐气平。
林浩出了女汤就遇见了崔逸,见他又要找林瑷,便拦住道:“你与卢霈之事是真的吗?”
崔逸不语,默认。
林浩皱眉道:“难道你们不明白这是她的离间计吗?为何还要上当?”
崔逸还是不说。
林浩却道:“我认为她没有竞争的资格,只有你与卢霈才有,希望你们时刻清醒。”说完转身离开了。
崔逸望着他的背影,目光一凛,等他走远才进了园子。见林瑷在亭中端坐,垂目想着事,于是放轻脚步踱了过去,坐在其对面。等林瑷回神时就见崔逸望着自己。
“你见到林浩了?”林瑷问。
“恩。”
“他对了你说了甚么?”
崔逸沉默了一瞬间,便道:“没甚么。”
林瑷却笑了一下,道:“怎么?怕我伤心,没必要瞒着,我可不会这么容易就难过。”
崔逸不想见到她这样,心中难受却还笑着掩饰,只觉自己心里也有些堵,不由自已起身到她身边坐下,拉她到怀中。林瑷此刻也不想挣扎,静静地感受着他的心跳声。
“林瑷,不要担心,待将此处之事解决了,我们就离开。”崔逸的下颚抵在她的发尖上,能闻到发丝上清香。
没有回答,林瑷不想说。他知道两人是真的想与自己离开,但是…都没法直接立刻甩开身上的担子。晋朝刚刚安定两三年,若是两人都不在了,恐怕没人能镇得住如今的局面。
也许他们一走,马上又是各地的叛乱,硝烟四起。要想让平静的局势维持下去,至少要再经营一二十年,且还要保证日后有人接替两人的位置。这时间太长了,林瑷等不了,不要说一二十年,就是在过两年她都不想等。
每个时空的时间都是不一样的,也许在这里几年,原来的地方才几天;可是…也有可能这里几天那里已经是几十年后。一想到此,她就害怕,她害怕回去再也见不到相见的人了。
崔逸抬了抬手,抚上了林瑷的秀发,刚洗过长发还未完全干,还带着水润,怀里的人今夜有些温顺,不再浑身是刺,崔逸深深吸了口气,只觉此刻静谧美好。
“在想什么?”崔逸低头见林瑷眼睛直直望着黑暗处。
“想母亲。”林瑷低低地道。
崔逸的手一顿,接着又自如起来平静问:“能告诉我吗?”
林瑷动了动头,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半响才道:“我想起从前早起去上学,她总是先起来为我做好早饭,等吃了才让我走。”
“还有一回我病的严重,晕了过去,路上没有车,她背了走很好远才找到车送去医院,最后守了我好几天。”
“还有以前班上有人欺负我,回家告诉她,她总会去帮我讨回来。”
……
……
林瑷断断续续说了半个时辰,崔逸也安静听了半个时辰,虽然很多话里的意思不明白,但是他知道林瑷很思念她的母亲,且她没有提到父亲。崔逸心情复杂,不知怎么安慰她,只好轻拍着她的背以做安抚。
林瑷闭目在他怀里,合着拍子的节奏,困意渐渐上涌。等崔逸低头看时,才发现她睡着了,伸手轻抚她的脸颊,拨开贴在脸上的发丝,在额上轻吻了一下,随后抱着她回了客房。
察语见崔逸抱着睡着的林瑷进了客房,半天没出来,心里有些急,望了房门半会,想了想走上前去。
“你做甚么?”如炼单手拦住他。
察语推开如炼,脸色一肃道:“大将军该出来了。”说着就要往前冲。
如炼一把将他往远处拖,察语踉跄跟着他一直退到院门,还未站稳,就听如炼沉声道:“你不要命了?大将军的事也敢管?”
察语握着腰间剑注视着房门,本来还亮着的屋子突然暗了下来,想起自家郎君,再也不能等了,又要冲上去,却再次被如炼拦住。
“让开!”察语肃然道。
如炼也是一脸严肃,急声道:“不行。”
察语见他不让,握着剑就要拔出来,如炼也严阵以待。
“你们做甚么?”房门‘噶’的一声响,崔逸站在门外,头发披散在腰间,见两人之间蓄势待发,轻笑一声道:“散了罢,她睡了,别吵着她。”说着又返身回了房里。
察语得了这话,松了口气,以大将军的心气是不会做出这等事情,于是只能叉手退下。
崔逸进了屋内,坐在床边看了她一会,最后替她掖好被子才离开屋子。
次日,林瑷醒来时天已是大亮,身边并无他人,紫秀等人听见动静忙进来服侍。林瑷洗漱时,听紫秀说起长福公主和林浩一早便离开了此地,回洛阳去了。
“为甚么?发生了何事?”林瑷疑惑。
“奴也不知,也许是待的时日长了,觉得无趣,或许是洛阳府中有事。”紫秀一面为她梳头一面笑着回道。
等她穿戴妥当,崔逸踏着木屐穿着宽袍出现在门外。林瑷趁机问了长福公主与林浩的事。
“他们府里有事就先行一步了,我们今日去别的地方。”
”行。”两人一同用了饭,便坐车往别的郡县游玩。就这样一路走一路停,大约半个月后,林瑷提出早点些回洛阳去。
于是一行人调转马车往洛阳城去。五月底时才回到香园,此时卢霈得到消息,一早先到园中等待,见到林瑷,拉着她笑看了一会,才道:“去的时日也太长了,还以为你赶不回来。”
“怎么会?我没忘了六月是你的生辰。当然要赶回来。”林瑷笑道。
崔逸在门边站了一会,带着人回去了,卢霈则一直待到戌时才离开。
到了六月初九,卢霈和林瑷没到郡县去,一来他事事务繁多,二来考虑到林瑷刚回不久,舟车劳顿不便再去,只到老金山住了两日就回了。
一转眼到了六月底,天气炎热。某日,洛阳城中诸人听说大司马与大将军继上一次踏春之事后,又一次生了间隙,且此次不仅是口角之争,还动了手。
事情起因是,大司马与大将军一同到了香园邀林女郎同去避暑,两人都想单独与她相处,林女郎左右为难,难以决断。两人却谁也不让,俱拉着林女郎让其跟着,谁曾想拉扯间不小心伤到了女郎,两人因此事吵了起来,最后大打出手,拔剑相向。
二人战了半天,两家族中之人听说了,忙派人来看,却无人能劝,最后还是那位林女郎说了句:“再打就谁也不理。”才止了争斗。
“这是何时的事?”王韶坐在朱红案几后听侍从回禀。
侍从低头叉手回道:“三日之前的事,卢氏、崔氏派人遮掩了下来,但闹得太大,总会有泄露出来,如今洛阳城中已传得沸沸扬扬。”
王韶敲着案几,闭目想了一会,才睁眼问道:“那林女郎呢?”
“听说受了伤,在家修养。”
“下去罢。”王韶起身去了谢夫人的屋子,让她去香园探一探林瑷。
谢夫人答应着,又让侍女收拾些药材等物,便匆匆赶到了香园。到了那里只见门口兵士比平日多了一倍,领头之人问了她半天才放其进去。
见到林瑷,脸色有些苍白憔悴,左手臂上有一圈白布,似乎上了药。谢夫人一步走到她身边,望着伤口问:“女郎,这是怎么了?”
林瑷眼睛有些红,好像几夜没睡好,她缓缓回道:“想必夫人也听说了,这是那天他们打斗之时,我去劝解不小心伤到的。夫人…”林瑷抬眼看着些夫人的眼睛,里面有犹豫挣扎,“夫人,这事也该到此为止了,他们已经决裂,我想立刻离开此地,望夫人回去能跟侍郎说说,他当初答应我的事也该兑现了。”
谢夫人听了心中一跳,想这女郎恐怕是心软了,不忍再挑拨两人,想抽身而退,但听郎君的意思,此刻还不到时候,需得在等一等,于是忙劝慰道:“女郎莫急,此事还不到时候,女郎想想,你门外这些兵士又多了许多,如何能轻易离开?且此事一旦开始,怎么能半途而废?如今郎君他还没有这样的手段让女郎离开。女郎再安心静等罢。”
林瑷显得很焦躁,摇头道:“要等到何时?若他不能,我就自己想办法罢。”
谢夫人一惊,生怕她做出扰局之事,忙承诺道:“女郎且放心,此事一定如女郎所愿,只是需再等几月,最晚明年春天就可见分晓,到时女郎就能海阔天空了。切莫急躁,功亏一篑。”
林瑷听到想要的,心中已松,面上无奈点头,谢夫人见此暗松一口气,又同她说了半会话才离开。
谢夫人回到侍郎府,将香园所见一字不落告诉王韶。王韶沉吟半响,提笔写了一封信让人快马加鞭送去江南,随后让谢夫人常去安林瑷的心。
卢氏。卢旷、萧氏还有卢大郎、卢二郎都在,一起劝说卢霈,奈何卢霈一言不发,也不辩说,也不退让,让几人无法。最后萧氏气得回了屋,卢旷追出去劝萧氏。
“三郎啊三郎,亏我平日总说你沉稳有智,怎么遇上此事就失了稳重?”卢大郎语气有些重。
卢霈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