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瑷看着衣衫凌乱,头发散乱的两人,又是想笑又是生气,冷笑道:“这样打有甚么意思,要配上剑才行。”转头对察语、如炼等道:“快,将你们郎君的剑送上来,让他们打个够。”
察语、如炼、墨武、侍棋面面相觑,垂头不语。
卢霈理了理衣衫,捂嘴清咳一声,走到林瑷身边笑道:“你,不要误会,我们…只是切磋一下而已,他说平日练功无人相陪,不知进步与否,央我陪他练手。”
崔逸瞅了他一眼不说话。
林瑷心知绝不是这原因,但两人侍从都在不好太过,只道:“原来如此,是我大惊小怪了。”
崔逸慢吞吞走了过来,对林瑷道:“确实小题大做,我们比剑再平常不过。好了,不要愁眉不展。练了这一会,饿了,那月饼可以吃了吗?”
林瑷瞅了两人一眼道:“还有一会,先去屋里喝茶。”说罢率先走在前面。
崔逸与卢霈相视一眼,跟了上去,察语、如炼等忙随侍在后。
到了林瑷的屋子,崔逸提出要换衣衫,林瑷又退了出来等两人换了衣裳,才进去。这时侍女子上好了茶,卢霈已喝了一口,崔逸正端着茶碗,林瑷走了进去坐在一旁。
“女郎,月饼好了。”紫香、阿林端着两小碟月饼放在桌上。
林瑷对她们道:“你们辛苦了,也下去尝尝。”
“是。”两人答应着退下。
两碟月饼还带着热度,金黄色的脆皮惹人垂涎。崔逸拈起一块月饼放在鼻尖闻了闻,很香,轻轻咬了一口。
“怎么样?”林瑷笑问。
“色泽金黄,皮脆里香,有股淡淡的茶味。”崔逸又咬了一口,再咬一口一个月饼就吃完了。
林瑷挑了一个花样递给卢霈让他试试,对崔逸道:“这个是茶味,卢霈那个是果香味。”
卢霈吃了一口,确实感受到一股果味。
“确实不错。”卢霈赞道。
林瑷笑道:“喜欢就多吃几个,你们刚才打了这么久,也饿了。”
两人不答,低头吃月饼。过了一会卢霈笑问:“只有这两种味?”
林瑷摇头道:“不是,做了五六种,你要别的我让她送来。”
“不必了,就是问问,这果味和茶味很不错。”
“其实,月饼可以做出很多味道,只要你们想吃的都可以让人试着做。”林瑷对两人说了几种常见的做法。
“你说的这些留着明年做给我们吃罢。”崔逸笑道。
林瑷却道:“为甚么你们不记下,若是明年我不能做呢?岂不是吃不到了?”
崔逸、卢霈心中俱是一跳,相互望了一眼,卢霈笑问:“怎么会?只要你还在洛阳我们一定能吃到。”
林瑷不语,明年这个时候也许自己已经…
“我的意思,你们也不能偷懒也要记下,往后万一我忘了,有你们我也放心。”林瑷解释道。
崔逸、卢霈心里起了疑,面上却无波澜,只笑着说好,认真记下她说得。之后三人用了月饼,聊了一会就到了掌灯时分。
今夜的月色很美,玉盘似的月亮挂在当空穿梭于云间,撒下朦胧的月光,猛地停在一处,抬头看时就像悬挂在树顶之上。三人正在树下闲坐看月,一时无话。
卢霈侧头看她,长而密的睫毛微微颤动,在白皙红润的面颊上投下一片诱人的弧度。他呆看了片刻,若不是崔逸在场,此情此景,真想与她依偎在一起看月。
“你们说,月亮里真有嫦娥?她一个人在里面会不会寂寞?当初的决定会不会后悔?”林瑷望着远处的圆月头幽幽发问。
卢霈醒过神来瞥了一眼崔逸,见他听了这话,正皱着眉不知想到了甚么,一时没答话,便道:“这只是传说不可轻信。若真的有,我想她应该是后悔的。”
林瑷望着他,却听崔逸在她身后道:“岂止是后悔,我猜她是追悔莫及,不论她是何种缘由到了月宫,也许每到夜深人静之时一定会想念后羿。而人间的后羿…对她也是日思夜想,夜不成寐。”这声音带着清冷、质疑、叹息。
林瑷低着头不说话。
卢霈忙劝道:“我们不说此事了,都是些传言,真假未知。那嫦娥悔不悔也与我们无关,只要你不像她一般就行。”这话里似有话。
林瑷看看两人,垂目不语。
卢霈见她如此,不由上前半抱住她,笑道:“月色如此之好,怎能说些败兴之事。不如…我们玩别的?”
崔逸眉头一皱,瞥着卢霈的手,上去不留痕迹拉开他道:“什么?”
卢霈也不在意,对林瑷笑道:“年少游历时,偶尔听别人提起,某些郡县中秋之夜会到农家偷瓜,寓意美好,我只听过,却在从未在此处见过,不如…今夜我们去。”
林瑷听了抿嘴一笑道:“你确定?”
“确定。”卢霈点头笑道。
“好,我们走。”林瑷拉着卢霈往前,见崔逸还待在原地笑着喊道:“快来啊。”
三人一起出了园子,没让察语等跟着。这园子本就在城外挨着农庄,几人连马也未骑车也不坐,步行了两刻钟,就见到了一片农田。此时正值秋收,田里也无多少庄稼,三人借着月色摸了好几片地,才找到几个未收的南瓜。
林瑷高兴选了一个不大的瓜扯在手中,抬头时只见崔逸单手提着同样大小的南瓜,卢霈也抱着大小差不多的在怀中,忍不住笑出声来。
“还笑,快走,那边有人来了。”他们来了这么久,找了这半天已经惊动了农家,崔逸一直注意附近动静,听见人过来就笑道。
林瑷直起了腰,说了一声‘走罢’,几人忙往外奔,等他们跑出很远,还隐隐听得见犬吠的身音。
三人一路带着南瓜回了园子,察语、如炼等见了三人模样,想笑又不敢笑,只低头接过瓜来打算送去膳房。
“等一等,辛苦了这半日,用此瓜煮些粥吃。”卢霈吩咐道。
“是。”察语答应着去了。
“去拿笔墨来。”崔逸也吩咐道
如炼答应着将瓜放在桌上,去拿笔墨。
林瑷不明白崔逸要做甚么,好奇地看向他,崔逸对她一挑眉。如炼送来了笔,砚好了墨,便叉手退下。
崔逸则站起身,左手挽着衣袖,右手执笔,神情认真在纸上作画。林瑷、卢霈在旁仔细看着。约半个时辰不到,一幅画月下偷瓜图就作好了。
“画得真好。”林瑷赞道。
崔逸掷了笔,对她笑道:“那是自然。”
林瑷横他一眼,道:“一点也不谦虚。”
崔逸大笑道:“为何要如此,我的画本就不错,不信你问卢霈。”
林瑷回头望卢霈。
卢霈笑道:“确实如此,他的画技精湛,只不过今夜画得急了些。”
“那干脆重新画一遍罢。”林瑷道。
崔逸摇头笑道:“此刻没精神了,等闲了再说,这南瓜粥煮好了不曾?我又有些饿了。”
林瑷正想去看看,紫秀、阿玉端来了三碗粥。三人便一同用了粥,察语、如炼等也吃了些。吃完了粥,坐着闲聊了会,就到了亥时末,三人才各自回房休息。
次日,卢霈、崔逸又是先后离开园子。到了九月初,在洛阳城外的林瑷听到了风声:在前几日朝会之时,卢霈又与崔逸发生了争吵,比上一次更激烈,两人又是不欢而散。
而到了九月中旬,卢霈上书晋帝,列出崔逸几大罪状,说他目无天子,扰乱朝会。晋帝劝了一回,没有怪罪崔逸,事情好歹混了过去。
可到了九月底,卢霈又上书晋帝,说崔逸拥兵自重,贪污受贿,以权谋私,请求晋帝革除其大将军一职。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第63章 来
卢大郎匆匆去了崔氏,径直找到崔大郎,闲话也不叙,直接开口问:“她在哪儿?”
崔大郎正在练字,听见这话手顿了一下,好好的一张字帖涂了一个水滴大的墨汁,摇了摇头攥起来扔了,重新拿了一张继续写,头也不抬地说:“她是谁?”
“少给我装糊涂。”卢大郎一下抓过崔大郎手里笔掷在桌上,“还有谁?惹起祸端之人,那位林女郎。我寻了半月都没甚么消息,定是他二人藏起来了,想来想去,如今也只有你可能知道。”
不能练字,崔大郎踱步到一边榻上坐下,卢大郎跟了过去,质问道:“你一定知道,快些告诉我。”
“你找到她又能如何?徒生烦恼。”
卢大郎心道:果然知道。这两族之人,卢氏之中卢二郎平日与卢霈走得近,但那人万事不想管,问也白问;崔氏中崔大郎与崔逸关系不错,又见过那女郎,总会知道些风声。两人演变成如今局势,那女郎逃脱不了责任,要想解决二人矛盾,这女郎就是关键。只要找到她,威逼也好利诱也罢,总要让他两人冰释前嫌才行。
“当然是……让她劝劝两人。”卢大郎声音里有些游移。
崔大郎不信。平日一说起林女郎,他话里诸多不满,怎么会如此简单。
“你说的我明白,但我确实不知她在何处?”崔大郎犹豫了会才道。
卢大郎却从此话中听出了隐瞒之意,不悦道:“怎么?连我也瞒着了?难道你不知如今事态严重,刻不容缓?”
“你找到她打算怎么办?”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让她看清事情严重,劝阻二人,若任由两人对峙下去,受损的只会是两族的利益,平白让其他世家得益,难道这是你所希望看到的?”卢大郎语气有些急促。
崔大郎还在踌躇。他也知如今唯有让林女郎前去劝阻还有些转机,可是…瞥了一眼脸色不好的卢大郎,又怕对方做出甚么不妥之事。正想着,见平日跟在身边的侍从忙忙走了进来,仓促行了礼,急急说道:“郎君,刚才传来消息,说陛下派人去了大将军府,将六郎君抓了起来关进了牢里。”
“什么?”崔大郎不可置信。
“发生了何事?”卢大郎急问。
侍从低头回道:“听说是大司马朝散之后,私下去见了陛下,不知说了甚么,随后下了旨让骠骑将军和车骑将军暂掌西府兵,派人去了大将军府抓了大将军,大意是说:大将军贪污受贿,私吞军饷。”
崔大郎摇着头还是不敢相信,卢大郎却一脸果然如此,对他道:“如何?”
“我们先去看看。”崔大郎先出了房,卢大郎随后。
一行人赶到大将军府去,果然不见崔逸,只见一众慌乱的侍女仆从,也不见墨武等。问了半会没有人说得清楚,两人又赶忙到大司马府,也没见到卢霈,只听观言说还在署衙。
二人又跑到署衙见到卢霈,卢大郎一步上前大声质问:“卢三郎,你这是何意?你做此事之前有没有想过我们,问过族中之人!”
卢霈放下手中文书,抬眼望向卢大郎,慢慢道:“这是陛下的意思,有甚么疑惑去问陛下。”说罢,起身就走。
崔大郎伸手要拦住他想要问清楚,被殿上的执戟郎堵住去路,只能眼看着卢霈离开。二人无法,想了想,出了署衙向大牢奔去,打算探一探崔逸。谁知到了那里,守门的人说是奉了大司马之命,任何人不得入内,违者军法处置。
崔大郎这才着急起来。
“事到如今,你就别瞒着了,快些告诉我那女郎下落,找到她好救出六郎。”卢大郎神色严峻。
崔大郎想了想终说了出来。这也是他无意知道的,并没有告诉过其他人。
卢大郎眼神一眯,心中已动杀念。
林瑷在洛阳城外的园中已听到了消息,心里默念一切顺利。又想知道详细经过,便打算让如炼去打探。才出了房门,却听见门外闹闹哄哄,吵吵嚷嚷,她先是疑惑,随即想到甚么,赶到院门去,又在此时听见兵刃相接之声。
还未到门边,就见察语、如炼两人飞奔而来,急对她道:“女郎快走,大郎君他带着数十兵士闯了进来,似来者不善。”边说便到了林瑷身旁,拉着她就跑。
紫秀等人慌了起来,不知该怎么办好,紫香忙带着几人躲到一边去了。卢大郎带着人气势汹汹冲了进来,搜了一遍不见林瑷踪影,忽地见到紫秀等人,忙让人抓了过来盘问
“你家女郎呢?去了何处?”卢大郎厉声问。
紫秀等人抖成一团,只顾摇头哭泣。卢大郎挥手让士兵上前,猛地斩杀了其中一人。
“阿林!”阿玉跪倒在睡在血泊中阿林边哭喊道。
“说!”卢大郎怒喝道。
紫秀等人咬牙不语。卢大郎又挥手让兵士上前,阿玉突然指着一个方向大声道:“女郎从这里走了。”
“阿玉!”紫香大喊。
卢大郎扫视了四人一眼,没功夫机会理会她们,带着人追了过去。
紫秀看了阿玉一眼,缓缓道:“若是女郎有甚么好歹,你我一样没命。”
阿玉哭着摇头:“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紫秀冷眼看了她一会,叫过紫香、绿玉将阿林的尸首掩埋起来,阿玉独自哭了一会起身走到三人身旁。
林瑷一路被察语、如炼拽着跑,没有马匹,再跑也快不过卢大郎带着一队兵士骑马追击,因此三人奔到一片林道就被卢大郎带人截住了。
卢大郎翻身下马,示意兵士将林瑷三人围了起来,那些士兵听命而为,举剑对准几人,察语、如炼忙护在她左右,持剑对立。
“你们两人可还记得所属哪家?该听谁的命令行事?”卢大郎斥责道。
察语、如炼不敢松懈,全身戒备。如炼不语,察语回道:“请大郎君三思而行,若是女郎有不妥,到时大郎君如何面对大司马?”
卢大郎向前走了几步,先冷冷瞥了林瑷一眼,见其面色沉静,冷笑对三人说:“莫非你二人还不知?六郎已被三郎打入大牢,皆是因些女郎的缘故,你们还要护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