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好笑的……别笑了!”春花羞恼的过来捂望月嘴。
望月仰着柔软的腰身向后折:“不好笑,真不好笑……哈哈哈”主要是春花猜错了,拿出来给人看太好笑。
望月笑的泪花点点终于停下来,她一边拿帕子沾泪花,一边说:“明天你生辰,我给你弹首曲子祝寿。”
春花心里一动:“怎么从不见望月姐姐吹萧?”
望月搭在琴弦上的手一顿:“你想听萧?”
“没听过。”
望月停了一会笑道:“也好,许久没有吹奏。”
玉白素手执乌管伊人静立,一首《平湖秋月》流畅婉转飘出女牢。
真好听,和琴的感觉完全不同,春花只听出清新明快。
一墙之隔的郑牢头,正歪歪扭扭一手支着下巴,一脚踏在坐的条凳上喝酒吃肉,听到萧声原本一脸不在乎的表情慢慢冷凝。
这看似轻快明丽的萧声里,多少悲怆,多少不甘,多少愤恨。他不想听不愿想,可是萧声源源不断缠绕在四周,让人无处可逃。
郑牢头忽然一脸狠色取下墙上皮鞭,想去打散这萧声,只是拉着门闩的手半天不动,最后落魄的丢下鞭子,走到桌边趴下,把脸全藏在胳膊里一动不动。
晚上春花背对望月躺下,悄悄展开周清贞的信。
姐姐见字如面:
我在这里一切都好,书院先生博学多才,同窗有爱和气……
……姐姐喜欢我选的肚兜吗,穿它过生辰好吗,就好像我秘密贴在姐姐身上,一步不离陪你过生辰。
想你
春花看完信心情变得沉重,阿贞自来懂事乖巧,怎么会变得这么……
望月从书上抬头,看一眼还在辗转的春花问:“怎么了,你家小少爷写了什么让你睡不着。”
春花咬唇想了半晌,转过身问:“望月姐姐,男孩送……是不是不正常?”信的内容春花实在无法说出口。
“为这事儿?不用担心,青年男女私下送些体己很正常,春心萌动都这样。”望月闲闲的翻了一页,继续看她的话本。
这答案不能安抚春花,她忧心的转身面向墙壁,春心萌动是这样的?为什么觉得阿贞有些不对劲?她养大的小孩明明很乖巧温顺,为什么变得这么……这么……春花找不出形容词。
周清贞躺在暗夜里想着自己送的红绸肚兜,大红绸上盘着一条绿油油吐着血红信子的蛇。
好想变成那条蛇变得粗壮有力,用长长的身体缠住姐姐,冰凉的鳞片在姐姐白腻的肌肤上擦过。
黑夜里的喘息声越来越重,少年为自己的想象激动不已,要把姐姐紧紧缠住,紧紧……紧紧……再也不分开。
清凉的秋夜春花皱着眉头入梦:阿贞到底正常不正常,为什么总有些担心。
第49章 回音
春花带着忧心入眠, 很少有梦的她这一晚净做些光怪陆离的梦。
一会是阿贞穿着白色褒衣,身上被刀扎的鲜血直流;一会阿贞被妖怪吞了在妖怪肠胃里挣扎;一晃神又是阿贞魂魄,被黑白无常用铁链捆着拖进黑暗。
‘姐姐……姐姐……姐姐救我……’
“阿贞!”春花满头汗,大喊着直坐起来左右乱看“阿贞,阿贞!”
“做噩梦了?”隔壁铺望月被吵醒,转过来朦朦胧胧开口。
春花惊魂未定心砰砰跳, 声音里还带着恐慌:“我梦见阿贞被黑白无常抓走了。”
“哦,那是你最近神怪话本看多了,又过于思念造成的,没事再睡会。”模模糊糊劝完,望月翻了个身继续睡。
春花脸颊淌下冰凉的惊汗,捏紧被子回想梦里一个个真实的画面, 真的是自己太想阿贞了?心砰砰乱跳惊恐还没完全褪去, 忧虑又浮上心头。
送那样的东西,说那样的话真不像阿贞……阿贞是不是有些不正常?
春花枯坐半天直到秋夜的清凉浸透肌肤,才打了个寒颤慢慢拉着被子悉悉索索躺下。
男孩儿春心萌动会变得这么不一样?睡了一觉春花才想到那个形容词——淫邪, 就是淫邪。
春花再也睡不着仰面看向漆黑屋顶, 她自己也不过是情窦初开, 实在不知道周清贞这样到底对不对。
东方第一缕曙光照亮窗户,春花听到望月起床穿衣叠被的声音,也跟着起来满腹心事的慢腾腾收拾。
望月把自己收拾利索甚至梳好发髻, 春花的被子还摊在床上, 她还一手捏着被角对床发呆, 连禁婆来送水都没发现。
望月挑挑眉就着温凉的井水净面, 然后给春花拧了一条湿帕子:“给你擦擦醒神。”
递到面前的湿帕子让春花楞了一下,才回过神:“多谢望月姐姐。”接过来擦擦脸果然清醒许多,春花索性去自己盆里洗了脸,快手快脚叠被梳头扫地抹桌。
收拾完闲下来,春花看到望月把脚搭在柜顶,脸侧在腿上练功。这是望月天天要做的,春花看着看着又陷入自己的心思。
阿贞这样到底对不对?他以前不是这样子的,难道动了心就变得……下流……
望月压完腿下过腰,发现春花还在出神,一双眼睛木木的。
“这是怎么了,想什么呢,还想你家小少爷?”望月戏谑的笑问。
“望月姐姐,你说……”春花回过神连忙刹住话头,那样私密的话怎么好跟人说,她尴尬的笑笑“没什么。”
春花转过身,胳膊搭在桌上以手托腮继续烦恼,她越想心越乱,总觉得周清贞这样不对劲,尤其昨晚做了那些噩梦,都是周清贞受伤。
早饭照例两个雪白馒头,一碟素菜一碗小米粥,望月多了一例金包银——鸡蛋炒豆腐,是她昨晚加钱预定的。
春花一边心不在焉的吃早饭,一边看着望月思量要不要请教她。
望月会错意把金包银的碟子推到桌子中央:“一起”
“不不不”春花连忙低头,胡乱夹了几根豆芽塞到嘴里。真丢人,虽然她没有望月手头宽裕,可阿贞每月也给她五百文零用。
好不容易吃完饭,春花急匆匆把碗筷收拾好,拉住要出去转的望月:“姐姐,我……”
“刘春花,你家人来看你了!”春花的声音被屋外郑禁婆的大嗓门打断。
春花只交代一句:“望月姐姐,等我回来有事请教。”
春花再次跟着郑禁婆回到院子时,手里挎着一个大包袱,院子里放风的女囚没有不羡慕的,这么多人只有春花,一个月好几拨人来探望。
“春花姐姐,谁送这么多东西?”
王青妹自从被春花点醒,对春花比任何人都多了一份亲近依赖,这会儿看见春花,就好像看到主人的小奶狗颠儿颠儿跑过来。
春花笑笑:“我爹娘送来的冬衣。”
王青妹眼里瞬间浮起泪花,羡慕的说:“春花姐姐好有福气,下辈子我做你妹妹好不好,我也想要这样的爹娘。”
……春花无语,不知道为什么,她虽然同情愿意帮王青妹,可心里总对这个姑娘有三分戒备。
郑禁婆冲天翻了个白眼:“前世不修才有这辈子造业,你这辈子先好好做人再说下辈子,别跟人刘春花比,不过一个散生不但爹娘来看,昨天周少爷就花钱给订了长寿面。”
王青妹越发的羡慕,不过她也很开心:“原来今天姐姐生辰,祝姐姐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说完还特意福了福。
“青妹客气,我屋里还有事儿,下次聊。”春花客套一声,还了半礼转身离开。
留在原地的王青妹一个人咬唇想了想,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
终于回到屋里,望月早已散完步,倚在桌上看曲谱。春花顿了下把包袱里两身棉衣收拾好,又捡着红枣苹果,洗了些放到桌上。
“你爹娘买给你的?”望月随手捏了一个红枣‘咔擦’咬掉一半“又脆又甜。”
春花多了两分开心抱怨道:“我娘总拿我当孩子,不光这些还买了水晶饼,瓜子,酥糖,栗子。”
“南瓜子还是西瓜子?”望月多了点兴趣。
“南瓜子,我娘不让我吃西瓜子怕磕着牙。”
“巧了,有些日子没吃怪想的,抓把过来磨磨牙。”
春花二话不说捧了一把过来散到桌上,望月放弃枣子,捏了几颗到手里‘咔嚓咔擦’,春花捡一颗酥糖含在嘴里。
望月连嗑好几颗瓜子,才停下手问:“你遇到什么为难事儿?”
今天春花生日,望月原不打算提烦恼的事儿,可是对面的傻姑娘嘴里含着糖都能忧心忡忡,让人实在于心不忍。
酥糖老在一边甜的腻人,春花把糖拨到另一边犹豫再三,还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合适,不过她是个爽利姑娘,索性把那封信和肚兜给望月看。
望月看到那个大红肚兜就发笑,等展开发现盘起来的绿蛇,还拿水葱般的手指点了点调笑:“你家小少爷真有情趣,比你有意思。”
蛇性本淫,这肚兜可是有求欢的意思呢,只不过望月相信春花绝不会懂。望月不知道,周清贞也不懂,他只是本能的一眼看中这个。
展开信也没别的什么,看到最后一行望月轻轻笑了笑:“这也没什么,不过是花丛浪子惯常调笑。”
恐怕这位小少爷千帆历尽,拿傻丫头当乐子呢,望月意兴阑珊的撇开信,闲闲捏起几颗瓜子。
春花脸上浮起急色,忍不住起身隔着桌子向望月那边探去:“阿贞怎么可能是花丛浪子,他从来规规矩矩乖巧懂事。”
望月眉眼越发淡淡,整个人看起来懒懒的:“你才伺候他几天,就知道?岂不知‘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她的身上慢慢罩出寒凉之气。
春花没发现望月异样,只焦急的说:“我当然知道,他是我一手拉扯大的,我怎么能不知道!”
“你拉扯大的?”
“是!”春花从十岁进周府遇到周清贞开始一点点回忆,最后忧虑的总结:“他刚八岁我就和他天天在一起,他怎么可能是花丛浪子!明明那么乖……”
望月瞄一眼红肚兜又转头凝神看信,过了半晌她才点点信纸轻轻叹息道:“是变得不正常了。”
春花担心成真呆呆坐回床铺“阿贞他怎么了?”
“他在不安,在惶恐。”
春花抬眼看望月。
“我不明白他怎么肯让你顶罪进来?”
春花傻傻的开口:“我跟他说,他不听话我就不要他了……”
望月不可思议的看着春花:“你怎么能这么跟他说?”
“我不想他前程被毁,他那么聪明勤奋,那么懂事乖巧。”
望月皱眉责备的看着春花,平了一会气才说:“你知道,你这样对他有多残忍?”
春花愕然傻呆呆看着望月。
“那个周府从来对他冷漠无视,好不容易有点资本又被彻底放弃,对他来说周府已经不是他的家他的责任。周家放弃他,他也放弃周家从此相忘于江湖,未尝不是一种洒脱……”
“可……”春花想插话,被望月不留情的打断。
“在他彻底变成孤身一人的时候,他一直喜欢依赖的姐姐,却威胁要他听话,否则就不要他了……”
春花听得心里剧痛:“我不是真的不要他,我……”
“我知道你是为他好,他也不会不明白,可你却给他心里插了一把刀。男人有时候会孩子气,你想想一个八岁男孩失去自己唯一的亲人庇护,会怎么样?”
春花慢慢垂下头,会害怕,会哭,会想尽一切办法找回那个人。
望月又瞄了眼那条绿油油盘踞起来的蛇,心里有了另外的感悟:“他现在最想的大概是把你关起来,藏起来,再也不让任何人找到你抢走你。”
春花喉头哽痛,忍不住爬到桌上痛哭,阿贞好可怜。
往望月却没有安慰春花,只是继续问道:“你们确定情侣关系时,你说了什么?”
春花抬起泪痕纵横的脸:“没说什么,他说给了我家一千两银子,以后我就是他的了。”
“然后?”
然后……春花抽噎了一下,微微有些不好意思:“他就抱着我……亲了一下。”
“再然后?”
“没了,羞都羞死了,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来的。”
望月点点头,把所有事情都对起来了,她肯定的说:“所以你们确定关系后,你从没表态……”
“他说以后我是他的,我没反对……”
“你就说,你有没有明确告诉过他,你喜欢他?”望月不耐烦的敲敲桌子。
春花抽抽鼻子:“没”
“他托人送东西,你也没写信捎话过去?”
“捎话了,让他好好用功,照顾好自己……”春花的话音慢慢低下来,她知道阿贞的心结了,擦干净眼泪吸吸鼻子:“我知道该怎么做……”
“春花姐姐,春花姐姐……”
屋外忽然响起王青妹激动的声音,春花停下话头,在镜子那里照了照没什么破绽才走出去。
“春花姐姐,我买了条丝帕做你生辰礼。”看见春花出来,王青妹满脸兴奋。
春花……客气道:“咱们其实不熟,你不必这么客气。”
“在我心里你就跟我亲姐姐一样,春花姐姐别嫌弃我好吗?”王青妹眼巴巴的看着春花,把那条丝帕递到春花面前。
一条粉红色绣着桃花的真丝帕子,在风中微微随风飘动。
春花还是拒绝:“我不是嫌弃你,是真不能收你东西。”
王青妹眼里涌出泪水:“春花姐姐还是看不上我这样腌臜的人。”举着帕子的双手颤抖着慢慢收回,泪珠一颗一颗掉到地上。
春花到底不是铁石心肠:“我不是看不上你,只是……我没法接受你卖身钱买的礼物。”
“这样啊”王青妹立刻兴奋的抬起头,还挂着泪珠的脸笑出花“姐姐等我做工挣钱给你买礼物。”
说完王青妹就兴奋的跑了,留下春花奇怪:“坐牢还能去做工挣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