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反而觉得身家地位,真的没那么重要了。更何况,徐孟舟身上的确挑不出半点的不好来。
若澄和沈如锦谈笑着回了房。她们在房中绣花,窗外的花圃里,蝴蝶蹁跹飞舞,春/色正浓。若澄趴在窗台上,绣花针飞舞上下,绣绷上很快出现一只威风凛凛的麒麟,踏着四个火球的轮廓。
忽然,针扎入她的手指,她“嘶”了一声,将手指放进嘴里。
沈如锦起身过来问道:“怎么了?”
若澄摇了摇头:“不小心扎到手指了。没关系。”
沈如锦看了眼她绣花绷上的图案,感慨道:“你这双手还真是巧,学什么像什么。在我这里住的时候,连朵牡丹都绣不好,转眼都能绣出这么惟妙惟肖的麒麟了。看来,我这个姐姐可比不上你的王爷有用。”
若澄脸红:“姐姐不要打趣我。”
沈如锦坐在她身边,试探地问道:“你跟王爷,可是已经圆房了?你还那么小,王爷委实着急了些。你自己可得担心,别贪欲伤了身子。知道么?”
若澄知道她是听到了外面的那些风言风语,凑到她耳边说道:“没有,王爷根本没碰过我。他那么说就是想断了那个瓦剌王子的念头。”
沈如锦吃了一惊,但想到那日去王府拜访,朱翊深言谈之中对若澄的百般维护,倒也觉得在情理之中。这两人之间,有打小长大的情分在,还有太妃这个共同的牵绊,若澄对于朱翊深来说实在太特别了,旁人还真的很难塞进他们之间。
幸好她及时从这段关系中抽身而退,否则也不会遇到徐孟舟。那是完全属于她自己的幸福。
想到这里,她抬手搂着若澄的肩膀,由衷地说道:“我只有你这一个妹妹,平国公府和晋王府离得不远,出嫁以后,咱们还是可以经常走动,互相帮衬。你有什么事,都记得跟姐姐说,姐姐一定帮你。”
若澄心中一动,点了点头,抱着沈如锦的腰道:“姐姐若不嫌我烦,我就常常找姐姐。姐姐以后若是遇到难事,同样也要跟我说,好么?”
“好。咱们一言为定。”沈如锦拍着若澄的背道。
若澄在沈家用过午膳,饱饱地睡了个午觉,本来下午就要告辞了。素云忽然跑到她身边,面色如白纸一样:“姑娘,出事了。”
马车飞快地驶离沈家,若澄坐在马车上,心乱如麻。素云也不是知道得很清楚,只说是王爷受了伤,如今在府中救治。她还发现那十个府兵里,最高大的那个人不见了。
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为什么好好的一场围猎,那么多人跟着,还会受伤?她下意识地想到了皇帝。但皇帝就算要杀他,也不会选在太子同行的时候。她以前在宫中时就知道,鲁王十分疼爱这个长子,几乎到了宠纵的地步。
所以围场上的安全,应该是万无一失的。
到了王府,果然看见府门外有很多锦衣卫和京卫的人。若澄也顾不上他们,一阵风似地往留园走。留园更是被派了重兵把守,她走到门外,就被人拦住:“太子殿下有命,晋王在治伤,任何人不得擅入。”
“我是晋王的未婚妻,谁敢拦我!?”若澄担心朱翊深的伤势,口气变得十分凌厉。
那两个守门的人愣了一下,连忙抱拳行礼。若澄已经提着裙子,直接跑进了留园。
李怀恩在主屋外面踱步,脸上都是焦虑之色。几个丫鬟端着铜盆进出,干净的水进去,一盆盆血水端出来,看得他心惊肉跳。若澄跑到李怀恩的身边,急声问道:“王爷如何了?”
李怀恩抿着嘴,摇了摇头。
若澄又进到屋子里,还是被太子身边的刘忠挡了回来:“沈姑娘在外面稍候,几位太医正在全力救治,您进去,恐怕会让他们分心。”若澄看到朱正熙就坐在旁边的太师椅上,一动不动,神情凝重。他浑身都是血,也顾不得换一身干净的衣裳。
她的心紧紧地揪在一起,看着那触目惊心的血迹。这些血到底是太子的,还是他的?围场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时候,一个太医从西次间出来,满头大汗:“王爷醒了,王爷醒了!”
朱正熙的魂好像一下子回来,立刻起身进去。
朱翊深被太医扶着坐了起来。他脸上还没什么血色,敞着衣襟,两个太医正在为他处理伤口。朱正熙快步走到床边,长长地出了口气。太医跪在他脚边禀报道:“王爷身上的两处伤都没有伤到要害,只是失血过多,方才才会晕过去。好在王爷的身体底子好,如今人醒了就没事,太子殿下不用担心。”
“你们辛苦了。”朱正熙点了点头说道。
刘忠上前,低声说道:“殿下,您还是先回宫吧,皇上还在等您呢,那几个瓦剌人也都没有处置。”
朱正熙得救了之后,立刻下令把这次同行的瓦剌使臣团都抓起来,就关在锦衣卫里头。他当时想的是,九叔若有什么三长两短,那些人一个都别想活命!
朱翊深对朱正熙说道:“我没事了,你先回宫吧。此次事有蹊跷,别着急定罪。”
朱正熙刚才也想过了,点头道:“我明白。九叔好好休息,我改日再来看你。”他又转头询问了那几个太医,确定朱翊深没有性命之危,才带着刘忠离去了。
太医解开朱翊深的衣领,肩膀上的伤皮开肉绽,深可见骨,连太医这种见惯了伤口的人,都觉得疼,心中更是佩服朱翊深。他神色很平静,连眉头都没有皱过一下。
随后,若澄和李怀恩进来,看见朱翊深靠在床头,一个太医在他腹上缠纱布,另一个在处置肩上的伤口。
若澄快步走到床边,看到他的伤口,手捂着嘴巴,说不出话来,只是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朱翊深抬眸,不悦地看了李怀恩一眼。李怀恩低头,姑娘非要进来,他也拦不住啊。
“你别哭,我没事。”他低声安慰道。
若澄伸手想要触碰他的伤口,但又怕弄疼了他,眼泪落得更急,不停地跟太医说:“拜托您轻点,您轻点,他会疼。”
那太医得了太子的命令本来就不敢下重手,何况这是堂堂的王爷,出个什么差池,他可是要掉脑袋的。再看眼前这个哭得梨花带雨的绝色少女不断地哀求自己,手抖得更厉害了。朱翊深怎么哄她,她还是哭个不停,一双眼睛肿得像是兔子一样,弄得太医都没办法好好包扎。
太医全程低着头,冷汗直冒,等包扎好伤口,发现屋中只剩下他一人,连忙提着药箱匆匆退出。
最后朱翊深无奈,伸出左手扣住若澄的腰,让她仰靠在自己的手臂上,低头吻住了她。
若澄睁大双眼,完全愣住了,也忘记了哭,只觉得唇上贴覆着他温热的双唇,脑中犹如烟火般轰然炸开。她闭上眼睛,手握成拳,紧紧地贴在胸前。原先他想吻她,只是让她不要哭了。可她身上的少女香气实在诱人,他情不自禁地伸出舌头扫过她的贝齿,这不经人事的小东西下意识地启了牙关,他便得以长驱直入。
若澄被吻得喘不过气来,吃力地吞咽着他滚烫的舌头,一道银丝从嘴角滑落。她的脸涨得通红,心跳得几乎要到嗓子眼,根本没办法思考,只是沉溺在他的气息里面。
朱翊深原本要抬手按住她的后脑勺,可牵扯到肩上的伤口,他的动作稍微停滞了一下,理智总算都回来。
他离开她的嘴唇,她总算呼吸到空气,张着小口不停地喘息,眼中波光潋滟,艳色无边。前世叶明修是如何忍得了两年的?这丫头甜美得几乎能摧毁人的理智,勾起他心中所有的欲念。
朱翊深扶她坐起来,两个人之间沉默了一阵。他刚才,当真没有觉察到一点的疼。
若澄低着头,脑中乱糟糟的,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她很生气,他肯定事先知道要涉险,所以才骗她回沈家。她又很心疼,刚才看到他肩上的伤口,心中仿佛被针扎了一样难受,恨不得替他受这一下。可此刻,她很慌乱,很羞涩,因为他刚刚吻了她。那种陌生的,带着占有欲和侵略性的吻,她很喜欢。
好像他为了她而心动。
“不哭了?”朱翊深说道,“只是出了点意外,我没有大碍。”他的口气很是轻描淡写,想让她别那么担心。
若澄终于抬头看他,口气里有几分愠怒:“你是护着太子才受伤的,对不对?你总说自己没关系,你可以拿命去换他的命。可你也是血肉之躯,你会受伤,你会死!你有没有想过,万民和皇上只有一个太子,我也只有一个你。你若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该怎么办?我也不活了。”
从前她没办法理解娘,为何爹一死,就要丢下她一个人在世上。就算爹爹不在了,娘也还有她啊?她才刚刚出生,还没有受过爹娘的疼爱。可她现在忽然懂了,当你视作全部的那个人再也不在,那这人间也没什么好留恋的了。
朱翊深微怔。若澄已经从床上站起来,抬起袖子擦眼泪:“笨蛋哥哥,你根本什么都不懂!我不要嫁你,再也不要理你了!”说完就从屋子里跑了出去。
第49章
“若澄……”朱翊深微微直起身子,李怀恩从外面进来:“王爷,您可千万不能乱动,小心伤口撕裂了。”
他现在的确没力气去追她。怀里还残留她身上的味道,他微微扬起嘴角。
小东西,还长脾气了。
但她说“我也只有一个你”的时候,他心中莫名地一动。那种被需要,被重视的感觉,已经很久没有过。他记得上次听到这句话,还是他小时候练剑受伤,母亲抱着他说:“深儿,别对自己要求那么高。母亲只有你这么个孩子,会心疼的。”
也许母亲比他还要早知道,小团子喜欢他,也会全心全意地对他。所以母亲才会希望,团子一直在他的身边。
李怀恩看到朱翊深的表情,少见的柔和。刚刚他看见姑娘哭着跑出去,还以为两个人吵架了,这才进来看看。好像也不像是吵架的样子?
过了会儿,朱翊深有些累了,他本就失血过多,刚才抱若澄又花了大半力气,无法再支撑下去,便扶着李怀恩躺下,闭上眼睛说:“等萧祐有消息了,叫我起来。”
李怀恩轻声应是,为他盖好被子,悄悄地退出去了。
若澄一口气跑回东院,心里一直在后悔。她怎么就冲他发脾气了呢?还说不要嫁他,他要是真的不娶她了,她还不得哭死?可是话已经说出口,人都跑回来了,立刻再回去实在是太丢脸。
素云和碧云跟着她跑回来,见她怏怏地趴在炕上的小桌案,也不知怎么安慰。
若澄道:“碧云,你去留园那边帮我看着。有什么情况就回来告诉我。”
碧云应声离去。素云走到若澄身边,见她眼圈红红的,好像哭过。她们一直在屋外,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便试探地问道:“姑娘是跟王爷吵架了?”姑娘性子向来温顺,大概是王爷凶了她几句?可王爷性子清冷,这么多年,倒也没见过他动怒。
若澄抱着头,哀叫道:“我,我刚才生气,冲他喊了两句,我现在后悔死了。他受了那么重的伤,我还乱发脾气。素云,他要是真的不理我了怎么办?”
素云一愣,忍不住笑出来:“不会的,王爷那么疼姑娘,怎么会不理姑娘?等王爷要喝药的时候,姑娘再进去送药,不就顺理成章了?”
若澄觉得有道理,又打起精神,等着碧云传消息回来。反正丢脸就丢脸了,在他面前,她还有什么顾忌的?刚才见那伤口着实可怖,皮翻肉绽,血肉狰狞,难怪流了那么多血。
她又有点懊恼,那个人真是太不爱惜自己了。
“姑娘,陈玉林说琉璃厂的字画铺店家一直在追问,什么时候才能有新的作品拿过去,他愿意无偿帮我们卖,只收几两银子,让他开开眼就好。”素云试着转移她的注意力。
写字就算是临摹,也需要平心静气才能写好。若澄不想为了赚钱而滥竽充数,她从朱翊深那里学到,做一件事要么不做,做了就要尽量做到最好。她还不敢说自己的技法已经炉火纯青,所以她宁可多花时间出一个有诚意的作品。
“催也没有用,我现在写不出来。你让他们再等等吧。”若澄说道。
晚些时候,萧祐果然到王府来见朱翊深。他已经去东宫拜见过太子,有了太子的手谕,不用再偷偷摸摸地,故而等在留园的主屋外面。李怀恩轻声道:“萧总旗可否再等等?小的正命厨房煎药,等药来了再喊王爷起来,想让他再多睡会儿。”
萧祐从朱正熙那里知道朱翊深受了重伤,因此没有异议。
可朱翊深仿佛感知到萧祐来了,已经起身,并叫萧祐进去。
萧祐走进西次间,跪在朱翊深的床榻前:“卑职得了太子的手谕,询问过守城的士兵,阿布丹的确进了城,但还没出去。现下已经封锁城门,将阿布丹的画像遍布城中,锦衣卫应该很快就能把他抓回来。”
朱翊深点了点头:“呼和鲁那边怎么说?”
“他们直呼冤枉,说根本不知道那几个蒙古勇士欲刺杀太子。他们本来的计划是在围场制造一场混乱,拖延太子和王爷回城的时间,然后再由阿布丹回城将沈姑娘带走。但王爷猜测得没错,阿布丹的根本目的是挑起瓦剌和我们的争端,根本不在沈姑娘。只是呼和鲁王子与图兰雅公主也被他蒙蔽了。”
太子如今无事,端和帝尚且有理智调查此事的真相。倘若太子在围场身死,到时候端和帝盛怒,所有在围场的人都要陪葬,包括瓦剌的使臣。而阿古拉的一子一女明明是修好而来,却在京城殒命,肯定也是冲冠一怒。两国的战争一触即发,彻底决裂。
如若这一切发生,得利最大的就是鞑靼了。鞑靼明面上称臣,实际上对朝廷放任瓦剌坐大的事情十分不满。阿布丹若是鞑靼的人,回城想必是为了向鞑靼在京城的官员求助。
鞑靼与瓦剌不同,因是属国,因此在京城有常任的事务官。
阿布丹还不知道自己的事情已经败露,只怕鞑靼的官员为防他身份暴露,招致祸端,也不会留活口。
“你让人盯着会同馆的鞑靼官员。”朱翊深说道。
“是。”萧祐本要告退,又问道,“王爷的伤势,可要紧?”
朱翊深淡淡地摇了摇头:“无碍,不过一些小伤,休养一个月便能痊愈。到时我会向太子要人。”经此一事,在朱正熙的心里,他已经不仅仅是九叔,那么这两刀就挨得值。
他要让朱正熙知道,他非但不会威胁他,反而可以拿命救他。那么以后无论任何人再在朱正熙面前说他的不是,朱正熙都不会再信了。毕竟他亲眼看见,他这个叔叔为了他可以不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