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试结果已经出来了,在排榜的时候出现了问题,本来都已经确定了,在拆封之后,一位考官好奇之下,发现今科解元竟然是一个不足十岁的小少年。
乡试第一名成为解元。
“技不如人,有什么脸敢不满的。”一位同考官不在意的说道。
“张大人此言差矣,岂不知昔日伤仲永之旧事,他人不满是小事,其才学,吾甚爱之,不忍见因年少得意,磋磨其志。”副考官马清如此说道。
“马大人,什么时候这科举考试,变成了不按照学识高低排名次,而是按照年龄了,要这么说,直接选个年纪最大的当解元不就行了?”张同考讥讽道。
马清摇了摇头,道:“此子如此才学,大可等到下科,若那时吾还是考官,则必点为解元。”
“您说得倒是轻巧,将来的事情谁又说得准呢,您在知道他的年纪之后,不仅不想剥夺他本该有的解元之位,还想让他落第,未免过于不公了吧?”张同考只觉得气得想冒烟。
“人如玉石,亦需打磨,此子才学出众,必非池中之物,何必计较中举之一时早晚?”马清一脸我为他好的模样。
张同考却不认同他的观点,虽然副考官级别高于他,但也丝毫不惧,“圣人还言,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今科中举,三年后参加会试,正是一举成名天下知的时候。”
“十六岁参加会试也不迟。”马清说道。
“时机不等人,谁又知道那时的情形,况且科举考试,凭的就是真才实学,哪有欺负人家年纪小,故意压上一压的?你这不是本末倒置了吗?”
“文无第一,此子行文之间还是过于锋芒毕露了,还是要压一压为好。”马清辩解道。
“你这人,刚才还承认人家是仲永之才,现在就开始挑刺了,秦大人,还请您做下决断。”张同考不想跟马清再吵,转而恭敬问询主考官秦中羽。
第64章 喜报
天蒙蒙亮的时候,叶信芳就听见客栈里传来走动的声音,既然不得安睡索性就爬了起来。
待洗漱完毕,发现所有人都起来了,客栈大堂里坐的满满当当,叶信芳特意让李叔帮忙出去买油条和咸蛋,虽然乡试没有分值,只有中与不中,但自己吃个“一百分”心里也舒坦。
宋修之嫌弃的看了一眼咸蛋,小口小口的喝着稀饭,喝一口稀饭吃一口小菜,频率稳定的就像是设定好的机器人一样。
相比院试,乡试每个参考人员都是生员,就是俗称的秀才,士族的最底层,已经有了一定的社会地位,不需要他们亲自去看榜,而是有专门的报喜人,等所有报喜人报完之后,才会发榜公示整个名单。
生员们在考试前都在衙门里登记了暂住信息,为了方便报喜人,一般都不会在考试之后更换客馆,也不用担心包报喜人不认路,因为他们每回都是要全城跑。
“你眼睛怎么这么红?”叶信芳被林云帆通红的双眼唬了一跳。
“睡不着,心里老是挂念着。”林云帆叹了口气。
“结果如何,昨天应该就出来了,你这样除了让自己难受,于事无补。”叶信芳安慰道。
林云帆点了点头,“话是这个理,可到底知易行难。”
叶信芳叹了口气,转而看向认真吃着早饭的宋修之,问道:“你担心吗?”
宋修之咽下食物,放下碗,答道:“不担心,只怕拿不到解元之位。”
叶信芳心里感慨:学霸的担心都是这么与众不同。
“我这次若是不中,回家之后只怕是大棒伺候。”林云帆满脸都写着担忧。
“你不过二十出头,这个年纪考中秀才都是凤毛麟角,你家中未免也太过严苛了吧?”叶信芳满是不解。
林云帆摇了摇头,“叶兄有所不知,家父有一友人,其子十八中举……”
又是一个别人家孩子的故事,叶信芳秒懂。
“据说这次,后两场均有一两百人没赶上进场。”林云帆压低声音说道。
叶信芳皱眉,想起那些入场时故意放慢速度的书生,“倒是可惜了。”
“我看到报喜差了!”外面突然传来呼喊声。
一堆生员闻风而动,拉着那个说话之人问,“人呢,人呢,去哪了?”
“好像是往城东去了。”那人猜测着说道。
一大厅的人唉声叹气。
“喜报!”
不过一声,大厅里的人顿时提神屏气,个个双眼聚精会神的盯着那个冲进来的报喜差。
那差人许是第一次干这种活,被众人盯得有些发虚,试了几次都说不出话来,众人恨不得冲上前去替他开口。
“乡试喜报!贺洛南府赵应嘉老爷高中乡试第九十八名!”
那差人说完,只见大厅角落里一个中年男人站了起来,满脸都是喜悦,“我中了,我中了!”
逮着一个人说一遍,整个人都显得十分亢奋,周围之人掩饰住脸上失望的神情,纷纷站起来恭贺对方。
那中年男人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荷包,直接递给那个差人,“多谢,多谢!”
报喜差捏着荷包,喜滋滋的告退。
每多一个报喜差,就意味着中举名额又少了一个,众人神情紧张的盯着门口,不多时又有一个报喜差冲了进来。
“乡试喜报!贺西宁府林云帆老爷高中乡试副榜第一!”那报喜差高声说道。
林云帆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问道:“我是第一?那岂不是解元了?”
叶信芳刚想说恭喜,就听见宋修之十分冷静的开口:“他说的是副榜。”
林云帆又听得那报喜差报了一遍,顿时整张脸都垮了下去,喃喃问道:“为什么偏偏是副榜!副榜就算了,还恰巧是第一,就差一个人!”
“你没有弄错,我真的是副榜?”林云帆抓着那报喜差问道。
那报喜差有些怔愣,又将喜报喊了一遍。
林云帆气呼呼的坐回位置上,叶信芳替他给了赏钱。
“完了完了,这次要被我爹打死……”
叶信芳安慰道:“这次副榜第一,下次乡试你岂不是稳了,林兄,多往好处想。”
大厅里的人本是满脸羡慕,此时倒也不知作何感想了,这种就差一点点的感觉真的令人难受。
又等了两刻钟,期间听到数次马蹄声经过,众人脸上的神情竟然越发的紧张起来,此时居然有人想着,副榜也比没榜好,起码也是能力的证明。
“喜报!贺西宁府刘俊彦老爷高中乡试桂榜第八十名!”这次的报喜人没有卖关子,高声喊了几遍冲进客栈大厅。
“我?是我吗?”刘俊彦不敢置信问着叶信芳等人。
关键时刻,保持冷静的还是我们宋修之小朋友,只见他非常笃定的点头,“说的就是你,我听他说了三遍,副榜可没有第八十名的。”
正副榜比例五比一,正榜录取一百人,则副榜便是二十人。
刘俊彦立马跳了起来,“我中了!我中了!终于对得起我娘子!”
“哼,也不知那些考官怎么想的,会录取你这样的惧内货色,开口闭口都是娘子,真是读书人的耻辱。”旁边一个阴沉着脸的生员开口讽刺道。
叶信芳本以为刘俊彦不会反击,没想到他笑着问道:“你娶妻了吗?”
“我一心读书,只待高中之后再娶得佳妇。”那人话中的意味如此明显,自己却丝毫不觉得不妥。
刘俊彦摇了摇头,道:“本想说,你要是娶妻了,就可惜你家娘子,嫁了一个负心薄义嫉贤妒能的庸人,既然你尚未娶妻,那我就只能心疼你。我高中了,不跟你计较,毕竟你还要再来三年,成亲之日遥遥无期!”
刘俊彦说着不计较,脸上却笑得很贱。
叶信芳看着他的脸,只感觉仿佛在说“你这个处男真是笑死我了”,叶信芳没想到当初那个连关心人都十分别扭的书生,如今变成了这般伶牙俐齿之人,并且还有进化成妻奴的潜质。
也不知刘俊彦家那个娘子,到底是何等神人,这调教夫婿的能力简直满级。
“你!走着瞧,也许我名次排的比你高,下一个高中的就是我!”那生员黑着脸强撑着说道。
刘俊彦想起院试时发生的事,立马正色道:“既然兄台如此肯定,那么我们不妨一赌,百两银子,兄台可敢一搏?”
“我、我才不跟你赌呢!真是有辱斯文!”那年轻的生员恶狠狠的说道。
刘俊彦惋惜的看了他一眼,打赏完了报喜人,回到桌子上时,整个人都是飘的,不过顾忌着林云帆,嘴角都不敢撇得太大。
“恭喜刘兄!”倒是林云帆首先调整过来,贺喜他。
“同喜,林兄今朝不中,下次必中,不要气馁。”刘俊彦安慰道。
“承蒙刘兄吉言了。”林云帆笑着道。
刘俊彦中举,除了那一个说酸话的,都是恭贺之声,人人都想结交与他,硬是跑上前来跟他攀交情。先前那个九十八名的举人,此时周围一大堆拍马之人,那人如同众星捧月一般,高谈阔论,周围人等纷纷恭维附和。
“乡试喜报,贺西宁府叶信芳老爷高中乡试桂榜第七十五名!”又一个报喜差冲了进来。正榜,又称为桂榜,因为乡试安排的时间多在八月份,农历八月恰是桂花飘香的时节,桂又音同“贵”,故世人多爱用此称呼。
“叶哥,是你!”宋修之反应比叶信芳快。
叶信芳先前见刘俊彦的模样,还觉得好笑,此时轮到自己时,整个人也觉得有些不敢置信,中了举不同于中秀才,成为举人就等于彻底改换门庭。秀才不过是见官不跪,不能随便用刑的特权,以及免除一丁的徭役,另外每年还有少量的补贴,而举人则不同,可以免除三百亩田地的赋税,和一户的劳役,最重要的是,成为了官员候补。
若是活动的好,可以谋一个县丞之类当当,若是不善于此,也可以谋个学官当当。
“恭喜叶兄,恭喜叶兄!”那些围绕着刘俊彦的生员们,立马开口说道。
叶信芳恍惚着走到报喜差面前,再三要求他多报几遍。
那报喜差知道这位是举人老爷,也不敢违逆,老老实实的报了三遍,心里还有些忐忑,这位老爷莫不是要赖掉赏银?叶信芳确认过后,立马掏出早就准备好的赏钱。
赏钱这东西,恐怕这大厅里每个人都准备了,只是送出去的没有几个,那报喜官捏了捏荷包,估摸了大小之后,脸上的笑容更加真诚了,“预祝叶老爷会试金榜题名!”
此时叶信芳这一桌子算是火了,两举人、一副榜同坐一桌,蹭喜气这种事在什么朝代都存在,有些生员暗戳戳的往他们那桌挤。
叶信芳只听见人群中的宋修之大喊着:“不要碰我!我的座位,你们离远一点!”
那桌子被围得密密麻麻,饶是叶信芳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挤了进去,费力的拉扯出宋修之,只见小孩的头发都已经十分散乱,脸上几道印子,也不知是挤得还是被人按的。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中间又来了两波报喜人,叶信芳原本待的桌子却没有空下来,四人的桌子,如今挤了足足十六个人,刘俊彦和林云帆早就被挤了出来。
日头升在半空之时,路上的报喜差越来越少,但大厅的众人还是没有放弃,只想着自己会是最后那几个。
一阵脚步声传来,众人忙屏住呼吸。
“乡试喜报!贺西宁府宋修之老爷乡试桂榜高中解元!”
第65章 文曲星
却说当日,秦中羽看了半天的热闹,一副围观群众的样子看着两个同僚吵翻天,不说劝架,反而还嫌弃他们没吵出火气。
“秦大人,此子年少,还是压上一压为好。”马清老脸上满是倔强,十分顽固的样子。
“你们接着辩上一辩,本官看看谁更在理。”秦中羽煽风点火道,故意做出一副为难的神色。
“古有甘罗十二拜相,今日十岁解元有何不妥?人家甘罗也是年少锋芒毕露,怎不见他自毁前程?”张同考想了想,又讥讽道:“莫不是马大人而立之年中举,不惑之年得题名,就对人家心怀嫉妒了?”
“荒谬!老夫不过是有爱才之心,却被你如此揣度,真是小人之心,不可为伍!”
马清和张同考你来我往,唇枪舌剑,就差撸起袖子打了起来。
两人辩着辩着,发现同僚们全都不说话,这静静围观的样子,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了,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看向秦中羽,此时只见对方俊朗的脸上满是失望,“看样子你们是辩不出一个结果了。”
“还请大人定夺。”两人异口同声。
秦中羽笑了笑,道:“我还要定夺什么?名次早已排好,直接誊抄便是。”
张同考面色一喜,马清却脸色大变,忙道:“大人不可!”
“让你辩,又辩不出一个所以然,来来回回就是那几句话,无趣得很。”秦中羽看了马清一眼,语气中带着不以为然。
秦中羽不过二十五岁,担任此次主考官的正职,而那马清虽然已经年近五十,却屈居为副考,他心中虽然不甘,但也不敢表现出来,听到对方如此说,脸色顿时涨得通红,“大人这个意思,是根本就不打算更改结果,既然如此,何必让我们辩,难道您是在戏耍下官二人?”
这话一出,就是张同考的脸色都不好看了。
秦中羽神色郑重了起来,解释道:“你若辩得过张同考,你的意见自然是可以参考一二,但马大人莫要忘了,科举取士,本就是为圣上取良才,良才千种,并非千篇一律,合用即可,年长者老成持重,非轻浮之少年可比,而少年人锐意进取,迂腐之年长者难以企及。”
他顿了顿,接着道:“况且马大人一直针对此子年少,不堪为首,本官有些怀疑,大人是否在暗指本官,觉得本官年轻,不配做马大人的上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