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信芳听着前面的遭遇,本以为杨兰是请求自己帮助她摆脱徐成玉,却没有想到这请求应在了她女儿身上。
杨兰不是没有求过徐成玉,但这人看着怜香惜玉,实际却是最冷情不过的一个人,请求不成反而被对方威胁了一番,不许她再提从前之事,安安心心的待在他的身边,因为此事,他还很是冷了杨兰几日。
徐成玉身边莺莺燕燕本就众多,如今加上杨兰有名分的小妾有九人,其中从家中带出来的有六个,还有两个是离家之后勾搭的良家少妇,除了这些,丫鬟中与他有首尾的也不在少数,他后院争斗严重,女子个个都不是善与之辈,杨兰哪里经过这样惨烈的修罗场,被徐成玉冷落之后,就被众位经验丰富的女子针对,日子艰难,占着新鲜劲,她豁出颜面邀宠,这才勉强站住了脚跟。
她本想着徐成玉出手阔绰,若是能哄得一些钱财,这样也可托人捎给丈夫,丈夫得了银钱,也能善待萱儿。
却不曾想到,徐成玉此人在外表现阔绰,排场摆的很足,如同一个冤大头一般的疯狂撒钱,对女人的态度却很怪异,他也不是对妾室小气,而是喜欢看女人们为他争风吃醋,就像是杂耍一般,拿出银钱吊着众妾室,谁表现得好,得到的银钱就多。
而杨兰,如何争得过他后院如狼似虎的女人们。
这次匆匆一瞥,遇到故人,她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乞求叶信芳的帮助,从前她在青山县时,叶信芳还没有表现得那么渣,他们也算是亲戚,而叶信芳如今是举人身份,也能镇得住丈夫,故而她大着胆子约叶信芳见面。
妍娘此时两眼红红的,看得一旁围观的刘俊彦心疼不已,恨不得冲上去安慰一番。
“只需要叶举人救出萱儿吗?”妍娘此时紧紧的拦住杨兰的手,满脸都是心疼,“那你怎么办?”
杨兰的脸上全是无奈与认命,见妍娘应承此时,心中松了一口气,看了一眼旁边那口井,“生如浮萍,还能如何,我放心不下的,唯有萱儿。”
“你且等着,我让我相公去与徐举人说,求他放了你!”妍娘说道。
杨兰脸上顿时就变了,想起自己见过的那一幕,忙道:“夫人不必如此,您不了解徐举人,他这个人曾说过,既然跟了他就是一辈子,除非死别想再离开。”
妍娘脸上气鼓鼓的,“这个人真坏,有了那么多小妾还不满足,兰姐姐,你是慧姐姐的堂姐,就是我的姐姐,不要叫我夫人,太生分了。”
“我是什么人,您是什么人,怎么能高攀,从前若还是为人正室,尚能厚着脸皮应一声姐姐,如今身份卑微,再也不敢应这一声。”
杨兰听妍娘说起杨慧近况,感慨道:“从前慧娘嫁给叶举人,叶家清贫,都以为她要吃大苦,没想到却是苦尽甘来,如今也是儿女双全,萱儿托付给慧娘,我也能放下心来。”
杨家是指望不上了,她父亲拿了一大笔彩礼将她送出门,夫家兴隆之时,两家来往甚密,但生意败落之后,杨家立马翻脸不认人,形同陌路。
“这些时日,我也存了一些银钱,我知道指望这点钱很难救出萱儿,但我只有这么多了。”杨兰拿出自己所有的银钱,这五两银子还是徐成玉给的姨娘月例。
妍娘尚未开口,就听见一个嚣张的女声,“让我抓住了!臭不要脸的小骚货,居然敢背着少爷偷人!”
妍娘背对着来人,身上又穿着刘俊彦给她强行加上的一件斗篷,刘俊彦没找到她的衣服,便拿了自己的外套给她披上,那件斗篷颜色深,明显是男子穿的式样,来人便以为杨兰是与男子私会。
杨兰越过妍娘,看见来人貌美的脸上满是得意洋洋,以及来人身后夜色中看不清脸上神情的徐成玉,顿时吓得一个哆嗦,心中后怕不已,自己已经这般情形了,差点因为莽撞害了叶信芳。
“贱人,竟敢背着我偷人!”徐成玉恶狠狠的说道,一步一步的往这边走来,“我倒要看看,是谁敢动我的人!”
杨兰抖得更厉害了,妍娘握住她的手,安抚的拍了两下,转过身来,笑着道:“徐举人,为何说话如此难听?”
徐成玉见到妍娘,整个人都愣住了,上次在金陵见过一次妍娘,当时便惊为天人,白天见到刘俊彦的时候,本以为还能再见妍娘一面,没想到对方早有防备,进出一直带着帷帽。
他脸上的阴沉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故作姿态的风度翩翩,笑着道:“刘夫人,夜色深沉,在院子里做什么?我这妾室,最是呆板无趣,若是想要排解寂寞,不妨找我,正巧我新得了一瓶梅子酒,味道甚是甘醇,可有兴趣与我共饮一杯?”
“臭不要脸的,你想干什么!”刘俊彦不能忍了,直接冲了出去。
第77章 瞎想
“你们都在这里做什么?”徐成玉看着刘俊彦身后的叶信芳和宋修之,又看向月光下的杨兰和妍娘。
“打死你个臭不要脸!”刘俊彦不等徐成玉说完,就追上去打他,追得满院子乱跑。
“你敢打我家少爷!”跟着徐成玉出来抓奸的美貌女子拦住刘俊彦。
“蝶儿好样的,回去本少爷重重有赏!”徐成玉说完,那叫蝶儿的女子两眼放光,阻拦得更加的卖力。
她直接用身体阻拦刘俊彦,男女有别,刘俊彦又绕不过她,看着她身后的徐成玉,恶狠狠的道:“你个混账,你就等着吧,躲在女人后面,我看你能躲几时!”
徐成玉心里腹诽,明天把小厮放在身边,你也别想打我。
“刘兄,别生气。”叶信芳安慰了两声,转而笑着问道:“徐举人这大晚上出来做什么?难不成是抓奸?”
徐成玉脸上一僵,不管抓奸成功还是失败,都感觉挺丢脸的,脸上勉强笑着答道:“怎么可能?我怎么会做那种事?我出来赏月,你们这么多人出来作甚?”
“我们也是赏月。”叶信芳指着头顶的一轮明月,此时是十二月下旬,夜晚尤其寒冷,头顶上的那轮明月已经只有半个圆。
徐成玉僵硬的脸抬头看了一眼,转而一副“你在逗我”的样子盯着叶信芳。
“赏月就赏月,还躲在角落里做什么?”徐成玉质问道。
“看到这边有个女人,我们怕她见到生人多想,就躲了起来,让刘夫人来问问她在这里作甚?”叶信芳如此解释着,心中对宋修之有许多感激,暗叹杨兰处境艰难,徐成玉身边女子众多,女人多了是非就多,上上下下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怕是再也不得出来。
“兰儿,是这样吗?”徐成玉问道。
杨兰忙不迭的点头。
“那你大晚上在这里做什么,真的不是在等什么人吗?”徐成玉死死的盯着杨兰,眼中满是怀疑。
“少爷,我怎么会等什么人,只是见今夜月色甚好,一时便看的痴了。”杨兰解释道。
这里还有外人盯着,不管是真还是假,徐成玉都做出一副信任的模样,笑着道:“半个月亮,也没什么可看的,夜深了,我们回去吧。”
杨兰连头也不敢回,跟在徐成玉身边,蝶儿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骂道:“大晚上瞎逛什么,让少爷跟着你受罪!”
待到进了房间里,徐成玉方才了冷冷的开口,“兰儿,从明天起一个月,少吃点。”
杨兰浑身颤抖了一下,心中却松了一口气,“少吃点”从他嘴里说出来,就是一天只给吃一顿饭。
蝶儿脸上顿时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不怀好意的盯着杨兰。
徐成玉看了蝶儿一眼,直接从怀中扔出一张面值一百两的银票给她,道:“赏你的。”
蝶儿看到银票,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脸上笑得更加谄媚,那副财迷模样,徐成玉认认真真的欣赏了一会,才说道:“拿好了,这可是你以后的依靠了。”
蝶儿以为徐成玉在跟她开玩笑,语气甜腻似乎要将人化开一般,娇嗔道:“少爷又哄奴家,银钱哪是奴家的依靠,奴家的依靠明明是您。”
说完蝶儿娇笑着往徐成玉身边靠,徐成玉狠狠的在她身上嗅了嗅,笑着道:“蝶儿的味道,真是甜,可惜了,以后都闻不到了。”
蝶儿这才脸色大变,“少爷这是何意?是蝶儿哪里伺候不好吗?”
“你就是伺候得太好了,我才要给你指个去处,明日让阿荣送你回去,紫云庵不错,希望你能待得住。”徐成玉脸上神情温柔,伸手轻轻的抚摸着蝶儿的脸,眼中满是柔情,像是在看自己挚爱之人一般。
蝶儿却是脸色大变,紫云庵是什么地方?蝶儿在徐家待了那么久,岂能不懂,那是徐家处理犯错女眷的地方,一旦进去了就终生不得再出来,青灯古佛粗茶淡饭了此残生。
“少爷,蝶儿求求您,放过奴家吧,要是奴家哪里做的不好,奴家一定改,求求您了!”蝶儿重重的跪在地上,哭着求饶。
徐成玉靠在椅背上,拿出帕子细细的擦着手,也不看跪在地上的妾室,闲闲的道:“你哪里是做的不好,是做的太好了,奖赏你去紫云庵清修。”
杨兰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她猜测是因为蝶儿让他今日丢脸的缘故,这种情形她不是第一次见到,徐成玉总是如此,前一刻还跟你甜甜蜜蜜,后一刻就翻脸无情。
“兰妹妹,少爷喜欢你,你帮我求求情好不好,是我错了,是我错了!不该与你作对!”蝶儿转头开始求杨兰,“砰砰砰”的朝她磕头。
“带下去,晦气。”却不待杨兰开口,徐成玉就招呼仆人将蝶儿拖走。
“蝶儿与嫣儿的下场你也看到了,若是让我知道,你背着我玩什么花样,后果你知道的。”徐成玉语气森然的说道。
杨兰吓得一个哆嗦,忙不迭跟他表忠心。
“相公,我好想救她。”妍娘抓着刘俊彦的衣袖,眼巴巴的看着对方。
叶信芳见此,忙道:“弟妹放心,杨夫人既然是慧娘的堂姐,此事我定不会坐视不管。”
萱儿要救,杨兰也要救,若是让杨慧知道他遇见了都不搭一把手,只怕心里又会难受,只是这到底怎么救,还需要商量一二,经过了今晚上这一出,他也不敢直接去跟徐成玉说,你小妾是我妻姐,求你放了她。
若是这样说,只怕徐成玉会怀疑今晚杨兰的举动,到时候救不出人来,反而害了她。
一夜无梦,第二日一早,叶信芳就拿出银钱,命李叔前往金陵,李叔年长,办事妥帖,而长生就留下来照顾叶信芳,按照宋修之的提议,李叔就装作是买人的,不提什么亲戚情分,看看能不能试着带走萱儿。
最终没有由叶信芳出面,而是由妍娘的婢女前去跟徐成玉商量。
未曾想被对方一口拒绝,妍娘还被他言语调戏了,“我们徐家,向来只进不出,你们夫人既然喜欢她,可以多来我这边找她说话,或者干脆一起过来作伴好了。”
徐成玉得意洋洋的样子,气得那婢女脸都红了,愤恨说道:“徐举人不愿意,直说便是,何必言语羞辱我家夫人。您是举人身份,我家老爷也是,你这样贬低夫人,便是看不起我家老爷。”
“非也非也,这举人跟举人也是不同的,跟着我当个妾室都是穿金戴银,跟着你家老爷就是正妻也得布衣荆钗。”徐举人脸上带着劝解之色,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回去跟你家夫人说一声,本少爷马上就是进士了,若是她跟了我,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那婢女是妍娘的贴身丫头,闻言气得直发抖,待回去之后将这话与众人转述,刘俊彦更是恨不得过去打人。
妍娘受此羞辱,不仅自己生闷气,还要安抚快要炸掉的刘俊彦。
“叶哥哥不觉得奇怪吗?”宋修之怕是众人当中最冷静的一个。
叶信芳有些自责,若不是因为自己,好友也不必受如此羞辱,听到这话,不解的问道:“哪里奇怪?”
宋修之眉头紧蹙,“听你们所说,再加上我亲眼所见,徐成玉一路撒钱过来,施加一些小恩小惠,到底是为了什么?”
叶信芳跟着他的思路,也觉得此人看上去疑点颇多,“仅靠这点小便宜,怕是交不了朋友,那他是要做什么?”
“况且,读书人都是恨不得一个时辰当成两个时辰来看书,而他却不同,从未见他读书,带着一堆妾室出行,夜夜笙歌,这般虚度光阴,神色间却满是自信,刚刚嫂子的丫鬟转述的,那语气,好似进士之位已是囊中之物一般。”宋修之抽丝剥茧的分析,一个可怕的事实似乎要浮出水面。
叶信芳看了他一眼,接着说道:“漫天撒钱,爱摆阔气,此人行事这般张扬,显然是无所顾忌,或者他就是要让人知道他有钱,那这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让人追随他。”刘俊彦也从气愤中冷静了下来,想到这些天看到的,解释道:“在金陵的时候,他身边就围绕了几个马屁虫,到了此地,他身边围着的人更多了,若是这些人一起金榜题名,他们天然就是一伙的。”
“徐家?名声很大吗?你们听说过吗?”叶信芳问道。
宋修之想了想,灵光一闪,答道:“礼部尚书徐蔚!徐蔚是徽省人,这个徐成玉也是!”
叶信芳猜测这两人也许是一家子,科考向来由礼部主持,而礼部尚书经常担任会试主考官,若这二人真是一家子,那礼部尚书徐蔚为了避嫌,应该要回避这次考试,没有了后手,那这个徐成玉哪来的底气考中进士?
宋修之满脸都是凝重之色,“若这二人真是一家,徐蔚经营礼部多年,就算不参与考试,照样能活动手脚,若是徐成玉真的是在为出仕做准备,提前结交党羽,那徐家所图必定不小。再者,宫中的淑妃娘娘出自徐家,十皇子便是徐家的外孙,今年他已经十五岁了,马上就要参政,若徐家在徐成玉身上有大动作,倒也说得通。”
这所图何止不小,若真如此,便是直指大位。
“所图甚大,其他皇子派系也不是吃干饭的,今次的科考怕是不太平。”京中形势复杂,太子未立,活着的成年皇子却有近十个,如今大多参与朝政,背后各有派系,彼此间斗得跟乌鸡眼一般。
叶信芳却觉得没那么简单,“若真是徐家,怎么就能让徐成玉做这件事,我觉得没有那么复杂,也许两者根本不是一家人,我们都能轻易想到的,京中那些人精估计也想得到,修之,你可能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