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样,走,赶紧进京,不能跟这个人走得太近!”宋修之总有一种紧迫感,像是停留太久就会遭遇不幸一般。
第78章 蹊跷
几个人如同逃难一样,迅速收拾东西离开了通州那家客栈,因京城物价贵,年底通州这边,有许多上京赶考的举子停留,通州离京城很近,叶信芳本想如同他们这般,在通州租赁院子居住,等到临近会试再进京,却又被宋修之劝住了。
“京城的房子只有那么多,每次会试,临近考试时,总有一些举子,从通州急匆匆的往京城赶,却找不到住的地方,考前四处奔波,叶哥你还是不要学他们,因小失大。”
宋修之再也不是以前的那个龟毛小孩,如今他是进化版龟毛小孩。
不仅龟毛自己,还要龟毛旁人,叶信芳虽然这样吐槽着他,心里还是打消了继续留在通州的念头。
李叔前去金陵,赶车的人就变成了长生,京城作为朝廷的政治中心,人流密集,年底了格外的热闹,长生都不用问路,跟着人流就知道往哪个方向走,一路上见到许多背着满满箩筐的老百姓,他们大多是步行,少数是赶着牛车。
与在其他州府见到的百姓们不同,这些人的脸上,大多洋溢着满足与自豪。
有钱没钱,回家过年。并不是只有现代才有北漂,古代也是如此,年底了,许多进京讨生活的行商、做工的人纷纷离开京城,这样一来,出租的房屋便空出许多。
读书人爱清净,叶信芳他们打算租赁独门别户的小院,他们也想租赁离贡院近的宅子,但房东们都不傻,这种房子要得价格往往都很高,据说是按照往年会试时出租的价格来的,最贵的一间甚至单月房租高达五十两。
叶信芳他们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了一个离贡院不近不远的地方,京城居,大不易,一座四合院单月租赁费用就高达十两银子。
叶信芳住在东边,刘俊彦夫妇住在中间,西边的房屋,就由两家的下人住。宋家早就在京城置办了宅院,宋修之也想邀请他们去家中居住,但那边宅院太小了,住不下这么多人,再者,宋夫人住在那边,叶信芳也不方便过去住。
宋夫人自进京之后,就接手了寻找宋举人之事,但却毫无进展,宋举人在上次会试发榜结束之后,就突然从人间消失了一般,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
这次在京中过年,叶信芳觉得这个年特别不是滋味,刘俊彦夫妇两人一起到还有个依靠,而他夜夜孤枕难眠,尤其想念家中的妻子和儿女,也不知他们这个年过得如何。
叶信芳和刘俊彦都是比较宅的人,除了少数几次外出,就再也没有出过门,妍娘日日看着刘俊彦苦读,尽兴尽力为他操持饮食,花式进补,叶信芳也跟着吃饱喝足,最后的结果是,两个人又胖了。
上次乡试时发生的事情,叶信芳已经觉得很尴尬了,无论男女,除了唐朝人,大多都希望自己又高又瘦,日夜苦读,会试如同一柄利剑悬在二人头上,头发倒是掉了不少,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叶信芳总觉得铜镜中的男子,发际线往上移了不少。
叶信芳恨不得摔镜子,又高又瘦的愿望破碎,反而朝着又胖又秃进军。
宋修之的老师许廷和非常重视他,甚至比上一个弟子秦中羽还要看重,除了他去通州接人那一次,过年又放了他几天,日日将他拘在身边,很少得空出来。宋修之却很热心,人不怎么经常出现,却派遣了下人,特地送了老师出的题给二人。
这还不算完,他仗着自己受宠,求着许廷和指点二人的答卷。
许廷和是当世大儒,他曾经出仕过,后来辞官入书院授课,最后被当今圣上三顾茅庐,才进了国子监教书,到了老年再度辞了教职,倒爱上了游历,一年中大多数时间都在外面。许廷和一生育人无数,称得上一声桃李满天下,他的亲传弟子却只有七个,其中最差的都是同进士,而名气最大的就是少年状元、如今的天子近臣秦中羽。
老人家没什么架子,叶信芳与刘俊彦上门拜访,他尽心接待,老人家慈眉善目,待人如和风细雨,细心指点二人遇到的问题,没有丝毫的推诿塞责之意,叶信芳想着,这也许就是大儒风范,随意的一两句指点,胜过二人闭门造车多日。
叶信芳不禁想到了另一位老人家,那位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前刑部尚书、真戏精孙茂行。
他也向宋修之打听过孙茂行的情况,宋修之跟在许廷和身边,老人家虽然人在外,但毕竟小弟子将来是要出仕的,朝堂之事他也关注着,每每遇到大事还跟他耐心解释,叶信芳时常感叹,宋修之真的是拜了一位好先生,秦中羽这个给里给气的怪人,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朝堂之事,宋修之知之甚多,但对于孙茂行,真的没有听到任何风声,这样的人物若是进京,不可能波澜不兴,但京中这几年确实没有任何他的消息。宋修之还特地去询问了秦中羽和许廷和,在叶信芳提到孙茂行进京之前,二人还以为孙茂行在老家养老,令人奇怪的是,自家的老祖宗下落不明,孙家人却一言不发,毕竟孙茂行的次子如今还在刑部任职呢。
叶信芳只觉得这事情越来越蹊跷了,当日对方明明白白说是进京有事,为何三四年过去了,却失去了音讯。叶信芳腹诽,古人都这么容易失踪的吗?孙茂行如此,宋举人也如此。
一直到二月底,李叔才由宋家的下人带着到了四合院这边,李叔出发去金陵时,叶信芳将宋家的地址告诉了他,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人一去会这么久,万幸的是,不负所托,将萱儿带了回来。
李叔先是到了金陵,却不曾想,按照杨兰所说的地址,已是人去楼空,几番打听之下,才知晓这些人回了姑苏,到了姑苏,又找了许久才找到这一家人。
找到的时候,小姑娘衣衫破烂,冻得瑟瑟发抖,寒冷的天,一个人蹲在井边,神色麻木的洗着一盆衣服,小小的手上满是冻疮,年纪太小,根本使不上力气,只得慢慢的搓洗着。
井边坐着一个晒太阳的年轻女人,女人满脸刻薄,时不时的骂小姑娘几句,嫌弃她慢时甚至动手掐她。这个妇人不是别人,是小姑娘的亲嫂子。
李叔一大把年纪的人,看到这种情景,都觉得心下发酸,他害怕小姑娘的爹还想留着孩子压榨杨兰,便直接找小姑娘的哥哥嫂嫂,花了二十两从他们手中将人买了过来,防止事情生变,又请中人签了契约,事情办好之后,李叔就马不停蹄的带着人往京城赶。
小姑娘看着五六岁左右,身形瘦弱,眼珠子又大又明亮,此时正怯生生的看着叶信芳。
“你就是萱儿吗?”叶信芳蹲下身,有些心疼她小小年纪就要经历这些。
小姑娘点点头,看叶信芳凑近,又往李叔身后躲,一路上都是李叔照顾她的,因而比较亲近。
“我是你姨父,就是我派他去接你的。”叶信芳指着李叔柔声说道。
萱儿抬头看着李叔,李叔躬着身子道,“萱儿小姐,叫姨父呀,这是我们老爷。”
“姨父。”萱儿低声叫道,声音软软糯糯的。
除了刚穿过来时,那时的妞妞还算乖巧,后来在叶信芳的乱宠之下,妞妞皮得就差上天了,难得看到这样乖巧懂事的小姑娘,叶信芳怜悯她幼时孤苦,语气又放柔了几分,生怕吓到了她。
“这就是萱儿吗?”妍娘笑着问道,她听到消息,就立马赶了过来。
“我是男子,不好照顾她,弟妹,这段时间,能否麻烦你照顾一二?”叶信芳问道。
妍娘立马应了下来,萱儿的事情,在小姑娘没来之前,她就已经跟刘俊彦商量过了。
萱儿终于脱困,但杨兰还不知是何种情景,徐成玉也进京了,据说居住在京城最大的客栈里最好的房间,整日里呼朋唤友,饮宴纵酒,在京城里名声都很响亮。
“叶举人,刘举人,打听到二位的地址真是不容易,今夜公子在状元楼摆酒,有贵人亲至,希望二人赏脸。”叶信芳二人本是闭门苦读,没想到这样都被徐成玉家的下人找上门。
全国的举人都进京了,上万人,你找谁不是找,为何非要缠着我们两个?叶信芳不解。
第79章 预言
叶信芳二人当即就拒绝了对方,会试在即,读书都来不及,谁想理你啊?
几经周转,托人传信给杨兰,萱儿已经安全,叶信芳也不知她有没有收到。
没过几日,叶信芳与刘俊彦整齐衣冠,前往礼部办理登记事宜,会试的流程跟乡试差不多,甚至考试内容都差不多,只不过要求比乡试要高出许多。
一早,宋修之的马车就在巷子口等着了,三人一起前去。
“据说此次会试,只录取三百人。”宋修之忽然开口。
叶信芳一听此话,心中顿时一沉,往届多则五百人,少则四百人,怎么这次人数反而只有三百人了。上万的举人前来京城,争夺那微小的机会,如今人数不见变少,机会反而更低。
刘俊彦也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三人中唯一不担心的,就是宋修之了,他是学霸,机会变小,对他也没有太大影响。
“修之哪里得来的消息?”叶信芳还是想确认一下。
“秦师兄昨日告诉我的,他一直在陛下跟前,消息很是灵通。”宋修之解释道。
三人刚从礼部衙门出来,只见宽阔的街道上,一辆带着奇异徽记的马车,缓缓与他们交错而过,车帘被一只修长洁白的手掀开。
那人看到三人后,问道:“又到了大考之年?”
身后的仆人赶忙恭敬答道:“主子好眼力,他们应该是来礼部报备的,这两个月,京城热闹许多,街上有许多外地来的举子,据说还有一位举子十分阔气,在状元楼里漫天撒钱。”
那人静静的听着,再看了两眼,方才放下车帘,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叶信芳也注意到了这辆马车,那马车装饰华丽,拉车用的马均是高头大马,车上的花纹徽记,似龙非龙,似马非马,马车前后均跟着身带长刀的侍卫,他不解的问道:“修之,这是何人的驾座?”
宋修之抬眼望去,“这是平西王府的马车,里面坐的应该是王府女眷。”
他想了想,又细心补充道:“京中贵人多,遇到了避让就是,他们轻易也不会为难人。”
二人自然无有不应。
“三位好大的架子啊,五日前八皇子亲至,都请不来三位赴宴,是瞧不起八皇子吗?”还没走到马车边,就听见一道熟悉的男声。
叶信芳回头一看,正是面含讥讽的徐成玉,他身后跟着七八个举子,那些人脸上的表情与他如出一辙。
“吾等不知是八皇子亲至,不知者不怪,想必八皇子大人大量,也不会与我们几个小小的举子计较,况且会试在即,用心读书都还来不及,我们不像徐举人,胸有成竹,我们这些心里没底的人只能临时多抱一抱佛脚。”宋修之解释道。
叶信芳这才知道原来徐成玉的帖子也送给他宋修之,他想着,先前宋修之不是说徐成玉跟十皇子是一伙的吗,怎么又蹦出来一个八皇子,况且这么多皇子,上演十龙夺嫡?
徐成玉嗤笑一声,“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不该是你的,抱再多佛脚也无用。”
宋修之反问道:“那徐举人是觉得这会试是囊中之物?无怪乎,日日见你夜夜笙歌,原来是预先就知道了自己会中。”
徐成玉就是再蠢,也知道这话应不得了,强自解释道:“你瞎说些什么,我可没有这样说!”
就是此时刚刚从礼部出来的几个举子,闻言都眼带怀疑的看着徐成玉。
会试前报备,本就是为了让礼部统计参考人数,提前做好应对,几人登记完毕,便分道扬镳,叶信芳与刘俊彦回到宅子里,继续闭门苦读。
正阳殿中,昭朝皇帝温赟(yun)笑着放下手中的书本,朝着立在他是身前的秦中羽道:“多亏秦卿献的话本,朕才知道世上有许多这样的精巧之思。”
昭本就寓意光明,而昭朝皇宫中许多宫殿也多取寓意温暖的殿名,如正阳殿,是皇帝处理政务、接见重臣的场所。
“得陛下如此评价,臣便是死也无憾了。” 秦中羽笑着恭维道。
当今皇帝四十五岁,正值壮年,看着身前恭恭敬敬的秦中羽,皇帝忽然开口道:“辰妃有孕,总听她提起思念家中亲人,朕已允了她召见家中亲眷。”
秦中羽早就得到辰妃有孕的消息,但面上还是做出一副刚刚得知的样子,满脸都是惊讶与喜悦,“辰妃娘娘能够替陛下抚育皇嗣,那真是她前世修来的福分,陛下隆恩,微臣回去告知祖母与母亲,她们定会欢欣不已。”
皇帝有时也觉得奇怪,这秦中羽明明是状元出身,学富五车,但偏偏没有半分读书人的清高气,反而更像是个奸佞臣子,谄媚话语说得毫无障碍。
看着秦中羽,皇帝就想起后宫那个千娇百媚、容色倾城的女子,他一生遇美无数,年少时与元后相伴相依,共同度过人生中最艰难的那段岁月,后来元后离世,后宫妃嫔越来越多了,却再也找不到当初的感觉,直到见到鲜活灵动的秦辰妃,才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青葱年少一般。
“你呀你,跟辰妃一样,就会说好听话哄人!”皇帝笑骂。
“陛下跟前,微臣如何敢说假话,便是辰妃娘娘,想必说的话也都是发自肺腑。”秦中羽笑着解释。
“这一转眼,又是会试在即。”皇帝感叹着,接着道:“听说你那师弟,便是你在琉省主持乡试时发掘的好苗子?”
秦中羽笑着道:“九岁的解元,比微臣当年厉害多了,如今老师有了这个师弟,便万事都觉得满足了,便是微臣上门,都嫌打扰了他教徒。”
皇帝闻言提起了兴致,“还有这等事,你不是许老先生的得意弟子吗?他这是有了小的就不疼大的了?”
“师弟年幼,又生性聪慧、心思纯善,凡事一点就透,老师恨不得将毕生所学全部传授给他,这次会试,老师本来还想再压他三年的。”秦中羽脸上没有丝毫不满,反而像是说起家中小弟一般。
“是学问不到火候?所以想要压着他?”皇帝好奇的问道。
“非也,陛下容禀,实则是老师觉得他小小年纪,心思懵懂,出仕之后,容易受他人欺负。”也就是秦中羽正当宠,才敢如此跟皇帝说话,许廷和想压宋修之,是怕他年少锋芒毕露,吃亏之后一蹶不振,秦中羽爱护自家师弟,便想着先在圣上面前挂好名字,不管宋修之到时中还是不中,总归让圣上记住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