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为妖——徵白
时间:2018-05-16 18:56:09

  方芽儿向来性子软弱,不会做主,锦绣又自知理亏,便顺了他的意,三人往黄泉下游走去。
  走了大约半日光景,他们焦躁难耐时,终于看见远处立着一座小茅屋。三人欢天喜地往茅屋方向奔去。
  许是听见外头有脚步声靠近,茅屋里面走出一个男人,面容朴实端正,肩宽膀圆,看模样像个纯良的庄稼汉,见三个十几岁的孩子朝自己跑过来,奇道:“嘿哟,我在这几十年,还头一次瞧见有人的。娃儿们,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他质朴的模样着实唬人,可锦绣心里清楚,这可是黄泉,除去像他们这种误闯进来的,黄泉里哪有什么活人!她暗自警惕,缓下脚步未上前,顺带拉住想跑过去的方芽儿。
  男人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毫不在意地憨笑道:“你们莫要怕,我不是坏人。若你们不放心我,便继续朝下头走,不远处有座桥,可以渡河。”
  阿虎他们也不是傻的,荒郊野外莫名出现个茅屋,怎会不怀疑?况且锦绣所作出的分明是防备的姿态,便也朝男人笑了笑,道:“大叔,对不住,我们急着渡河,多谢你指路!”说罢,阿虎小声催促锦绣:“快走!”
  锦绣便领着方芽儿绕过茅屋,继续往下游走,期间阿虎频频回头看向茅屋,直到茅屋渐变成一个黑点消失在视线内,都不见男人追上来,才松口气。
  他们走后,男人回到茅屋里,脸上的神色顿时变得呆板僵硬。屋里空空荡荡,唯一一把椅子上坐着个黑衣的俊朗男人,正是陆厉,翘着腿笑道:“倒真是几个警觉的孩子。”
  “主子,接下来当如何做?”男人问道。
  “去继续跟着他们。除非快出人命的关头,莫要现身。”陆厉挥退他。
  男人领命,身子急速塌陷下去,变成地面上一道浅淡的虚影,眨眼消失在陆厉面前。
 
    
第33章 何人嫁娶
  三人继续顺着黄色河流往下走, 不知走了多久,中间停歇数次,锦绣快背不动阿虎时, 他们终于远望见横跨在汹涌水流之上的白色虚影。
  那像是一座桥的轮廓。
  他们欣喜地往那座桥奔去, 方芽儿背上没有背人,跑得最快, 不多时便跑到桥边。锦绣看见方芽儿猛然止住脚步,呆立在岸上, 片刻之后小脸惨白地回头望向他们。
  锦绣与阿虎两个心中好奇, 要知道方芽儿虽柔柔弱弱, 但胆量也不是寻常孩子能比的,他们还从未见过方芽儿吓成这般模样,两人不由心生警惕。
  待到他们走近, 看见那座桥的样子时,皆倒抽了一口气。
  原以为这只是一座白色砖石砌成的桥,谁曾想到,这座桥居然是白骨构筑而成。黄色河水中伸出无数白骨的骨臂, 挣扎着抱住桥上的白骨。而在桥上的白骨彼此压制,无法逃脱,只能偶尔动弹一下露出桥身的头部或四肢, 所见之景,简直骇人听闻。
  三个孩子面如白纸,不知该进还是该退。阿虎拍了下锦绣的脑袋,带了些许怒气道:“你说话, 莫要蒙骗我们,这里究竟是哪里?怎会有这种东西!”
  锦绣嘴中苦涩,道:“这里是黄泉。”
  “黄泉?”方芽儿惊叫道:“是死人要渡的黄泉?”
  锦绣低着脑袋,微微点头。
  方芽儿哪里见过这种情形,莫要说黄泉,换做寻常丫头,哪怕是夜半屋外走过去一个诡异黑影都要担惊受怕半晌。她登时后退几步,与锦绣拉开距离:“你为何要带我们来黄泉!”
  “我不是故意……”锦绣话未说完,看见方芽儿眼中的怀疑与恐惧,心中更苦。
  是她的错,若是她再谨慎些,不那么迫切且执着地希望他们相信自己的话,也不会沦落到这种地方来。
  “好了!”阿虎呵道:“如今只有锦绣对这鬼地方有所了解,有可能有法子带我们出去,我们唯有信任她,其他事,等出去再谈!”
  方芽儿闻言,脸上显然露出犹豫的神色。锦绣咬住下唇,将阿虎放在地上,对他们道:“我真心不是故意要陷你们于险境,你们若是担心,我便先走过去,留在此处也不是办法,总要有人去试的。我去吧,若是平安无事,我再回来接你们。”
  阿虎沉吟片刻,表示同意,方芽儿也不见反对。锦绣便站在桥边,深吸口气,鼓足勇气迈步走上桥。
  堆积成桥的无数白骨登时激动异常,挥舞着白森森的手臂去抓锦绣的脚。锦绣强压住内心的恐慌,避开那些骨手往前走。倏然抬头时,桥面正中心不知何时出现一个女子,背对着锦绣,凤冠霞帔,辉煌灿烂,微仰着头望向桥的另一端。
  这道身影极美,似是能摄人心魂,连锦绣都一阵恍惚。待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已走到女子身边,心下大骇,可女子一动不动,如木雕般直挺挺站着。锦绣壮着胆勾头望一眼她的面容,发现她握着一柄美人扇,挡住半边脸孔,另外露出来的半边,眉眼半垂,延伸出精致魅惑的眼尾,面若粉霞,肤若凝脂,不经意的一个垂眸,已是万种风情俱上眉梢,千般娇媚尽收眼角。
  世间或许万万人当中,都不见得会生出这般美丽妩媚的女子。
  锦绣忍不住朝她伸出手去,想摸一下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庞。但她的手直直从女子的脸上穿过,摸不着任何东西。
  原来,这是个幻影。
  锦绣有些失落地收回手。顺着女子的目光,望向另一端的桥下。
  那头雾蒙蒙看不真切,锦绣想一窥究竟,缓步谨慎地往前走过去。还未走下桥,灰雾里陡然出现一张惨白的面孔,将锦绣吓一跳。
  幸好这张脸尚是人的脸,那人穿着黑色袍子,模样儒雅俊秀,像个书生。手里捧着一本册子,右手提笔,似要在册子上写下字。
  锦绣观察了许久,确认这人跟桥上的女子一样,是个不能动弹的幻影,才敢继续往下边走。越走,雾里的形容便看得越发真切。
  领头的书生后头还跟着长长的队列,皆是穿着鲜红喜庆的衣裳,敲锣打鼓,队伍前列有个高头大马,四蹄朱红,如踏血色,一黑一白两道人影站在马旁,一人牵着马,另一人转头看向后边。他视线所及之处,众人抬着一顶鲜红的花轿,柔软红纱帘子随风微动,露出铺满花轿里的开得艳烈的彼岸花。
  眼见此情此景,锦绣心里生起一个荒诞的念头。
  若她所想为真,这是判官开路,无常牵马,众鬼抬轿,来迎娶站在桥上的那个女子。
  是谁要迎娶她?是谁配得上如此的排场?
  是……阴司之主吗?
  锦绣心如擂鼓,难以抑制内心的忐忑与激动。她脖子上陡然一轻,装着红锦缎的布袋掉了下来,锦缎从里面飞出,飞到桥上那个女子的脚下,霎时变作一条铺满白骨桥的红毯。女子的幻影动了下,竟顺着红毯走下来,走到判官面前。
  判官半俯身:“娘娘。”
  女子微笑着虚扶起判官,说道:“是你来接我,他呢?”
  她的声音不如话本子上写的那些莺啼婉转,玉珠落盘似的动听,但恰如春风拂面,让人内心莫名平静下来。
  判官始终低着头,不敢与她对视,闻言恭敬侧开身,引女子看向花轿:“君上在轿中等候娘娘。”
  说罢,一阵风吹过,拂起花轿上的垂帘,露出轿中一侧一角丹红衣摆。有只白皙如玉的手伸出来,握住垂帘,将将要掀开。
  锦绣情不自禁屏住呼吸。
  可惜她未能见到阴司之主的真容。在那只手快要掀开垂帘时,无数幻影皆变为尘土,烟尘散尽后,锦绣挥去眼前的尘埃,抬眼看去。
  眼前荒草丛生,荒僻寂静,唯有一条崎岖小路,曲径通幽。锦绣沿着小路往前走一段,并未遇见什么危险,便回去找阿虎与方芽儿。
  阿虎与方芽儿依照约定在桥头等着她,见锦绣平安回来,即便心底对她莽撞行事生气,也不禁松了口气。
  锦绣背上阿虎,领着方芽儿登上桥。他们都是经过赵老训练的孩子,躲过桥上骨手的本事还是有的。奇异的是,这回登桥,桥上不曾见到那个女子的身影,桥下也没有众鬼迎亲的队伍。
  有惊无险渡过黄河后,换成方芽儿在前,不知从身上哪处掏出一柄刀,砍下碍事的杂草为他们开路,便于背着阿虎的锦绣行走。
  走了没多久,前边豁然开朗,一片荒地。荒地上立着一座小茅屋,茅屋前有个熟悉的身影,看见他们过来,憨厚地招手朝他们笑。
  若没看错,这人正是他们先前碰到的那个茅屋前“朴实”、“相貌纯良”的男人。
  锦绣三个:“……”
  从黄泉那岸突然出现在这里,连茅屋都给搬了过来,真是明摆着自己是鬼且盯上了他们,丝毫都不藏着掖着。
  该说做鬼做得光明磊落,还是说他有点蠢比较好?
  坐在茅屋里翘着腿看话本子的陆厉,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
  莫不是连日劳累,伤了身子?陆厉心想。他果真是个任劳任怨的好员工啊!老板说要护住这三个娃,他便不辞辛苦跟在他们后边,为防止他们走错路喂了恶鬼肚子,还费尽心思含蓄且委婉地为他们指明正确的路。如此贴心且机智的员工,其他七方妖主都羡慕不来,或许,他该跟侍灯委婉地提一下加酬劳的事?
  陆厉换了条腿翘着,陷入沉思。
 
    
第34章 嫁衣女像
  锦绣三人戒备地将那男人盯着。男人见他们如临大敌, 搔了下头发,道:“你们不用如此防备我,我不是恶鬼。莫要沿着这条路走, 往西去, 西边有座小庙,你们去庙里自然能找到回去的路。”
  阿虎扬起头:“我们为何要信你?”
  男人皱起眉, 嗔怪道:“你这呆头小子,为你们好都不信!不信就罢, 到时填了恶鬼肚子莫要怪我没提醒你们!”
  说罢, 男人闷头进屋, 不再理会他们。锦绣三人面面相觑,良久,方芽儿犹豫道:“我们要信他, 往西边走吗?”
  阿虎对那声呆头小子耿耿于怀,哼道:“凭什么信他?我们好不容易才寻到这条路,前边有什么妖魔鬼怪,往前走不就晓得了!若信他所言, 万一掉入陷阱里,到时该如何是好!”
  他所言不无道理。他们与那男人不过两面之缘,在黄泉这等凶险之地, 怎会如此轻率地相信于他?可万一这人所言非虚,阿虎毕竟废了腿,遇见危险,他们极有可能都会折在此处。
  锦绣心底已有决断:“我去前面探路。”
  阿虎与方芽儿讶然看向她, 锦绣道:“我们三个当中,我最为灵活,遇见危险也有一定把握能逃出。即便我没能逃出来,也至少能保全你们两个。你们在此处等着我,若我半个时辰未归,你们便往西边走。”
  他们毕竟是打小一块长大的,方才过骨桥,只是阿虎跟方芽儿一时生气与着急,后来想起时总觉对不住锦绣。这回再让锦绣一个去冒险,他们怎会同意?锦绣一番好说歹说,千般保证自己遇见不对会立马逃走,阿虎跟方芽儿才犹豫着点头。
  方芽儿将随身的小刀送给锦绣防身。锦绣握着刀,小心翼翼沿着小路往前走去。
  令她讶异的是,小路前边并未有他们所想象的极凶恶之地,而是一座断崖。崖下云深雾绕,深不见底。
  锦绣见无路可走,便想退回去寻阿虎与方芽儿两人。待她转过身去时,发现来时的路竟不见了踪影,身后一片丛生杂草,比她还高出半个头,稍不留神便会迷失其中。
  身前是荒草丛生的草野,身后是峭壁嶙峋的断崖,锦绣进退两难,她踌躇半晌,终于下定决心走入草野里。
  草野里四处都是潮湿土壤,不当心便会陷下去。锦绣小心翼翼往前摸索,走了不知多久,她终于走出草地,身上发上到处都是草屑,她稍稍整理了一番,仔细望向周围时,发现所在之处是从未经过的地方。
  离她不远处立着一座小庙,破破烂烂,庙门随着风咿呀作响,似乎随时都会倒下。锦绣想起那个男人对他们所说的话。
  难道她在草野里迷失了方向,误打误撞走到了小路的西边,男人口中所说的那座庙宇处?
  锦绣将信将疑地走近小庙,从门外往里张望。小庙里黑漆漆一片,隐约能见到里边有一座石像,石像下歪七杂八摆着几个果盘,上面的供果早已不知所踪。底下还放着一张破烂的蒲团,整座小庙都透露着一股荒凉跟萧瑟。
  锦绣在外头观察一番,见似乎没有危险,才小心翼翼走近小庙里。庙里积满陈年的灰尘与蛛网,灰尘遮住石像的模样,锦绣伸出手,拂去石像脚上的尘土,里面露出一点艳丽的红。
  石像脚上穿着一双红绣鞋,上面绘着一对鸳鸯,交颈缠绵,像是新娘子出嫁时穿的绣鞋。锦绣拾起地上的蒲团,仔细扫去石像上的尘土,露出这座石像本来的容貌。
  这是一个身着嫁衣的仙子,脚下踏着莲台,祥云拥托,身上是绣着比翼凤凰的华美嫁衣,侧着脸,用悲悯的目光俯瞰世间,一手执着一柄画着牡丹的团扇,另一只手伸向前,像是要握住谁的手。
  锦绣想起在骨桥上见到的那个女子。
  黄泉畔有供奉她的庙宇,那她应当曾是阴间的神。但眼下庙宇凋敝,荒废不知多少时光,恐怕这个女子后来经历过一番变故,却不知如今是否安在。
  锦绣对那女子十分好奇,但现下最要紧的是要找到回去的路。她绕着小庙走了一圈,没见到什么可疑之处,便往东边走,回去找阿虎跟方芽儿。
  回去的路倒是好走,不多时锦绣便看见还在原地等候的阿虎跟方芽儿。锦绣将前边的情况同他们说过之后,两人同意,她便背起阿虎,领着方芽儿往小庙的方向走。
  他们走到小庙外头时,锦绣心底莫名生出一阵心悸,总觉得眼前的小庙与她方才所见有些微不同。还未等她细想,方芽儿便走了进去,锦绣连忙快步跟上。
  走近小庙里,第一眼所见的便是那座石像。
  可眼前的这座,哪里是什么石像,莲台上的分明是个被困在石俑当中的女人!女人面色苍白,额上浸满汗水,眼中带着求助望向他们三个。方芽儿挡在他们身前,娇声呵道:“你是何人?”
  莲台上的女子哆嗦着唇,哀求道:“求求你们救我,我名为婉娘,误入此地被困在这里,我自个没法挣脱,求你们帮我!”
  阿虎与方芽儿未听过这个名字,可那日被带去见侍灯时,侍灯同锦绣提起过她娘亲的名字。此刻锦绣听见这个女子叫婉娘,又想起侍灯所言,她娘亲的魂魄被困在阴锦里,登时红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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