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家有女——孺人
时间:2018-05-19 11:33:56

  清婉自然是不肯收的:“好端端的,你又给我东西,我不能要。”
  碧华抿嘴一笑,道:“傻子,你瞧。”她将两只镯子举到面前,并在一处。那是两只温润的羊脂玉镯子,难得的是里头还夹着一丝红,尤其当碧华将它们并到一处时,那两只镯子里头的一抹红,恰似一枝表两花。
  “怎样,有意思吧?”碧华笑问,然后将镯子放到清婉的手上,“若是普通的东西,我怎么会给你们,自然是要拣有趣的了。”
  清婉拿起两只镯子,又看了一回,问道:“你哪里得来的?”
  “齐王府库房。”碧华淡淡道,见清婉抬头看向自己,她又笑道,“你放心,殿下知道的。”
  “那我就收下了。”清婉道,想了想,摘下了手上戴着的一枚红宝戒指,给碧华戴上,道:“来而不往非礼也,我这个给你。”
  碧华看着戒指笑了。她很了解自己的这个表妹,她会收下这对镯子,完全在自己意料之中,但她没想到自己会得到这枚戒指。和这世间大多数人一样,她也喜欢这些带有特殊意义的小东西,就是这些小东西,往往会给人一种莫名其妙的仪式感,而这种仪式感,又让人觉得分外安心。碧华抚着戒指上的红宝石,就觉得分外安心。
  十一月初二,黄道吉日,也是唐清秋定亲的日子。因想着都是自家人,清秋又是庶出,郑老夫人本没想要怎么大办。她既没这个意思,贾夫人本就是个省事的,自然也就没什么意见了。倒是顾夫人,说清秋到底还是这府里的大小姐,无论如何也委屈不得,硬是请了几家平日里往来频繁,交情不浅的公侯官宦人家来,再请了京中有名的戏班子,排几出好戏来,也算是热闹一回了。
  清婉姐妹几个在清秋房内陪着她,听着外头远远传来的鼓乐声,好像那里的热闹,与这边完全无关。宝珠也来了,她向清秋说着她表哥章秉文的种种好处,而清秋只默默地听着,并不做一词。
  其实清婉有问过她母亲,为何会将清秋说与章秉文,因为无论是家世地位还是财富,他两人都完全不匹配。顾夫人反问道,若是在黎玮和章秉文中间选一个,你觉得会是谁?清婉当时就明白了,必是黎夫人向贾夫人提亲,想要将清秋说给她的亲生儿子。那黎玮,着实不是什么值得托付终身的人,况且还有个黎夫人这样的婆婆在,清秋要真是被说给了他,那才叫进了火坑呢。但即便如此,也不至于非得说给章秉文那个穷书生啊——这时清婵的话,清婉是这么和顾夫人说的,毕竟,就算是庶出的女儿,但好歹顶着越国公府大小姐的头衔在,清秋绝对能嫁得更好的。
  顾夫人说她幼稚,想得太简单。“你现在还是姑娘,是小姐,又和姐妹们感情好,不清楚在外人眼里头,这嫡庶尊卑之分有多严苛。愈是位高权重的官家,愈是讲究这些。虽说清秋是这府里头的大小姐,但除去这一层,便再没什么了。不是我说你叔叔,他不求上进也就算了,府里还养得起他们一家,只是他素日里结交的那些个人,着实是……”顾夫人大概是不想在自己的女儿面前对小叔子说出不好的词来,只能继续道,“当时你婶娘也不愿意将清秋许给黎玮,只是那黎夫人,还有你大嫂,一直磨。你知道你婶娘的,她最不耐烦人死缠烂打了,便来问我。我与你父亲一合计,只觉得那黎玮是断断不能让清秋丫头嫁的,但就这么回绝了黎家,终归不好,恰好先前你哥哥说起了章公子,我和你父亲想了想,倒觉得那孩子不错,会读书,人也老实,虽说现在是寄居,但我也曾打听过,他们章家虽说人丁单薄,但好歹也曾出过几个做官的,他的曾祖父,当年还曾同你的曾爷爷同朝过,就算现在没落了,在祖籍也还是有些房产田地的。也正因为他们家人口少,清秋嫁过去,一进门便可自己当家作主,若是那章公子有能耐,等科举一开,能榜上有名,咱们家再帮衬着点儿,选个好地儿去做个官,一路慢慢上来,倒也不无可能——你以为,不查清楚,我真会由着她们作践咱们家的女孩儿吗?”
  “可终归是会委屈大姐姐的。”
  “人生在这世上,哪有什么不委屈的呢?只不过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罢了。你不要瞧着那章公子如今这样,只怕再过几十年,你们姐妹,还没有清秋这样的福气呢。所以呀,你也先别急着替她惋惜。”
  顾夫人是这样说的,也是这么做的。她和贾夫人向郑老夫人说明了清秋和章秉文的事,郑老夫人没多问,只叫顾夫人操办便是。就这样,清秋的亲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在想什么呢?”清婵的脸突然出现在清婉面前,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手,“都叫你好几声了,还不答应我。”
  “什么事儿?”清婉低头稍稍整理了下本就不皱的衣裳,问道。
  “给你吃。”她说着将一个剥好的橘子递到清婉面前。
  清婉接了过来,想了一想,还是将橘子放到了桌上,起身道:“这屋里有点闷,我出去透透气。”
  “这么冷的天儿,你还要出去外面?”见她不吃那橘子,清婵伸手又拿了回去,自己吃了起来。
  “我同你一起去。”清秋也站了起来。
  “你们这一个一个的。”清婵嘟囔着,又招呼兰心和画心道:“给你们姑娘把斗篷拿过来,好生穿暖和了,再出去。”然后又转向清婉清秋,道:“就在边上走走得了,别给吹伤了风。”
  “放心吧。”清秋笑道。
  清婉道:“你现在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
  她翻了个白眼,道:“我这是在关心你们好不好,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清婉一面由着兰心给她系上斗篷的带子,一面笑道:“你说谁是狗呢?我要是,那你也跑不了。”
  她摆摆手,道:“行行行,我说不过你去,你还是快出去透透气吧,不然真该给我气死了。”
  清婉和清秋相视一笑,挽了手一道走了。
  清玉和宝珠都很识相地没有跟出来,就连兰心和画心,也是远远地跟在后头,如果不是扯着嗓子喊,也听不见她们的说话声。这让清婉清秋很是放松。
  “你还好吧。”在踱了一阵后,清婉开口道。
  清秋看了她一眼,又转过头去,轻轻一笑,道:“这有什么好不好的呢,终归是要有这么一天的。”
  清婉也找不出什么好话来说,只能伸手覆上她的,道:“别担心,都会好的。”
  她沉默了一阵,看着前面还结着薄冰的池子,里头还有锦鲤在动。“我倒没什么担心的。”她说,“我也不怕告诉你,先前我早已见过他好几回了,也看得出是个怎样的人。当然了,他比二哥哥三哥哥那是差远了,可我也不是什么人中龙凤,自然也不敢奢求好姻缘的。”她说着就笑了起来。
  清婉抿了抿嘴,然后抓住了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你告诉我,你到底愿不愿意?你要是真的不想,我替你去向我娘说,给你把这门亲事作罢。我就不信,他们还真能给你五花大绑出门去不成。”
  清秋看着她,一双漂亮的茶色眸子像是浸在了两湾秋水中。“都说我们家二小姐最是理智的一个人了,可现在看来,你比我还要沉不住气呢。”她笑道。
  “你还笑得出来?”
  “你不用担心我。”她笑着看向清婉,握紧了她的手,“大娘为我做的事,我都知道的,我很谢谢大娘,为我这么操心,我不会再去给人添麻烦的了。况且,若是你们还在安州没回来,我恐怕比现在还要……”她没再往下说了,只裹了裹斗篷,抬头看看天,道,“你瞧这天,怕是又要下雪了。”
 
    
第32章 
  一转眼,便到了文安侯府那对双生子的满月之期了。裴夫人一下便得了两个孙子,自然是高兴坏了,到了办满月酒的这一天,她几乎将大半个京城的达官贵人们都请了来,足见其喜悦之情。
  因没在席上见到这双生子的母亲何氏,听说是生产的时候太过辛苦,以至于到现在,人都还是很虚弱,太医叮嘱要好生静养,因此这回满月酒,她也未曾出来,只由着裴夫人去张罗了。清婉不耐烦看戏,便想着要去瞧瞧她,又想着她需要静养,就连丫头们都没带,只她们姐妹四个去了。
  才离了宴饮之地,离何氏的屋子还有段路,清婉就隐隐听见假山那边传来一阵抽泣声。清婵她们显然也都听到了,清婵往那边瞧了瞧,回过头来看向清婉,道:“我去瞧瞧,是谁在那里哭。”她说着就过去了。不多时,便领了个小丫头过来了。清婉一瞧,似乎还有几分面熟。见了清婉一众人,那小丫头怯怯地给她们行了礼,脸上还有眼泪的痕迹。
  清婵对清婉道:“我问了,这是陶哥哥屋里的春芽。”那个名唤春芽的小丫头于是又怯生生地给她行了礼,一面还忙不迭地拿手背擦了下眼睛。
  清婉于是问:“方才为什么要偷偷地在那边哭?”
  那春芽小丫头头也不敢抬,只嗫嗫道:“回,回表小姐的话,奴婢,奴婢没哭。”
  这可见是扯谎了,但既然她不愿意说,清婉也不再多问,只和清秋她们相视一笑,然后道:“行吧,你说没哭便没哭咯。不过,今天你家是喜事,你这个样子,还是躲着些吧,若是给旁的管事娘子晓得了,肯定是要打你的。”
  那小丫头点了点头,道:“奴婢晓得了。”
  “去吧。”清婉道。
  “是。”她应了声,告了退,慢慢地走远了。即便隔着些路,清婉也能看见她还时不时地抬起袖子,大约是在擦眼泪吧。
  “可惜了,这么个标致的小丫头,怕是才到陶哥哥屋里的。而他屋里的那些人,个个都是些厉害角色,保不准,就是被欺负了。”见小丫头走远了,清玉方凉凉道。
  清婉心知她说得怕是八九不离十,但也只能叹了口气,继续往何氏屋里去。
  行至半路,清婵突然拉了她们一把,向前努努嘴,道:“你们瞧那边。”
  清婉顺着她指给的方向看过去,就见斯陶正和白静姝一处站着,身边连个跟着的人都没有。清婉她们隔得有点远,也听不大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见此清婵哼道:“我说才不见人呢,敢情是躲到这里来说悄悄话了。”
  清玉抿嘴一笑,悄声道:“有人吃醋了。”
  清婵拍打了她一下,道:“少浑说。”
  “好好好,我浑说,我浑说。”清玉打马虎道,然后又打了个手势,“咱们悄悄地过去,也听听他们在说些什么。”对此清婵很是赞成,拉了清婉和清秋,就绕到山石后面,根本不给自己这两个姐姐任何拒绝的机会。
  清玉也蹑手蹑脚地跟了过来。清秋蹲在清婉身边,小声道:“这样不大好吧。”她嘴上虽是这么说,神情却是很愉悦。要不是见她这样,清婉都快忘了,素日里安静老成的她,也不过才十五岁,都正是贪玩的年纪呢。
  这时清婵回头冲她们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又转过头去,竖着耳朵,恨不得整个人都贴到石头上去。事已至此,清婉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学了她的样子,侧耳屏息聆听。
  “四哥哥,”说话的正是白静姝,不知为何,她的声音里还带着一点哭腔,“你当真不肯要?这可是我特意为你做的,你若是真不要,那我还不如回去绞了它算了。”说着便是一阵衣料的沙沙声,想是白静姝要走吧。
  “别,”斯陶大概是拉住了她,道,“你别生气,我,我只是想着,春彩她们大约也替我做了吧。”
  “你说谎。”白静姝毫不犹豫地驳斥道,“你当我为何要做这个给你,还不是因为春彩姐姐来和我说,她前阵子手不小心被剪子割到了,拿不得针线,这才巴巴的来求我给你做一个。你如今倒好,还拿春彩来说事,分明就是嫌弃我。”说着又冷笑一声,道,“我也知道,我是个什么身份,哪里配得给你裴家四少爷做这些东西。我,我还是回去绞了它吧。”说罢竟哭了起来。
  斯陶这人,连谎都说不好,这下被白静姝当场戳穿,必定面子上挂不住,他又一向和姐妹们极好,见不得女孩儿掉眼泪,这下怕是要投降了。果然就听他急道:“好妹妹,你可千万别哭啊,都是我不好,我错了还不行吗?我,我收下就是了。”
  他这样陪着小心,谁料白静姝却道:“你也不必勉强。我知道,你还有好姐姐好妹妹,她们自会给你做好的送来。”
  “她们的是她们的,你的是你的,怎么能一样?”斯陶的油嘴滑舌这时候倒是派上了用场,只是听得清婵暗暗地握起了拳头。
  白静姝这才笑了,似乎是捶了斯陶一下,道:“喏,给你。你可别小看了这个香囊啊,这里头除了你惯用的香料,我还给了白芷、川芎等草药,读书倦了的时候拿来提神醒脑,也是好的。”她这时的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来,丝毫不像同清婉姐妹们说话时候的冷若冰霜。
  斯陶得了香囊,顺口夸赞道:“妹妹的手艺真是越发好了,这针线,怕是咱们家都没有几个人能比得上的。”
  “少来。”白静姝娇嗔道。清婉忍不住打了个颤儿,这般娇柔的声音,她怕是这辈子学不来的。
  清婉蹲得腿脚有些发麻,又听得他们说话的声音似有渐渐远去的迹象,于是推了推清婵,示意她探头出去看看。她慢吞吞地伸出头去,看了一眼,道:“他们走了。”说着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又道,“可算是走了。”
  清婉和清秋互相搀扶着也站了起来,又在山石上坐了,捶了捶腿,清婉道:“这两个人也是有意思,不过就是个香囊,也能拉拉扯扯这么长时间。那白家小姐,可真是越发出息了。”
  “谁说不是?”清婵活动了下筋骨,不屑道,“我就瞧不上她那样儿,好像全天下除了陶哥哥,她眼里再没他人似的。”
  清玉哼道:“我竟不知道,春彩那丫头什么时候同白家小姐这么亲近起来了。且不说放着家里针线活上的人不用,便是陶哥哥屋里的丫头们,那也是有活计做得出挑的。可她倒好,爷们用的东西,她偏偏去寻一个外姓之人来做,也不知是存的什么心。”
  清婵轻蔑笑道:“这还用猜吗,分明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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