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婵今天真是脑袋开窍,不用明说,就笑道:“那既然是春彩姐姐你的,那就更好办了,我喜欢这个香囊,你就给我了呗。”
“这,这不大好吧。”春彩犹豫着看向白静姝,白静姝只抽泣着,只管看着斯陶,看得他不得不别过头去,不作任何言语。
白静姝大约是气极了,脑子一昏,走过去就要从清婵手里拿过香囊,同时嘴里愤愤道:“这是我一针一线做的,凭什么你说要我就给你?我就不给。”
清婵早料到了她会有这么一着,只稍稍一让,就让白静姝扑了空。她得意地将香囊往空中一抛,继而接住,斜眼看着白静姝笑道:“你省省力气吧,就你这小身板,小心待会儿气都喘不上。”
白静姝的脸涨得通红,两眼泪汪汪的,委屈道:“你们,你们仗着人多,就欺负人。”
清婵扮了个鬼脸:“就欺负你了,怎么的?”说着手上突然一使劲,就见那香囊脱手而出,直直地抛向了空中,然后迅速的,往湖中跌落去。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都怪你白小姐,老跟我说话,打扰我,害得我都分心了,没把握好力度。你瞧,这下可好了,掉湖里去了,谁都别想啦。”清婵拍了拍手,心满意足地抱怨道。
这下不止白静姝,连斯陶都傻眼了。“你,你……”白静姝看着已经气得话都说不好了,“我,我……”
“你什么,我什么?”清婵还故意要去逗她。
“我跟你拼了!”白静姝说着,就向清婵冲了过去。
“喂,君子动口不动手啊。”清婵一面叫着,一面避开她。只是这女人发起狠来嘛,那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抵挡得了的,别看清婵一贯恶狠狠的,那也只是在和兄弟们打闹的时候,面对女孩子,她还真没下过什么重手,这也是头一回,碰见白静姝这样的疯女人——这是她事后抱怨给清婉听的时候,这么评价白静姝的。
白静姝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清婵始料未及,一下子也没想要真动手,只下意识地避让。就是这样,不过一瞬间的事情,也不知怎么的,白静姝突然脚下不稳,往后倒去。清婵这个傻子,都被人那样对待了,还想着要伸手去拉她。清婉本以为,以清婵的力气,拉回白静姝是绰绰有余的,可谁曾想到,还没等她想完这个念头,就只听见一阵水花响,再定睛看时,她们两就都已经在水里了……
第35章
“你们不知道,那丫头看着文文弱弱的,实际上力气大得很,给我一下子就拽下去了。到水里又跟个秤砣似的,直往下坠,任凭我水性再好,也禁不住身上挂个秤砣啊。”
“行了,少废话了,转过去。”锦心没好气道,抓着清婵的胳膊给她转个身,替她系上一侧的衣带子。
无视锦心的怨气,清婵继续向满屋的人抱怨道:“依我看哪,那丫头就是故意的,这么冷的天,拖我下水,也亏她干得出来。”说着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惹得屋里人都笑了,她自己也笑了,揉着鼻子道:“你们不知道,那水里有多冷。”
“行了,你可小点声吧,那白小姐可就在隔壁屋子里换衣裳呢。”兰心拿了块大毛巾,替她搓着湿漉漉的头发。
“怎么,敢做还不敢认啊?”清婵倒好,还故意提高了嗓门,嚷嚷道。
画心端了碗姜汤红茶进来,听见她这话,笑道:“瞧她这中气十足的样子,哪里还需要喝这个呀。”
“少废话,快拿来给我,冻死我了都。”清婵搓了搓手。
“瞧把你能的,就落个水而已,这还神气起来了呢。”琴心也打趣道,但还是将火盆往中间挪了挪。
清婵捧着姜茶,又往火盆这边凑近了些,方笑道:“我哪儿神气了啊,要说神气,今儿个最神气的,怕还是我们家二小姐。”她说着向清婉抬了抬下巴,“你们是没见着啊,她刚刚训斥那白小姐的样子,那说的话,啧啧啧,我听着都觉得我要是白小姐,还真该去跳水自尽了。”
清婉翻了个白眼,道:“你差不多就行了,少在那儿添油加醋的。我那都是随口胡说的,也就白小姐吧,当时被你拿着的香囊给唬住了,不然我说的那些个话,没一句是禁得起细细推敲的。”
“当场唬得住就行了呀,谁还在乎这之后她怎么想?难不成她半夜三更想起来一句该怎么好反驳你的话,还翻墙来骂你啊。”清婵的白眼翻得比她亲姐还要狠。
清玉点头表示赞同:“这话说得极好,我就见不得她那副张狂的样子,好像这文安侯府是她当家似的,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这边热火朝天地声讨着白静姝的种种,一旁清秋却是忧心忡忡,她对清婉说道:“这回可是闹出大事了,如今满府里都晓得三妹妹和白小姐落水的事了。才进来换衣裳,你也看见了,咱们家老夫人夫人们的脸色,更别提还有那裴三夫人了,哭天喊地的,好像那白小姐就去了似的。我看,这事儿怕是没完。”
清秋说的这些,清婉如何想不到呢,当时看着清婵和白静姝落水,她心里虽然一惊,但晓得清婵是熟识水性的,倒也不十分害怕。只是另一头传来的一声惊叫,却给她吓了一跳,那是裴琼华的声音。紧接着,她就看见裴琼华身边的一个人纵身一跃,扎进了湖里。直到这时候,斯陶才反应过来,忙不迭地也跳下水去。
清婵第一个露出了水面,这次搭救她的,好巧不巧的,竟又是昌平伯府的卫长风,清婉等人也来不及多想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只赶着上前,去将清婵拉了上来。就这一会子的功夫,周围已经围了一圈人了,这都多亏了裴琼华的那一声尖叫,现在想不引人注意,悄悄地息事宁人都不行了。不过,就算没有裴琼华,等白静姝清醒过来,大概也不会轻易放过她们吧。
是的,斯陶将白静姝推上岸的时候,她已经晕了过去——究竟是真晕了还是假晕,那就不得而知了。不过她这样,显然是很有效的,裴琼华一面喊着她的名字,一面转头就厉声斥责人群中的一个小丫头,听她骂的那些话,清婉猜测那就是跟着白静姝的丫头,一时失了职,现在就遭了罪了。其实哪能怪那小丫头呢,她一看就是个粗粗笨笨的,明显是被白静姝给支使开的,这样的事情,哪能轻易让粗粗笨笨的人知晓呢。
如此的一番混乱之后,众人就被带往了文安侯夫人的院里,落水的四人,各自去换衣裳,这才有了现在这个场景。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清婉甚至都来不及细想回头该如何将这事儿圆过去,就有文安侯夫人的丫头来请她们姐妹了,要她们往正屋里去。当然了,还捧着姜茶围着火盆取暖的清婵,自然是不用去的。像是要表现下似的,在小丫头来请清婉她们的时候,清婵还故意装出一副瑟瑟发抖的样子来,惹得屋内知情的人都抿了嘴偷笑。
待到了正屋,再没人能笑得出来了。当中主位上端坐着的,正是文安侯夫人宁氏,同她一道并排而坐的,是清婉的母亲,越国公夫人顾氏,其余众人,皆在两侧,或坐或立,满满当当一屋子的人。清婉一进来,就被这屋内的脂粉气息给扑了个满面,不由得皱了皱眉,她最不喜欢这样人多的地方了。
不过,现下也不是她喜不喜欢的问题了,她们姐妹才一进去,就听见裴三夫人陡然放大的哭声,向众人倾诉道:“你们都晓得,我那静姝,可是最最乖巧的一个孩子了。前头才没了爹娘,住到我这里才几天,现在就浑身冰凉地躺在那边屋里,她要是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我该拿什么去见她黄泉底下的爹娘啊?”一旁裴琼华也配合地抽泣着,倒是好一对情真意切的母女。清婉内心如此鄙夷道。
只是裴三夫人这话说得着实太过了些,连文安侯夫人听了,都不得不皱眉道:“瞧你那说得是什么话,静姑娘还好好地活着呢,你这不是红口白牙地咒她吗?”说着又问一旁侍立的婢女:“大夫可去瞧了?”
那丫鬟道:“回夫人的话,大夫才出来了,说是没什么大碍,歇一歇就好了,不要再着凉就是。”
那丫鬟说话声音不大,却能让这屋内的每一个人都能将她说的话听得清清楚楚。裴三夫人一听说没什么大碍,也觉得再这么嚎下去,似乎太跌份了些,便慢慢止住了。清婉清楚地看见,这时清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清婉姐妹给众人行了礼,便听文安侯夫人温和笑道:“你们别怕,并不是来责备你们的,只是我们大家都不清楚,方才究竟是个什么情况,想要找个人来问问而已。”
清婉等人还未答话,就听裴琼华在一旁说道:“大娘,这还有什么好问的,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分明就是唐家三小姐给静姐姐推下水去的,您现在来问她们,她们都姓唐,姐妹间感情好,那也是出了名的,自然都会向着唐三小姐了,问也是白问。”
“你信口雌黄。”清玉怒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家三姐姐给白小姐推下去的?分明是你的好静姐姐自己落水了,还拉了我们三姐姐做垫背的。”
“你才撒谎呢,我们静姐姐好好的,会自己落水不成,脑子坏啦?”
清玉冷笑一声:“那谁知道呢,我才见她不过两三面,怎么能晓得她脑子坏没坏?倒是你裴小姐,日日夜夜与她相处,她脑子是好是坏,怕是你比我要更清楚吧。”
“你!”裴琼华被清玉这一激,气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裴三夫人见她二人这般,又见自己的女儿落了下乘,忙拉回了裴琼华,然后对清玉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哟,都说唐四小姐最是牙尖嘴利的一个人了,今日一见,果真如传言一般,半分不饶人啊。”她啧啧两声,又道,“只可惜了,这么一个伶牙俐齿的丫头,没托生在唐二夫人的肚子里。不过也是了,若是夫人亲生的,也不至于教养出这样不懂礼数的丫头来。”她说着又对裴琼华道:“你也是的,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身份,你可是文安侯府嫡出的小姐,跟人家一个庶出的丫头较什么真?这要是传了出去,还不给人笑话死?以后可别再这样了,啊?”
裴三夫人这话一说出口,屋里众人顿时神色各异,尤其清玉,她一张脸涨得通红,想要出口反驳,但到底还只是个女儿家,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
这时就听见清脆的一声响,顾夫人重重地将茶盅搁到了桌上,看着裴三夫人冷笑道:“我竟不知,这文安侯府现如今是这样的一个规矩了,且不说来者是客,只不过两个小孩子间的拌嘴,谁家没有,竟惹得你三夫人这样一通话出来。很好,很好。”她点着头,禁不住笑出声来,“今日当着咱们两家的面,我倒想听听,什么叫做没托生在夫人肚子里,就是没教养了。”
“嫂子何必置气?”贾夫人开口道,转向了裴三夫人,“我若是没记错的话,你们家三老爷也不是这府里老夫人亲生的,不过是亲娘过世得早,尚未满月便被抱到老夫人屋里养了。若真要按三夫人才说的来算,谁又比不得谁呀?”她说着向清玉招招手,拉了她到自己身边,又向裴三夫人说道,“至少,我们家老爷可是我们老太太亲生的呢。”
清婉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这位婶娘,向来都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她这一番话,说得裴三夫人面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完全无法还嘴。文安侯夫人见了,不得不皱眉道:“你也是的,小孩子家吵嘴,也是常有的事情,你一个长辈,混在里头做什么。你要是真闲得慌,倒不如去看看你家静姑娘如何了,或是去外头帮着二弟妹招呼客人,没的在这里多嘴,叫人家看笑话。”
得了文安侯夫人这一通说,裴三夫人再在这里坐下去,也是自讨没趣了,便悻悻地站了起来,也顾不得礼节了,便拂袖而去。裴琼华见她母亲都走了,自己也不好再呆着,便也跟了出去。
“好了。”贾夫人拍了拍清玉的手背,安慰道,“刚刚是让你受委屈了,你也别难过,只好好告诉我们,先前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清玉的眼圈红着,侧了侧身,压根不想开口的意思。见状,贾夫人看着文安侯夫人笑笑,又向清秋道:“你说。”
清秋不妨贾夫人突然指名自己,下意识地就望向身边的清婉。清婉同她对视一眼,心知自己这个姐姐可是贯不会说谎的,当即心里转过千百个念头,自然了,香囊的事情是不能说的,至于其他,推到女孩间的口舌之争,也不会叫人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她打定主意,只将清婵和白静姝之间的种种,如此轻描淡写,一带而过。
“我想也是的,不过就是小孩子间言语不和,打闹而已,都不是什么大事。”听了清婉的一番话后,文安侯夫人向众人笑道,众人也都点头称是。文安侯夫人于是又正了正色,道:“不过,今日之事,传了出去,到底不好看。你们都是老人了,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心里都该有点数。若是外头有了什么风言风语的,我定不轻饶。”她说着看向顾夫人,顾夫人也配合地点了点头。
清婉知道,这事儿在文安侯府这里,也就算了了。
第36章
是夜, 越国公府顾夫人的院内,一如既往的,一片灯火通明。清婉姐妹四人, 齐刷刷地端坐在东边的屋里, 一人一张桌子,一把椅子, 桌上一盏明灯,一套文房四宝, 一卷佛经。是的, 从文安侯府一回来, 她们就又被顾夫人禁了足。
清婉知道,这事儿瞒得过所有人,唯独瞒不过她母亲。都说知女莫若母, 反之亦然。所以当顾夫人开口一问,她就毫无保留的,将一切都交代得清清楚楚——倘若当着她母亲的面撒谎,日后被查出来了, 她绝对会受到比今天还要严苛的惩罚,这点,她在很早之前就已经体会过了。
今晚尤其得冷, 外头寒风呼啸着,吹得窗户纸一阵一阵地响,好像那风随时都会破窗而入一般。屋内倒是温暖的,顾夫人虽然气她们行动不知分寸, 但到底也还是心疼她们,让人生足了炭火,不叫受寒冻之苦。
虽然清婉姐妹都一致认为,她们在今天的事情上丝毫没有做错什么,但惊动了文安侯夫人,大概终归是不好的,因此对于抄写佛经一事,并没有像上一回坠马事件那般抵触,都乖乖的,默默地抄写着。就连落了水的清婵,也没一句抱怨。
清婉其实有点喜欢这种气氛。她们姐妹一处,很难得有这么安静的时候,清婵是个爱说笑的,清玉也丝毫不逊色于她,纵使清秋沉稳内敛,清婉自己也不大爱热闹,但总架不住那两人的聒噪。若有时候清嬿身子好些,再凑一块儿,那屋顶就都该飞上天了。像今晚这样,四人一间屋子里坐着,安安静静地写字,实在是难得一回。清婉甚至觉得,对她来说,这压根就不算是惩罚了,毕竟,她很是享受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