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闲来无事,做着玩儿罢了。”清婉道,环视这屋内一周,又问,“大哥哥不在家?”
黎氏一笑,那笑里又带着几分苦涩:“他如今哪有功夫在家里,外头的还不够他跑得呢。”
清忠是个什么样的人,大家都是心知肚明,清婉因此有些后悔,她不该问起这个的。也不怪如今黎氏性子淡了许多,她纵是把自己的陪嫁丫鬟锦云开了脸,放在这屋里,到底也还没能改了清忠的本性。
黎氏大约也是瞧了出来,又笑道:“瞧我,在姑娘面前瞎说些什么呢。”她自嘲似的一摇头,“姑娘自然是比我们这些人要好千倍万倍的,又得了秦王那么个夫婿,不知又高出了多少。”她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我那小妹,以后会是个怎样的人家。”
提起宝珠,清婉这才想起,她也很久没得宝珠的消息了。才想要问一问,就见小莲找了过来,道:“姑娘,兰心姐姐请姑娘回去呢,说是明日往安国公府去赴宴的衣裳送过来了,要姑娘先试一试。”
“知道了。”清婉道,又转向黎氏,“那我先走了。”
黎氏点了点头,起身送她出去。眼看着她们走了,黎氏这才折了回来,她看着被放在榻上的小衣裳,又环顾这偌大的屋子,不知为何,只觉得一阵落寞。
第97章
安国公夫人做寿, 郑老夫人和贾夫人带了清婉清玉,一同去赴宴。
有一些日子没见到陈令仪了,再见时, 她倒是比上次清婉见她时, 要瘦了几分。看来,是十分介意当初清婉将她比作杨妃了。
清婉还见到了许久未见的王琇莹。说来也奇怪, 再见她时,清婉已经不像之前那般怒由心生了, 她察觉到自己已经能够很平和地同她问好, 甚至还能说笑两句, 一如她们还是闺中密友的时候。人都是识时务的,包括她自己,这让她有些鄙夷起自己来。
如此坐了一阵, 清婉渐渐地便有些不耐烦起来了,一旁清玉倒是应付自如,同刘大学士家的两位千金聊得很是起劲。清婉正百无聊赖地拿了茶盖划去水面上压根就不存在的茶沫,就见一个衣裳整齐干净的小丫鬟过来自己跟前, 行了礼,道:“唐小姐,我们家姑娘请小姐过去说话。”
清婉看她的衣着打扮, 就是安国公府的人,这安国公府的小姐,除了陈令仪,再无他人了。她环视一周, 果然不知什么时候,陈令仪就已经不在这厅上了。她于是问小丫鬟道:“你家小姐现下何处?”
“在园子里纳凉。”小丫鬟口齿清晰道,“小姐放心,离这厅上不远。”
清婉于是和清玉打了声招呼,正要带了兰心,那小丫鬟又道:“奴婢领着小姐过去就行了,不敢劳动姐姐同去。”
兰心于是看向了清婉。清婉心中疑惑,不知这陈令仪在打着什么主意,但这是她的地盘,清婉也不好计较,只能道:“客随主便,既是如此,你就留在这里吧。”
兰心颇有些放心不下,但既然清婉都这么说了,她只能应了声是,看着那小丫鬟在前头领了她去。
清婉第一次进安国公府后花园,这么几下七绕八绕的,她便忘了来时的路,只能跟了那小丫鬟,且看看那不远之地,究竟在哪里。她倒不怕陈令仪耍什么花样,大不了,她动手就是了,这满京城里的千金小姐们,还有哪一个不晓得她春猎时候的壮举呢?
及至一座假山石后,小丫鬟才要请她过去,她们就都听见了另一边有人在说话。“是我们姑娘呢。”那小丫鬟悄声笑道。
清婉不明白她为何突然要这般说话,但在听见另一个人的声音时候,她瞬间便明白了。
“你喜欢就好。”那个声音的主人如是说道,正是李瑾。
清婉心中冷笑,她倒是小看了这位陈令仪小姐,她特特地请自己过来,就是为了让自己听他们的这一番话,确是费心了。她干脆就此站住了脚,且听听他们到底要说些什么,她陈令仪既然布了局,若不陪着她好生走一着,倒没意思了。
“我就知道,还是表哥对我最好了。”陈令仪如是笑道,接着便是一阵衣料悉索的摩擦声,以及珠玉琳琳之声,想是她过去搂了李瑾的胳膊吧,清婉抬了抬眉,这小姑娘果然够胆色。
“怪热的。”果然就听李瑾如是说道,“再说你也大了,眼看着就要说亲了,再这么拉拉扯扯的,也不好,快些松手。”李瑾训道。清婉倒是不知道,他原来也有这么稳妥的一面,这倒是像个兄长了。
“我不。”陈令仪显然是在撒娇了,她说道,“我才不要说什么亲,我早就说过了,我只要嫁给表哥。”
“别胡说了,我已经被父皇赐婚了。”
“那我不管。”她开始耍赖了,“上次我不是说过吗,我可以做平妻。再说了,你那位王妃,我这样说的时候,她不也没反对,还挺赞同的呢。你应该听见的。”清婉没听见李瑾说话,陈令仪继续自言自语道,“那个唐清婉,我瞧着倒比王琇莹要好,她看起来并不想争的样子。”她这样说着,又哼笑道,“或许她更有自知之明,知道比不过我,是以干脆直接放弃,这样还能彰显她宽容大度。”
清婉几乎要笑出了声,这个陈令仪,着实是个有趣的人。她那莫名其妙的自我良好感觉,简直可以同清婵有得一拼了。清婉觉得,她其实,还是有点可爱的。
“令仪,”李瑾的口吻突然就严肃了起来,“这话我只说一遍,你要记着,我这秦王正妃的位置,只能,也只会有一个人来坐,那就是越国公府唐家二小姐。至于平妻什么的,这种玩笑话,再不要说了。我会去向你母亲说的,早日给你找门好亲事。你放心,绝对不会委屈了你的。”
陈令仪大概是呆住了,清婉也有些一愣。
“我没说玩笑话。”陈令仪倒是也倔强得很,“我也不需要什么别的好亲事,我只要嫁给你。”她的声音却是有些发抖了,大概是要哭了,她问道,“那唐清婉有什么好的,一个在南蛮之地长大的丫头,动不动就拿了弓箭要打人的,况且她,她,”陈令仪似乎在寻找着合适的话语,“她对你又不上心。”她这样喊道,“如果是王琇莹,我或许还真就认了,可这么个突然半路杀出来的丫头,我,我不同意。”
李瑾倒是平静得多,他只道:“这是我的事。”
“我……”陈令仪一时气结,清婉大概能想象出她这个时候的样子来,换做是她,估计也会被气个半死。
那领清婉来的小丫鬟,约莫是没料到事情会是这样的发展,因此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她看向清婉,正想要问问她是走是留,突然就尖叫了一声,倒吓了清婉一跳。
“蛇,蛇……”她捂了嘴,指着清婉左侧,步步后退。
清婉下意识地就往左侧看去,果然就见一道身影,正迅速向自己的脖颈处飞来。她压根来不及多想,只下意识地抬手去挡。手臂上传来一阵细微的刺痛感,却是让她反应了过来,顺势就往一旁的假山石壁上一甩手。
李瑾和陈令仪赶过来的时候,那蛇估计是被那一下给砸晕了过去,软趴趴地掉在了地面上。清婉这才松了口气,还好她也算是反应够快,力气够大的了,不然这会子,自己的这条胳膊,估计就该被那蛇给缠住了。
陈令仪乍一见那瘫软的蛇,顿时也是一声惊叫,和她的小丫鬟一样,捂了嘴,站在那边不敢过来。清婉被她的惊叫声又是吓了一跳,刚才就是她的小丫鬟叫了一声,怕是才惊了那蛇吧,不然,她也不会这么白白地被咬了一口。
想到自己的伤口,她正想着要查看一番,却见李瑾几步就上前来了,他一把拽起她的左手胳膊,将她的袖子往上一撸,露出大半个胳膊来,只见那白净的胳膊上面。两个小小的伤口,正往外冒着血珠子。清婉正想说句她没事儿,却只觉得伤口处一阵温热,他竟然将自己的唇覆了上去,他要替她吸出蛇毒?清婉的脑子顿时就懵了。
“表哥?”还是陈令仪先反应了过来,她大声喊道。
清婉一眨眼,随即就要抽回手来:“殿下,”她挣扎道,“这使不得。”
“别乱动。”李瑾吐了一口血,道。
眼看着他还要去吸,清婉赶紧伸出了自己完好的右手,挡在了他的唇前。她深深呼吸,努力使自己能够用平和的声音说道:“殿下,那只是条菜花蛇。”她看着李瑾依旧有些不解的眼神,又大着胆子补充道,“它没毒的。”
第98章
在看着自己的左手胳膊被重重包裹得像是骨折了一样, 清婉打心底里认定,李瑾他就是在报复自己,是她让他在众人面前丢尽了脸面——尽管这众人, 也就只有她, 陈令仪,还有那个小丫鬟。
自打陈令仪看到那条被她摔晕了的菜花蛇之后, 陈令仪看向她的眼神,从她们相识起的不屑一顾, 到现在的好奇, 但又带着几分畏惧, 这让清婉稍微有些惋惜。要知道,她其实还是有点喜欢这个陈家小丫头的,她身上有着恰到好处的蛮横与娇憨, 那是清婉自己所没有的。
“殿下,姑娘。”一个大丫鬟打扮的人进来,行礼后道,“前头宴席开始了, 老爷夫人请你们过去呢。”
李瑾和陈令仪不约而同地都望向了清婉,清婉只挑了挑眉,她现在这个样子出去, 只怕是会要被问到宴席结束吧。李瑾和陈令仪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陈令仪于是道:“你去告诉夫人,我同唐家小姐有许多话要说,就不去前头厅上吃饭了, 只将我们的饭菜送来我这里便是。”她这样说着,看向李瑾,后者也点了点头。
大约陈令仪在家也是这样惯了的,那丫头也见怪不怪,只应了一声,便去了。陈令仪又去推李瑾,道:“你快往前头去吧,不然待会儿我爹该找来了。”
李瑾看向清婉,清婉只看着自己那被裹得厚厚的胳膊,寻思着,只等李瑾一走,她就给这纱布拆了。见清婉无甚反应,李瑾于是道:“那我先过去,应付下就回来。”他说着往外头去,陈令仪自然是去送他,却又见他回首同自己说道,“不许对她耍性子。”
陈令仪撇撇嘴,道:“知道了,你还真护着她。”
李瑾一笑,这才离去了。
他在回廊拐角处碰到了王琇莹。她看起来像是在那里站了很久了,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只她自己,正望着一池莲叶。约莫是听见了他的脚步声响,王琇莹这才慢慢转过身来,一脸笑意盈盈,宛如当初。
“殿下。”她徐徐行礼,动作柔美,亦如当初。
“你怎么在这里?”李瑾问道,下意识地往自己身后看了一眼,好像生怕会被那屋里的人发现一般。等他反应过来,自己都觉得有那么一丝荒谬。
王琇莹当然更是看出来了,她笑得有一点苦涩:“我都看见了。”她说。
李瑾很是愣了一会儿,才知道,她所说的她都看见了,指的是什么。“你跟踪她?”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王琇莹突然就很想笑了,笑着笑着,眼泪也就出来了。她伸手擦去了脸上的泪,然后继续笑道:“我早该料到的。”
李瑾看着她面上还有着的泪痕,不是没想着要去替她擦拭干净,可他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说道:“前头开席了,你快去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说罢,再也不看她,只擦身离去。
不是自己该来的地方,王琇莹看着前头陈令仪的屋子,嘴角的那一丝笑意,终究还是消逝了。
清婉和陈令仪面对面坐着,大眼瞪小眼。这比赛谁先开口说话的事情,陈令仪自然不是清婉的对手,最终,她还是放弃了,开口问道:“你都不怕蛇的?”
“怕呀。”清婉答道,然后开始动手拆胳膊上的纱布。
“不能拆。”陈令仪探过身子,一把按住她的手,义正言辞道:“等会儿表哥回来,看见你给拆了,会生气的。”
“谁理他?”清婉无所谓道,“这么热的天儿,缠着这样厚的纱布,我就是没事儿,也给他捂出痱子来了。敢情热的又不是他。再说了,”她手上不停,一圈圈地解下纱布,“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儿,何须这样大惊小怪的,没的叫人说我娇气。”
陈令仪一手撑了脑袋,看着她一笑,道:“可你本来就是个娇小姐啊。”
清婉眼睛微抬,嘴角噙了一丝笑意,道:“哦,是吗,可我听见说,我可是在南蛮之地长大的丫头呢。”
陈令仪呵呵干笑了两声,往后坐了坐,没话找话道:“你,你这拆纱布的手法还真是熟练啊。”
清婉继续笑道:“没办法,我们这些南蛮之地的丫头,自然手里都要会点东西的,不然像今日这样被蛇咬上一口,若不认得它有毒没毒,可如何生存得下去呢?”
陈令仪面上一阵红,干脆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道:“好了,我知道,先前的确是我不对,还害你被蛇咬了一口。我,我给你道歉,行不行?咱们能让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吗?”
清婉见她一脸的不甘愿,也知道这时候该适可而止了,于是只笑了笑,没再继续打趣了。
“真是个怪人。”陈令仪看着她又取了段薄纱布,给自己重新包扎好,不由得嘟囔道。清婉也只当没听见。
李瑾没能应付下就来,清婉估摸着,定是在前头被拖住了,男人们的酒席,想来也就是那么回事,她又不是没见过。所以在等来了兰心之后,她便跟陈令仪道了别,也不管她如何抱怨着自己又该被她表哥训斥了,只带了兰心出门上车,回府去了。
直至晚间梳洗,兰心才发现了她左手胳膊上的纱布,才知道她今日原来还被蛇给咬了一口。清嬿正捧着本书看,闻言赶紧赶了过来,捧了她的手臂,细细看了一回,啧啧道:“以前哥哥也被蛇咬过,不过他那条还是有毒的。今天姐姐也给咬了,照这个趋势,下一个会不会就是轮到三姐姐和我了。”
“少胡说。”清婉伸手就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这个难道还有什么规律可言不成?我看你就是读书读傻了,都疯言疯语起来了。”
“开玩笑嘛。”清嬿嘟起了嘴,继而又笑了,捧着脸看着她散了头发,道,“不过,秦王殿下真的还给你吸蛇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