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第二天一早,她让如玉出去打听,才知道因着随州贪腐案的事,沐王惹怒了皇上。像皇上这种上了年纪的,一生气就头晕,昨夜太子就是在宫里守了一夜。
随州贪腐案从李邕到随州调查,到现在已一月有余,其中牵扯众多,江淮只是其中的一个虾兵蟹将,本不该引起别人注意的,可因为东宫和沐王府的人都在暗中监视江淮。
一个七品县令小官,却得到了本朝最有权的两位皇子的重视,聪明的都在暗中调查江淮为何许人也。
但动静过大,总有不好的,皇上虽有些岁数,却还不到眼花耳聋昏庸的地步。很快,他也得到这个消息。
当今圣上弱冠登基,到如今已二十五载春秋,年轻时的手段可以说是强横,如今虽会偶尔念情,但大多数时目光依旧犀利。
光宗端视着跪在下首的两个儿子,各个打量一番,最终落在最疼爱的四子身上,“算了吧,朕有些乏了,邕儿去瞧瞧你母妃吧,昨儿想来她是惊到了。”
李邕藏在袖口里的手微不可见地蜷成一团,语气看不出情绪,“儿臣明白。”说完他便退出大殿,留下光宗和太子两人。
“嵇儿,你过来。”光宗招手道。
李嵇上前,跪在床沿,红着眼低头不说话。
光宗见此,不由笑了笑,因情绪波动咳了两声,李嵇忙替他捶背顺气。
光宗:“嵇儿,朕听说,你让江淮的女儿住在东宫的梧桐苑了?”
“父皇明查。”闻言李嵇立刻重新跪下,“江璟妍会进东宫纯属意外,儿臣是在无意之中才救了她,得知她与随州贪腐案有关,又怕外头不安全,才让她住在东宫,儿臣绝无要徇私的意思。”
光宗拍拍李嵇的肩膀,让他起来,“你别紧张,父皇没这个意思,只是你身边一直没个房内人伺候,现突然来了这么一个人,父皇才会多问两句。”
“儿臣明白。”
父子二人又说了几句话,光宗便让李嵇回去休息。等李嵇走后,龙床后才走出一个白发太监。
光宗接过张福端来的茶,吞了一口,没再喝,诺有所思地看着张福,过了会才叹气道:“张福,你觉得,太子这次是为了什么和沐王对上呢?”
张福替光宗掖下被角,恭顺道:“这事陛下可问错人了,奴才可不知道。”
“你猜猜。”
“为权?”
光宗摇了摇头,太子的性格他清楚,他不是会为了权突然和其他皇子宣战的人。
张福不明白了,他放下珠帘后,才下台阶,就听身后人喃喃自语着:
“江璟妍,倒是个好名字。”
这句话,张福只当没听到,嘱咐两个小太监小心伺候着,自个出了大殿往御花园的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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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 江淮
被诬陷的名单下来时,江璟妍一字一符反复瞧了半个时辰,都没见父亲的名字。
“姑娘?”崔妈妈虽不识字,但瞧江璟妍的神色便知结果不好,她又唤了声还在发呆的江璟妍。
“不行。”江璟妍突然站了起来,吓崔妈妈一跳,“我得去找太子。”
这一路走来,经历过多少艰辛,只有她自己知道。父亲是什么样的人、什么脾性,她都了如指掌,父亲是绝对不会贪污的。
在园中练武的如玉,看到江小姐匆匆忙忙地往外走,大步跟上,“江小姐,您这是要去哪啊?”
“宣德殿。”江璟妍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哎哟,小姐是去找太子殿下吗?”如玉道,“奴才听看门的说,太子殿下昨晚进宫后,还未归来呢。”
江璟妍骤停,回头时眼神犀利,“什么?”
一时间,如玉有些恍惚,平时说话软言细语的小姐,突然目带凶光,甚至还有杀气。尽管凭她直觉这杀气不是对自己,她胸口还是突然一悸。
“奴婢说,太子殿下还没回呢。”
“没回?”江璟妍觉得自己头都快炸了,按照惯例,太子侍疾次日要代理朝政。早在一个时辰前,在梧桐苑她便听到陆陆续续有宫人往东宫送奏折,这时的李嵇不在东宫,又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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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牢潮湿阴冷,李嵇才进门,便受不了这里的寒气咳了几声。
“殿下,您披上吧。”顺昌捧着一件黑绒披风,见太子点头,忙替他系上。
李嵇挥挥手,对身后的随从道:“你们都先退下吧。”
待牢房只剩下他和江淮,他才开口:“江大人素来有清廉的美名,可那凭空多出来的一箱银子,你就不打算解释解释?”
江淮蓬头垢面,他两眼却是炯炯有神,说话时依旧硬气,“那不是罪臣的。”
“呵,你既不认罪,又为何要自称罪臣?”李嵇笑下,道,“听闻你的长女为了你的事跟着来京都了,你就不为她想想吗,到底要不要交代那箱银子的由来,嗯?”
听到女儿,江淮顿时老泪纵横,他突然跪下一连串地朝李嵇磕头,“求求殿下,帮帮我那苦命的女儿吧。”
李嵇看着头磕出血的江淮,没说话。初时他以为那郡守是受到沐王的威胁才诬陷的江淮,可他审视过郡守后,才知郡守没说谎。现如今看到江淮的反应,才让他感到奇怪。一般被冤枉入狱的人,这时不该是替自证清白的吗,怎么一个劲地求他帮他女儿。
怪哉,怪哉,李嵇在心中连叹两句。
忽然,他有个想法,蹲下身按住江淮的肩膀,“不瞒你说,其实你女儿江璟妍,现正住在东宫。”
江淮像是听到不敢相信的事一般,连规矩都忘了,目瞪口呆地看着李嵇。
李嵇觉得他反应过大了,但还是按着自己想好的说:“江小姐如芝如兰,放眼这京都城都难找到能与其媲美的女子。前几日若不是孤,只怕你女儿现已做了沐王小妾了呢。现在想想,都是孤坏了你们家的好事哩。”
听到小妾两个字,江淮的大脑仿佛被晴天霹雳,他自幼清高,说话耿直容易得罪人,这也是他为什么十多年来还是七品县令的重要原因。但升官发财对他来说真的不重要,他与妻恩爱,妻子过世时他忍痛活了下来,为的就是三个孩子。现如今走到今天这步,不怪别人,就怪他自己。
“啪啪”江淮一连打了自己几响耳光,直接望呆了李嵇。
“殿下。”江淮俯首贴地,过了许久,李嵇才听到江淮那字字顿挫的声音,“您听臣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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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德殿门口有专门的侍卫把手,江璟妍进不去,她和如玉便站在门口侯着。
黎进来换值时,便看到一尊“望夫石像”。
“江小姐。”黎进礼貌性地打招呼。
第一声,江璟妍没反应。
黎进又唤了声,江璟妍回头看到是黎进,满心欢喜地垫脚往黎进身后探,又失望地缩回身子。
黎进皱眉,可恶的女人,竟然无视自己,“江小姐若是在等殿下,还是回你的梧桐苑等吧,这里人多眼杂,对殿下的影响不好。”
江璟妍白眼,活该你找不到媳妇,心心念念的都是你家殿下,她离黎进远处挪了一分,“这样可以不?”
黎进扶额,他娘老说娶了媳妇就有可以贴心窝的人,可从以前到现在他都觉得女人是麻烦精,特别是眼前这个,他无奈地摇摇头,道:“随你。”
看着黎进离开的背影,江璟妍不由自嘲地想,其实他说的也没错,在哪等都是一个样,李嵇若想避开自己,她在哪守着都是无用。
这么一想,她晃了会神,也不知道远在随州的弟弟妹妹过得怎么样了。
有时时运这种东西还真说不准,江璟妍没等来李嵇,但等来了一封家书。
崔妈妈急匆匆地找到江璟妍时,她手中还挥舞着信。
她从崔妈妈手里接过信,温热尚存,看到弟江秉三个字时,她忍不住热泪夺眶。
“姑娘快别哭了。”崔妈妈心疼道,“咱还是回去先看看公子都写了什么吧。”
江璟妍点点头,由崔妈妈扶着回了梧桐苑。
她弟弟江秉今年有十岁了,和妹妹江璟萱是对龙凤胎。弟弟六岁开蒙,八岁便被父亲送去学堂,到如今字体虽称不上有境意,却也算是清峻有棱角。想到这里,她算是宽慰地莞尔笑笑。
拆开信封,前部分都是一些问候,还有告诉她不用担心家里,管家把他们兄妹照顾得很好。只是末尾的几句,弟弟江秉提示她刘成来京都了,还让自己格外注意他。
要说这刘成,本该与她成为一家人的。他们两个是过了礼的,就等日子刘成来接亲的,只是刘家听说父亲入狱后,便让人来退了这门亲。前世的她还为此伤心过一段时间,放眼现在,她对刘家的人已无感,只是弟弟为何要自己注意他呢?
她没想明白,也没等她想通时就听如玉在门外喊着,“太子殿下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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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一章 缘由
“殿下。”她颔首说,眼神却是往上瞥着,看见那一抹明黄色时,因心里有求于他,老实给他扶了椅子,“您坐。”
李嵇抬眼看了下,今儿她格外素净,未施粉黛薄唇自有三分红,“咳咳。”清清嗓子,他屏退了下人,和江璟妍正色道:“今儿孤去了天牢,与你父亲谈了几句话。”
“殿下,我父亲身体如何?”谈起父亲,她忍不住插话道。
“你急什么。”李嵇瞪了她一眼,指着另一只椅子让她坐下,再道:“孤瞧你父亲头磕得还算用力,想来身体还是不错的。”
江璟妍默默拽紧自己的裙摆,虽心痛,但不忘最重要的事,“父亲可和殿下说了,那箱银子的事?”
“说了。”李嵇点点头,含笑看着江璟妍,问,“你就没想过,那箱银子真是你父亲贪的吗?”
“不可能的。”江璟妍立刻否定道,“我父亲绝对不可能贪污的,就连我母亲病重时,他宁愿忍痛卖了祖传的翡翠扳指,也不收受贿赂。”
“哦。”
李嵇眼珠子一转,道:“确实,像你们家冬漏风夏进雨的屋子,也藏不住那箱银子。”他修长的指关节敲着桌面,对江璟妍的身世家庭他早调查得一清二楚,“今儿你父亲与我道,那箱银子是个叫刘成的秀才,他暂放在你家的。刘成,这人你认识吗?”
原来是他,她又岂会不认识刘成。父亲与刘成父亲本是同窗,只是刘成父亲只到秀才便止步了,不过刘家家底颇丰,刘成父亲便在随州办了间学堂,日子算是滋润有余。而父亲则是中了举人吃了官家饭,因父亲廉洁,她家生活颇拮据。也就在四年前,父亲调任至随州,两家因长辈的缘故又重新来往,父亲觉得刘家是旧相识,且刘成也算年少有为不过双十年纪便中了秀才,在刘家来提亲时,便答应了。不过物是人非,在狱中的父亲想来还不知道刘家早派人退了亲。若说是维护女婿,也没有把自己扯进大狱的道理。
她如实答道:“刘成原是我的未婚夫,不过在我家出事后,刘家便来退了亲。既然这银子是刘成放在我家的,父亲为何要替他隐瞒,还是其中有些缘故?”
听到未婚夫时,李嵇不由皱起眉头,直到江璟妍说刘家退了亲,他才舒眉“啧啧”两声。
“因为,那笔银子是沐王给刘家的。”
江璟妍吃惊地张大嘴巴,“什么,沐王为啥要给刘家银子?”
李嵇:“沐王不是想娶你吗。他便让人给刘家送了银子,要刘家退亲,刘家长辈得了人好处又不敢得罪沐王,便让人送了一半的银子去的你家。当然,你父亲会对这箱银子的来由只字不提,也是为了你。其实沐王早见过你父亲,但你父亲不愿女儿给人做小,便想着把着罪责承担下来,沐王也就不能找你麻烦了。”
她眼眶湿了,原来如此,难怪前世父亲在自己进入沐王府后,连封书信都不给自己,没过多久他就病逝了。
既然银子的来路清楚了,只需找刘家的人出来做个证,父亲就能释放了。江璟妍想到弟弟的来信,不是说刘成来了京都吗,她把自己的想法和李嵇说了后,李嵇却是摇头。
“既然刘家已经收了沐王的银子,你觉得他们还会为了你,而去得罪沐王吗?”
一个是有权有势的王爷,一个是墙倒众人推的没落家族。是个聪明的,都会选择前者。
不会,江璟妍摇了摇头。
“如此,那我父亲?”
“刘家凭白得了那么大的好处,他们家又不是个低调的,自是有眼红的人,咱们等着就行。”
江璟妍还是犹豫,“可是……”
李嵇瞧她着急的模样煞是可爱,有心逗她,“你就放心吧,你父亲都把你许给孤了,孤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什么?”江璟妍突然站起,翻了茶杯的水,“殿下莫不是在和我开玩笑,父亲既然不愿意我给沐王做小,他又怎么会愿意……”
“因为他看孤如清风霁月,为人又正直,他甚是满意呗。”他抢了一句说,瞧江璟妍吃瘪的样子,他心里畅快却又有点失望。
过了会,他见江璟妍揪着裙摆的手都快掐破皮了,才道:“你在想什么,你父亲是同意你给孤做粗使丫头了,他说你干不好,就不用做他女儿了。”
尴尬,她知是李嵇有心打趣自己,仍然为自己的想法热了脸。她头低低的,不说话,手却松开裙摆。
得了趣,他憋着笑离开梧桐苑,直到宣德殿,他才放声笑出声。
殿外的顺昌听着这笑声,不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而江璟妍那边,虽然李嵇要她等着,可她还是怕,怕还没等到平反的那天父亲就没了。这种命运由别人掌握的感觉,让她浑身不舒服,无论是前世还是现在,她都像个玩偶,只能由着别人的摆弄。她又怎么能保证,现在帮她的人能一直站在她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