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迫切地想要自己能够掌握自己的命运,这种想法已经从一颗种子到发芽。望着这看不到边际的宫宇,如果有一天,她是说如果,她也能站在顶端谈笑风生那该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这天夜里,江璟妍梦到已经披上嫁衣,在入洞房时,她看到了李嵇、李邕,还有刘成,他们都想做她的新郎,可她谁都不想要,在争乱中,她醒时发现自己沁出一身的冷汗。
“崔妈妈。”
进来的不是崔妈妈,是如玉,“江小姐,您醒啦。”
“如玉,崔妈妈呢?”
“哦,现在才寅时三刻,丫头婆子们还没换值哩。”
江璟妍看到窗外还是灰蒙蒙的,原是她醒早了。身上黏津津的,睡意是没有了,她让如玉打了盆水,换了干净的衣裳和如玉走出梧桐苑。
过了梧桐苑不久,她隐约听到舞剑的声音,路过一院落时,走近一看,原来是黎进。
黎进是将门之后,本来还算是门第显赫,可在十年前,他父亲叔伯全在一场战斗中牺牲,因家族中青黄不接,没人可以接替上辈留下的位置,他的家族就此在京都埋没。后来也不知道黎进是走了什么运,得了太子的赏识,一路升到现在的正二品骠骑将军。
黎进打小在军营长大,早起练身是多年的习惯,舞剑多汗,他这院子是太子特意在东宫给他拨的,留给他当值时休息用的,他觉得女眷麻烦,便没有丫头婆子在这里伺候,故而便只穿了件褂子,结实的手臂肌肉尽情地流着热汗。
可他万万没想到,今儿来了“偷窥”的,还是两个。
“哎哟”
他不小心落了剑柄,砸了自己的脚。
“哈哈。”江璟妍笑着迈过门槛,跟着她的如玉也是笑哈哈,她夸道,“黎将军剑术不错啊。”
对比两个女人的笑脸,黎进脸色铁青,完了完了,他竟然被两个女的看光了,如玉做过土匪糙就算了,怎么江璟妍看到自己……也不羞涩。
黎进忿忿地拾了衣服,摔门跑了。
江璟妍满头疑问,问如玉,“他这是怎么了?”
如玉还在回想了刚才的画面,黎将军的皮肤看着可真嫩啊,方才的模样像极了一个洗澡被偷看的小媳妇,真可爱。要是她年轻个十岁,倒是可以考虑抢来做压寨夫婿。
“如玉?”
“哦,小姐叫我做啥?”
“我问黎将军这是怎么了?”
“害羞呗。”如玉一副过来人的口吻道,“就他个小鸡/仔,怕是窑子都没逛过,又没媳妇,突然被女人看了,不好意思了。”
在屋中脸热的黎进,听到小鸡/仔时,刚想出门个如玉比试下,可刚站起就想到江璟妍欢快的笑声。不知廉耻!他得叮嘱太子殿下离这女人远一点。
“啧啧。”活了两辈子的江璟妍,对男女大防上,不甚注意,她没料到黎进会那么纯情,怪有趣的。
从黎进的院子出来后,想着父亲的事,她去了宣德殿,想来这时太子也该起了。
“江小姐。”顺昌带着两排的小太监,提桶端水的都有,他看到江璟妍时福下身,朝她走过去,“您怎么有空过来了?”
江璟妍道:“我父亲的事还得劳烦殿下奔走麻烦,便想着这宣德殿里,有没有什么是我能帮忙的。”
昨儿他说要自己做粗使丫头的话,虽大部分可能是顽笑话,但她心里,确实是想感激他的。无论是前世,还是现在。
顺昌笑了,心道这江小姐难不成真想做殿下的人,只不过殿下身边就没有过女人,也不知道江小姐有没有那个福分。若是有,以江小姐和善的脾性,做他们的主子倒是不差。想到这里,顺昌脸上的笑意不由真诚了几分,“江小姐说的哪里的话,这宣德殿里的奴才都是有应数的,谁该做什么都分得清清楚楚,哪能劳烦江小姐。只不过,殿下生来体弱,前儿又守了一夜没睡,奴才听他说话时似是不爽,便命厨房备着雪梨汤。想来现在也差不多了,可奴才现在又走不开,如果江小姐得闲,帮奴才去厨房传个话,让人把雪梨汤送来。”
“得闲的,顺昌公公放心吧,我这就去厨房。”江璟妍笑着应下,像顺昌这种贴身大太监都是人精,他这话一说出来,江璟妍就知道他是有意在提点自己。
只不过,她可能会让顺昌失望了,这东宫的女人不比沐王府的少,现在如此,以后更是如此。所以,她可以敬着李嵇,也可以替李嵇做事,却唯独不能做李嵇的女人。
顺昌派了个小太监给江璟妍带路,她到厨房时假装没看到小太监给厨娘使眼色,主动提出帮忙把雪梨汤送到宣德殿。
刚走进殿里,她便听到李嵇的咳嗽声,还真是个弱不禁风的主,联想到舞剑时的黎进,一番比较,男人还是身体强壮些的好。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傲娇脸):孤强壮的地方你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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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 女官
李嵇昨儿夜里咳咳停停,躺着难受便披了件裘衣起来看奏折,春夜潮湿,他身子骨经不起这份寒气,脑袋便有些沉重。
这时,纱帘外突然立着一窈窕女子,隔着一层他瞧不真切,只听她跪下说了句太子殿下,过往的回忆像画卷般展开。
“璟妍,是你?”
端着雪梨汤的江璟妍心里突然疙瘩下,这辈子她还是第一次听到李嵇这样唤自己,恍惚间她好像回到了以前。
但她心里清楚,这不是前世。
她见李嵇掀开纱帘,起身解释道:“这雪梨汤是顺昌公公让臣女送来的,殿下现在可要用否?”
李嵇不仅脑袋重,现在身子也重了,前世他小心翼翼地呵护着两人的关系,以至自己最后落下惨死的结局。他看着那人望着自己时笑吟吟的样子,他只想,想……
“殿下!”
一声惊呼,引来了殿外的顺昌。
李嵇病了,但只有江璟妍、顺昌和太医知道,这是李嵇的吩咐。
现在时局紧张,皇上已经病了,若是太子再传出抱恙的消息,岂不是给了小人有机可趁的机会。所以,为了防止李嵇病了的消息漏到外面,江璟妍被李嵇留下做了丫头,是贴身伺候的那种。
她心里苦恼着,这偌大的东宫里,李嵇就找不到其他的人伺候吗,偏偏把她留下。外头本来就在说她和太子有牵扯,现如今再在宣德殿里伺候个几日,怕是宫里赐婚的圣旨都来了。
“烫。”李嵇看着走神的江璟妍,皱着眉头道,“你要是不乐意伺候,便回吧,省得在这里给孤甩脸子看。”
她是不愿意,可面上不能说,“殿下想岔了,臣女只是担忧父亲的事。”
二人都是假模假样地互相试探打量,一时间,画面倒挺和谐。
“怕啥,孤不是说了不用担心吗。”李嵇咽了口药,苦涩难吞,便摆手不喝了。
“殿下再喝点吧。”她看到碗中还剩大半的药,她只希望李嵇能快点好,如此她便能早点离开。
李嵇拧着眉,抗拒道:“不喝了,你帮孤把奏折拿来。”
无奈,她听话捧了一沓的奏折,想着是不是该让顺昌来喂药。这时,手臂突然被拱了拱,她抬头看到了李嵇递过来的奏折。
“孤看得头疼,你帮孤念念。”
现在她也头疼,“臣女不识字。”
“欺君可是死罪。”
她打开奏折,是礼部关于近来西域使臣来访的单子,看到落款时,她忽然眼前一亮--蒋澜,本朝官阶最高的女官。
东晋朝民风开放,只要是有才干的,无论男女,都可入朝为官。只是寻常人家的女儿,读书认字的就少,在才学上能比过男子的更是少之又少。故而东晋朝的女官屈指可数,而这个蒋澜便是其中的首屈。
江璟妍自幼也曾读书习字,不过前世她以为读书不过是养性添风雅的,现在,她可不这样认为。
李嵇瞧着江璟妍发光的眼神,拿过她手中的奏折,“瞧什么,就你这样的,还是算了吧。”
江璟妍不信,“殿下怎知臣女不行?”
李嵇随手抽出另一封奏折,打开扫了眼,扔给江璟妍,“这是闽南盐官发来的奏折,说是近来私盐贩卖严重,且当地人抱成一团互相包庇,想请兵去镇压。这事你觉得,该如何办理。”
江璟妍低头思考一番,道:“自古以来盐津生意都由官家掌控,这是不可乱的。”
李嵇点点头,表示同意江璟妍的说法。
得到肯定,她继续道:“但地方百姓自成一派,久了还要官府干嘛,迟早会成隐患。但又说不上是叛乱,派兵镇压是不是太过,先礼后兵可好?”
“妇人心软。”李嵇摇摇头,道,“你当盐官没礼过吗,定是无用才上奏到京都。本朝以仁治国,强压有伤民风,但一定的气势还是要让他们知道。所以兵是要派的,只不过擒贼先擒王,就算是乌合之众都有个首领,说是首领都服软了,剩余的,便可忽略不计了。”
听完李嵇的一番话,江璟妍似有恍然大悟的感觉,她以前太过于拘束闺阁女子的想法,做事为人都难放到大场面。若她真的有做女官的想法,倒还真是有很多要学的东西。
“你就死心吧。”李嵇边批阅盐官的奏折,边说,“女官三年才一选,最近的女官大选就在五月,剩余两个多月的时间,你连四书都习不完,更别说考试了。但再等三年,你还嫁人不!”
“不嫁!”江璟妍想都没想,直接回答到。
“啧啧。”
李嵇眼神暗晖,“不嫁也行,你若嫁人,孤这院子的粗使丫头还不知道该找谁顶替呢。”
粗使丫头,那是不可能的。好不容易重活一世,眼看有了点希望,却来东宫做个丫头,她宁愿就此投胎去。
李嵇瞧她表情纠结,笑了句,“可是不愿?”
她莞尔,心里说着不愿,但话到嘴边却是违心的,“怎会不愿,就是日后臣女做的宰相,只要殿下吩咐,便没有臣女拒绝的时候。”
李嵇抬抬眼,指着自己的腿,揶揄道:“既然如此,你先帮孤捏捏腿吧,坐久了有些麻。”
娇气,她在心中嘀咕道,但还是听话帮他捏腿。
李稽的腿,是直长的那种,隔着几层布料,她都能感到李稽的温度。好在她活了两世,并没觉得有什么。
而被按摩的李稽便不一样了,江璟妍的力小,像蚂蚁点地一般,酥酥痒痒的,久了有些受不住。但他又不想叫停,好歹她也正经帮自己按摩一次,时间短了岂不亏得慌。
时间走得飞快,月挂柳梢时李嵇才放她回去。
崔妈妈站在梧桐苑门口,伸长身子,看到自家姑娘时,眼泪说来就来。
“妈妈怎么又哭了?”她无奈。
崔妈妈强忍泪水,用帕子拭去眼角的泪,和江璟妍走到里间,关上门,长叹一声,扭捏着想说些什么。
江璟妍看得难受,“妈妈有啥话,就直接说吧,这里就只有你和我。”
崔妈妈坐到江璟妍身边,握住她的手,“姑娘,您跟妈妈说句心里话,您和太子……”
“打住打住。”江璟妍扶额,心力交瘁道,“我和太子什么都没有,只是他对我们有恩,如今他有事要我帮忙,我微尽薄力而已。怎么,妈妈也不信我吗?”
“唉,不是妈妈不信姑娘。”崔妈妈道,“是外头的谣言,人言可畏啊。”
江璟妍不屑,“妈妈由他们说去吧,我行的端做的直,没啥好怕的。而且,经过这回的事,我再也不想着嫁人了,以后妈妈就当没听到吧。”
崔妈妈以为江璟妍是被刘成退亲伤了心,心疼地揉着江璟妍哭,“哎呦喂,我苦命的姑娘。”
江璟妍不懂崔妈妈的心思,她现在一心一意想着等父亲平反后就去考女官,儿女私情什么的,再也不想。
崔妈妈哭了会后,给江璟妍打了热水洗漱,临走时悄摸摸地附耳在江璟妍耳边道:“姑娘还小有些事不懂,男人啊,都不是好东西!”想到有什么不对,崔妈妈又补了句,“除了我们家老爷。”
等崔妈妈走后,江璟妍望着床帐嘿嘿笑了,李稽对她,可没半点情谊,是崔妈妈想太多了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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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十三章 绯云
太子病了两天,江璟妍也伺候了他两天。至于当丫头的体验,可以说是极差的了。
等太子正常去上朝后,江璟妍又闲了下来,她用这两日的辛劳换来一次出府的机会。不曾想,她才出了东宫的门,就瞧见不远处的角落里淅淅索索地站着一人,好不猥琐。
多瞧两眼,她才发现是旧相识。
同时,躲在角落的刘成也看到了从东宫出来的江璟妍,抬脚迈了两步,停下犹豫一会,顶着一头的杂毛,笑嘻嘻地奔了过去。
江璟妍本不想理他,才转身,却听身后“扑通”一声,回头时刘成已经跪着哭上了。
“诶,你这是做什么?”她最恼人没皮没脸地闹上。
刘成长跪不起,“璟妍,你救救我吧,看在我们两家,不,是我们往日的情分上,你替我去求求太子好不好?”边说,他匍匐着想抱江璟妍的腿,却被如玉一脚踹飞。
如玉的力气有多大,江璟妍是知道的。
从刘家来退婚的那一刻起,她和刘成便没了关系。至于刘成所求之事,她既不关心,也没有八卦的闲情,不去落井下石就算是不错的了。
才走两步,身后的刘成突然大喊一声,“璟妍,我可以救你的父亲!”
她停住了。
~~
茶馆里
江璟妍没心思和刘成喝茶,要了隔间,直接问:“说吧,你犯什么事了?”
刘成听江璟妍问自己,心里觉得这事成了,说话时眉飞色舞半点不觉羞愧,“其实也没啥,就是我前几日纳了个丫头,结果她自己命不好投井了,现在她爹反要诬告我害了她的命,我着实时冤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