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个生辰最终办得,也就只跟个平日里的小宴会般。
场面儿跟上回敬妃娘娘为庆靖王能下床走动时,是一样的规格。只是靖王这回来不了,他仍需尊医嘱静养些时日,不宜参与这些喧闹场合。
嫪婉是同景莲公主一起从汀兰斋乘轿出门的,她俩到时基本该来的都早来了。小寿星自然是坐在主位,而因着女客总共没几位,嫪婉这回依旧是挨着婉静郡主坐。
隔着鶱舞池的对面,便是萧寐与二皇子,外加一个吴侍郎。显然徐皇后已拿这位‘未过门儿’的吴侍郎当自家人了。
歌舞开始后,有个小太监颠儿颠跑到婉静郡主跟前,将一个折起来的字条子呈给她,禀道:“大司乐,方才不知是哪宫的婢女来让奴才将这个呈给您,说是极为重要。”
婉静将字条展开看了眼,便往对面的人身上看去。
那字条上写的乃是三个字:‘旧园见。’
这净香园乃是近两年新扩建的,之前的旧园子因太小已废弃,如今就在新园子的背面不多远。
婉静看着对面的几个人,能给她递这条子的想来也只有二皇子了。她与二皇子这阵子的往来也委实是密切了些。
就在婉静收了条子离席后,先前的小太监又颠儿颠的跑来了歧王这儿。“歧王殿下,这是方才不知哪宫的小婢女让奴才呈给您的,说是极其重要。”
萧寐将条子展开,也看到上面书着三个字:“旧园见!”
他看了看对面,眼神锁定在了嫪婉身上。他觉得除了嫪婉,似乎别人没这么大胆子给他写这种没头没尾的话。
萧寐便也往旧园儿走去,只是同时心里觉得这事儿透着股子蹊跷。
婉静郡主先一步到达旧园儿。她进宫才月余,对旧园儿这边并不熟悉,但放眼望去,整个园子里最僻静的地方便是前面的一处廊亭。
廊亭被肆意生长的茂密绿植包裹着,形成了个幽闭的私密空间。而这种碰面自然是越隐蔽越好,故此,她毫不犹豫的躲进了这个廊亭里。
萧寐紧随其后来到后园儿,起初他以为约他在此处相见的是嫪婉,但他明知嫪婉尚未离席,这会儿却已见前面廊亭里有动静,心中便有了数。
看来是他误会了,约他之人并非嫪婉公主。可那又会是谁呢?
他直接走过去,待拐进廊亭才发现竟是婉静郡主!顿时禁不住一脸的错讹。
……
这便是嫪婉想出的法子。
她既然无法相信萧寐当面所说的,那不如创造他与婉静郡主私下见面的机会,想来必是能从中听出一二!
是以,她便派人分别递了条子给二人,她则尾随而来。
只是她想不到的是,这将是一出螳螂捕蝉,黄雀的后的戏码……
嫪婉躲在早就踩好点儿的灌木丛里,拔开一枝子黄杨往廊亭里看去。
这角度还不错,可以清楚的看到萧寐与婉静郡主二人相对而立。唯一有些不妥的,是萧寐的朝向刚好与她完全直冲……
她只好将拨开的叶子放掉一些,将自己隐藏的更好。
她看到萧寐脸上挂着不解,却完全看不到背对她而站的婉静郡主。事实上婉静脸上的诧异比萧寐更甚……
婉静郡主有些受宠若惊,打死她也想不到歧王竟会主动约她私会!她不由得自问,难道是之前她太妄自菲薄了?竟会觉得歧王毫不将她放在心上。
“歧王殿下,”婉静郡主的声音,柔媚的简直可以酥掉骨头。她面泛起桃花,手里的帕子已绞了无数圈儿,“殿下……您递字条约婉静来是……”话说了半截却又觉得难以启齿了,只欲语还羞的低垂着头。
嫪婉心里叫苦,婉静郡主果然不如小顺子和吴侍郎世故,一句还未寒暄就径直对暗号……
嫪婉眼巴巴的盯着萧寐,知道这戏快唱不下去了,眼看就要戳穿了。却怎料萧寐笑吟吟道:“噢,是。本王的确是有事找你。”
嫪婉分明看到萧寐说完这话时,冲着她的方向盯了一眼,那眼神凌厉的似是能穿透层层枝叶,直接对上她的眼瞳……他嘴角勾起一抹诡笑。
嫪婉心里一紧,她竟已暴漏了!可是又纳闷萧寐为何不拆穿她?
萧寐笑着收回了眼神,重新落回婉静郡主身上。平和的问道:“你可听到了近来宫中的传言?”
婉静郡主微微一怔,难道他问的是关于她身系凤命要嫁他的那个传言?
她不敢抬头看,只是低垂着脸点了点头。嘴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嗯。”
萧寐倨傲的抬了抬下巴,半阖着眼看人,显得有些轻蔑。
“大梁宫里闲人多,生是非的自然也多。各种不靠谱的流言蜚语,每月都变着花儿的传!本王心里已有钟意之人,你也无需过多忧心,这种谣言过几日自然就会散了。”
萧寐的话说完,嫪婉虽看不到婉静郡主的表情,却是见她身子有些撑不住的往后倒了半步,想是受了不小的打击。
嫪婉开始还奇怪,萧寐既已发现了她,又为何这么好心不拆穿。现在倒是看明白他的用意了,他这些话不像是说给婉静郡主听的,倒像是说给她听的!
这是趁机表衷心呐~
婉静郡主定了定神儿,微微抬起头望着萧寐,声音里带着些许不甘道:“不知殿下的钟意之人是……”
嫪婉的心又紧了一下,她可不想此时萧寐说出她的名字来拉仇恨!
萧寐隔着重重绿叶往嫪婉处看了一眼,笑道:“待时机成熟之后,本王要迎娶的王妃便是心仪之人。”
婉静郡主显然心里生了嫉恨,语气冰冷狠厉的问道:“殿下所说的人,该不是嫪婉公主吧?!”
然后她的话有些激怒了萧寐,萧寐歪了歪头眼中带着鄙夷的神色斜睨着她,“你一郡主,竟敢在这里妄议大梁皇子与盟国公主?”
婉静郡主认怂的敛了醋意,福了福身子赔礼道:“请歧王殿下恕罪,方才是婉静一时失言僭越了。”
萧寐没管她,只是不屑的扭头想离去,她却又不知死活的笑言道:“只是殿下口中所谓的‘盟国公主’有些失实,悉池国是陈国的附属国,何时配做大梁的盟友了?”
婉静郡主见歧王站定住,没有了马上要离去的意思,便又说道:“况且这位‘盟国公主’还是陈国六皇子未过门儿的妻子,”
说到这儿,她将手里的帕子掩到嘴上,讥笑道:“婉静说错了,哪儿是妻子啊!王妃才是正妻,侧王妃无非也就是个妾罢了。”
……
婉静郡主顾自快活的嘲讽着,全然没注意到歧王业已攥得紧紧的拳头!
第58章 洗刷了冤屈
婉静郡主的这些侮辱之辞, 嫪婉在一旁听的是清清楚楚!她恨不得跳出去甩她一耳光……
可她嘴上却在告诫自己:“再忍忍!再忍忍!再忍忍!”毕竟她想听到的东西还未听到。
当她好容易安抚住自己后, 身边的树叶却突然发出一阵激烈的“唰唰唰”声!瞬间吸引了婉静郡主与歧王的目光。
嫪婉仔细看了看, 竟是一块儿突如其来的飞石打在了自己身边。这一打不要紧, 自己是完全的暴露了。
萧寐以手扶额,无奈的阖上了眼, 心道这也太笨了!
他自然早就发现了嫪婉在那儿。毕竟来时就已觉得不对劲儿了, 又想到嫪婉是个溜墙根儿的好手……
而他不揭穿,是以为嫪婉听了那些传言在吃醋, 误会他与婉静郡主有暧昧才作如此安排。
这下嫪婉自己暴漏了,他也很是无语……
婉静郡主发现了灌木丛中有人,却隔着树叶看不清脸,便谨慎的喊道:“是谁?快出来!”
嫪婉虽气那块莫名的破石头坏了她的事, 可既然已经暴露,再躲也没用了,倒不如大大方方的。
正如她信奉的那句话:输牌不能输架势!
嗯,她真就大大方方的走出树丛,走进廊亭,带着一脸的从容,回应着:“不用喊了,是本公主。”
婉静郡主先是错讹, 接着便失笑了起来, “哟~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原来是嫪婉妹妹啊。”
嫪婉丝毫没有尴尬的意思,还往婉静郡主跟前走近了几步,嗔目切齿道:“以前你戴着张伪善的面具, 本宫尚可与你称姐道妹。如今你脸都撕破骂本宫是妾了,就把口中的‘妹妹’收回去吧!”
婉静郡主本以为这是个揶揄她的好机会,却不想她窃听被识破了还跟有理似的嘴巴不饶人!顿时倒觉得自己受委屈了。
便怪道:“嫪婉公主,你们悉池国的礼仪就是这样的?可知在我们大梁,若是有奴婢偷听主子讲话是要判耳刑的!”
嫪婉不以为然的掩嘴笑了两声,然后反过来挑衅道:“可本公主不是奴婢啊!又当如何?”
婉静郡主被问愣了,是啊,主子偷听的确是没什么处罚的条文。可是这事儿她越想越气,言语间也越发不客气起来:“嫪婉,你身为悉池国公主,我的确不能因你个人德行就把你怎样。但悉池国的脸面可全系在你一人儿身上呢!你一个公主尚且能做出蹲草垛偷听的龌龊行径,可想你们悉池国是怎样的民风!难怪悉池成了陈国的奴国,人人皆是亡国奴!”
“啪!”
“啪!”
……
两声清脆的连响,婉静郡主就这样挨了嫪婉正反两巴掌!她瞬间被打懵了……
一直负手站在旁边,看着她俩唇枪舌战的歧王殿下,也完全懵了……
其实懵了的还有一人。
……
名门贵女们之间的争端,一般也就是点到即止的口舌之争,直接伸手打人的,听都没有听说过!
毕竟都是些有身份的人,皇亲贵胄间的脉络丝丝缕缕的顾虑比较多,加之又皆是未出阁的姑娘,泼辣的名声一但传了出去,以后谁还敢娶?
可嫪婉打完了人,自己还一脸的忿然,仿佛她才是被打的那个!
“婉静郡主!你侮辱本宫,本宫可以不跟你一般见识!但你侮辱整个悉池国的百姓,本宫岂能坐视不理!”
婉静郡主只觉得两侧的脸颊都火辣辣、麻嗖嗖的,仿若被泼了辣椒水般刺激!
方才她懵了好一会儿,这会儿醒过劲儿来了,才委屈的落起了泪。
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脸颊滚落,咸咸的泪水滑过红肿的皮肤时,那又是另一番的痛楚!
婉静郡主两手捂着脸蛋儿,扭头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歧王……
名门淑女的本质让她举不起胳膊去还击,她只是泪眼汪汪的目视着歧王,责难道:“殿下,我与嫪婉皆是来大梁宫做客的,如今她无视宫中规矩,当着您的面儿动手打我!”
她怒瞪着眼睛,切咬着牙齿,近乎是逼问的语气说道:“殿下,您不该说点儿什么吗?!”
萧寐一脸肃穆的绕过婉静郡主,径直走到嫪婉面前,问道:“疼吗?”边说着,握起她的手,翻出了手心那面儿……的确是通红一片。
嫪婉心底五味杂陈的,有点儿感动,但更多的则是尴尬。她抽出手来,别过头去暗自咂着嘴。
虽说她并不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有错,但静下来想想的确是有些冲动了。婉静郡主的父亲成阳公,是大梁的名门贵族,梁文帝都要给他几分颜面。
婉静郡主今日挨了这两巴掌,若是成阳公知晓了,想是必会去找梁文帝讨个说法。那样事情真是要难以收场了。
是以,眼下的关键在于不能让婉静郡主回家哭诉。
嫪婉缓步走至婉静郡主身前,稍微收了收脾气,“婉静郡主,刚才打你是有点儿过份,但是冰冻三尺也非一日之寒,若不是你一而再的背后使坏,我又怎么可能无端对你这样……”
可嫪婉的话非但没有让婉静郡主熄火,反倒更加激怒她了!她近乎是吼着说出下面的话:
“嫪婉!你可真是杀人放火完了都得从别人身上找原因呐!我无非就只是刚刚失言了句,哪里来的一而再使坏?!”
嫪婉见反正也已撕破脸了,不用藏着掖着了,便直接说道:“你不认?那好!现下你与歧王殿下皆在这儿,我倒要再问你一遍,你的掩瑕膏可曾给过歧王?”
婉静郡主怔住了,她竟忘了这茬儿。这事儿要是说穿了就算捅了大篓子了。
萧寐也愣了,“掩瑕膏?那不是女孩儿家的东西么,给本王做什么?”
嫪婉一看二人的反应,便知巧彤那晚猜的不错!婉静郡主果然在撒谎。、
她便对萧寐粲然一笑:“这个嘛……还不是婉静郡主之前说,进宫时便与殿下交换了信物,将自己的贴身妆盒赠予了殿下。怎么?看殿下的意思是……竟没收到?”她坏笑着看看萧寐,又看看婉静郡主。
婉静郡主此时的脸上的颜色更艳了几分,比先前刚挨巴掌时还要红。身上还颤颤的发着抖,也不知是气是羞。
萧寐听明白了,显然这是婉静郡主私下向嫪婉吹了牛。只是他仍未意识到,这个谎言还有着关乎张孺人被害真相的另一层深意。
嫪婉故意往婉静郡主身旁凑了下,阴阳怪气的附耳小声道:“郡主,若是歧王殿下知晓了你将张孺人的死栽赃到他身上,你猜会怎样?”说完,她离开婉静郡主的耳朵,凑在脸前近距的盯着她,一副人畜无害笑吟吟的样子。
婉静郡主脸上的红印儿似是瞬间被惨白吞噬了,死灰着一张脸僵在那儿,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嫪婉温柔的摸了摸婉静郡主的脸,极友好的笑着:“婉静姐姐,都是嫪婉不好,方才用力过猛了……”
婉静郡主咬着牙,僵硬的扯着嘴角,挤出个笑脸儿来,“是……是姐姐不该背后议人……妹妹急……也是有原因的……”
“那既然我和姐姐都有错,不如就大事化小吧?”
“好……妹妹说的……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