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缺今日迟了,可叫人家好等。莫非是想着今天以后就看不着人家了,难过的睡不着么?”
她笑容极艳,有几分调侃,又有些许埋怨,正是这女儿家娇娇的嗔态,最令人心软。
宋缺沉着脸,注视着那犹如繁花带露的娇颜,薄唇紧抿。
她是全然不在意他,不在意昨夜的对话,还是只是演技太好,装作不在意?
千言在胸,偏偏嘴硬问不出一个字。初识情爱就遇绝色,听来香艳动人,可真正享来,却是几多复杂,一言难尽。
定了定神,宋缺蓦然道,“一年,我助你扫清魔门杂碎。一年后,你我再谈结盟之事。”
祝玉妍听罢一愣,微微偏过头,颇有几分惊讶,试探地问道,“南疆之事?”
宋缺神色不改,“襄助玉妍只是宋某个人,若一年后魔门依旧是魔门,为了宋阀,不论你我如何,结盟之事都不要再提。至于南疆……”
他目光扫过祝玉妍脖颈下,见那颈下不知何时多了一缕发丝,黑白交错,极为好看。眼中闪了闪,似乎更抉择了。抛开那些想法不提,宋缺道,“南疆虽说麻烦了些,倒也不是不可收复。无非就让族老得些好处罢了。”
祝玉妍皱眉想了想,轻声笑道,“小缺这是说的什么话,人家心慕宋郎,怎忍心看你受族老牵制。”
说罢那纤柔娇躯已然附上,勾着宋缺的肩膀,呵气如兰,“宋郎以诚心助人家,人家代表不了整个圣门,便以阴葵派之力回报,如何?”
宋缺被那热息吞吐的耳畔发痒,妖女迷行,步步逼近,道心又退了几寸。他深觉不甘,很有些生硬地退了几步,将祝玉妍推开。冷声道,“玉妍高兴就好。今日便启程吧。”
祝玉妍被他逃避,竟也分毫不怒,兀自笑笑,低垂的眉眼压成弧线,睫毛轻扇,尽显柔媚。“宋郎去哪里,人家自是要跟随的。”
先不论宋缺如何纠结,祝玉妍面上瞧着若无其事,内里也是极其焦躁不安的。她舍下其他,一腔希望全全寄托在宋缺身上,以期能让他助自己摆脱石之轩的影响。
然以祝玉妍的性子,要彻底爱上一人,眼底就容不得半粒沙子。固然她努力暗示自己要爱上宋缺,可前提也一定是宋缺先爱上她才对。而宋缺所求的无情刀道就是祝玉妍最不能释怀的。前世宋缺舍弃梵清惠而取无情刀道,谁知今生会不会也舍弃她?祝玉妍赌不起,却不得不压上全部赌注取争取微薄的可能。
昨夜那番话是她的第一个试探,也是最重要的开始。她虽然没想到会这么早提出来,但既然提了,也只能认下,再拼上一把了。
她心中忐忑,一路紧跟着宋缺,或娇媚诱人,或柔情百态,每日总要撩他一撩才罢休。而宋缺的回应态度也让祝玉妍摸不清楚。这人时而冷若冰霜,对她避之不及,时而又极为热切,看她的目光跟着了火似的烫人。
若非宋缺在旁的地方没有变化,她真要怀疑这人脑子出问题了。
当然,这样的猜想在半个月后看到宋缺出手的一刹那,消失不见。不为其他,只是他的刀势威力大减,少了些以往那种一往无前的冷酷,反倒多了好些缠绵不尽之感。招式衔接也不甚果决,滞涩许多。
她经历过一次类似的事件,又有几十年的阅历,自然一眼就看出宋缺症结所在。他道基不稳,真气紊乱,无情之道添了割舍不断的情谊,如何能好?
这一发现真叫祝玉妍又惊又喜,愣愣怔怔看着宋缺将那魔门败类一刀毙命后朝着她走来,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过了好半天,才找回一些思绪,眼光复杂,幽幽地叹息道,“能让宋郎为我乱了道心,纵使最后……不得所我之求,玉妍却也无悔了。”
她这话三分真,七分还是假。要换了梵清惠大概真的会感动无悔,可祝玉妍这等妖女,感动虽有,却对结果更为看重些。宋缺这样的变化,让她又多了几分期待和势在必得的决心。
宋缺听得祝玉妍所言,疑惑一瞬就明白她已经知晓自己的情况了。默默做着牺牲不图回报自然值得钦佩,可以一个惯有的军事谋略家的眼光来看,让祝玉妍知晓无疑对自身会更有利。
若他最后选择了情爱,这般牺牲定会让祝玉妍心有感念,多一些真情投入。若他最后选择无情道,那么今日之感动至少不会让两人之间太过难看。百利而无一害,何乐不为?0
因此他也只是静静擦拭刀身,语声低沉地说出自己的打算,“我已向慈航静斋递了书信,再过几日梵仙子便会到此与我一同清扫魔门败类,玉妍只需以宋阀名义与我送上名单和消息,想来不需半年便可达到玉妍预期所求。”
祝玉妍方才有些感动,这会听了宋缺的话,顿时冷了脸。假笑道,“小缺与梵仙子关系倒是好,只是你二人相约结伴,叫人家形单影只,未免有花心薄幸之嫌。”
宋缺对她的话语不置可否,淡淡道,“宋某这般情况,玉妍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宋某除了玉妍亦不曾对旁人动心,何来花心薄幸之说?欲求梵仙子一起,不过是借慈航静斋之力给宋阀少些麻烦罢了,玉妍大可放心。”
他这样一说,祝玉妍反倒不好再借机发挥。冷着脸应下,晚间就与宋缺分开,只身回了阴葵派。
这一分开又是半年未见。半年间,祝玉妍名单上要除的人几乎被宋缺梵清惠二人清理干净。圣门被她暗暗压制,不断蚕食,只挑了最猖狂的几派怂恿去和慈航静斋叫嚣,等到其元气大伤之时再一举收复。半年下来,圣门大半都已在阴葵派的引导下乖乖听话,成半隐退状态,自然也不在江湖传出恶名。只有少数几个实力强横的前辈人物,还在严守抵抗。
纵然圣门这边形式一片大好,可每当江湖中传来宋缺与梵清惠天作之合携手肃清江湖的消息传来时,还是忍不住心情暴躁。她知道自己入情已深,可宋缺那里是何等情况她却没有亲眼看过。只能在每回的信件中多加一些言情话语。好在宋缺的回信还是始终如往的详细,偶尔也会加上几句思念之语,方才让她稍稍安心。
这样的日子一去就是半年,当宋缺邀战霸刀岳山的消息穿遍天下之时,祝玉妍也陷入到窘境——石之轩以花间补天两道传人身份,公然向祝玉妍求亲。
第77章 阴后16
前世如何不提, 今生祝玉妍自认对石之轩除了仇恨并无其他好感, 不提前下杀手已是看在他日后将有用计把突厥一分为二的纵横事迹, 自然不会暗示其有情爱结亲方面的意向。
石之轩与她都有整合圣门之心, 如今她领先一步, 收复了大半圣门,莫非石之轩又是如前世一般想要借求亲使她放松警惕破她心境?想到此处,祝玉妍忍不住俏脸发寒。不管石之轩是何意图,真心假意, 这一次, 他都别想再得逞。
打定了主意,再看此事,祝玉妍便起了些想法。她当初给石之轩的武学传承做了手脚, 每次论辩武道也有意无意将其方向引到与前世不同或相反之处,就算她一直卡在天魔十七层,石之轩也越不过她。求亲之事,不足为虑。
倒是宋缺……算来他们已是半年未见。这半年间, 她虽然将心思都放心整合圣门上, 也难免时时关注宋缺的消息。听闻他与慈航静斋的梵仙子情投意合, 共除魔障, 乃是人人称颂的神仙眷侣。却不知宋缺是真的与梵清惠勾搭上了, 亦或只是江湖人胡乱猜测?
祝玉妍心气极高, 自然不会怀疑自己的魅力。但有过一次教训, 祝玉妍对慈航静斋的尼姑还是多了许多防备。石之轩今生再要与碧秀心搅和, 她不介意, 说不定还会推波助澜,叫这二人好好常常正魔二道无容身之处的下场。但宋缺,只为了突破天魔十八层,也不能放手。
她脑中思绪接踵而至,最后还是决定不亲自写去书信,只让平日里与宋阀接头的心腹传出消息,好叫宋缺知道此事。一面稳住石之轩,推说要两天考虑,一面又吩咐人手给石之轩的补天阁制造些麻烦,多拖一些时日再议求亲之事。布置完这些,祝玉妍面上怔怔,接下来就得看宋缺的反应了。
宋缺能有何反应?当下属将祝玉妍被公开求亲之事汇报过来,这早已名扬天下的第一美男子霎时冷意渗然,杀念如潮。只留了书信一封给梵清惠,便点了几人,马不停蹄赶往阴葵派所在。
梵清惠看了信件,里头只说有急事,不曾说明缘由。她还当是宋阀内生事,颇为担忧,但也没有立场去管。遂带着满腔愁绪回了慈航静斋。
因为计划中要杀圣门杂碎居多,宋缺离阴葵派的位置并不算太远,两日时间就足够他到达阴葵派所在,并且与一直传递消息的祝玉妍心腹联系上。
祝玉妍早就算好了他们到来的时间,听闻此事,只让心腹去将宋缺一人偷偷带入阴葵派,自己却不亲自前往,又派了一人给石之轩递了口信——她祝玉妍不接受比自己弱的男人。三日后午时,二人于圣坛约战。石之轩胜,则她委身下嫁。石之轩若败,日后亲事再不必提。
任性,却也实在。
在宋缺乔装打扮被带入阴葵派之时,邪王阴后以比武决定婚事的消息已经传遍圣门上下。这二人都是圣门新秀,领军人物。平日里都神秘无比,高高在上。难得有一次能直观这二人的比武八卦,一个个都像那闻着味儿的苍蝇,紧赶慢赶地赶来圣坛围观。
石之轩心里恼恨祝玉妍将事情闹的人尽皆知,但对自己也极有信心。他当初因为补天阁的传承被祝玉妍算计利用,一直屈居于个女人下面,哪里能够甘心?祝玉妍这三个字俨然就成了心魔,时时占据在他脑中。又爱其风流卓越,又恨她阴毒强势,待他虚与蛇委,毫不留情。这一回提亲,即是有心破她修行,亦有几分真心在其中。所能借此让那个女人匍匐身下,该是何等得意?
想到祝玉妍的邀战,石之轩笑容冰冷。这些年祝玉妍对他处处戒备,多次引他入歧途。一两次尚可,很快就引起了他的防备。每每当着祝玉妍面前出手都会隐藏实力,只露七分。三日后,就让他一雪前耻,将曾经的憋屈苦闷一一踩在脚下。
石之轩行事分毫不漏,若非祝玉妍重生一次,恐怕真的会被他瞒天过海,以至于被他踩着往上爬。但有了前一回的经验,不论何时,祝玉妍都对其人心怀防备,自然不会因为他这几年的示弱示好而轻易心软。若她知晓石之轩此刻的想法,恐怕也只会嘲讽一笑。
她与石之轩纠缠一世,最后甚至死在他手上,哪里能不了解他的招式走向?莫说他所谓的隐瞒在祝玉妍眼中着实可笑,单以她瞒下了部分补天道武学的精髓,就就注定石之轩今生难以越过她了。
先不论这即将比武论亲的圣门领袖如何做准备,却是宋缺已在夜间被悄悄引进了祝玉妍的香闺。
阴葵派以女子为主,戒备森严,风景却极为秀美。尤其祝玉妍的住所,更是被安置在一片终年花开不败的桃花林中。绕是宋缺满怀压抑,见了这外界早该落尽,此地却依然落英缤纷的桃林也不禁愣了愣神,感叹阴葵派的手段和财力。
引路的是一妙龄女子,长相甜美,身材玲珑可爱。也不知是看出了宋缺的愣怔,还是本就有心炫耀,此时也顿了顿脚步,解释道,“历代门主本有固定住所,但尊主却不愿意住在那里。年幼时称是要招个好的桃花情缘,因而上一代门主才单独弄了这么一处地方。”
她说话时面上尽是羡慕,也不知是在羡慕这地方风景的优美,还是在羡慕祝玉妍的好运,有那样一个厉害又对她疼爱的师父。
宋缺只听女子说话,自己并不接口。听到此处,一直冷漠的俊脸上也多了二分暖色。仔细一想,这般任性之举荒诞之言,只怕也就是祝玉妍能够做的来了。
又往林中走了百米,到一楼阁前那女子便停下不动,说门主吩咐只让宋缺一人进去。宋缺也不矫情,微微颔首便
推门而入。
他本以为自己还得在楼中寻觅一番,不想刚刚推门,就看到祝玉妍端坐于正堂,身旁热气滚滚,俨然是在烹茶。
她今夜打扮极为清丽,不饰钗环,淡绿的襦裙白色为底,颇有魏晋遗风。皓腕莹洁如玉,套着个羊脂白的手镯。那镯子白中透粉,与肌肤浑然一体,细腻晶莹,相得益彰。反观自己,为了不惊动太多人,穿着阴葵派仆从的服饰,原本十二分的俊朗也在易容下减到了五分。
宋缺看在眼底,只觉得喉中梗涩,似有火焰要蹿涌上来一般。耗了半年才维持住平衡稳定的境界又随着一颗波澜起伏的道心晃动起来,让他胸口升起一种想要夺门而走的冲动,却又如何都舍不得。
祝玉妍全然不知宋缺的挣扎。她煮茶时极为认真,一碗茶汤盛好,方才抬起头朝来客勾唇浅笑。
“贵客到来,人家不曾迎接,实在失礼。奉茶一盏,望君莫嫌弃茶水简陋。”
话音刚落,她手掌往前一倾,那青玉茶碗就好似被什么牵引一般,在半空划过一道圆弧,稳稳落在宋缺手心,一滴未落。
宋缺端起茶碗,还未到嘴边,一股麻辣酸腥的味道就扑鼻而来。他面色不该,低头吹了两下就将茶水一饮而尽,从头到尾也没显露出半分异色。喝完,前行几步,跪坐到祝玉妍身前,将茶碗放好。
“此茶如何?”祝玉妍饶有兴致地问道。
宋缺眸光淡淡,辛辣之味犹在口中,舌尖发麻。却是薄唇轻启,低声吐出两个字,“好茶。”
祝玉妍笑容加深,“哦?好在何处?”
宋缺平平答道,“茶中可观玉妍真心。”
祝玉妍咯咯直笑,又添一盏,亲手齐眉送上。“如此,宋郎可要多饮几碗,莫辜负人家一片真心哩。”
宋缺蓦然接过,再次饮尽。祝玉妍也不说话,只是笑着接过茶碗,继续盛上。宋缺一一尽饮。七碗茶下肚,便是先天高手,腹中也是饱涨犹如火烧,舌头更是麻烫得僵了。
他轻叹出声,“玉妍茶艺不凡,然今夜天色已晚,玉妍再不停下,宋某就要失礼,等到明日再谈了。”
祝玉妍闻言冷哼一声,放下茶盏,笑容凉凉,“宋郎与人家许久不曾相见,今夜久别重逢,竟连茶水都不肯喝了。想来是与梵仙子那里喝的多了,才来嫌弃人家哩。”
宋缺方皱起眉头,“宋某心中只放的下一人,玉妍心里明白,何必故意出言气我。”
“故意气你?”祝玉妍心头恼火,面上却满是委屈幽怨之色,“人人都称道宋阀主与梵仙子乃是天作之合,宋阀主不去陪着那仙子,今日又何必到我圣门中来,会人家这妖女。若传出去,可别坏了您二位的好事。”
“好事?”宋缺面上平和,语声却冰寒似的冷漠,“敢问玉妍与邪王石之轩,又是否是好事将近呢?”
第78章 阴后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