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航静斋的蠢货!
绾绾一阵头皮发麻,远远的看到一道灰影袭来,顾不得什么暴露不暴露的了,天魔攻急转,眨眼间倒退百米开外。师妃萱和徐子陵则分别拔剑试图挡下那道灰影。
这本是她撤离的好机会,趁着师妃萱和徐子陵对付那古怪高手逃离此地,以她的境界十之八九是毫发无损的。可目光触到徐子陵,迈开的腿却不能再挪一步。
让徐子陵和师妃萱同进退,共抗敌,成双成对?那还不如她暗下黑手,先弄死那个不知名的灰衣人呢。
打定主意,她也不急着离开,就遥遥地停在那儿观看,顺便去了易容。慈航静斋和阴葵派敌对太久,百里之内一用真气就能感应到对方的存在。想来刚才师妃萱也认出她了,再易容也没什么意思。
那师妃萱不愧是慈航静斋的继承者,剑法之高绝却是非比寻常。但绾绾比较一下,自己还是要胜上一筹的。这也是应该,怎么说祝玉妍也是大宗师境界,比之梵清惠不知高明多少,她作为弟子自然也不会弱。
倒是徐子陵,多年未见,战力之高着实叫绾绾惊诧。且不得不承认,比起刀,他更适合用剑,剑招如棋招,敌未动而已知敌将何以动,乃制敌于先,从而取得绝对之主动。他的剑和人一样安静,又透出飞扬的洒脱自在。在局内,亦在局外。
这人天生就不适合争斗,不适合武林,平和自在的山水才是他的归宿。偏偏又极重情谊,不惜委屈自己,是个极其温柔的人。绾绾不由得愣了愣神,也许吸引她的,就是徐子陵身上的洒脱与真挚吧。
只可惜……
眼看师妃萱已落败,徐子陵一人在灰袍人手下也落了下风,绾绾呼吸一滞,重重吐出一口浊气,还是选择了妥协。
她纵身而上,天魔带宛若两条白龙,软若鸿羽,又硬比钢练,分开那打斗的二人。
“阁下真是好大的的火气,人家本不欲多管闲事,但谁叫这呆货是人家师弟,若不管也怕师尊怪罪哩。”
绾绾娇笑着,似嗔是喜,天魔音悄然使出,配着那明眸娇颜,当真是绝美无比,惑人心神。
她的境界显然不如那灰衣人,用上天魔音也只是多个保障,并没有想要多大的成效。谁料她语声一起,那灰衣人竟似入了魔,停下动作,强行滞住真气,痴痴看着绾绾。
到此时,绾绾方才见着这人的面貌。虽两鬓斑白,看面容约有四十余岁,竟还是难得的俊俏。
可她自幼见着的都不是凡色,这男人虽俊,也比不上宋缺如清晖明月的俊美。不过瞬间,她就回了神,暗忖着天魔音似乎有效,便放下兵刀,幽幽叹道,“先生何必与人家为难,放我们走,可好?”
这一回,她将天魔音用到极致,只看能不能惑住这人,好让徐子陵成功脱身。当然,她这举动也绝非是什么日行一善,无非是隐隐察觉到情劫,想借此次相救之恩,一举斩断情缘罢了。
那人原本痴痴傻傻,可在绾绾全力用出天魔音后,他反倒像是清醒了过来。一双眼似清明又不清明,看着绾绾,半是深情半是深刻的怨恨,复杂的可怕。
他面上缓缓露出个扭曲古怪的笑,压着声唤她,“玉妍,你我邪王阴后,本就该是天造地设的佳偶。待我一统天下,聘你为后,莫非不好吗?”
绾绾骤地瞪圆了眼,心中惊异莫名,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好。
倒是徐子陵,仿佛想到什么,长剑直指其胸口,震惊道,“你是石之轩!”
那灰衣人遂偏过头看着徐子陵,眼中由清明变作混沌,深沉暴戾如黑沉的夜幕,咬牙恨道,“宋,缺!我石之轩岂能败于你手!”
说罢,双手在胸前结印,真气聚于掌心凝结,散发出危险可怖的气息。
来不来多想石之轩变成这个模样的原因,绾绾一手挥出天魔刃打断石之轩的不死印法,一手抓住徐子陵的手腕,喝一声“快跑”,便拉着他朝远处山林急驰。
徐子陵也不是真蠢,短暂的失神后见石之轩也追了上来,长臂一拉,将绾绾扛在肩上,那轻功竟比绾绾还要快上许多。
柔软的小腹抵在男人硬铁一样的肩膀上颠簸,疼得她腹腔内一阵作呕。想绾绾哪里曾受过这等委屈?
“徐子陵!”她怒呵,手背颤动,真想一掌拍死这呆货。但看着后面追赶的灰影,打下的动作还是变成了驱使天魔带,愤愤地拉拽沿途的树枝石块,给石之轩增加障碍。
若今次逃出生天,不报此仇,她绾绾誓不为人!
第88章 绾绾番外3
眼看着石之轩与自己二人的距离逐渐拉进, 徐子陵也明显有了虚弱的前兆。绾绾心知逃跑不是长久之计, 那石之轩乃是与师尊同一时期的高手, 若非当初坏了心境, 只怕早已突破大宗师。她与徐子陵到底还是太年轻了, 后劲不足。
虽是如此,绾绾却没有半点退缩之意, 一双妙目冷冷看着后方紧追不舍的石之轩, 借着前冲的力用天魔带拽断了一颗大树, 短暂挡住了石之轩。
趁着这半刻喘息, 绾绾运起天魔音,对徐子陵柔柔唤道,“师弟,抱我。”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仿佛将徐子陵拉回了还在宋家山城的时光。那个小小软软的女童,站在石阶上, 娇气地非要他抱着走。一抱就抱了许多年。
这么一愣之间,徐子陵脚步不断,身体却自主地顺从记忆里一样的方式将绾绾抱入怀中。
他的动作完全是身体本能, 可做完后不论是主导的绾绾,还是下意识为之的徐子陵都红了脸颊, 难免尴尬。
徐子陵是按照幼时记忆来的,他当初总怕绾绾滑下去,故而常用手掌托着小丫头臀下。以前年幼,尚没人觉得不对, 如今再这么一来,倒显得刻意猥琐了。
掌心里又弹又软,徐子陵连忙把手抬到腰处,却也是不知该往哪处搁置了。
绾绾先前还有些羞意,可看着徐子陵比自己更加窘迫,反而不觉得有什么了。
再见他耳根通红,又刻意板着脸以作掩饰,竟是十分的可爱,绾绾不由得起了玩心,勾着徐子陵的脖子,红唇往上一探,轻轻咬了咬这人的耳垂。虽只一下,松开前还不忘拿舌尖在那耳涡一饶。只叫徐子陵身子打颤,差点没手滑把她扔出去。
男人白净的脸染上绯红,也不知是羞是怒。绾绾看着更觉有趣,想来这人容貌虽比不上宋阀主清俊风雅,却比那冷冰冰的要来的可爱。
便调笑道,“子陵师弟还是定力不足,看在当年的情分上,等这回过了,师姐一定帮你好好练练。”
她那话一说出来,徐子陵终究还是忍不住了,窘迫道,“大敌当前,你收敛些!”
绾绾听着好笑,但想着后面的石之轩,还是暂时放过了他,小声正色道,“那石之轩心境有瑕,一会儿我扮作师尊,以天魔音惑其心神,你伺机而动,给他必杀一击。”
说到这里突然想起师妃萱与石之轩的关系,不免又添了一句,“切莫手软。”
话音落,见徐子陵点头,绾绾方才拍了拍他的肩膀,似条游鱼一般从徐子陵怀中脱离出来。
冷风沙沙吹在身上,显出方才那怀抱的余温,绾绾心中竟难得生出几许留恋,怅然若失之感。
然大敌当前,也由不得她想那些事。她缓缓抚着天魔带,两脚颠了颠,甩开碍事的鞋子。
徐子陵调息之余只见得一双雪白的玉足踩在地上,玲珑可爱。一时热气蒸上脸,竟不敢直视。
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石之轩已追到了。固然绾绾因为祝玉妍的缘故对其深感厌恶,可端看他容貌与斑白的鬓角,实在是个难得的美男子。风霜盈面,不显苍老,反只觉其深沉成熟,连眼角的细纹也性感得很。
这样的风姿气度,也难怪那月神一般俊美的宋阀主,每每被师尊提起石之轩,都要板着一张冷脸,醋劲大发了。
撇开那些杂思,绾绾凝眸片刻,勾起嘴角,似笑非笑。随着那笑意上盈,她整个人的气质陡然变动。青涩变为妩媚,灵动中透着妖艳,可每一个细微的动作与呼吸间又是十足的端庄清丽,叫人生不出什么亵渎之意。被那双流光溢彩的眼眸注视,会使人仿佛置身于烟雨朦胧的清晨,杏花高挂枝头,即是清幽即是深情。
她又学作祝玉妍的语气,嗓音微微压下,带出一分低哑的诱惑,道,“之轩,你来了。”
石之轩眼中沌沌,好似看不清绾绾的模样,可那十足相似的神态和天魔音还是告诉他这是何人。他面上有惊喜之色,“玉妍,你终于肯叫我之轩了。”
绾绾笑意加深,“一别经年,我已嫁作人妇,你亦有了妻子,你我之间,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说罢,又看徐子陵,笑得温软勾人,“你说是吧——宋郎?”
那“宋郎”二字,好似含在唇齿间的缠绵,眸中星光点点,带着些许调皮,如嗔如怨,却满是深情厚谊。先不说石之轩如何暴怒,只看正对着绾绾的徐子陵便似入了迷一般,瞧着微翘的红唇愣愣出神。
倘若她叫的不是“宋郎”,而是“子陵”,又会是何等模样?
这一刻,两个男人不约而同地产生了对宋缺深刻的嫉恨,不过一个是他所以为的玉妍,一个是目之所见的绾绾。
由不得徐子陵再这样出神,石之轩已操纵着不死印法疯狂地攻了上来。就如祝玉妍当初告诉绾绾的一样,石之轩的心境修为有两条裂缝,一是为求不得的祝玉妍,一是……为他而死的碧秀心。
“人家早已与宋郎许下终生,石师兄何必强求?”
“石之轩,当年于擂台上败于我手,颜面扫地,如今竟还敢出现在人家眼前,倒是真有勇气哩。”
“住口!”石之轩一生都极为骄傲,哪里容得她再三提起自己的失败?不死印法逐渐乱了分寸,身上也渐渐多了伤口,可心神却愈见疯痴。
绾绾一直只说祝玉妍,并没有提及另一个人,仿佛在等待什么时机。待到一道白影进入视线,她眼中晶亮,嘴角噙着冷笑。天魔刃蓄势待发,将天魔音运到极致。
“石之轩,碧秀心拼死为你诞下一女,你竟把她忘了么?”
纤细低哑的嗓音宛若一道惊雷,轰然炸响。
石之轩霎时神思恍惚,手中动作也变得越来越缓慢。
绾绾又道,“你忘了她,她却不曾忘了你。”
便以手指向师妃萱,声音好似魔魅,誓要将之拽入无敌深渊才肯罢休。“你瞧,碧仙子来寻你了——”
风吹开师妃萱的面纱,露出一张与碧秀心极为相似的面容。那一身白衣染血,分外狼狈,一下子将石之轩的记忆拉回了那血染碧空的一日。
“秀心……”
在他怔怔停下动作,痴痴凝望师妃萱的同一刻,徐子陵的剑和绾绾的天魔刃同时插入他的腹背,生机断送。
弥留之时,他好似恢复了神智,又好似迷乱更深,看着师妃萱的脸,眼中竟有泪光滑落。
“是我……对你不起……”
冥冥之中的血脉亲情让师妃萱骤然停下脚步,看着那跪死在脚下的魔头,潸然泪下。
绾绾眯着眼,轻笑着挑拨,“看师仙子的模样。莫非梵清惠那老尼姑没有告诉你,你生父乃圣门邪王石之轩,母亲是慈航静斋的碧秀心碧仙子?师妃萱,石之轩……啧,名字倒是肖了父的……”
当年的这段辛秘,所知者无非祝玉妍梵清惠等几人,绾绾是由祝玉妍亲自教导过,徐子陵都是不知的。此时听绾绾这话,不说师妃萱是如何悲痛,只看徐子陵也是震惊不已。
“绾绾,别说了。”
男人颇为不赞同的神色叫绾绾心里很是不得劲,她冷冷地看了眼徐子陵,又看了看师妃萱,笑容讥讽。
没有再多说一语,绾绾自顾自地拢了拢发,飘然而去。
徐子陵欲要去追,可看看师妃萱,还是没有动。轻叹一声对师妃萱道,“师仙子请节哀,我去那边等你吧。”
约等了半个时辰,便陪着沉默的师妃萱一同将石之轩尸体安葬。
昔年于江湖叱咤风云,何等风光,如今不过一培黄土,一极其简陋的木坟,就是邪王最终的归宿。徐子陵看着,心中不由得对这征名逐利的江湖生出几许厌倦。
与师妃萱沉默得分开,徐子陵并没有说什么抱歉的话。面对白衣女子的背影,徐子陵心知,自己与师妃萱的友谊已经到了尽头。至于前段日子里师妃萱对他表现出的那若有似无的好感,有杀父之仇在,应也不会再有了。
月色凉薄,却比不过人情。
朦胧的月华中,徐子陵眼前仿佛浮现出一个精灵般的女子,白衣赤足,眉眼间具是狡黠,娇气得很。
一人归隐难免孤单,若能常伴于佳人侧,倒是福气。
他灵台分外清明,忽而仰天发出一声长啸,大笑着朝绾绾先前离去的方向追赶而去。
“师姐,且助子陵练练定力吧……”
第89章 红药1
一重重爆炸声响彻云霄, 何红药看着那夹带剧毒的白骨并金钗, 满腔的爱恋挂念, 几十年的苦苦追求, 都在爆炸中毁灭, 仅余一腔刻骨的怨恨,不甘地梗塞胸间。
“夏雪宜, 夏雪宜……”
她眼前流水一般浮现出平生种种, 快乐与痛苦两幅画卷以遇到夏雪宜为分界, 前一幅幸福快乐无忧无虑, 后一幅却承载了世间所有的痛苦,犹临地狱。
耳畔仿佛有一曲幽幽回荡,“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她何红药的一生, 莫非就是为了成就夏雪宜?她为那人受尽世间一切痛苦,难道就换不来夏雪宜一丝的情谊?
“我不甘心!”
冲天怨恨拔地而起,何红药只觉周身剧痛到麻木, 凭着满腹不甘的情绪睁开眼,周边场景竟仿佛回到了最初遇见夏雪宜的时候。
这是万妙山庄的瘴林, 往东是她的居所,往西是藏有秘宝的毒龙洞。她在林中安置了许多毒物,每日清晨潮气最盛时都会来探查一番。
她看着周围熟悉得永生难忘的场景,眼中迷蒙, 一时之间竟仿佛入了魔一般,像记忆中那样寻着小道一步步走去。快到毒龙洞口,就看到一道人影趴伏在路旁。
“夏……雪宜……”
她瞳孔骤然收缩,混混沌沌走到近前,看着那张日思夜想的俊俏面孔,不知是梦还是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