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科——坤极
时间:2018-05-24 15:23:51

 
    曲清闻手指摩挲着打成卷的罗纹纸,蓦地轻声笑了下:“晚膳大哥就不陪四弟了,往后,四弟的膳食会比对着大哥来,大哥用什么,四弟就用什么。”
 
    这算是什么?当她是吃货吗?
 
    曲清言心头不屑,面上却是照旧笑着:“那就先谢过大哥。”
 
    她不知她午歇那一个时辰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千山提回来的晚膳只食盒就肥了一圈,菜色也变得精致,远不是中午的清汤寡水可比,她坐在桌前思忖了许久最终只浅笑着,呲牙咧嘴的弯着手指捏起筷子。
 
    她那篇文章当晚就被抄做两份送到了曲文海和杜志恒的手中,北望斋中,杜志恒颇有些犹豫的在书房中缓缓的踱着。
 
    “杜先生以为如何?”这是曲文海第二次读曲清言的文章,前一日又曾考较过她的学问,倒不如杜志恒这般震撼。
 
    杜志恒停住身子,昏黄的烛火掩不去他满身的踯躅,“大人,学生也不知该如何。”
 
    曲文海微微点头从书案上寻出当日那封书信,抽出其中的文章递与杜志恒。
 
    “杜先生再看看这个。”
 
    曲清言岁考时所做的那篇文章,题同出于《大学》,只那题她前世里曾细细揣摩过,所做的文章较这次的作业要更高一筹。
 
    杜志恒一向自负有一甲之才,只无高中当官的气运,自视一向甚高。
 
    他一目十行的将文章看完,正想点评就觉有些不对,凑到烛火前又细细读了起来。
 
    “《传》者释止至善,而先备言其止焉。
 
    “夫至善者,物之所止也。人之所当知也,而圣人之止尽之矣。……”
 
    “杜先生以为如何?”
 
    又是同样的问题,只这一次敲在杜志恒的心中让他的犹豫和矛盾更甚。他在府中教书已有近十载,曲清闻可以说是他最得意的门生,他一直盼着自己无法实现的抱负可以在他身上实现。
 
    授课时,潜移默化间他对曲清希和曲清鸿一直灌输着主辅之道,庶出就当有为嫡出的大哥做出所有牺牲的准备,而今日这番动作不过是将一直藏在私底下的动作端至台面上。
 
    在他眼中尽得他真传的曲清闻,细心准备两年再次进京会试定是可以高中,名动朝野。
 
    现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庶弟突然回府,又毫不遮掩她的能力和天分,他一贯的对策可是还能继续推行下去?
 
    “学生不知。”
 
    依旧是不知,杜志恒的眼中带着真切的三分茫然,他看像曲文海,这都是他的后辈,他当知该如何应对才是。
 
    “杜先生,若是让你一科教出两位进士,你可愿意?”
 
    没有人会嫌自己家中有天分的后辈太多,曲文海这般心怀野心之人更是不会,鸡蛋本就不该放在一个篮子里,曲清言可是他的意外之喜。
 
    “学生明白了,定不负大人所托。”
 
    杜志恒将两篇文章全部带了回去细细研读,手中提着朱笔,如阅卷那般在句尾标着圈尖点直叉,只两份文章看下来,却是圈多点少,叉更是一个没有。
 
    他放下文章,不由得叹息着摇了摇头。
 
    曲清言这一晚睡的并不沉,身子下总是黏黏腻腻,让她动都不敢动,那月事带她用不习惯,总觉稍稍一动就会有血从侧缝中流出,她不停的变换姿势,昏昏沉沉间又容易忘了手上的伤,手磕在床板上就会瞬间疼出一身冷汗,然后惊醒。
 
    待第二日她带着黑眼圈进到学堂,就见曲清闻眼底竟是也有乌青。
 
    “四弟可是疼的睡不着?被打了手板,怕是还要两日才会消肿,四弟要习惯才是。”
 
    这种事如何习惯,莫非她还要一直被打不成?
 
    曲清言懒得理会曲清闻,余光扫向曲清鸿,心头想着要如何离这位三哥远一些,她可不想再被牵连。
 
    杜志恒抱着书进门,曲清言一抬头就见着他眼底同样泛着青色,莫非前一晚这府里流行失眠?不然怎地所有人都睡不好?
 
☆、第十七章 知底之人解后忧
 
    四人照旧是曲清闻同曲清希坐在前方,曲清言同曲清鸿坐在后方。
 
    曲清言摆弄着手上的伤布侧眼扫着曲清鸿,她已是想好,若是这人等一下再不小心睡过去,她就让杜志恒亲自过来叫他,她坚决不再给这二人机会。
 
    她眼中的意味太过明显,曲清鸿斜睨着他一声冷哼,面伤挂起寒霜似是心情很不美好。
 
    杜志恒几乎是一夜没睡,情绪并不高,而今日又要以当堂批阅几人的作业为主,他余光扫到曲清言眼中的戒备,心头愈加复杂。
 
    前一晚曲文海的想法已经表达的很充分,这位庶子在他没有放弃前是不会被用来为曲清闻铺路了。
 
    曲清希曲清鸿上前递了文章,曲清闻却是站起身面容严肃的端起双手:“学生无法破题完成先生布置的作业,请先生责罚。”
 
    杜志恒很能理解曲清闻为何递不上作业,曲清言的文章与其说是投名状不如将其视为挑衅,这挑衅下在人的心尖上又痒又疼,不将其还回去,心头那股子烦闷就很难挥去,可锦绣文章又哪里是可以脱口就来的?
 
    他在书房耗了一整个晚上,丢了满桌的纸团却是连破题两句都未能合心意的写出。
 
    学堂中一阵静谧,曲清言只低头继续摆弄着手上的伤布,似是前方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大少爷未能按时完成作业,罚十五戒尺。”
 
    两指阔的戒尺握在掌心,杜志恒心头带起犹豫,完全不似昨日罚曲清言时那般心狠手辣,他在等,等在坐的三位庶子起身为曲清闻受过,或是为他求情。
 
    只他的戒指已经高高举起,那三人却是都垂着眼帘没一人看过来。
 
    戒尺轻轻落下,力道全不似昨日那般尺尺到肉声音似是能直接震到人心里去。
 
    曲清言抬眼看去,唇角泛出一抹嘲讽正巧落在猛地向她看来的曲清闻眼里,两人各自将视线挪开,全部看向杜志恒手中的戒尺。
 
    十五戒尺打完,掌心只有一点点红,曲清闻低头攥了攥拳头,一语不发的坐回位子。
 
    曲清言毫不意外的看着杜志恒从书案上取出她的文章当众诵读出来,她相信曲文海同样已经看过,前一日曲清闻种种反常的举动她已是猜到几分,但她要的从不是怜悯和施舍。
 
    她有能力让自己站到与对方同等的高度,或是更高。
 
    只要……给她机会!
 
    一整个上午,杜志恒的情绪都不算高,文章草草讲完就提前下课回了后院,曲清闻手掌上被戒尺打出的红印已是彻底散开,他扭回身看着动作僵硬的曲清言,突然问上一句:“四弟可是满意了?”
 
    “大哥觉得呢?”换做是你,你可满意?
 
    抬手将千山叫了进来,她对着三位哥哥拱了拱手,先一步离开。
 
    下午时,曲清言午歇起身没多久就见秦氏带着容嬷嬷进到菊园,容嬷嬷身后还跟了一位看面容就已是三十许的妇人。
 
    “真没想到一转眼四少爷都这么大了。”
 
    容嬷嬷想上前细细打量曲清言,碍着身份又有些不敢,只眯着眼不住的念叨着:好,好,四少爷长大了,真俊,越长越俏。
 
    曲清言笑着上前,秦氏说话虽总是一知半解,但从只言片语中也能听出她这身子八岁前都是由容嬷嬷在带着。
 
    若是原主还在,此时见到容嬷嬷定是会格外激动。
 
    “容嬷嬷,你回来了。”
 
    只一句就让红着眼眶的容嬷嬷彻底落下泪来,她抬手在脸上抹了抹:“四少爷还记得老婆子,回来了,回来了,以后嬷嬷就在菊园伺候四少爷,定是把你照顾的妥妥分分。”
 
    “嗯,有嬷嬷在清言就放心了。”
 
    她上前握住容嬷嬷的手,粗粝的掌心让她心下一惊。
 
    她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容嬷嬷的衣着,粗棉布的真青褂子洗的泛白,下身的六幅水蓝裙裙摆带着不甚明显的补丁,头上包着一块蓝布,没有任何首饰。
 
    他们离开的这几年,容嬷嬷的日子怕是过得并不如意。
 
    能让自己的奶嬷嬷过的如此艰难,真不知是她这位娘亲太过心大,还是太过凉薄。
 
    “你们两个先别忙着叙旧,来,娘再给你介绍一下王嬷嬷,王嬷嬷当年也在府里帮过忙,过来给容嬷嬷搭把手倒是正好。”
 
    秦氏总觉曲清言同容嬷嬷交握的双手有些碍眼,她上前将两人一扯,又回身将王嬷嬷推到两人中间,这王嬷嬷是她娘家姨娘送来的,也算知根知底的下人。
 
    她送信回去要人,她姨娘就将这王嬷嬷一家子连带着卖身契都送了过来。
 
    曲清言刚远远的看这王嬷嬷就觉对方一脸精明相,此时离得近了这感觉更为明显,她微微笑着对王嬷嬷点了点头。
 
    “清言啊,这容嬷嬷和王嬷嬷娘可是给你送过来了,她们进府娘还没来得及去寻你祖母,你先让人在院里安排她们住下,娘这就去趟春晖院。”
 
    府里突然突然多了两大家子下人,她没私房想要自己养定是不能,要从公中出,田氏和柳氏那两关却是有些不好过,秦氏头疼着从菊园离开直奔春晖院,却没想到在路上被柳氏派来的下人叫了过去。
 
    秦氏酝酿了一路要如何开口,结果进到柳氏的院子竟是连因由都没来得及讲,柳氏就爽快利落的将这两大家子下人纳到府里,除开容嬷嬷和王嬷嬷被安排在了曲清言身边,她们的家人也都在府里安排了活计。
 
    这份利落简直就像是天上掉馅饼,乐的秦氏拉着柳氏的手好一通感谢,就差将对方手上的白玉镯子拽下来。
 
    有容嬷嬷在身边,千山和大安两个小厮就再进不到曲清言的房里,容嬷嬷手巧,从府里领了料子给曲清言做了几身小衣帖身穿在中衣内,竟是连绷带都不用就能遮去身前的曲线。
 
    乐的曲清言抱着容嬷嬷用力的亲了一口,换来容嬷嬷更加卖力的‘发明创造’。
 
    学堂中,杜志恒消沉了半月才恢复精神,又开始让他们五日作一篇文章,曲清言的状态起起伏伏时好时坏,文章要么惊艳要么不堪入目,惹得杜志恒愈发暴躁。
 
    开封府这一年的冬雪下的晚,跟着初雪一齐到来的还有一纸调令。
 
    曲文海终于如愿的拿到了刑部左侍郎的位子,年底进京赴任。
 
☆、第十八章 苦心筹谋未领情
 
    一纸调令,如热油锅中滴入的水瞬间在开封府乃至整个河南省炸裂开。
 
    身为封疆大吏再如何风光,时人依旧已做京官为傲。同是正三品,但所有人都觉他高升了。
 
    曲文海因着这一纸调令忙了起来,饮宴应酬应接不暇,就是河南省的督抚都几次招他过府一叙。
 
    曲文海忙着在外应酬,曲府上下也是忙乱做一团,曲伯书同曲伯年兄弟二人先一步进京去寻可以可以长期落脚的宅子。
 
    京城不同于开封,世家勋贵遍布城中,想要寻一处可以供这一大家子居住的宅邸并不容易,不过好在曲文海在开封经营数载家底丰厚,两兄弟只想着届时用钱去砸,应是也能砸出一套院子。
 
    后院各房都忙着清点私产准备进京,身处前院的曲清言兄弟几人生活却是未受到半点影响,杜志恒对他们几人的学业依旧抓的紧,尤其是对曲清闻和曲清言二人。
 
    对曲清闻他一直都是殷殷期望,只待他高中金榜,他身为他的先生也能名震京都;而对曲清言他的心就格外复杂,一边盼着她好,今后在官场上同曲清闻相互间也算有个照应,另一方面又总忍不住阴暗的去揣摩她的各种意图,总觉她这般锋芒毕露,定是对曲清闻乃至整个曲家都有所图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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