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科——坤极
时间:2018-05-24 15:23:51

 
    秦氏来的路上是如何都没想明白曲清言为何会挨罚,曲伯中当年的话经过几年的发酵,已是如洗脑般在她心间根深蒂固,她的儿子有着不世之材,可是谁都比不上!
 
    秦氏一拉开这种架势,曲清言就知她不能随意搪塞,她微垂着头沉沉的说了一句:“是孩儿迟到了。”
 
    “迟到就要打板子!这也太没王法了,不行,娘替你说理去。”
 
    秦氏扯着伤布用力打了个结,顿时疼的曲清言呲牙咧嘴,她顾不上疼抬手去拉秦氏,手一碰到她身上又是一阵钻心的疼。
 
    她头上刚消下去的汗,瞬间又滴了下来:“娘,此事是我的过错,第一天进学堂见先生本就该比先生早到才行。”
 
    “可你不是有急事,怎么不跟先生解释!”秦氏回身见她疼的厉害,刚刚恢复血色的脸又瞬间无比苍白。
 
    曲清言疼的笑不出,“娘,咱们现在不是在平县可以由着你胡来的时候了,回了府里咱们三房在我没有取得功名前能低调就低调一些吧。”
 
    今日的事摆明了就是一个套,秦氏若是去大吵大闹,只会让他们三房的面上更加难堪。
 
    秦氏最听不得这般说教的话,当初去平县前她将容嬷嬷赶回家没有带着,也是因着嫌容嬷嬷太过啰嗦,她柳眉竖起想要反唇骂回去,就见着曲清言额头上沁出的汗珠已是汇在一处,贴在面颊的两侧滴落下来,疼的格外虚弱。
 
    所有的火气瞬间被那汗浇熄,秦氏手插着腰没了多大的气势,“你当我愿意管你!”
 
    “娘,还有六姐那里,翻过年她要就十七,亲事已经耽搁不得,祖母那里您还是要问上几句才行。”
 
    “用你多管闲事!你六姐那里我心里有数,你还是小心着手不要再出岔子,不然再打上几次,你这手就该废了。”
 
    本是满怀慈爱而来,结果被曲清言的一通话说的她一肚子的火气,在这外院又不便多呆,秦氏午膳都没留下来用,气鼓鼓的就回了内院。
 
    千山提着食盒进门,有些为难的看着曲清言的双手:“四少爷的手伤这么厉害午膳该如何用?要不,要不,小的喂您吧。”
 
    这场景只想一想就有些可怕,曲清言一个激灵:“不必,你摆好就是了。”
 
    她等一下还有作业要做,杜志恒不是要他们以修身正心为题写篇文章,那她就好好的寻个立意开篇破题!
 
    伤布被秦氏绑的有些紧,尤其是关节处几乎无法弯起,她正用牙咬着布结就听门外传来脚步声,头微侧,就见外罩青色氅衣的曲清闻推门走了进来。
 
    “听下人说四弟手伤严重无法用力,大哥心生愧疚,特来喂你用膳了。”
 
☆、第十五章 你进我退各试探
 
    曲清言见鬼一般的看着他,连叼在嘴里的布结都忘了。
 
    狭长的双眼因着诧异被瞪的圆溜溜,水润润,像极了受惊的小鹿。
 
    曲清闻大踏步的向她走近,看到她这呆萌的模样,就觉心头某处一阵松软,这感觉竟同曲昭英同他撒娇时一模一样。
 
    他抬手想要捏上她的脸颊,被她晃着头躲开。
 
    伸出去的手掌落空,曲清闻也不在意,径自脱了氅衣坐到他身旁。
 
    “四弟是喜食清淡一些?”
 
    摆在桌案上的四碟小菜一碟比一碟清淡,那白菜豆腐都煮的水哒哒,看着就让人倒胃口。
 
    他提起的筷子又啪的一声放下,“四弟口味这么淡?”
 
    曲清言挑眉看他,她这清粥小菜是有他一份功劳在才对。
 
    “愚弟守孝,于礼应当素淡一些,私以为大哥昨日就已经知道了。”
 
    这提醒明显有些不给面子,曲清闻揉着鼻子讪讪的笑,对着门外喊他的小厮:“交代下去,我今日在四弟这里用午膳。”
 
    嫡长孙的午膳自然是曲清言不能比的,四荤两素还带着一道山珍骨汤,食盒一提进来,曲清言的肚子就很不给面子的咕咕叫。
 
    曲清闻举着筷子斜眼看她:“四弟今日有伤在身,理应用些滋补的汤水,这山珍汤中全是鲜蘑口菇,倒也适合四弟。”
 
    他言辞行动上都给足了面子,曲清言也不端着,毕竟饿的是自己,她看着递到身前的汤匙,别扭的挪开头:“谢谢大哥照顾,四弟自己来就是,毕竟等下还有先生布置的作业要写。”
 
    曲清闻早年经常被杜志恒打手板,双手被打肿的滋味,他不用回忆都可以满身鸡皮疙瘩,汤匙固执的朝前又送了送。
 
    “作业不急,先生要的是文章,待用过午膳你我兄弟二人去到书房,你口述为兄帮你誊在纸上便可。”
 
    他话已至此,曲清言若是再推脱就是不给颜面,哪怕心中无比别扭,她还时低头将汤匙中的汤饮去,曲清闻心中欢喜,总有照顾宠物的错觉,举著夹菜更加殷勤。
 
    两人一人别扭一人欢喜的用过午膳,曲清言在曲清闻的歪理中除服后第一次开了荤,吃的还稍稍有些撑。
 
    撤走餐碟,换上香茗,茶叶也是曲清闻让小厮回去取来的上品碧螺春,滚了热水的茶叶在盖碗中浮浮沉沉,曲清言透着氤氲的水汽看向曲清闻。
 
    “是大哥粗心了,忘了你手有伤不能握杯,来,大哥帮你分出来。”曲清闻以为她目光中是为难之色,一扶袖袍,就要将茶水分在斗彩鸡缸杯中。
 
    “大哥不忙,”曲清言忙将他叫住,很是不能适应他没由来的殷勤:“大哥来菊园所为何事?”
 
    曲清闻一挑眉梢,三分笑意的面上就带上了七分笑:“自然是要来四弟赔罪,今日之事罪责全在大哥身上,所以要对四弟说声对不起了。”
 
    曲清言一眼不眨的看着他,若是他换去这嬉皮笑脸的模样她倒是勉强可以相信。
 
    “四弟不信?”
 
    他说笑间就将头凑了过来,曲清言嫌弃的向一旁躲了躲,“大哥不是要帮我誊文章,我们现在就去书房吧。”
 
    书房里,书案旁的火盆子已是点了起来,进门倒不觉得凉,只这炭火带出白烟缭绕在房里,让曲清闻一进门就忍不住咳出声来。
 
    “倒是忘了四弟房里的炭火味大哥可能会闻不惯,”曲清言唇角又扬起轻笑,她试探性的弯着手指,只打完板子此时正是最肿最胀的时候,稍稍一动就疼的流汗:“文章本也不会一蹴而就,大哥不若先回去午歇,四弟慢慢想就是了。”
 
    曲清言就站再火盆子前,那窜鼻的气味她如同没有闻到一般,包着伤布的手落在水曲柳木的书案上,笨拙的整理着书案。
 
    曲清闻面上的笑不知何时已经慢慢收起,他站在门旁目光闪动的打量着书房中的一切,曲清言费力的将桌上前一晚看的几册书收起,再抬头就发现曲清闻不知何时已经离开。
 
    身份尊贵的嫡长孙已经离开,她也没必要继续留在书房,初潮刚至,又用了活血的药膏,她现在小腹又涨又疼,只想裹着被子缩在床上。
 
    睡得半梦半醒间就被千山和大安的谈话吵醒,是揉着眉心,扯了扯衣襟这才唤两人进来。
 
    “何事?”
 
    “是这样四少爷,刚刚府里的管事过来说要给您换些院里的家具摆设,正房连着书房都要是换,这量尺寸记物件的折腾了一个多时辰,刚刚才把人送走。”
 
    这院子她才住了一天,家具摆设都是崭新的,这就要换?
 
    她微微蹙眉看向千山:“可是打听到什么?”
 
    千山摇头又忙点头:“管事说,二少爷和三少爷那里都需要换,只是先从您这里量起,从咱们这里离开就去了兰园。”
 
    曲清言摆手让两人退了下去,她月事在身也不敢在床上多腻歪,翻看着被褥见没有异常这才松口气套上长袍。
 
    她这一觉睡得稍有些长,坐在西厢的书房中光线已是偏暗,她忙让大安帮她准备纸墨,要赶在光线彻底暗下来前将文章完成。
 
    煤油灯用了几年她都还是用不惯,一晃一晃的光晕总是会晃的她头晕。
 
    “猜着四弟午歇也该结束,大哥来的倒是刚好。”
 
    曲清闻进门,他身后有小厮呲牙咧嘴的端着一盆烧红的火炭进来,千山跟着搭手将书房中已经烧完大半的火盆端了出去。
 
    “大哥这是?”
 
    “你这里的炭火太差,我就将我房里的端了过来。”
 
    曲清闻颇不以为意,凑过来看到她书案上的煤油灯,眼中划过嫌弃,可曲清言借着日光还是看到他目光背后的深意。
 
    “大哥当真要帮我代笔?”
 
    曲清闻大笑,凑过来将她人推到一旁:“有何不可,四弟可是想好了?”
 
    曲清言踱出几步,面上的浅笑一点点消散,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她看向曲清闻缓缓的开口:“题目:修己以安百姓。修其身而天下平,君子之极功也。”
 
    “夫修己以敬,君子之道尽矣。而其充积之盛,不有以及天下哉?……有志于安百姓者,请自修己始。”
 
    曲清言一句一顿说的很慢,曲清闻先是一震,接着就不受控制的坐下身子在纸上奋笔疾书,他写的很快,一边写一边不住的念着让他惊艳的句子。
 
    音停,笔落。
 
    他抬首迎上曲清言坦荡的目光:“四弟此举是何用意!”
 
☆、第十六章 登榜之才初展露
 
    曲清言背脊挺直,她站在窗下看着曲清闻,眸光清润,面上的笑也是若隐若现。
 
    “少年举人,大哥应该很聪明才对。”
 
    曲清闻低头笑了下,他自然猜到曲清言的此举是何用意。
 
    杜若恒今日的举动其背后的用意太过明显,想必不止被打了手板的曲清言心生反骨,就是曲清希和曲清鸿也会各有想法。
 
    京中顾家和周家能屹立三朝不倒,依靠的因素很多,比如门生遍布朝野,比如家中子弟大多位居要职,但细看其家族内分支,就可知这两家最初能快速在京中站稳脚跟,靠的都是牺牲庶子和旁支前程来为嫡系谋出路。
 
    杜志恒在学堂上虽只点了一句,但只这一句就已是表明了曲文海的态度,他这是要曲清言他们三位庶出的弟弟为曲清闻去铺路牺牲。
 
    而曲清言,她站在那里只靠这一篇文章就直截了当的表达了她的态度,她亦有登榜之才,未受家族之恩就想让她为他铺路……凭什么!
 
    曲清闻低头看着纸上的文章,只用一个下午就酝酿出这样一篇文章,句句扣题又直抒胸臆,他虽已是考中了举人,但这样的文章他还做不出。
 
    这位被同进士的三叔一直赞不绝口的弟弟果然给了他极大的威胁。
 
    “四弟果然出口便是锦绣文章,大哥着实佩服,这文章可否让大哥带回去细细研摩?”
 
    “自是可以。”曲清言上前扫了眼摊在书案上的罗纹纸,其上的馆阁体小字规规矩矩,竟是没有半分逾越之处,同他的性子着实不像!
 
    她不由得又抬眼看向曲清闻,就见他只将那两页纸小心的卷了起来,“有了四弟的珠玉在前,大哥今日怕是要完不成先生的作业了。”
 
    “大哥这可是在笑话愚弟?”
 
    火盆中,满满一盆的红罗炭已是燃去一半,日头挣扎着却是敌不过暮色,已有半数跌入地平线之下,散着黑烟的煤油灯一晃一晃,光影实在太小拢不住相对而立的两人。
 
    曲清言站在阴影中,只火盆中映出的火光落在她脸上,在苍白中带出一点红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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