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科——坤极
时间:2018-05-24 15:23:51

    咬着布巾的下颔愈发的用力,嘴中已经是带出腥咸的味道。
 
    王嬷嬷端着好克化的吃食一进门,就见她双眼盯着棚顶牙关紧咬,忙放下东西上前来安抚。
 
    “夫人,您先用些东西吧,离生产怕是还要些时日。”
 
    王嬷嬷扶着曲清言起身,想拿开她口中的布巾,又怕布巾一拉出来曲清言就会咬坏舌头。
 
    这女人生孩子是……她当年的一次次也是这么过来的,只她是个下人,身子骨没这么娇贵,疼的时间没这般长。
 
    阵痛一次次袭来,曲清言就觉得疼的两眼冒金星,脑中一阵阵空白,还哪里能顾得上吃东西,她现在就盼着可以顺利的将孩子生出来,然后丢给余有台。
 
    有晚风拍打着窗棂,一天中最热的时辰早已是过去,没了那股燥热,房中的丫鬟稳婆倒也能悄悄松口气。
 
    只曲清言的身子骨似是弱了些,胎儿迟迟进不到产道,没得让人着急。
 
    “去将王嬷嬷叫出来。”
 
    爷已经深了,海岛上的夜空如被海水洗过一般透亮,漫天星斗映入眼中却丝毫比不上产房中的烛火。
 
    若是曲清言同寻常人那般因着疼撕心裂肺的叫着也就罢了,就这般房中一片安静,让他听不到丝毫的声响,这般才没的让他惊恐。
 
    他就怕在他一个愣神的时间里,产房中传来噩耗。
 
    疼了一整日,曲清言终于是要发作,真疼绵绵密密不间断的袭来,她就是咬着布巾都不管用。
 
    王嬷嬷在一旁心惊胆战的守着,就怕一个不留神就让她咬了舌头。
 
    这会听着新进门的小丫头说余有台唤她出去,王嬷嬷格外无奈的细细叮嘱了一旁的稳婆,见着房中没任何异象这才快步出门。
 
    “清言的情况如何了?”
 
    余有台都不知自己此时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王嬷嬷压下心中的复杂只据实回着。
 
    “老爷,夫人现在情况还算好,稳婆说依着现在的情形最多再有一个时辰孩子就能生下来。”
 
    一个时辰,这么快吗?
 
    一个时辰,居然还要一个时辰!
 
    余有台都不知自己此时心中到底是何种感受,只看着王嬷嬷语带了一两分训斥。
 
    “夫人既是要生了,你怎么还不在她身边守着!”
 
    王嬷嬷一口气差点没提起来,就算他是主子也不能短短的盏茶时间里出尔反尔。
 
    她默默的垂头应了是又忙进屋守着去了。
 
    曲清言想象中的所有意外都没有发生,什么胎位不正、难产,什么产后大出血之类的通通没有发生,她只是阵痛的时间有些久,疼了整整一日。
 
    婴儿的啼哭声彻底让她放松下来,只扫了一眼带着血的头顶就沉沉睡去。
 
    “恭喜老爷,是个小少爷。”
 
    王嬷嬷欢喜的出门报喜,至于孩子简单的冲洗了一下此时正躺在曲清言的身侧同样睡着。
 
    产房中那一瞬间嘹亮的哭声他一早就听在耳里,眼中带着几分湿润,视线通过王嬷嬷他有些焦急的向房中探望着,不知是想看看他们的孩子,还是想看一眼曲清言。
 
    “清言呢,她可是还好?”
 
    “夫人并无大碍,只是有些脱力已经睡下了。”
 
    “无事就好无事就好。”
 
    夜风吹来打在汗湿的背脊上,这一刻他才感觉阵阵凉意。
 
    房中所有的稳婆收拾着一一出来领了赏,在府中歇到天亮就各自回家去了。
 
    倒是一早就寻好的奶娘被安排进厂房旁的厢房中,只等着小少爷醒来好进去喂奶。
 
    都说产房污秽,余有台几次想要进去探望曲清言都被人拦了下来,他无奈也只得回房去歇息。
 
    曲清言第二日醒来时已是要临近晌午,她呆呆的望着不知何时已经挂起的帷帐脑中还有些转不过弯。
 
    她真的把他们的孩子生下来了?
 
    侧过身,带着奶香的小家伙似是感受到了她的注视,也睁开了无神的双眼,一双手在半空中胡乱的挥了一会就直接塞进了嘴里。
 
    居然饿了。
 
    她眉眼温柔的盯了好一会这才唤了守在门外的丫鬟进门来抱小家伙去吃奶。
 
    在生产前她就命王嬷嬷去同徐太医交代,她产后就要用回奶汤,这孩子她是不会去哺乳的。
 
    大户人家向来没有当家主母亲自去奶孩子的说法,所以王嬷嬷交代完徐太医也不觉这其中有何不对。
 
    只曲清言心中知晓这个孩子她不会太过去亲近,养在她身边终归会有太大的风险,而她没有娶亲想要过了明路就能是庶出的身份。
 
    曲伯中就是庶出,她早已是知道身为庶出在格外注重身份的朝代会有多艰难。
 
    说她自私也好,算是为孩子体谅也罢,她所想所求的不过就是他能平安富贵的过上一生。
 
    这些有身为亲王做生父的余有台都可以满足。
 
    她不小心睡了她,现在还给他一个孩子,他们也可以算是两不相欠,等养好了身子回了中土,他们就桥归桥路归路吧。
 
☆、第三百二十五章
 
    余有台不知曲清言这些时日心中到底都想了什么,得出了怎样的结论。
 
    按说曲清言生完身子收拾干净就可以抬回正房,只她不愿去多看余有台就坚持着不肯出产房,余有台见不到她的人也不知内情,只当女子生产后风俗就是如此。
 
    就日日站在门口向房中张望,可房中总有下人拦着不让他再进一步。
 
    王嬷嬷抱着欢哥儿,将他交给奶娘抱下去喂奶哄觉,自己站在曲清言的床前一眼一眼的看着她,犹豫着就不知道话应该怎么说。
 
    曲清言被王嬷嬷这样一眼一眼的看的无奈,就只得出声问着:“嬷嬷有事?”
 
    王嬷嬷似是还惊了一下,扯着帕子想了好半天这才说着:“少爷,您也看到了王爷日日守在房门前想进来看您一眼,您要不就让他进来吧。”
 
    他们这样闹着总归不是办法。
 
    曲清言呆在产房里为的就是不去搭理余有台,那个家伙既然什么都不肯同她讲,强迫着她让她给他生孩子,又这样处处提防着她。
 
    她之前有孕就懒得计较,但现在孩子也生了,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可说?
 
    作为赔偿,她这绝对算是割地赔款了。
 
    “不用,你们拦住他不要让他进门就是了,至于旁的都不要去管。”
 
    等她出了月子,自然会找他好好的谈一谈。
 
    王嬷嬷无奈,主子的事本来就不好管,现在逾越着劝了一次,但曲清言那里既是不肯听那也就是罢了。
 
    一个月的时间过得极快,曲清言并不是每日都躺在床上,也会在余有台离开的时候由王嬷嬷扶着在房中走一走。
 
    海岛似是没有秋日,明明已是临近十月依旧有些炎热,她本就产后虚乏身子有些弱,每天身上都是大汗不止,也就不拘着是不是在坐月子,王嬷嬷虽是死咬着不让她沐浴,但每日都会给她擦上几次。
 
    所以待到了出月子那日,曲清言倒也不算狼狈。
 
    只痛快的泡了半个时辰就命王嬷嬷将余有台叫到了院中。
 
    “王爷,近来可好?”
 
    自从他们出海,曲清言就再没这般称呼过他,现在突然听到曲清言如此称呼他,余有台竟是愣了愣。
 
    “清言身子可好?”
 
    这些时日徐太医每隔几日就会给她诊脉,虽然徐太医次次都说曲清言身子并无大碍,生产的耗损也补回了大半,但见不到人他就一直担心着。
 
    曲清言招呼着余有台在石桌前坐下,两人就这般对视着,只不同于余有台眼中的隐隐激动,她神容格外平静。
 
    “属下身子已经大好,所以今日邀王爷前来就是想问属下何时可以回去?”
 
    她说的是她,不是他们。
 
    这样疏离冷淡的称呼终于让余有台意识到了不对劲,他眉头微微蹙起,“你在闹什么?”
 
    闹……曲清言忍不住自嘲的笑了笑,她的想法和情绪果然从来都不重要。
 
    “属下只是想知道何时可以回到广州城,亦或是京城。”
 
    “不是说过要在这里呆上两年?”
 
    余有台面上的喜意渐渐收起,不错眼的看着她,似是想从她的神色间看到她内心到底在想些什么。
 
    “王爷想在此处呆上两年属下自是不敢有意见,但属下离开已久,甚是想念家中亲人,所以就不陪王爷留在此处了。”
 
    “你在闹情绪!”
 
    余有台猛地起身绕开石桌站在曲清言的身前,想要将人拉近却被她侧身躲了过去。
 
    曲清言身子一转,在另一边站前,向后退了两步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
 
    “王爷,属下只是您府中的长吏,当日之事是我不对,所以我用欢哥儿来作为补偿,将自己困在广王府和这海岛上一呆就是两三年,这已经是我的极限。
 
    “你曾经心中是否有抱负属下不知,但我有!我不止一次的提起,我的世界不是这四角的天空,你以为的从不是我想要的。”
 
    毫不客气的言语让余有台瞬间白了脸,是了,自始至终都是他一厢情愿的强迫。
 
    仗着自己亲王的身份,仗着景帝的旨意将曲清言应是扣在身边,从没问过她是否愿意。
 
    现在,她明确的告诉他她不愿意了……他应该怎么办?
 
    她这样不留情面是不是也意味着自己同朱瑾睿并无差别?
 
    他身子打着晃,扶着石桌缓了好久,这才哀伤的望过去:“我之前不是同你提过我的梦……我拉着你出海不知是想要生下我们的孩子,也是想要避乱。”
 
    曲清言心中一凛,突然就想到了自己做过的那个全部是血色的梦。
 
    “如果该发生的还会发生,也许现在也许再用不了几个月,京城就会被鞑子攻破。”
 
    “不可能!有朱瑾睿在边城,鞑子攻不进来!”
 
    曲清言似是想要证明什么,这一句喊得极大声,余有台扯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突然就问着。
 
    “你不是也梦到过吗?你梦里的朱瑾睿最后是什么结局?”
 
    终于变成了曲清言摇晃着身子,她上前一步死死的捏着石桌,双眼闭了闭最终还是说着:“他……战死了。”
 
    那个梦来的有些晚,可那属于身体的记忆却是牢牢的印在骨子里,所有她会躲,会躲着朱瑾睿一切的示好一切的追逐,就是因为她知道那个人……会死。
 
    她果然是自私又凉薄,因为早早预见就想躲得远远的。
 
    “朝中无大将,朱瑾睿他……没有可以御敌的将士,这国门又如何敲不破。”
 
    景帝当初任性妄为的时候就应该想到终有一日会玩过自焚,可他的恣意换来的是边关无数将士的阵亡。
 
    他出行前已是命人给朱瑾睿去了书信,信中不算隐晦的提及了他曾亲眼看过的那场大战,若是他愿意相信他,若是他能多一点防备,不要把所有的信任全部落于景帝身上,也许他的命运会被改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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