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相养妻日常——九斛珠
时间:2018-05-24 15:28:57

  “按律法秉公行事,觉得不妥?”韩蛰眉目冷沉。
  范自鸿笑了声,“只是多问一句,怕韩大人瞧着东宫的面子,有意维护。樊大人觉得呢?”
  换在平常,樊衡定会顺韩蛰之意,这回却是冷哼了声,也不理会范自谦,只朝韩蛰抱拳行礼告辞,虽不失礼数,态度中的僵硬却难以掩藏。
  锦衣司最牢靠的两堵墙,果真是为甄家的事有了罅隙?
  范自鸿还不敢确信,见韩蛰脸有点黑了,便识趣告辞。
 
 
第151章 遭遇
  范自鸿是在一处歌坊找到樊衡的。
  京城里出名的酒楼数不胜数, 却都不是樊衡想去的地方。跟韩蛰同样心狠手辣、性情冷硬的锦衣司副使,因家族获罪后陡然卑微的出身,在京城里交友甚少。前几年锦衣司铁腕强劲,虽是韩蛰顶在前面, 许多事却仍需樊衡出手去办,面对面的交锋, 得罪了不少人。
  世家高门对手握重拳的相府心怀忌惮,面对韩蛰时避之不及, 亦有敬惧。
  对于罪奴出身的樊衡, 则是惧怕之余, 内心里又有不屑。
  这些年樊衡出入京城, 身边除了锦衣司的部下,没见半个朝堂同僚,私交好友。他常年奔波忙碌, 也从不去雅致酒楼,偶尔得空, 会往城东僻处的海棠坊喝酒,也不招舞姬歌伎, 只要两坛酒,紧闭屋门,听着外头的笙箫旖旎,喝完酒后扔下银子, 翻窗而去。
  这事虽不张扬, 次数多了, 仍能落到有心人的眼里。
  ——譬如范自鸿。
  歌坊掌柜知道樊衡的凶煞名声,原本不敢透露处所,被范自鸿一锭金子砸过去,当即招了,只是不敢带路,远远比划着指明白,赶紧躲开。
  海棠坊是座两层的阁楼,底下歌舞不休,看客如云,二层则是雅间。
  范自鸿走到樊衡所在的拐角,敲了敲门,见里头没动静,便推开门扇。
  里头没反锁,仿佛是专为樊衡这种人留的,布置得整洁简单。
  惯常的旖旎软帐皆被撤去,只剩一方长案,周围设蒲团。樊衡穿的仍是锦衣司副使的官服,盘膝坐在蒲团,自斟自饮。沁染过血迹的刀横放在长案上,在范自鸿敲门时,已然出鞘半幅,乌沉的剑身泛着冰寒的光泽,而樊衡双目冷厉,正望向门口。
  范自鸿拱了拱手,“樊大人,打搅了。”
  “范大人。”樊衡不悦皱眉,利刃归鞘,仍旧垂眸斟酒。
  “不请自来,樊兄可别见怪。”范自谦碰着冷脸,也不介意,往樊衡对面的蒲团上坐着,见旁边盘中仍有数个酒杯,自取一枚斟酒饮下,“好酒,只是绵软了些。樊兄这种身手,该往河东多走走,那边酒烈,喝着过瘾。”
  樊衡睇他一眼,并未答话。
  范自鸿虽出自河东高门,却是从小兵历练起来,跟军伍中的粗人打交道,受过部下恭维,也受过耿直部将的顶撞。既是为招贤而来,这点冷脸自然不在话下,也不介意,仍分樊衡的酒喝。
  樊衡也不多理会,两坛酒喝完时,面皮微微泛红。
  他理平衣裳,狭长的眼睛眯了眯,里头目光仍是清明,盯着范自鸿,“酒喝完了。”
  “我再要两坛。”
  “不必。”樊衡手按刀柄,仍是凶煞的锦衣司副使模样,“为何而来?”
  “甄家的罪行列了几百条,三司会审到如今,仍未审完一半。久闻锦衣司办事雷厉风行,再复杂的案子接过去,也能昼夜不息的审问,很快查明。不知这回,为何如此缓慢?”他把玩手里的酒杯,眼底里颇有审视玩味的意思,“难道事涉甄家,樊兄怕得罪人?”
  樊衡冷然不答,抓起佩刀,拿上头银勾挂在腰间,抬步欲走。
  “樊兄——”范自鸿仍旧端坐,将杯底的酒液喝尽,“锦衣司虽是韩蛰统辖,樊兄身居副职,自有面圣奏禀、协助决断之责。他如此以权谋私,袒护甄家,樊兄就眼睁睁看着?”
  话音才落,耳畔金戈微响,樊衡双眼冷似寒冰,锋锐的刀刃已架在他脖颈间。
  “范达人应该知道,擅自窥探插手锦衣司的事,是何后果。今日之话,我权当没听见。”
  说罢,锋锐寒芒在范自鸿眼前闪了闪,樊衡回身推开窗扇,纵身而出。
  范自鸿瞧着他背影,不以为忤,反露出些许笑容。
  ……
  春试后进士放榜,学子欢欣,却仍未能压住对甄家的议论声。
  因学子陆续返乡,京城里的议论喧嚣也随之带到各处州县,有被甄家亲眷欺压太久的,甚至在有心人的煽动下,写了万民书送往京城。
  永昌帝自然是不会看的。
  但这些事吵吵嚷嚷,也让他难得安宁,连去北苑赛马时都没多少兴致。
  这日实在憋闷得紧,索性摆驾出宫,往紧邻皇宫的高阳长公主府去。
  先帝昏聩了一辈子,身边虽有妃嫔无数,膝下子嗣却单薄。永昌帝和高阳长公主都出自皇后膝下,得宠的贵妃曾诞下一位皇子,却是生来痴傻,越长大越傻得厉害。永昌帝对那弟弟没甚感情,早早就封了个王位囚禁在王府里,身边除了当初贵妃跟前的得力嬷嬷肯用心照应,旁人都不太瞧得起,几乎被满京城的人遗忘。
  永昌帝心里肯认的,也只高阳这一位姐姐而已。
  皇帝驾临,满脸苦闷烦躁,高阳长公主自然要设宴招待。性好奢华的骄纵公主,府邸里的每样器物都是仅次于巍峨皇宫的,美酒醇香,美人歌舞,永昌帝很快就有些醉意了,在宫人的陪伴下,往净室更衣。
  厅里美人犹自歌舞,长公主背靠鹅毛软枕,怡然自得。
  永昌帝来长公主府的次数不多,更衣后瞧着曲廊折转,佳木繁荫,索性吹着风游荡,瞧瞧公主府里的美人儿。行至一处水边,周遭安安静静,临水有座小阁楼,窗户半敞,里头有人坐在案旁,正专心抄书。
  从窗外瞧过去,她坐得端正,夏日薄衫勾勒出停着的胸和曼妙脊背,耳边一缕发丝垂落,侧脸也很好看。歌舞喧哗之后,酒意被风吹着愈来愈浓,永昌帝憋闷烦躁了半天,出宫消遣后心绪甚好,瞧那美人长得漂亮,便琢磨着要往里走。
  屋里,章斐正朝经书,专心致志。
  自去岁在锦衣司牢狱里见韩蛰护着令容,杨氏又借章夫人的口传来那样的话,她便知痴心错付,嫁入韩府已成奢望。
  想得明白,却未必甘心。
  杨氏当日跟章夫人提过几个门当户对的人家,章夫人也曾打探过几户,虽也是官宦人家子弟,也因仰慕章老之名态度殷勤,她却始终没有中意的,左右推诿,甚至说出不愿出阁的话。章夫人起初只当她是气话,还纵容着,拖到如今,见章斐真有这心思,毕竟着急起来,母女俩每回见面,总要提一提婚嫁的事。
  章斐不愿出阁,甚至想过出家入道,却还没拿定主意。
  府里聒噪,她不可能搬离府邸,别处有交往的人家都是瞧着章夫人的面子,总难逃开这话题,唯有高阳长公主这里清静,且两人又是旧交,便时常来往。
  近日因先太后忌辰将近,外头虽没动静,高阳长公主心里惦记,便想抄些佛经。
  心意虽好,高阳长公主却是玩乐惯了,抄不了几页便被旁的事岔开。
  章斐出自言情书网,章老当初身为太师,也深得先太后敬重,便想请章斐帮忙抄几本。
  两人一拍即合,长公主心意有了,仍能高乐,章斐也有了抄经的借口,每日清晨来长公主府里,或是借公主府邸看书莳花,或是帮着抄经,或是跟着出去散心游猎,虽性情截然不同,处得倒融洽,已有了半月。
  今日章斐心静,想着多抄些,用过午饭后便在此独自抄经,这会儿已有点累了。
  阁楼修得齐整,书案往里便是小憩用的雕床罗帐,章斐时常在此午睡。
  她搁下玉笔,端详抄出的经书,甚为满意,旋即起身去关上窗户,欲往里头睡会儿。
  谁知才关上窗扇,便见门扇被人推开,她只当是公主府的侍女,随意瞧过去,却见进屋那人明黄衣裳,金冠玉带,身上绣的云纹龙爪清晰分明。那张泛着奇异微红的脸也是熟悉的,先前进宫陪伴甄皇后的时候,曾见过两回。
  章斐微惊,听说过永昌帝好色的毛病,见他关了门,心里便是一跳。
  “民女……叩见皇上。”她迟疑了下,跪地拜见。
  永昌帝倒是沉得住气,酒意往上涌,瞧着她跪地躬身的姿态。年近二十的女人,身子已日渐饱满起来,却因未经婚事,有种不自觉的收敛羞涩。他对章斐印象不深,只当是公主府上请来的寻常女客,虽没认出来,仍道:“在这里做什么?”
  “民女帮长公主抄写经书。”章斐仍跪地回答。
  永昌帝点了点头,往里一瞧,果然墙边摆着书案,上面有摆好的纸笔。
  遂踱步过去,将经书翻了两页,字迹清秀端正,如同其人。
  夏日天热,酒后的色心一旦勾起来,便蠢蠢欲动。
  永昌帝坐拥天下,后宫虽有盛宠的贵妃,瞧见动人可怜的宫女,仍能就近临幸,何况这是在姐姐的府邸里,这女人也比那些宫女——甚至范家那对姐妹——多些勾人的姿态。在此处临幸这书香温婉的女人,显然能比在皇宫里得趣得多。
  他故意咦了一声,“这里抄错了。你过来看。”
  章斐有点迟疑,怕永昌帝真如传闻中荒淫,见他并无异样,又怕是自己想多了。
  跟着章素在外过了数年后回京,见识底气毕竟有限,章斐纵然有长公主照拂,也没有忤逆抗旨的胆子,只好站起身走过去,去接永昌帝递来的经书。
  谁知经书没接着,手指却被永昌帝给紧紧握住了。
  她心下大惊,察觉那力气颇重,忙道:“民女还有事禀报长公主……”
  “姐姐召了她的男宠,不会见你。”永昌帝色心一起,说话便没了顾忌,趁着章斐没胆子抗旨的时机,将她手紧紧握住,往前半步,趁机将章斐抱在怀里——虽不及范贵妃丰满妖娆,不及范香狐媚勾人,这羞涩躲避的正经模样却能叫人怦然心动,别有滋味。
  永昌帝管不住朝堂天下,却有力气管住一介女流。
  夏日衣衫单薄,厅里的靡靡歌舞和身段婀娜的舞姬早将身体里的火勾起,这会儿贴上丰满柔软的身躯,永昌帝便不管不顾起来。满宫女人压榨之下,永昌帝身子虽掏得虚弱,力气却还有,见章斐挣扎,紧紧抱住,伸手捂在她欲图叫人的嘴上。
  “朕临幸女人,不介意让人看见。”说着,用力一撕,便将章斐背上衣衫扯去大半。
  章斐脑子里轰的一声,脸色都白了。
  她不敢叫人,生怕引来公主府的侍女,事情传出去,阖府上下声名扫地。
  她只能用力挣扎,力气却远不及永昌帝。
 
 
第152章 露馅
  章太师的孙女,中书侍郎的千金入宫做嫔妃的消息传到韩家, 杨氏跟令容都大为诧异。
  自去岁出了范贵妃丧子的事, 韩蛰跟章素那一番交谈后, 章斐便几乎没进宫过,固然是因甄皇后禁足不见旁人,也是章素摆明态度添了罅隙——至少甄皇后解开禁足至今,因外头的事接连不断,宫里没特意设宴赏花,章斐也没再入宫问安过。
  谁知会突然入宫当了永昌帝的女人?
  杨氏满心讶异, 觉得事情古怪, 派鱼姑往章家送了几样时兴的东西,鱼姑送罢回来,已然探了些消息, 据说是永昌帝派人下旨来求,章斐点头应允。因章老是先帝的太师,永昌帝颇为礼遇, 虽说章斐未曾侍寝诞子, 却破格封了妃位, 甄皇后也赏赐了许多东西。
  章斐前脚进宫, 后脚章夫人就病了, 不见外客。
  朝堂上,章素也比平常沉默, 虽沾了皇家姻亲的光, 却不曾露出半个笑脸。
  宫里传来的消息就更古怪了。
  章斐进宫后有单独的殿宇居住, 当晚以抱恙为由,不接圣驾,过后连着两日都是如此。永昌帝也没再往那边去,仍旧在范家姐妹的宫里流连,倒是甄皇后走得勤快,借着从前的交情,对章斐嘘寒问暖,添了许多人手。
  只是新妃入宫,又有清贵家门,却始终闭宫不出,除了曾去拜见甄皇后,旁的妃嫔那里连面也没露。
  这情形让人摸不着头脑,但甄皇后殷勤照拂,想借章老的清雅之名挽回甄家些许名声,态度行事都有点露骨。
  可惜没半点用处。
  甄家的罪状列了二三百条,没了锦衣司雷厉风行的铁腕决断,刑部和御史台又不可能将全数精力搁在这上头,京城里甄家和范家暗自使力,往各处查访取证的人也跑断了腿,从二月底闹出到五月中旬,拖拖拉拉的两个半月,才算将大半罪名定下。
  案情奏报写了厚厚一摞,甄家这些罪虽不像谋逆作乱,但积少成多,飞蛾群似的扑过来,听着仍旧吓人。德行不端,欺压百姓,以致民怨深重,物议如沸,朝堂上恳求罢黜甄嗣宗,废除甄皇后的呼声越来越高,甚至有御史踩着范家给的银票和后盾,提出废除太子的建议。
  甄家却死守在角落,犹做困兽之斗,永昌帝被范逯叔侄逼得紧,犹豫不决。
  事情拖得久,韩蛰也颇觉头疼,从锦衣司衙署出来,跟韩镜在藏晖斋议事大半个时辰,踏着傍晚暑热未散的青石甬道,往银光院走时,冷沉深锁的眉目才渐渐舒展。
  ……
  令容如今身子已有点重了,九月底的身孕怀到如今已是七个半月,孕肚显眼得很,御医几番把脉,都推测产期在七月中下旬。
  许是韩蛰这数月都在京城,偶尔能给她做些美食提吊胃口的缘故,令容明显长胖了些,身段丰满之余,脸蛋手臂能捏出点肉。
  令容有点发愁,怕坐完月子胖得更厉害,每日里有意多走几步,少长点肉。
  待韩蛰回到银光院时,就见令容挺着肚子,左边宋姑右边枇杷搀扶着,在院里慢慢儿散步。盛夏天热,她身上穿得单薄,纱衣垂落飘摇,将腰腹间的弧线勾勒得分明。两只手下意识地交叠护在小腹,头发松松散散地挽着。
  见他回来,令容便停了脚步,道:“夫君用饭了吗?”
  “还没。”韩蛰一手握住她手臂,一手扶她肩膀,进了屋,自将官服脱了,换身家常的外裳,同令容用了饭,陪着去外头散步消食。
  夜幕下暑热渐消,风还未凉,走过去正惬意。
  甬道两侧和游廊下的灯亮着,光芒昏黄。因令容时常散步消食,姜姑对这一带格外留心,每日叫丫鬟打扫两遍,连小石子儿都不放过,收拾得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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