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相养妻日常——九斛珠
时间:2018-05-24 15:28:57

  杨氏新婚燕尔,才得麟儿,哪料太夫人会来这手?
  夫妻俩很是僵冷了一阵,彼时韩镜权柄未稳,还亲自过问此事。
  再后来,赵氏生下了韩征,有一回外出碰到劫匪,为救韩墨,死在了外头。
  彼时韩征还在襁褓,韩镜感念赵氏救了儿子的命,便亲自跟杨氏商量,想将韩征记为嫡子,又将管家事的权柄给了杨氏。老太爷亲自出马,杨氏猜出隐情,便应了此事,虽跟韩墨的感情不复最初亲密,待韩征却也不错,读书习武都跟韩蛰一样。
  赵氏的事很快被人抛在脑后,韩征得杨氏照顾,感情也颇融洽。
  他本就好动,又没韩蛰那样重的担子,性子养得更活泼些,兄弟二人感情也很好。
  这回韩蛰负伤,他从羽林卫下值回来,听说后连水都没喝就赶来探望。
  听说这娇滴滴的嫂子还有割血清毒的胆量,倒有些意外。
  待郎中退出去,韩征见杨氏眼底乌青,猜得她守了一夜,便上前扶着,“母亲回去歇歇吧,这儿我守着,大哥若醒了,立刻派人去请你。”
  “你才下值,也是一夜没睡……”
  “我身体好着呢。”这当口,也就韩征敢在满屋的愁眉苦脸中笑一笑,“等大哥好了,让我马不停蹄地去找刺客报仇都没问题。再说大哥的毒也清了,伤口也没妨碍,有郎中时刻守着,母亲还不放心吗?”
  他虽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办事却稳妥。
  杨氏愁眉苦脸了一宿,听他这样说,也知是过虑了。
  韩征便扶着她往外走,劝道:“每回大哥受伤,歇几天就能生龙活虎,倒是母亲的身子大意不得,还是该多休息。”又回头叫人,“瑶瑶,你跟嫂子一道送母亲吧。”
  韩瑶应了,拉着令容的手,一道将杨氏送回住处。
  过后,二房的韩砚夫妇、韩徽和梅氏也都先后来探望,至傍晚时,韩蛰才算醒了。
  令容跟着杨氏一道去探望,因坐了一屋子的人,夫妻俩也没说几句话。
  ……
  当时刺杀韩蛰的都是死士,哪怕韩蛰负伤去追,那带头的也在被捉住前咬破了毒丸。
  好在令容砸晕了一人,身上毒.药被及时取走,被樊衡带回去严加审问,诸般狠厉手段使出去,很快就有了头绪。因事关朝堂,不止韩镜、樊衡等人频繁出入,连兵部、刑部等处都有人来,韩蛰卧榻养伤,许多事也都在书房商议,从早到晚,不时就有人去。
  如此人多眼杂,令容也不好多去,便只待在银光院里。
  连着五日,令容每日请姜姑过去送些吃食,问韩蛰伤势,却半只脚也没踏进那书房。
  一则男人的书房都颇为要紧,旁人不许轻入,她跟韩蛰虽是夫妻之名,到底没到无须避嫌的地步。再则还是为那个突兀的亲吻——
  当时她又慌又怕,仓促亲过去,只是想让韩蛰转移注意,别总惦记着伤口拼死忍耐。
  而今回想起来,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尤其韩蛰当时还让她再亲一下。
  令容但凡想起他哑哑的声音,光着膀子一本正经的语调,心里就乱乱的。
  那个时候韩蛰必定是被毒.药迷了心窍,才会迥异于往常的冷淡狠厉,说出那样的话。但无论如何,回想起来仍有点尴尬,她还没想好如何面对他。
  然而这种事情终究躲不过去,尤其她如今还有个关系不错的小姑子。
  正月二十过后,刺杀的风浪渐渐平息,书房里往来的人也少了许多,韩瑶瞅准时机,便踏入银光院中,拉着令容一道去探望韩蛰。
  韩蛰的书房外颇安静,平常只两位仆妇照看,因韩蛰负伤,近来新添了数人,也多是在外打杂,甚少能进里面。
  常在书房照看的沈姑见了她俩,忙请进去,就见韩蛰正在翻书。
  他仍穿着家常的墨青衣裳,头发拿乌金冠束起,剑眉斜飞,轮廓如削,看那挺拔而坐的姿态,果然如韩征说的,歇息几日就生龙活虎的了。走近一瞧,气色也很好,双目深邃有神,就连那冷淡的态度都跟先前没两样。
  令容暗自松了口气,将拎来的食盒搁在桌上,听他兄妹说话,偶尔关怀几句。
  几碟糕点吃完,韩瑶见他没了大碍,悬着的心放下,就要走。
  令容随她起身,却被韩蛰叫住。
  “我有话嘱咐,你等等。”他总算搁下书卷,又朝韩瑶抬抬下巴,“你先回去。”
  韩瑶应声走了,屋里只剩两人独处。
  令容瞧着韩蛰毫不收敛的目光,没来由地一阵心虚,低头将小碟装入食盒里,竭力平复心绪,淡然问道:“夫君要说什么?”
 
 
第24章 赏心
  韩蛰唇角勾了勾, 收回目光,起身将那卷书搁回架上,随口问道:“那天晚上可曾受到惊吓?”
  “有一点点。”令容倒没隐瞒自己的胆小,“当时吓傻了, 只想着保命,睡了一觉醒来,却觉得手脚还是软的。长这么大,头一回见那样的场面, 连着做了几天噩梦, 总梦见人掉进河里, 偶尔回想起来还是觉得后怕。那冷箭要是落在我身上, 怕是能戳出个窟窿。”
  哪怕隔了数日,此刻想起铁箭扫过鼻尖时的冷风,仍旧令人心惊胆战。
  ——无端让她想起临死前铁箭射在额头的冰凉触感。
  韩蛰见惯生死, 倒没想到她会怕成这样,声音微沉,竟然有些歉然,“那晚是我失察, 带累了你。”
  “但夫君也救了我的性命。”令容扬起脸儿,摆出个微笑。
  韩蛰将她瞧了一眼,容色娇丽如旧,双眼却不像平常水汪汪的有神, 就连那笑容都有几分勉强, 怕是连着几夜噩梦, 没能歇好。
  他另挑了本书出来,“这几日很忙?”
  “倒也没有。”
  韩蛰“哦”了一声。
  十六那晚清醒之后,他就没再昏睡过,这书房内外都来了哪些人,他心里也有数。刨开外头的人不算,韩瑶每日都会跟着杨氏过来,唐解忧也借了太夫人的名义见缝插针,一天能来两三趟,就连二房的人都能隔日过来探望,虽说许多次都只在书房外止步,到底来过。
  偏只有令容,除了打发姜姑送几样小菜之外,连面也没露。
  果然是躲着他的。
  这种待遇倒不陌生,韩家权势煊赫,他主掌锦衣司,有人上赶着溜须拍马,也有人畏惧他在外面的凶恶名声,避之不及。先前令容害怕躲避,他也没觉得怎样,如今重伤后闷坐屋中,偶尔念及,却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毕竟他负伤之前,两人都还在同榻睡觉。
  他重伤的时候,她还……
  韩蛰翻着手里的书,余光瞥向令容,沉默不语。
  令容察觉不对劲,又小心描补,“其实也做了些事。姜姑送来的那些菜,都是我翻查了书,专挑了养血的东西做出来的。夫君吃着还合口味吗?”
  “还行。”
  “那就好,夫君身体要紧,回头我仍旧每天送来。”
  “也好。”韩蛰将手里的书稳稳丢在食盒上,“折出来的这几样,近日做来尝尝。”
  令容翻开一瞧,竟又是一道食谱,忙应了,趁机拿起食盒,“夫君若没有旁的事,我先回去了?红菱正想做鱼,我过去盯着些。”
  这显然是借口,想溜走的意图太明显。
  他就这么让她避之不及?
  韩蛰挑眉瞧着她的背影,待令容走至门口,才出声叫住。
  “今晚我搬回银光院。”他说得慢条斯理。
  令容楞了一瞬,听出他这不是商议,便应了声,出去阖上门扇。
  外头渐渐有了春意,风吹过时,也不似先前清冷。她紧了紧披风,有些庆幸韩蛰半个字都没提亲吻的事——大概当时疼得太狠,又中过毒,他昏睡了几次,醒来都已忘了。
  这样最好,两人暗自庆幸。
  当晚韩蛰果然搬了回来,不过他因伤休沐在家,时间宽裕,早晚都有郎中来换药,倒也不必令容动手,省了许多事情。
  兴许是枕边多了个人,自打韩蛰搬回来,令容倒很少做噩梦了。偶尔被那晚血溅河面的可怖场景吓醒,瞧见旁边有韩蛰,也不是太害怕。有一晚睡不踏实,朦胧中察觉他的手伸进被里握住她,甚至还觉得有些安心。
  只是毕竟怕碰到他的伤口,令容睡觉时留了心,规矩老实了许多。清晨醒来,虽然蚕蛹散了,人却只在里侧的半边床榻。
  那晚的事心照不宣地没再提起,两人住在同一屋檐下,相安无事。
  韩蛰对她虽不似从前冷淡,却还是那副沉闷之态,养伤之余多是翻书,兵法韬略、文史典籍乃至旁门杂学都有涉猎,或者就是拧眉沉思,手指轻扣桌面,不知在谋划什么。
  令容按着他给的食谱,每日叫红菱做一样出来,偶尔还能得韩蛰一两句夸赞。
  得空的时候,趁着春光正好,她便跟韩瑶和杨氏出去踏青赏春。京城外也有好山好水,散心之余采些花瓣回来,正好做糕点酿酒。
  春光渐浓,院里的碧桃开得灿若云霞,就连红耳朵都活泼了起来。
  令容带着枇杷和红菱捣鼓花瓣,韩蛰便披衣在廊下,边散心边瞧她们忙活。
  单薄的春衫下,她窈窕的身段愈发显露,如枝头蓓蕾渐放,加上容貌娇艳,偶尔回眸一笑,顾盼的眼波叫人贪恋,赏心悦目,欲罢不能。
  再入虎穴之前,过几天这样悠闲的日子,似乎也还不错。
  ……
  太夫人自年节里染了风寒,病情时好时坏,这日众人去庆远堂问安,杨氏和刘氏说起来,都颇担心。韩家居于高位,太夫人又有诰命在身,多半都是请太医来瞧,寻医问药不见多大效用,便只能想旁的法子。
  二夫人刘氏长年礼佛,便有意去寺里进香拜佛,给太夫人求个平安,杨氏也觉妥当。
  旁边唐解忧听了,便柔声道:“舅母既要去寺里进香,不如我们也都抄些佛经送过去,更见诚心。或者——外祖母这儿有小佛堂,每日也都会礼佛,供在这儿也成。有了我们晚辈的孝心,外祖母怕是能好转得快些。外甥女一点小见识,不知舅母觉得如何?”
  她自初一跪过祠堂后便格外安分,不止整日闭门,说话做事也都谨慎了许多。
  刘氏颔首赞许,“这主意倒不错。”
  给长辈尽孝的事,杨氏无可推诿,便也颔首,“这样也好,咱们各自都抄些,回头留一份在小佛堂,另一份送去慈恩寺,给阖府上下的人都求些福气。”
  事情就此定了。
  从杨氏、刘氏至韩瑶和唐解忧、两个孙媳妇,各自都抄两份佛经。
  令容嫁入韩府后不似在家无拘无束,虽能借着韩蛰的厨房做些美食过瘾,到底常觉得无聊,偶尔也会独坐练字。接了这差事,便每日在桌上焚香抄写佛经,两份赶着抄完了,离去慈恩寺还有数日,便又多抄些,算是给爹娘和傅益、舅舅等人祈福。
  到三月初,杨氏、刘氏起头,带着梅氏和令容、韩瑶和唐解忧,一道去慈恩寺进香。
  慈恩寺就在城内,离相府不算太远,进香出来,时辰尚早。
  因春闱在即,加上近日宋建春回京述职,令容便跟杨氏禀报了一声,想去看看傅益。
  杨氏允了,叫宋姑她们好生照顾着。
  令容遂离了众人,往傅益的住处去,途径笔墨轩,顺道去挑支毛笔,打算送给傅益。
  三年一次的春闱将各地出挑的读书人都聚在了京城,笔墨轩里的生意也比平常红火了许多。
  令容想了想,还是将常备在马车里的帷帽取出,戴在头上,由宋姑和枇杷陪着进去,慢慢挑了笔,又选了一方墨自己用,因见隔壁挂着字画,顺道过去瞧瞧——在这儿售卖的字画都是时人所作,远不如古董铺子里的贵重。然而江山代有才人出,作画的虽未必有名气,里头却也常有出挑的画作。
  傅锦元最喜这些,只因金州不比京城荟萃英才,碰上的机会有限。
  令容既然来了,便打算挑两幅给傅锦元送过去,先挑了一幅怪石,技艺虽不出彩,胜在画得有趣,偶尔拿来看看,也不失乐趣。再往里走,目光便被一泓瀑布攫住了。
  山深林密,峭壁危悬,松石之间有瀑布倾泄而下,气如长虹。底下有一方巨石,就着那危疾水势,一眼瞧着,便觉飞珠溅玉,仿佛有身临瀑布边上的潮润水汽。
  这场景似曾相识,她站着瞧了片刻,才想起金州城外四十里的深山里似有瀑布与之相似,她前年还被傅锦元带去游玩过。这画上的虽非全然相似,但峭壁危瀑,山石老松,却渐渐与记忆重叠。
  傅锦元爱去教坊听曲,也爱闲时游玩,这幅画若送到他手里,必定喜欢!
  因画作价钱不低,伙计不敢做主,忙去请掌柜的。
  令容仍站在画前,等了片刻,听枇杷说掌柜的来了,转头一瞧,就见五十来岁的掌柜脸上堆笑,款步走来,他的身旁陪着位清隽挺秀的少年,不是高修远是谁?
  隔着帷帽,高修远竟然也认出了她。
  “是你想要这幅画?”
  他的诧异溢于言表,令容霎时猜了出来,“这幅画是你的?”难怪她方才再瞧,除了那景致外,总觉得别处也颇眼熟,如今才算明白过来——这幅画的笔法气韵,跟元夕那晚高修远画的灯谜有些相通之处。
  果然,高修远笑了笑,“正是拙作。”
  “两位原来认识,这可巧了!”掌柜也觉意外,瞧着窈窕的小娘子,再一瞧高修远那陡然添了神采的目光,便朝令容拱了拱手,笑道:“既是相识,老朽也不打搅,高公子做主就是。姑娘若看上了别的画,老朽再过来。”
  令容还是头一回见有人这样做生意的,心中愕然。
  高修远似窥破她心思,便笑了笑,“这些画都是在店里寄卖,郝掌柜也是风雅之人,只盼物得其主,若能促成自是美事,若是无缘也不强求。这幅画……能入少夫人的眼吗?”
  “公子高才,叫人佩服。”令容瞧着底下的细签,“这幅画若只卖四十两,可惜了。”
  高修远便伸手将那画摘下来,“那我就将此画赠与少夫人,礼物无价,就无须可惜。”
  令容忙笑,“我不是这意思。”
  “可我是真心想送。”高修远手执画轴,慢慢卷起,“当初我去金州,便是为了寻访这瀑布,后来往别处游玩,才会与令堂兄争执。机缘凑巧,少夫人救了我,却反因此惹上麻烦,高某心中愧疚。这幅画既投了少夫人的眼缘,高某真心赠送,还请少夫人别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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