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相养妻日常——九斛珠
时间:2018-05-24 15:28:57

  她眨眨眼睛,看向韩蛰,那位的目光仍落在书卷上,只道:“睡吧,给你掖好被角。”
  “嗯。”令容眉眼弯弯,“多谢夫君。”
  渐渐睡意深浓,熟悉的梦境再度袭来,暴雨倾盆,电闪雷鸣。她像是飘在空中,竭力望向远处,雨落如珠,隔断视线,忽而又仿佛停了,远山起伏,峭壁陡峻,山腰亭中有人临风而立,轮廓端方刚硬,像是唐敦的模样,却蓄着胡子,神情阴鸷。
  难道是唐敦杀了她吗?
  她心里咚咚跳着,又害怕又好奇,想看得更清楚些,凌空却有铁箭激射而来,强劲的力道将她带向深渊。
  令容惊呼求救,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急促的呼吸、微不可察的挣扎,韩蛰看向侧旁熟睡的人,便见她眉头紧蹙,额头似有冷汗。他皱了皱眉,搁下书卷挪到跟前,轻摇她肩膀,“令容?”
  噩梦中的人猝不及防的醒来,一眼看到韩蛰模糊的脸,仿佛看到救命稻草。
  “救我……”她仍沉浸在惊恐梦境,声音含糊,扑向他怀里。
  韩蛰就势抱住,察觉她在微微颤抖,单薄而无助。
  “我在,我在。”他抱紧她,手掌贴在她背心,轻缓安抚。好半天,察觉她停止颤抖,才低声道:“做噩梦了?”
  令容钻在他怀里,双手仍紧紧抱在他腰间,明明是令人敬惧的逆贼,却让她莫名心安。
  “夫君,我……”她抬眼,瞧了瞧韩蛰,头绪纷乱,不知从何说起。
  重回幼时,这种事本就骇人听闻,她临死的记忆里只有冰冷铁箭,这梦境却稍有延续,着实怪异。但三番五次的噩梦都是相似的场景,梦里她看得清晰,那人就是唐敦。
  是她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还是……
  令容心里咚咚跳着,猛然又想起挺久之前,她刚见到唐解忧的时候,她也曾做过这样的梦。她只记得梦里她看清了那人的脸,觉得陌生,却没记住那人的模样。
  后来她初见唐敦,又觉得似曾相识。
  会是唐敦杀了她吗?
  如果是,彼时素不相识,他为何要杀她?
  是因韩蛰曾随口说等她和离后要娶她,唐解忧才会请她堂兄出手?可韩蛰那只是酒后戏言,她之前从未见过韩蛰,他怎么可能真的看上她?且当时她已二十岁了,唐解忧那时难道还没出阁,只为一句旁人未必知道的戏言就凶狠出手?何其荒唐!
  令容满心猜测摇摆不定,半晌才道:“夫君,我害怕。”
  “我在这里。”韩蛰将她抱得更紧,低头瞧见她眸中惊恐慌乱,脸颊都颇苍白,知她仍陷在噩梦的情绪里,心思微动,问道:“做了怎样的噩梦,说给我听听。”
  许是夜色深浓,许是夫妻相拥,他此刻的声音里竟有些许温柔意味。
  令容贴在他胸前,迟疑了片刻,才试着道:“我梦见……有人要杀我。”
  “是谁?”
  “我……没看清。”令容低声。
  宽厚坚实的胸膛、温暖有力的手臂,哪怕身旁这人心狠手辣、城府甚深,也还是让她觉得心安。噩梦中的慌乱消去,她渐渐寻回镇定,知道有些话不能乱说,这样荒唐的猜测韩蛰不可能听进去,反会觉得她胡思乱想。
  但心中的害怕担忧却是真的,不止是为唐敦的冷箭。
  ——那日韩镜的阴沉眼神亦如噩梦印在脑海,虽不明显,却令人敬惧。
  当时在韩镜的偏厅对证,她虽没说半个字,却也看得清形势,是韩蛰和杨氏携手摆明证据,韩墨又偏向杨氏,韩镜迫于无奈才会答应。像韩镜那样的人,被晚辈隐然逼迫,做出有违心意的决定,岂会甘心?相府暗中谋逆,固然要齐心协力,但府中东西风相争,都是强势能干的人,韩镜怎肯轻易退让?
  且据这半年她的观察,韩镜对韩蛰寄予极重的期望,养出他这冷厉性情,必定不愿韩蛰耽于私情。
  这回虽是唐解忧无端生事,归根结底是因她而起。
  韩镜会严厉告诫,恐怕是以为她在床榻蛊惑韩蛰,才让韩蛰跟杨氏联手,为了这点小事动摇他在相府的权威——更何况正月里唐解忧跪祠堂,也是韩蛰为了维护她。
  韩镜心中怕是早已将她视为祸水,只因她一直安分,才能安然无恙。
  如今韩镜见怒,对她会是何等态度,显而易见。
  令容不由想起被韩蛰“克死”的两位未过门的妻子——恐怕那不止是韩蛰的意思,更是相府这位老当家的意思。扫清前行途中所有的拦路石,未雨绸缪除掉隐患,这位三朝相爷的手段一向如此。
  这一点,韩蛰必定比她更清楚。
  令容迟疑了下,小心翼翼地靠在韩蛰怀里。
  “夫君,唐家表妹的事,老太爷会不会怪我?”她抬头瞧着他,眼神怯怯。
  韩蛰微怔,“怎么这样问?”
  “不瞒夫君,嫁过来这么久,我看得出来,老太爷对这门婚事不满意对不对?”她惴惴地瞧着韩蛰,见他沉默不语,稍稍放心,续道:“唐家表妹的事,我也始料未及。我自知德才有限,能安安稳稳的侍奉母亲、陪伴夫君已心满意足,从没想过旁的。如今闹出这样的事,怕是老太爷会觉得我德行不端,挑唆夫君惹是生非。”
  “你刚才是梦见这个?”
  令容垂首,含糊道:“我只是怕惹长辈生气,老太爷那天仿佛不太高兴。”
  韩蛰沉默,片刻后才道:“别多想,睡吧。”
  令容难得见他稍露温柔,小心翼翼地撒个娇,软声道:“可我还是害怕。”
  “你是这儿的少夫人。”韩蛰在她背上拍了拍,沉声道:“我会护着你。”
  真的吗?令容没敢问出口。因韩蛰仍抱着她不松手,她也没敢动,胡思乱想了一阵,又渐渐入睡。
  韩蛰直等她呼吸平稳,才让她躺回榻上。
  他端坐垂目,仍在回想她方才的言语。
  察觉老太爷不悦,梦见有人杀她……还真是像小动物般敏锐。不过老太爷对此事的态度确实不算好,韩蛰回想种种往事,眼神渐沉。
  夜色更深,他思虑良久才熄了灯烛,准备睡觉。
  右手不知是何时被令容握住,他试了试,没能抽回,索性揭开她的锦被,仰面躺下。
  ……
  令容清晨醒来,一睁眼就看到了韩蛰的寝衣。她愣了愣,才发现她整个人都被韩蛰抱着,像虾子似的缩在他怀里,而韩蛰的手臂则搭在她腰间,手掌微烫。
  她仿佛触到火炭,猛然抽身退后,撞到后面的墙板。
  韩蛰被这动静惊醒,四目相对,愣了片刻后,他面色清冷地起身下榻,恍若无事。
  令容仍旧缩在床榻边上,目送他背影走向内室,最后听到他晨起时略沙哑的嘲笑,“慌什么,你才几岁。”
 
 
第35章 赌气
  令容愣了片刻才明白过来韩蛰所指, 险些被一口气噎住。
  他什么意思?是嫌弃她年龄太小,没半点身段吗!
  令容低头瞧了瞧,虽说十三岁的身体确实不及二十岁时丰满妖娆,却也比同龄的姑娘出挑, 腰肢纤细,胸脯微鼓,她先前穿的抹胸窄了,前日还换了新的呢!听他那语气, 跟去年挑剔她身上拢共没几两肉一样, 仿佛他见识过多大世面似的。
  有眼不识泰山!
  即便盼着圆房越晚越好, 但被他如此明目张胆的挑剔嘲笑, 仍让人觉是奇耻大辱。
  令容气哼哼地瞪着内室房门,半天后见韩蛰神清气爽地出来,赶紧收回目光, 受气小媳妇似的爬起来,叫了宋姑去里头盥洗——虽说两人是夫妻,根底却截然不同,韩蛰有本事奚落挑剔她, 她却没胆量回击,连堂而皇之地瞪一眼都不敢。
  令容很委屈,心内忿忿地洗了脸,待宋姑拿来抹脸的软膏时忽然想起来——
  “宋姑, 脂粉螺黛都还在吗?”
  “在呢。少夫人虽不常用, 外头却总是备着, 还是回门时夫人挑了送的。”宋姑还是头一回听见令容主动提出要涂脂抹粉,随口道:“少夫人今日是要出门见客?”
  “不见客也该妆扮啊。”令容对着铜镜瞧了瞧。
  宋姑便微微一笑,压低声音道:“这阵子他不出门,是该装扮着了。”
  “才不是。”令容赌气,“我装扮完了就去给母亲请安,自己看着高兴就好。”
  遂换了衣裳,到妆台前坐好,等枇杷帮着梳了发髻,便取些细粉胭脂抹着,拿螺黛画了眉,见妆匣中有嫣红的花钿,挑了一朵红如朱砂的梅花贴在眉心。
  十三岁的姑娘正是白嫩水灵的时候,令容天生丽质,平常素着脸便已十分美貌,而今稍作妆点,嘴唇红嫩脸颊柔腻,秀气的翠眉下嵌着灿若星辰的眼睛,顾盼之间若有水波荡漾,神采焕然,最妙的是眉心一点朱砂海棠,衬得双眸妩媚、脸颊娇艳,增几分柔情旖旎的味道。
  令容揽镜自照,甚为满意,随便挑了滴红的耳坠,往鬓边添一支珠钗。
  云鬓花颜,珠钗轻荡,象牙色的交领半臂绣了令容喜欢的海棠,底下纱衣轻薄,玉臂若隐若现。她的腰肢本就纤细柔软,令容平常嫌累,都穿宽松的襦裙,今晨心有不忿,有意赌气,特地挑了修身的水色百褶裙,腰间系了玉白锦带,只坠一段宫绦。
  纤细腰肢一露,格外显得胸脯出挑,像是藏了蜜桃。
  袅袅婷婷的身段缓缓走出,步态轻盈,没了繁琐的衣衫,更见腰细腿长,摇曳生姿。
  韩蛰坐在桌旁,对着满桌粥菜等了半柱香的功夫,猛抬头见到这姿态,目光险被攫住。
  他将令容眼眸身段打量,觉得她今晨似有不同,却又没太大不同——
  走出门后,她看都没看他,目光仍是落在桌上,先瞧了早饭的菜色,才唤了声“夫君”坐到桌边,与往常一般无二。但她精神更显奕奕,窈窕身段盈盈走出,别有柔旖楚楚之态,眉目也是看惯的妙丽之态,却仿佛更好看了。
  韩蛰说不出是哪里好看,只觉得格外吸引人,眉目唇鼻、脸颊发髻,精致娇美,叫人舍不得挪开眼——尤其是眉心那一点朱砂,给她水灵灵的双眸添了许多神采。
  韩蛰停了筷箸,借着说话的时候继续瞧她,“待会打算做什么?”
  “还没想好呢。”令容盛了粥给他,微微一笑。
  那一笑如春光初生,明媚照人。
  韩蛰目光微顿,只听她又道:“险些忘了,昨日跟瑶瑶看她练的字,再一道去给太夫人问安,我想早些吃完饭过去。夫君这边没什么吩咐吧?”说着,给韩蛰添了几样菜便坐回椅中,就着香喷喷的瘦肉吃些小菜。
  “没有。”韩蛰淡声,目光还落在她脸上,喝粥的间隙里又瞧了好几回。
  ——总觉得,今晨她比往常任何时候都好看。
  令容只作不知,将粥喝得半饱后漱口擦净,便站起身来,“夫君,我先走一步好吗?”
  韩蛰无从阻拦,便只颔首。
  令容遂去厢房抱了红耳朵,出来时往用饭的侧厅一瞧,韩蛰侧身坐着,正往这边瞧。
  她对着里头盈盈一笑,脚步半点不停,抱着红耳朵就走了。
  好看吧?不给有眼无珠的人多看!
  ……
  令容到了丰和堂,杨氏和韩瑶还没用完饭,遂陪着吃了两个热腾腾的笼包。
  看韩瑶练的字当然是借口,韩瑶那性子,虽会欣赏高修远的清隽图画,本身却爱闹腾,若非杨氏督促,甚少会练字。不过既然说了,令容也要做得周全,遂找了个由头,跟韩瑶去跨院看了几幅韩瑶从前练的字,才往庆远堂去问安。
  自打韩镜下令要将唐解忧嫁出去后,太夫人的脸色就不太好看。
  这回杨氏带着令容和韩瑶过去,太夫人神情也淡淡的,随便敷衍几句便让各自散了。
  杨氏却坐着没动,叫令容和韩瑶先回,却取出几张纸来,送到太夫人跟前,“父亲先前命我物色几处人家,给母亲出些主意。媳妇留意了几日,京中出挑的儿郎虽多,却未必能称意,斟酌着挑了几家。母亲瞧瞧,若是合意,再叫人打探,若不合意,另外留意也就是了。”
  太夫人便随手搁在旁边,“我瞧瞧再说。”
  杨氏也没再提——唐解忧的婚事她并不想插手,没得吃力不讨好,平白落埋怨,挑出这些,无非是按韩镜交代的差事来办,最后是否能成,自有老人家做主。
  这事不愉快,杨氏轻易揭过,又说有几户人家在府中设宴消暑,问太夫人肯不肯去。
  这倒是有趣的事儿,韩家前阵子才摆过小宴,太夫人正觉得闷,想出府去,顺道瞧瞧别驾的儿女孙辈,遂接了两家的请帖。杨氏应命,自去安排,太夫人瞧着她留下的那几张纸,也没展开,随手搁到抽屉里。
  珠帘外,唐解忧眼瞧着太夫人又进了小佛堂,不由面色一黯,悲从中来。
  杨氏挑的人家太夫人虽没看,这几日太夫人却也在打探此事,看来将她外嫁的事已是板上钉钉,不可更改。
  她又是伤心又是恼恨,想起今晨令容神采奕奕的模样,更是不忿。
  回屋闷坐了半天,打探得韩镜从外归来,她便换上素净衣衫,过去求见。
  韩镜听说是唐解忧,毕竟心疼,且他正巧得空,便叫她进来。
  这屋子毗邻书房,是他寻常翻书闲坐所用,里头陈设茶炉香鼎,书画琴棋,不似书房庄重肃穆,却予人闲适滋味。他烧了半壶水,坐在蒲团,跟前矮案上摆了整套的茶具。
  朝政虽忙,得空的时候,韩镜偏爱独坐,泡一壶茶,心平气和地想些事情。
  唐解忧进来,见他果然不似平常端肃,暗自松了口气,跪在韩镜跟前,“解忧过来求见,是想跟外祖父认错的。”她跪得端正,卑躬屈膝,满脸追悔歉疚,“前阵子的事,是解忧一时糊涂,不止犯了家规,有违外祖父和外祖母的训诫,这般行事也令二老脸上无光,辜负素日的教导。当时解忧鬼迷心窍,而今想来,后悔万分。”
  说着,一滴泪落下,渗入衣衫。
  她抬起头,眼睛泛红。
  韩镜叹了口气,“你可知错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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