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能。小的方才已提过,公子所要去的地方非同一般。”闻九空继续劝道,“如果是前去寻常弟子居所,兴许可凭借使者身份入居,可锁鹤阁……”
“那我便以使者身份去祁环居的弟子寝居一趟吧。”七浮接话道,“正好给两位老友送些东西过去。”
……
离日落约莫还有两个时辰,马车全速驶向祁环居。闻九空捏着缰绳,着实在心中为自家主子捏了把汗。
若是才上任便触犯帮规,分明是给吕重青添乱。
端坐车中逗雨麦的七浮可不知自己已被腹诽。他给雨麦喂了条酱面筋,往嘴里塞了一段芝麻酥糖后,边嚼着酥糖边低声问道:“雨麦,祁环居中可有让我恢复前世记忆之处?若是有,我大可不必硬闯锁鹤阁。身为浮君的妖侍卫,你定是最明白锁鹤阁的危险。”
“雨麦不知。”
如此爽快的回答让七浮一愣:“呃……连一点点也不知道吗?”
“主人在封印妖界入口前,曾与我提过‘返灭术’,此术可让除妖师在死后立刻步入轮回,相应的也会将除妖师的记忆封印。”雨麦伸出舌头舔着掉在他衣袖上的酥糖,“假如主人没有恢复记忆,或许是实力不够破开封印。”
七浮懊恼地敲敲额头:“是是……如今我连封印都未曾感受到,或许当真如你所说吧。如此,我还得去一趟锁鹤阁。”
“不过,假如主人仅是想知道治疗的符术,雨麦或许可以帮上忙。”雨麦扒拉着他的衣服,“只是雨麦如今也记忆不全,只记得些基础的术……”
“好!这无妨!”哪知七浮忽兴奋地将它举起,贴在脸上蹭了蹭,“哪怕记得只言片语也好,你主人我自有办法!”
……
“浮公子你是猪头吗?这种事情应当去麻烦三长老或者师父而不是哥啊!”
边一脸委屈地数落七浮,边将新写上咒的符纸拍在掌间,看着堆了一桌的符纸,庄逍感觉心里苦。
“三长老可不屑于指教我,师父他老人家这个点自是在焚香抚琴,你又不是没试过打扰师父的后果。”七浮没好气地怼回去,拿出利刃往自己掌心狠狠划了一道,将手伸到庄逍眼底,“来,试试。”
“试个头哦!这种基础的符术,怎么可能组成治疗的咒啊!”庄逍嘴上还在絮叨,双掌已将七浮的手托起,白芒自符纸上跃起,悠悠笼罩在伤口上。
分明是一处小伤口,白芒罩上去的一瞬间,七浮便咬牙一字一顿道:“钻心痛。”
“所以我才怀疑啊,这风术明明是用以撕裂万物,拿来治疗简直是往伤口上撒辣椒!”注意到淌下的鲜血越来越多,庄逍无奈道,“你还是找个师父空闲的时间问问他能不能去锁鹤阁吧,这么胡乱凑咒语也不是个办法。”
自二人开始实验时,剑谙便在一旁准备纱布与止血药。见状他递上纱布与药,目光却不离蹲在桌上的雨麦,“小浮,它没死?”
“是,而且这治疗的符术亦是它方才告诉我的。”
“是妖么,它?”剑谙追问。
“是。”
剑谙纳罕道:“猫妖本就懂治疗之术,为何要问它符术?”
七浮闻言怔了怔,不由得向雨麦投去狐疑的目光,而雨麦则平静地与他四目相对。
“雨麦跟随主人十三年,只想脱离妖身,好好做一名人类。至于族中术法,早已忘尽。”
庄逍叹气道:“还有这种路子,你是有多沉迷于主人无法自拔?”
七浮有些心累:“哪怕如此,治疗之术也不该忘却,关键时候没准能救你主人一命。”
苍色眸中光芒一黯,雨麦沉默片刻,低低地道了声“对不起”。
这声“对不起”说得七浮有些尴尬:“咳……不必道歉。忘了便忘了,下次我学治疗之术的时候你也一并来学就好。”
他顺手捞了雨麦入怀,捏了捏猫耳,对二位室友抱歉道:“今天麻烦你们了,改日我……”
“改日你再来。”剑谙忽道,“兴许锁鹤阁我能去,是时帮你寻一下那本手记。”
突如其来的邀请让七浮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他还是谢过师兄,并答应改日再来。以他的身份无法进入锁鹤阁,但剑谙定是有资格进去的。
“说起来,好端端的,浮公子做什么非学治疗之术不可?”庄逍拍着他笑问,“莫非是想尝试一下高阶符术,失败后好自己修补经脉?”
他这一句玩笑刚开出口,便觉察到周围气氛变了。背对他的七浮没有当即回答,似乎踌躇了数秒。
“不关你事。”数秒后,道出这么四字。
“……哎哎,浮公子!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见他伸手去开门,庄逍只觉蹊跷得很,当下想将他拉回来问个清楚,却被剑谙拦下。
庄逍只觉出蹊跷,而剑谙已觉察到七浮的反常。极少在友人面前失态的七浮,一旦失态,必定是才被什么事刺激到。
等七浮完全随闻九空离开后,剑谙拉过庄逍沉声:“明日去七家转转,我怀疑是他妹妹出事了。”
……
回於虚的路上,七浮依风见月的话,给雨麦渡了些灵力,而后默不作声地缩在车厢角落,不晓得在想些什么。
雨麦靠过去,在他的脚边绕来绕去,仰头之时看见他那只被划开的手正紧握成拳。
“主人,伤口会裂开。”雨麦将前爪放在七浮膝盖上,下意识提醒道。
见他还是出神,雨麦忍不住化为人形,拉过他的手罩上一片白芒。
伤口被撕裂的剧痛,让七浮低哼一声回过神。
“我知道伤口会裂开,你不必如此提醒我。”他闷声道,“往后……不要称我为主人了,我不是浮君,我不配。”
“……浮公子,有件事雨麦不知可以询问吗?”猜到他仍在自责,雨麦便问。
“……问吧。”
“浮公子急着学习治疗之术,可是因为令妹受了伤?”
一问就戳到了痛处,七浮埋头于膝间,疑惑道:“你今天才跟了我走,怎么知道我妹妹受伤的事?”
“是风见月告诉我的。”雨麦道,“本来今日我与她想去阻止七横,可被拦下了,风明赤不许风见月管闲事。再者,我与她一同去也拦不住七横。陌生人也好,亲近的人也罢,那位长公子一视同仁,绝不手软。”
“所以你们知道长昕与七宗榆打赌之事?”
“略有耳闻。”雨麦看了他一眼,“与主……与浮公子有关系。”
“这我晓得。”七浮并未继续追问,“我只是好奇,为何风见月姑娘会知道此事。在计划达成前,七宗榆素来行事低调。我问过长昕,她与七宗榆乃是私下里交谈,且二人的赌约与家族无关。难不成风姑娘的情报乃是偷听而来?”
却不曾听到雨麦的回答,七浮奇道:“怎的?莫非真相难以启齿?”
雨麦摇头:“人类之事,雨麦不懂,也无法评价。”
雨麦含糊其辞,七浮一时也无法从她口中套出话来,只得作罢,心中别提有多郁闷。小猫咪心里还认他为主么?若认,为何又对他有所隐瞒?
转念一想,毕竟他也不是浮君,雨麦与他不熟,有所隐瞒也可原谅。
第13章 013 猫妖助手
及日落,於虚职务堂的人已开始挨个大殿清点人数。
连湘捧着名册,一路走来神色淡然。唯独走到此处——大门紧闭的少寞堂,她敲门无果,撞门亦撞不开,不单大门,连闻九空的房门敲了半天也无果。
啧,新人就是不守规矩,左右都不守规矩!
连堂主火气一上来,翻开名册到末页,提笔对着七浮的名字,手颤了很久,最终还是只在他的名字旁点了点。
“哼,不圈你了,下不为例。”
少寞堂是她巡视的最后一处地儿,念着主仆二人都误了点,连湘思忖回去即便向帮主交差,没准帮主还会命她出去将人找回来,索性坐在长廊里静候。
这天色都快黑了,哪怕新人不懂事,怎么着闻九空把他打晕也能按时带回来吧?
她正疑惑是不是二人在路上出了事,忽有马蹄声一路闯来,偶尔还能听见鞭声。
不等闻九空的马车停稳,七浮便同雨麦一起跳下车。见连湘一脸怨念坐在少寞堂门旁,七浮微愣,随后陪笑道:“原来负责清点人数的是连堂主,今日有事迟来,给连堂主添麻烦了。”
“还知道给老娘添麻烦了啊?”连湘恨不得拿名册往他头上拍,“小子,老娘警告你,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说完才发现有个女孩正乖巧地跟在七浮身边,连湘眉一挑:“小子,没想到你还有这等癖好?带姑娘回来就算了,你竟连女孩子也不放过?”
这番话着实呛到了七浮,他尴尬地咳嗽一声,脸上有如火烧:“连堂主,在你眼中,在下的形象就如此差劲吗?这位是在下的侍……不,在下的助手,在下与她从前在祁环居乃是一起办事……”
“停!老娘明白,不用解释了。”连湘毫不客气地截住话头,她又翻开名册,和善地问雨麦道,“大姐要做个登记,小姑娘怎么称呼?”
雨麦嗓音清冷地答她:“雨麦。秋雨的雨,麦子的麦。”
连湘执笔的手又一顿,她狐疑地扫了雨麦一眼,而后低头将她的名字写在七浮之后。
“小姑娘随大姐去你的住所。”写罢,连湘向雨麦伸出手。
雨麦却摇头,苍色眸子看向七浮,好像在期望他能说些什么。
她这一看让七浮更为尴尬,他抬手揉揉雨麦的头发,露出个勉强的笑脸:“这孩子怕生,还是……留在在下这边为好。”
是不是猫粘人的本性暴露了啊……
连湘不快地“嗯?”了一声,并没有收回手,或许是觉得面子上过不去,或许是认定了七浮会对雨麦不怀好意。
闻九空正好停罢马车,见状忙赶来解围:“连大人,依小的看,还是让这位小姑娘留在少寞堂吧。她身子弱,晚上冷风一吹就会受凉,留在少寞堂也好有药可用。”
“行吧,既然闻先生都发话了。”连湘这才收回手,干脆地拂袖而去。
七浮便带雨麦进了少寞堂。他让雨麦在书房中等候,自己去了仓库搬出一卷草席与被褥枕头,铺在少寞堂正殿的一个靠窗的角落。他才理完床铺,就有人送了晚饭过来。
雨麦并不需要进食,七浮用餐时她只在旁边看着。见盘中还盛有一青瓷瓶,附一青瓷杯,七浮正奇怪,雨麦却道:“主……浮公子,这灵酒可否赏给雨麦?”
……原来这便是酒。祁环居的清规,让他自小不沾滴酒,家族也明白他清修,故他甚至连酒瓶也不曾见得。
“需要什么尽管拿去,不必询问我啊。”七浮将青瓷瓶直接放到她手上,“我们并非主仆,你只是我的一只猫……不,一名伙伴罢了。”
方才雨麦发间的猫耳一动一动,害他差点脱口说错话。
风吹油灯,火焰明灭不定。七浮环顾书房,对正斟酒的雨麦道:“以后你在我书房歇息吧,在於虚尽量维持人形,灵力不够与我说一声就是,莫让他人觉出你是妖。还有……”
他放下筷子,伸手拨弄雨麦的长发,细密发丝将一对猫耳藏匿,“耳朵能收一收吗?不能就这般藏起来。”
“雨麦明白。”
“用完餐后把用具送到……嗯,应该是门外。”盯着她手中的酒瓶,七浮继续道,“酒瓶与杯子最好也一起还回去。你这个酒……怎么个喝法?”
见雨麦面露不解,七浮轻咳一声,“实不相瞒,我也想尝尝。”
雨麦嘴角微扬:“浮公子不会喝酒,头一回喝灵酒太伤身。假如浮公子想尝尝,可以吩咐……可以拜托雨麦去向风明赤要一些淡酒来。”
酒才滴入青瓷杯,无意嗅到酒中散发出一股淡淡的异香,雨麦神色一变。
七浮只见她无端舍了酒杯,直接握着瓶往口里灌酒液。他惊讶之下,雨麦迅速收拾了餐具,道一声“雨麦去去就来”,自顾自离开了书房。
……
放好餐具,雨麦掠至少寞堂外,足尖在建筑物上轻点,片刻后出现在少寞堂的房顶上。
弦月清辉,点点洒在月下的玄衣公子身上。雨麦上来的时候,那公子正仰头望月,口中低吟着不知是什么曲调的戏。
“七横,莫忘了你我有过约定。”雨麦在他身后五步的地方站定,“那酒,一旦被主人喝下,你也会毒发身亡。”
“呵呵呵,明知你家主人不饮酒,你又有什么好惊慌的?”七宗榆停止吟唱,侧过身,凤目中闪着一丝狡黠,“告诉本座,‘一寸绯’是什么个滋味儿?”
雨麦丝毫不给他好脸色:“一如既往香腻而恶心。”
七宗榆却笑着鼓掌:“不错不错,往日你给本座制的毒香的评价只有‘恶心’,如今竟添上‘香腻’二字,看来本座的制香手法大有长进。”
“雨麦答应了主人去去就回,有事快些说,莫浪费时间。”
七宗榆放下手,笑问:“你家主人正为如何前去锁鹤阁发愁,是这样么?”
“怎么,又要派人惹是生非?”雨麦冷冷盯着他的眼眸,“上一回,你毁去了雨麦好不容易寻来的容器,这一回,又准备打什么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