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矢没射中杜妧,但是斐瑾城的肩膀被射中了。
杜妧的手微微颤抖,扶住眉心紧皱的斐瑾城:“侍卫长,快来。”
陆逍大步上前,点住斐瑾城的穴道,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割开他的衣服,动作迅猛地拔出了箭矢。
杜妧在一旁急忙往伤口上倒金疮药,陆逍又迅速地扯下一块自己的里衫将斐瑾城受伤的肩膀包扎起来。
陆逍在包扎完之后吐出了一口气:“幸好是含在口中的小箭,上面没沾毒。”
杜妧长吁了一口气,神情坚定:“对不起,要不是我太大意,你根本不会受伤。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帮你回家的。”
最后一句说得含含糊糊的,除了斐瑾城愣了一下,觉得是意有所指,其他人根本就没在意。
陆逍自幼习武,耳聪目明,可以听见十米开外的呼吸声,自然听清楚了杜妧在说些什么。
他此时并不在意,看了一眼杜妧和斐瑾城,包裹在黑底银纹制服中的修长双腿迈着大步朝被那个刺客走去。
刺客已经被侍卫甲八制服了,陆逍走过去之后,率先一记窝心脚踹过去,把人踹得在地上滚了几滚,吐出了一口血。
他神情冷酷地卸掉了刺客的关节和下巴,居高临下地俯视他,又踹了一下,冷哼一声才回到杜妧身边护卫。
一旁的儒生都吓呆了,此刻才回过神来,上前拱手一揖道:“郡主,我等愿同去京兆府,将此事上报府尹大人。天子脚下竟出了如此恶劣之事,实在是骇人听闻啊。”
杜妧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神情庄重,“诸位有心了,既如此,一同下山。”
保卫皇城安全的禁卫军来得也很快,与杜妧他们在山脚下相遇。
几百个禁卫军排成方针,穿着威风八面的禁卫军统一服饰,在山脚下的场面很是壮观。禁卫军的王统领面色严肃:“郡主,方才玉鸣书院派人来说后山这里点燃了青烟求救。发生了何事?”
陆逍冷冷道:“现在自然是无事了。”
王统领脸色青黑:“陆统领是在消遣我等吗?”
陆逍面色冷淡,冷笑一声:“岂敢?岂敢!若真要等王统领相救,我怕是早就进棺材了吧。”
眼见着王统领也有些尴尬地了悟,杜妧点头:“甲二,你带王统领去领那些刺客的尸体。”
王宇看了一眼被打晕绑着的那个活口,“这个活口希望陆统领能把他交给我们。”
杜妧骑在马上,抿起朱唇,睥睨看了他一眼,气势很能唬人,“王统领是不是问错人了?怎么,难道王统领竟以为本郡主是不存在的吗?”
王宇是谢国公一派的,是谢皇后庶妹夫君的堂表兄弟。由于长平公主和谢家有一桩陈年私怨,谢国公一派的人对公主府的人很不客气。
但是,杜妧是燕帝亲封的郡主,就如同他们没办法对长平公主做些什么一样,王宇再心不甘情不愿,也只得躬身抱拳:“请郡主恕罪,是在下失言。”
杜妧微微颔首,冷声道:“刺客是冲着本郡主来的,又是我府上侍卫抓的,自然该带回公主府先过问一遍,不然母亲那里我如何交代。王统领稍后可派人来向我母亲交涉。”
王宇又抬头看了眼相貌惊艳的斐瑾城,皱了皱眉,狐疑道;“这人是谁?”
杜妧微微一笑,精神一刻也不敢松懈,温声道:“他自然是我的救命恩人。”
王宇点头:“原来如此,是我冒犯了。”
王宇令禁卫军退开,让出一条道让杜妧等人通过,派遣一队禁卫军护卫杜妧左右。然后,他自己跟着甲二去刚才厮杀的地方搬尸体。
清点完尸体之后,王宇朝甲二一抱拳:“有劳甲兄。”
并不姓甲的甲二面无表情:“谨遵郡主的吩咐而已。”
王宇状似不经意的说道:“长平公主府的侍卫果然各个骁勇,刺客全军覆没,诸位未损失一人。”
甲二神情不变:“是他们太弱。”
王宇:“……”果然公主府上的人都很可恶。
另一边,到了城门口,玉鸣书院的学子和长平公主府的一个侍卫去京兆府报案。
杜妧以斐瑾城受伤需要修养之由,让他先别去京兆府办理户籍,意图给他充分的时间去买通商人做假证明。
斐瑾城没有反对,他也想通过这段时间先联系安排在这里的暗桩。
长平公主府正门。
长平公主、杜父并杜妧的二位兄长都在正门口翘首以盼,无他,实在是担心而已,尽管已经知道杜妧无事,也总要第一时间见到女儿(妹妹)才安心。
杜妧从马上跳下来,飞奔入长平公主的怀里,“阿娘,快请大夫。”
长平公主唬了一跳,传信的人不是说没事吗?怎么要请大夫了。
杜妧转头看向被甲三从马上直接打横抱下来的斐瑾城,焦急道:“这位郎君为我挡了一箭。”
斐瑾城侧着的头转过来,长平公主一愣,被这张脸惊艳到,原本想说的话都咽回去了。
回过神后,长平公主一推身边的大儿子,“大郎,你快拿着我的名帖去请淳于大夫。”
杜朗点点头,他是个刚及弱冠的青年人,又有着温润如玉的脸庞,气势却沉静如渊,让人无端觉得他去做的事情一定最是可靠。
他沉声道:“阿娘且放心,我去去就回。”
长平公主指挥仆从,将斐瑾城扶进了青竹院。那里清幽宁静,是个养伤的好地方。
旁边就是杜家二子杜朗和杜韶的院子,足以见长平公主对他的重视。
杜家二郎杜韶是个俊秀精致的少年,在等大夫的时候,他挠挠头问道:“他家人怎么能放心他一个人出门,他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还、还长得挺好看。”
杜杜韶把自己的猜疑惑说出来,长平公主府众人默然无语。他们一家虽然夫妻和睦,子女乖巧,没什么糟心事儿。但是,身处这个位置,别人家的那些破事儿看的可不少,尤其长平公主是从宫里出来的。
长平公主对于这个救了杜妧的年轻人本来就很有好感,此时更是一番慈母之心:“如此俊秀的孩子,怎么就这么命苦。”
虽然杜妧知道“实情”,不过也没有说出来,而是尽心尽职地为斐瑾城打掩护。她默默低头,唉,穿越者一来就因为自己受伤了,这次回去以后一定会被记处分的吧。
长平公主看见杜妧低头不语,摸摸她的头发,“三儿不必自责,这件事情原也怪不得你,那位宋郎君肯奋不顾身救你,想必也是侠义之人。你放心,阿娘必定不会亏待他的。”
杜父也安慰道:“人没事就好。至于刺客的事情,你相信阿爹阿娘会解决的。”
长平公主已经决定了,她明天就去找皇兄告状,要不是今天还要先把那留下的刺客好好审一审,她现在就去皇宫了。
想起还要审问刺客,长平公主就赶紧催促杜妧赶紧去休息,把很想留在这里的杜韶也赶去和杜妧作伴。
出门之后,杜妧开口道:“二哥,我想吃柳娥做的紫薯糕。”
杜韶拍着胸脯道:“你放心好了,我这就去叫柳娥给你做。”
杜妧微微一笑:“那我在涟漪院等二哥。”
看着杜韶渐行渐远的身影,杜妧笑笑,朝着涟漪院相反的方向而去。
杜朗去请的大夫很快就来了。淳于大夫捋着胡须,对他说道:“后背中的那一箭,治疗及时,并无大碍。只是这位郎君现在是否还有眩晕之感?”
斐瑾城点点头,“确实如此。”
淳于大夫用一种果然如此的表情看着他,“郎君历来体虚,头部又有被撞击的痕迹,造成经脉堵塞。唉,脑袋磕成那样,都能把魂窍给撞出来了,幸好没有得失魂症。”
斐瑾城心下一动,完全没有注意到最后一句话,只是心心念念那句话——把魂窍撞出来了。
淳于大夫挥笔写下一张药方:“老夫给你开张药方,小郎君切记要按时服用,保重自己。”
斐瑾城郑重道:“多谢大夫,在下一定谨遵医嘱。”
杜郎温润如玉的脸庞也浮现出一抹笑意,朝淳于大夫郑重点头,“我送您回去,今日真是多谢淳于大夫跑一趟了。”
淳于大夫捋须,呵呵笑道:“无妨无妨,此乃医者仁心。”
杜朗朝斐瑾城说道:“宋兄,你先好好休息。”
一转眼的时间,杜朗对这个被验明失忆的青年的称呼,从客气的宋郎君改成了宋兄。
斐瑾城点点头,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能取得杜朗的一半信任对于如今的他也足够了。
他一个人靠在床上,思绪渐渐飘远,南地的发展已经步入正轨,当年被放逐的斐家也不再是空有五大世家的虚名。当年那些人没有对他们斩草除根,就该想到这些,他斐家终究还是再次崛起了。
只是,没想到他们竟然会想到刺杀。斐瑾城冷笑了一下,带着冰雪料峭的讽刺之意,真是可惜,他没死。
斐瑾城突然挑眉,“什么人在外面,不出来一见?”
竹摇清影罩幽窗两两时禽噪夕阳。青竹院的书房内,下午时分的淡淡暖阳挥洒入内。
斐瑾城穿着一身青衣,面容惊艳,整个人带着薄雪的清柏,即使是斜靠在床上也有种世家子刻入骨髓的从容仪态。
杜妧一进来就看见这幅美景,愣了一下,旋即道:“贸然前来打扰,还望宋先生勿怪。”
斐瑾城放下手中的书卷,嗓音清冷如高山雪水伶仃,“无妨。郡主来找在下可有事?”
杜妧气势一变,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下子就从温柔活泼的小娘子转变成了高冷不容侵犯的九天神女。
她道:“天王盖地虎。”
斐瑾城眼神狐疑,这道上的黑话长平公主府家娇生惯养的小郡主是怎么知道的。
他漫不经心地一笑,眼神晦暗不明:“宝塔镇河妖。”
第5章
杜妧实在是太惊喜了,忍不住抱上去啃他一口。
她漂亮的丹凤眼亮闪闪的,仿佛酝酿着星空。杜妧握住斐瑾城的手,拼命晃了晃,:“同志你好。”
斐瑾城目光下移,盯着被强行握住的手,腾地一下面红耳赤,就连粉嫩的耳垂也变成了红彤彤的。
他在南地虽然受欢迎,但是却还没被姑娘抓住过手。
闺阁小姐们不管是因为要在美姿仪的斐郎面前十分注意风华仪态,还是惧于斐家家主的身份不敢孟浪,表达情意时,都是含蓄内敛的。
“姑娘,你先放手。”斐瑾城使劲地抽了两下,才把手抽出来。他默默无语,先不管她为什么会道上的黑话,这作风就不像是个正常姑娘。
杜妧不知道斐瑾城心里的腹诽,她眨眨眼睛,十分爱岗敬业地问道:“同志,现在了解一下情况,请你配合。请问你是什么时候来的这里,在穿越前是因为什么,可曾有异样?”
斐瑾城收敛起多余的情绪,对着杜妧的提问抿起唇一言不发。
斐瑾城并不知道这位长乐郡主是在暗示些什么,而这个时候,以往的经历告诉他,他最好在这个时候保持沉默。
杜朗送完淳于大夫回来,就径直来了主院。他抱拳沉声道:“阿爹、阿娘,儿回来了。”
杜兰玉年轻时被称为杜家玉郎,现在也是一个有着美须髯的美大叔。即使已经将近不惑之年,看起来仍是温润如玉的青年。若不是那把美须髯昭显了他的年纪,出去时他说是杜朗的兄长也有人相信。
杜朗复述了一遍淳于大夫的诊断,之后迟疑问道:“阿娘,今日之事您看是何人所为?”
杜父和长平公主对视一眼,招呼杜朗道:“阿朗,你和我们来。”
被单独留下来的杜朗知道父母该和他商量正事了,安静沉默地跟在他们身后,转身进了后面的一间小书房。
“咔嚓”一声,长平公主扭转了一个花瓶的方向,原本合在一起的书柜朝两侧分开,露出一条黑黝黝的通道,直直地往下。
杜父打头,长平公主走在他右侧,两人手搀着手相携入了底下。
杜朗温润平静的脸上难得的被震惊了,他从不知道自家府上竟然还有这条暗道。
长平公主看杜朗也进来了,又往旁边一按,书柜缓缓合上。
杜朗跟在后面,打量着自家新鲜出炉的暗道,至少对于他而言是这样的。
夜明珠莹莹微弱的光芒照亮着前行的道路,墙壁就是普通的泥墙,十多步的台阶盘旋而下,前面竟然是堵着的。
杜朗皱眉深思,这面墙上莫非有机关?他观察着墙上面挂着一面铜盘,上面有几只青铜兽,看上去可以移动。他想走上前去观看,被杜兰玉一把拉住。
在杜朗开口问之前,长平公主从身上取出一串钥匙,把其中的一把摸索着往墙上的某个地方插。进去。
“咔嚓”一声,这堵墙竟然像门一样被长平公主拉开。长平公主像是猜到了杜朗的想法,笑道:“这墙上是有机关,不过可没有开门的机关。若是有人不是乱动了那个铜盘,呵呵,……”
杜朗暗自点头,这竟然是一面很像墙的门。夜明珠的光昏暗,若不是主人家,哪怕是有人闯进来,怕是也会折在这里,果然设计周密。
暗室烛火点得很亮,之前的那个刺客就被捆在这里。
甲一抱拳道:“回禀公主、驸马,此人已经招认。”
长平公主面色冷凝:“什么情况?”
陆逍用平淡的声调叙述道:“此人自称是江湖游侠儿,平日里仗着一身武艺欺凌弱小,犯事之后逃到一个老乡家寻求庇护。”
他眼神锐利:“那老乡正好在信阳候府中当差,就将他引荐给了信阳候。据他说,其他被杀的几人也是如此成了信阳侯府的打手。”
长平公主凤眸微眯,淡淡道:“信阳候?”她看向那个刺客,“此事可当真?”
被陆逍整治了一番的那个刺客涕泪泗流:“千真万确,我自知罪孽深重,但求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