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陆逍真是给整怕了,宁可被捅一刀,一了百了。
长平公主冷哼一声,嫌恶地瞥了这个敢伤害她三儿的贼子一眼,“这可不是你说了算的。”
说罢,她转身就走。杜父和杜朗跟在长平公主身后。
回到小书房,杜朗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沉稳镇定。
长平公主不由得和杜兰玉赞许道:“我儿果然有家主风范。”
“每个世家大族都会有自己的暗牢,”杜兰玉拍了拍杜朗的肩膀,“昔日不告诉你,不过是没有大事,想着让你们再宽松几年吧。如今,竟有人欺到头上了。你可是我杜家的长子,日后要继承家业的人,不能不知道这些。”
杜朗正色道:“请父亲、母亲放心。只是,儿不知,这信阳候府为何要杀三妹?若说是为了父亲弹劾他收受贿赂,导致淮河决堤,那也应……”杜朗自动略过了一些话:“为何要对三妹下手。”
长平公主白玉般的手抚弄了一下自己的发髻,狭长上挑的丹凤眼中闪过浓烈的杀意,就仿佛被伤害了幼崽的母狮子,将要暴起。
她恶狠狠地说道:“自然是他们的心大了。宫里出个何贵妃还不够,还想要出个太子妃。”
信阳候府是开国时候封的爵位,世袭罔替。先祖有从龙之功,只是子孙不成器,一代代地衰败下来。到了百年后,虽然仍是老牌勋贵人家,但除了个响亮的名头,其里是空空如也。
到了这一辈的信阳候,因为妹妹生的好看,被燕帝看中,倒是有了点起色。
只是,宫中谢皇后手段了得,又有个占着嫡长子名分的儿子。饶是何贵妃年轻貌美受宠爱,信阳候也不放心将一府荣宠全寄托在妹妹身上。
他也不想自己奋斗,养的幕僚给他出了个主意:既然如今的信阳候府是靠着何贵妃的裙带关系才挣了点脸面,那就给下任帝王也送一个,而且如今去送,说不定还有个正妻之位,日后就是中宫皇后。
那位幕僚斩钉截铁地说道:“那才真叫有脸面。”
信阳候深以为然。
看杜妧的遇刺事件就知道,信阳候心动了。他不仅心动,还行动了起来。
杜朗一点就透,信阳候想争大皇子妃的位置却刺杀三妹,是因为三妹挡在他们面前了。
他正色问道:“母亲和谢皇后那边已经商定好了?”
长平公主笑笑:“不过是我和她之间的笑言罢了,真要怎么样,还得你阿舅点头呢。”
不过,世人皆知,燕帝向来宠溺胞妹,若是长平公主亲自去求,必定无有不应。
杜朗也很清楚这一点,他忧心道:“三妹可知道此事?”
长平公主抿嘴一笑,乐道:“阿朗还知道关心妹妹呢,你且放宽心吧。”
“三儿素来和她的衍表哥很能玩到一起。阿衍也说过喜欢三儿呢。”
杜父点头:“这件事情因为还没最终定下来,你阿娘怕万一不成,三娘却……所以就先不说。”
长平公主在杜朗出去之前,还千万嘱咐道:“你待会儿让三儿远着点信阳候府,但是别把这件事说漏嘴。”
杜朗点头称是。他出门的时候,看见转角处一闪而过的衣影很是眼熟,眼神沉了沉,到底还是没有叫住他。
杜韶一溜烟地跑到了走廊底才停下,他喘着粗气,神色震惊。他只是出来给三妹去拿点紫薯糕,没想到一时好奇躲在窗下面就听到这些。
他脑子浑浑噩噩的,倒是还记得杜妧要的紫薯糕,让最擅长这种糕点的侍女柳娥现做一份。等紫薯糕做完了,他抱着就走,神情恍惚地去了涟漪院。
留在涟漪院的云花和云朵告诉杜韶,杜妧并没有回来过。
杜韶有些奇怪自己的三妹究竟跑到了哪里去了,他想了想,扭头去了斐瑾城所在的青竹院。
柳娥看杜韶匆匆忙忙就跑掉了,连忙拿起食盒提起裙摆跟在他身后小步跑。
杜韶一到了青竹院就看见了在外面守着的云娥,他心里松了一口气,忍不住大声喊道:“三妹!”
杜妧正在和斐瑾城狂飙气场,她之前还在夸这个穿越者机智又勇敢,现在悲剧的发现当他不肯说实话的时候,绕圈子的能力甩她三条街。
斐瑾城在被揭穿秘密的时候,控制不住就外放了属于斐家主的威势,几个呼吸之后他就平复了心境。
但是,斐瑾城发现这个小郡主竟然没有被吓到,他皱起眉头,冷冷的目光盯着杜妧。
当然,他不会伤害杜妧,毕竟现在不是和长平公主府划清界限的时候,他在没有联系到亲信之前,还需要借住长平公主府上的力量。他眼色暗沉,至少要把户籍和路引办好。
他在一瞬间心思百转千结,杜妧在一旁等得很心急,但是,根据规定只有他自己承认了穿越者身份,杜妧才能说出自己的身份,否则只能暗中帮助他。
杜妧按照实习手册上写的问道:“你是否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请告诉我。”她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我不是坏人。”
斐瑾城在一旁很无语,他轻而易举地转换了话题,把杜妧绕得晕头转向,但是就是不肯说一句实话。
两个人正僵持不下的时候,外面传来杜韶的声音。
斐瑾城一挑眉,“小郡主,你的兄长过来找你了。只是,某还要劝告郡主一句,子不语怪力乱神。在下是读书人,对于这种神鬼志怪一向是敬而远之的。”
杜妧只是一个按部就班考上大学去穿越司实习的大三学生,基于穿越司也不能完全保证他们选定的穿越身份一定不会出差错,她在大学里学到的理论和实践知识大多数是荒野求生、搏斗技能、如何装成婴儿、女扮男、男扮女不露馅以及背熟四书五经。
关于和穿越者相认这一方面,确实开过一次选修课,还请了穿越司的前辈来做讲座。杜妧记得最难的是把那些泯然众人矣的穿越者找出来,而不是和他们沟通。
前辈还开玩笑的说,除非是一个现代找不到女朋友的单身狗走了狗屎运穿越过去左拥右抱,一般都是立马要求组织解救他们脱离苦海,回到我们社会主义的温暖怀抱中。
前辈还补充道:“那个单身狗还得是个无牵无挂的孤儿。”
杜妧穿越过来以后,大概能理解那些穿越者了。他们不是故事书里的主角,只是千万个普通人里突然被时空之力影响到的倒霉蛋。
穿越本来就机会渺茫,穿成王侯将相的几率又有多大。燕朝好歹还没有战乱,但是淮河水患发生时,那些底层百姓来不及逃走,一下子死了三四万,失踪的更是不计其数。
地都被淹了,许多人不得不背井离乡。长时间没有粮食和干净的衣服,那些平日里再老实巴交的人也会变成魔鬼。
如果一个现代受过良好教育的女学生或是职业女性,在成为一个面黄肌瘦的女人,面对着即将因为几两银子被卖去最底层的勾栏的命运,每天惶惶不可终日的同时还只能吃一顿稀粥,她们难道会还想着留在这里期待遇见一位属于她们的古代贵公子?
别开玩笑了,现代有家人、有存款、有学业(事业),笔记本上好多缓存的美剧,追的耽美漫画还在连载,爱疯的新品马上就要发布,喜欢的男神可能要进军大荧幕,怎么可以不去电影院捧场!
杜妧每天早上看着侍女送来她那把贵族才能有的猪毛牙刷、一截柳树枝和一撮咸涩的盐,就觉得那些一直盼望穿越的人有病。
怪不得好多人费劲千辛万苦考上穿越大学这个985,最后毕业了却没去穿越司找工作。
进入国家机关虽然风光,但是经历了对于穿越的幻灭,四年颓废生活的摧残,已经没有多少人愿意再费大力气去考和穿越司对口的公务员考试,有着大好钱途,为何还要去穿越司受苦受难。
至于和斐瑾城绕圈子再把话题绕回来,请恕杜妧做不到。她只会听完一番话之后,直接再问一遍:“宋公子是不是突然出现在这里的?”
杜妧看着继续死不承认的斐瑾城,叹了口气,无语望天,想来穿越司的前辈们也没想到会有人在证据这么明显的情况下矢口否认。
杜韶一进来就把食盒的盖子掀开,里面是热气腾腾的紫薯糕,喊道:“三妹,你最喜欢的紫薯糕来啦。”
杜韶进来之后,杜妧和斐瑾城就像是自己的秘密被人撞破了一样,不约而同地朝他笑笑。
在杜韶的面前,两个人都有意忽略刚才的话题,就像是那个话题是独属于他们之间的秘密。
第6章
杜韶把食盒放在桌上,跟着的贴身侍女柳娥上前来麻利地将碗碟拿出来摆成好看的样式。
柳娥的纤纤玉手摆弄着精美的瓷器,真的是很养眼啊。
杜妧本着欣赏的态度多看了两眼她,她颜控二哥身边的侍女可都是国色天香的大美人啊。
柳娥绝色的脸颊飞起两朵红云,羞怯地低下头露出一段白皙的脖颈,温柔似水的嗓音响起,“奴奴柳娥见过郡主殿下。”
她看了一眼斐瑾城,眼睫毛微微颤动,却是弯腰柔声道:“奴奴见过这位郎君。”
柳娥弯了弯腰,杜妧发现她的腰肢就如同柳枝一样柔软。
斐瑾城侧身避过这礼,淡淡道:“嗯。”
柳娥默默退后,低头安静地站在一旁,不让人看见她眼眸含泪。她身为杜家二郎的贴身侍女,出去见客时也是落落大方,何曾被外人这样落脸面。这位郎君虽然没有口出恶言,可竟然连她行的礼都不愿意受。
柳娥只觉得心头滑过一阵悲哀耻辱,连站都站不稳了。
杜韶看了一眼斐瑾城,他一向很喜欢柳娥,但是这位宋公子也是三妹的救命恩人,倒不好说什么。
只是他不免开始猜测斐瑾城的身份,这样傲慢的做派只有古老世家出来的人才会如此。
“宋欢”,宋姓在南地倒是很多,其中最为显贵的是岭川宋氏,其家主之妹嫁给了斐家上任家主,生下的独子乃是当今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斐郎。
杜韶想来想去,越想越烦恼,而且之前偷听到的话一直在他脑中回荡,搅得他心绪不宁。
杜妧倒不在意斐瑾城的举动,她一心一意地认为他就是穿越者,接受了多年人文教育的穿越者若无其事地接受了一个侍女的弯腰礼才是不可思议的,就像她到现在还是不喜欢家中侍女和仆从对她行礼。所以,方才柳娥只是低眉颔首以示尊敬,而非行弯腰礼。
既然气氛尴尬,杜妧决意先回去思考对策,明日再来。杜妧再三关怀了他被袖箭刺伤的肩膀之后,才提出他们先告辞,让斐瑾城好好休息。
斐瑾城将他们送至门口才回到室内,在空无一人的内屋,他的脸色变得很严肃,喃喃道:“看起来要快些联系无名了。”
杜妧出了青竹院以后马上就回了她自己的涟漪院,想要思考这件为国为民的大事,她发誓一定不会辜负组织对她的信任,穿越者援助站一定要首战告捷。
杜妧正在那里天马行空地做白日梦,幻想明天怎么才能让斐瑾城放下戒心,相信她。杜妧觉得只要自己报出自己是组织派来的,一定可以取信于他。可是,穿越司的规定也不能违反,在对方没有承认之前,是不能透露穿越司秘密的。
她长叹一口气,这分明是悖论嘛。正惆怅着,云娥端着药过来了,杜韶跟在旁边,嘻嘻笑道:“三妹,这可是小厨房熬了三个时辰的安神汤,你可要好好尝尝。”
云娥也知道杜妧不爱喝药的毛病,端着汤碗劝道:“郡主,知道您怕苦,这里面放了很多冰糖,一点都不苦的。”
杜妧把头扭过去,无声地反抗这碗催吐毒神药,“我不喝,端走端走。”
云娥在旁边苦口婆心地劝道:“郡主,您好歹喝半碗。今日发生这么大的事情,郡主要是不喝安神汤,晚上一定会做噩梦的。”
杜妧犹豫了一下,又看了一眼黑色苦味蔓延的安神汤,上面热气腾腾地还在冒着气泡。她条件反射一样觉得嘴巴里发苦,想要答应的话就说不出口,只好支支吾吾地敷衍道:“放那里就行,一会儿再说。”
杜韶一听如果三妹不喝安神汤晚上就要做噩梦,立刻就从云娥手上接过来药碗:“三妹你快喝。”
杜妧已经生无可恋,连二哥都不帮她。
杜韶想了想,还是说道:“三妹,你喝完药,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杜妧狐疑地看着杜韶,不客气地说道:“你三岁尿床的事情我都听阿娘说过,你还有什么秘密。”
杜韶悲愤莫名:“……”阿娘肿么可以这样伤害人家的少男自尊心,嘤嘤嘤。
不过话虽如此说,杜妧还是接过了药碗,反正迟早要喝,还白赚一个二哥的秘密,不听白不听。
杜妧仿佛英勇就义一般捏着鼻子一碗咕噜咕噜喝下去,熟悉的味道熟悉的配方,这碗热气腾腾冒着诡异气泡的中药一下肚,杜妧立刻就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头昏眼花、让人十分想吐。
云娥立刻贴心地递上糖泽蜜饯,“郡主,请。”
杜妧就着云娥的手啊呜一口吞了,边嚼边口齿不清地说道:“不够甜。”
吃了蜜饯之后,嘴巴里的苦味和从喉咙深处冒出的恶心感好多了。但是,甜甜的蜜饯和苦苦的药混合在口腔里,杜妧觉得这酸爽怎一个字了得,她回去以后一定要向穿越司申请精神损失特别津贴!
杜妧吃着云娥喂过来的蜜饯,心情慢慢转好,她好奇地瞅了一眼杜韶,“二哥,你刚才说要给我说一个小秘密,快说快说。”
话到嘴边,杜韶反而开始吞吞吐吐了,“也没什么,就是、就是……”
杜妧连声追问道:“就是什么呀?二哥你快说嘛。”
杜韶看了一眼早已退避一旁的云娥,咬咬牙,凑到杜妧耳边说道:“你知道吗?今天的刺杀是有人故意买凶要害你。”
杜妧眉毛一挑,狭长上挑的丹凤眼已经初具威势。杜妧是谁,杜妧那可是被组织赋予了重任的女人啊。她瞅了一眼二哥这么神神秘秘的样子,就知道有情况,她眼睛一眯,逼问道:“二哥,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杜韶心虚地挥挥手,“没没没啊,我怎么可能会去偷听。”
刚说完,杜韶就捂住了嘴,一脸懊丧的样子。
杜妧捂住脸,对于杜韶的不打自招真是没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