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柳既明喜欢清净，杜妧上课的时候是没有侍女跟在身后的。她看这地方只有她和柳既明两人，就凑上去说道：“我本不惹事，可惜我阿娘和谢皇后非要把我和衍表兄塞一块儿。这不，招人嫉恨了吧。”
柳既明一愣，惊讶地看着杜妧，“谢皇后和公主有这个打算，我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杜妧挠挠头发，十分没有形象地撇嘴，“别提您了，我这个当事人也不告诉我一声。”
柳既明瞥了她一眼，淡淡道：“这件事确实没有告诉你的必要。”
旋即高深莫测地闭上眼，思考这件事背后的深意。
杜妧望了柳既明一眼，双手合十，下定决心道：“请先生教我。”
杜妧能够入选330国家穿越援助站计划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她从来不会因为自己是穿越司的人就看不起这些世界的土著。
此时此刻，杜妧是真的不知道为什么，而她选择了最简单的方式，向柳既明求助。柳既明作为杜妧的先生，本来就是传道受业解惑的。
杜妧没有猜错，柳既明没有追问她为什么知道，而是深深望了杜妧一眼：“你既然信我，我自然会教你。”
她和杜妧分析道：“你和大皇子的婚事应该只是谢皇后与你母亲之间的口头约定，这种口头约定除非去陛下那里过了明路，否则变数极大。”
柳既明神色温柔道：“你母亲大概也是想到，如果先告诉你，到时候万一嫁给大皇子的却不是你，你无法自处。你要知道，这是公主的一番慈母心。”
看着恍然大悟的杜妧，柳既明噗哧一声笑道：“傻孩子，你以为这就完了吗？”
杜妧疑惑地看着柳既明，柳既明却淡淡道：“谢皇后为大皇子求娶你的事情若不是你今日说起，我可是一点没听见风声的，可见是瞒得紧。”
柳既明的眼神变得锐利：“那么你可曾想过信阳侯府是怎么知道的呢？”
杜妧想了一会儿，说道：“宫中的何贵妃极受我阿舅宠爱，莫不是她带出了消息？”
柳既明摇摇头，指尖轻扣书桌，“真的是如此吗？你好好想想谢皇后是什么人？何贵妃又是什么人？”
杜妧颦起眉头，迟疑地开口道：“皇后娘娘处事严谨，将后宫管理得井井有条，没有人是不称赞的，当不至于使贵妃娘娘从坤宁宫中轻易探得消息。”
柳既明微笑着点头，看来她果然没看错人，孺子可教也。
“好了，此事到此为止。”她示意杜妧将她前日写的策论交上来，挑眉说道，“我可要好好看看你这几天写了写些什么？我不管你还想知道些其他什么，但是我布置的策论你要是敢敷衍了事，可是要打手板心的。”
杜妧在柳女王的强大气场下只能瑟瑟发抖，仿佛又一次直面了初中教导主任的威严。
第8章
柳既明听不到杜妧心里的腹诽，不过看着喜怒皆形于色的杜妧，要猜出她在想什么并不难。
柳先生笑眯眯地说道：“三娘是不是在想我怎么这么凶，以后会嫁不出去的。”
杜妧眼神惊恐，柳先生不会是读心术吧。那她的秘密岂不是都保不住了。幸好，杜妧仅存的一点点冷静理智制止了杜妧犯蠢的表现。
柳先生看吓够了杜妧，满足了自己的恶趣味，就开始当一名尽心尽职的先生，她教道：“三娘，你知道何为人人夸赞的君子吗？”
杜妧细细思索了一下，才答道：“无非仁义二字。”
柳既明提醒道：“此乃真君子，而人人夸赞的君子却未必是真君子。三娘再好好想想。”
杜妧惊呆了，这么复杂的人性话题您确定要和我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讨论吗？
不过杜妧并不是那种善于藏拙的人，她想了一会儿，还是以她的想法说道：“是迎合他人吗？”
柳既明摇头，她站起身微笑道：“当为喜怒不行于色。”
看着杜妧懵懂的样子，柳既明觉得那么多人喜欢好为人师还是很有道理的。她挑眉道：“迎合他人一下子就让你的格调低了许多，所以这样的人会被别人鄙视。当其他人说话或做事的时候，你不能表露过分的神情，对于什么都是淡淡的，他们自然就会认为你是一位真正的君子。”
杜妧努力想了一下，举出了一个例子：“就像是那些装神弄鬼的道士一样？”
柳既明满意地点点头：“看起来还不算太笨。”
“你这篇文章做的不错，拿出去不比一些要考科举的学子差。”柳既明和杜妧一边说着，一边将文章翻阅了一遍。暗自点头，给出了一个中肯的评价，“看起来你这几日是用功了的。”
杜妧眼神一亮，能得到她这位先生的夸奖可真是不容易啊。
不过柳既明就是看不得杜妧高兴的小样儿，淡淡一笑，补充了一句：“不过，比起科举学子中的优秀之辈可还差得远呢。比起那些天资聪颖又刻苦的天才，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柳既明想了想，说道：“你现在去考科举，进士是别想了，举人过个几年或许能行，不过你考个秀才还是轻而易举的。”
杜妧：“……”
秀才差不多就是科举世界里的初中生水平，好歹她也是未来世界985大学快毕业的穿越司实习生，要不要这么贬低人，她不服气道：“请先生明示。”
“这是十年前春闱的考题，”柳既明轻抿了一口茶，“你看看这篇。”
前年春闱的考题前面都是老生常谈的四书五经考核，唯有最后一问颇有新意，也切合时政，正是如何解决南北文化习俗不通的问题。
燕朝初立的时候，是由北方崛起，在北方根基雄厚。但是，对于南方的掌控力度远远不及盘踞在那里的世家士族和夷民首领。
在军事方面，历来北强南弱。得北方者得天下，没有崛起于南方而能称霸天下者。当时南方的几个世家一合计，就痛快地认了燕朝为正统。这样燕朝也没有理由出兵，只能派遣任命文官前往收复民心。但是，几代皇帝下来，收效甚微。
杜妧接过柳既明递过来的一份手抄稿，是柳先生的笔迹。
一看标题，杜妧讶异地念出声：“求同存异，海纳百川。”
她接着往下看，读到终了，不由得长叹息一声，“柳先生之才，妧自愧弗如。”
柳既明微微颔首，“我让你看这些，就是想让你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柳既明的嘴角微微扬起，挑眉问道：“不过，我何尝告诉你这是我写的。”
杜妧惊讶了，举着这篇文章道：“杜妧虽不才，还是认得先生的字的。”
柳既明笑而不语。
碰上这么爱卖关子的先生，杜妧也只好长揖一礼，无奈问道：“先生，可否告诉学生这篇文章出自谁手？妧可否有缘相见？”
杜妧这么干脆地直接问了，柳既明也干脆利落地答道：“你估计没机会了。他是斐家家主斐瑾城，可惜刚死。”
杜妧微微一怔，“斐瑾城？”
柳既明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我以为你会好奇斐家家主怎么会突然有此噩耗。”
这时候杜妧才不无震惊地问道：“死了？！”
“据说是病死的。”柳既明不无惋惜地说道：“绝对是可靠消息，我夫家那里传来的，现在这位斐公子的死讯还被斐家压着，没往外传。这消息一传出来，南地那些山民头领那里可就压不住了。”
柳先生的夫家姓王，就是“旧时王谢堂前燕”的王家，能与如今风头正劲的谢家相提并论，他们家说的话必然不会无的放矢。
杜妧还想再多听些，被柳既明一巴掌糊回去了，“都说了我要上课！”
杜妧还是不服气：“明明是您先挑起我兴趣的。”
柳既明微笑道：“不服憋着。”
杜妧：“……”憋着就憋着，但是说好的我是被组织赋予重任的女主角呢？QAQ
连杜妧在被刺杀的第二天还要去柳先生那里上课，斐瑾城自然不会傻躺着养伤，一大早斐瑾城就独自一人出了门，看见没有人跟着以后，随意地逛了几家银楼，最后来到了燕京城中有名的首饰银楼——凤头钗。
凤头钗的掌柜迎上前来，他看着气度不凡的客人，觉得能成交一大单生意了。
“这位郎君一看就气宇轩昂，一表人才，不知是要买什么？”他将斐瑾城引进了二楼，那里的各种首饰更加精致华美，“我们凤头钗的凤钗是最有名的，郎君要为心仪的小娘子挑选一支吗？”
斐瑾城摆手止住了掌柜的滔滔不绝，神色平静道：“我要买玉阙才有的凤头钗，你们有吗？”
掌柜眼神一闪，呵呵笑道：“这玉阙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顾呢？”
斐瑾城眼神直视掌柜，“我愿出九十九黄金或九十九白银。不知掌柜要哪种价格？”
掌柜捋须说道：“小郎君是在逗我吗？九十九黄金和九十九白银，任谁也会选黄金的。”
斐瑾城微微一笑：“瑶山的银子和凡间的黄金，掌柜愿意要哪种？”
“自然是瑶山的银子。”
掌柜的神态恭敬了许多，将斐瑾城带进了后面的屋子，“不知郎君是何人？与我家主人有何渊源？”
斐瑾城眼神平静，“我与宋家有些渊源，与你家主人也十分熟悉。掌柜在燕京居住多年，我希望你能帮我去补办一张户籍，其他的事情，在此之后我会告诉你。只有一点，你要记住。”
他眼神幽深如黑夜，“不管听到什么，绝不能上门去认第二个斐家的人为主。”
掌柜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称是。
斐瑾城在出门前像是想到了什么，停下脚步，转头又朝银楼里走去。
掌柜好像没想到斐瑾城会去而复返，“不知道郎君还有什么吩咐？”
斐瑾城抿紧唇，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对掌柜说：“我要买一支凤头钗，要那支红玉点缀的。”
掌柜立刻叫银楼里的伙计将这支华贵异常的玉钗装起来，“一共三百两白银，您看这三百两我们也不好直接划账，您是付现钱还是记账，日后我们也好回禀主人家。”
斐瑾城毫不在意地说道：“去问萧公子要钱，他会给的。”
掌柜一听这位郎君还和萧战认识，态度又变了几分，具体表现的外在形式就是更殷勤了。
回到了长平公主府他暂住的小院儿，斐瑾城把玩着这支凤钗，他今天出门联系到了之前安排在燕京城的暗桩，虽然现在并不能做太大的动作，但是给自己弄个适当的身份还是可以的。
最主要的是，他绝对不会让自己辛苦打下的家业被那些叛徒得到。今日有了他提醒，想来银楼掌柜已经有所警觉，互通有无之后，他在燕京的势力，斐家的那些人别想染指。
正思索着日后的斐瑾城朝窗外一看，就远远地看见长乐郡主锲而不舍地又一次的来了。
他俊雅无双的面容闪过一丝愁意，这位长乐郡主不知道为何认准了他不是这里的人。
要不是斐瑾城确信杜妧看向他的眼神中确实没有恶意，斐瑾城就要以为这位长乐郡主看穿自己是枉死的恶鬼了。
纵是如此，就冲着杜妧的那些话，斐瑾城对于这位小郡主也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不过，他看着手里的凤钗，有点懊恼怎么就突然买了这支钗子。
杜妧今天来这里继续打个脸卡，根据穿越司最新的工作要求，要对同志们如春天般温暖。尤其是离开了祖国妈妈和地球母亲双重怀抱的穿越者们，穿越司的同志们必须要以包容的态度、亲切的言语，感受到来自祖国的关怀。
杜妧不求斐瑾城现在就相信她，但是她会用实际行动证明一切的。
让杜妧高兴的是，斐瑾城的态度仿佛有了一些转变。在杜妧即将要离开的时候，斐瑾城开口了，“郡主，等一下。”
杜妧转头萌萌哒地看着他，斐瑾城一向冷淡禁欲的神情有些不自然，咳咳了两声，把一个盒子飞快地塞到了杜妧的手上。
杜妧好奇地晃了晃盒子：“我能不能打开？”
斐瑾城冷淡地点点头，就仿佛这盒子不是他送给杜妧的一样。
杜妧打开盒子，里面是用丝绸棉花包住的一支华美凤钗，用红玉点缀，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杜妧睁大眼睛，看着斐瑾城，这人气质冷淡，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性冷淡的气息，没想到居然会送她玉钗？今天太阳不会是从西边出来的吧。
“太阳没从西边出来。”
杜妧动了动耳朵，刚刚仿佛听见了他咬牙切齿的声音。
好吧，真不是幻听，杜妧刚刚没注意就把心里话问了出来。
接着就是“砰”的一声，杜妧抱着盒子被羞涩又闷骚的斐大人给关到了门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