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贵妃生辰之际她曾去过永和宫,那些特殊的日子里谨慎的很,但凡去了陌生的地儿都要比往常多留意三分。今天被来送话的宫女领着,她觉得有些蹊跷,停下了脚步。
那默默前行的宫女余光是留意着她的,当即也停住了,轻声道:“王妃,马上就要到了。”
“马上就要到哪了?”她好歹来过宫中几次,那条路能通向永和官她会不知晓吗?不至于让个宫女给戏弄了,不知贵妃究竟何意,李梓瑶有些不安却又有些恼怒。
宫女明知她生了气,心中却没畏惧,看看规规矩矩,倒是从容冷静。
“今日宫外茶会,贵妃娘娘瞧着的趣儿,便去寻了皇后娘娘,为皇后娘娘解闷,这会儿应在皇后娘娘宫中,特地吩咐奴婢将您带去 。”
路上明里暗里问了好几遍,也不见她吐出这句话来,一脚踏进宫中,她反倒都交代了出来,李梓瑶冷哼一声,不料一个宫女也来拿捏人了,她心中存气,可对这宫女发火不过是迁怒,便忍了忍。墨竹代她回了话,道:“王妃早就想去探望皇后娘娘了,却不好扰了娘娘清净,贵妃娘娘之邀断不敢辞,可皇后娘娘还在病中,王妃又怎忍前去打搅。”
当日从皇后宫中离去时的不愉快墨竹记得一清二楚,王妃不是那等鲁莽到倒杯茶水都可以将瓷瓶打碎的人,还有最后给自己的那个眼色,虽说这些她全都未曾与自己提及,可墨竹却敏感的知晓现在恐怕不适合与皇后娘娘碰上。
李梓瑶不应声,只顺着墨竹的话转身离去,试探试探周贵妃邀请她之意有多坚决。
可这宫女仍未着急,只是在李梓瑶身旁跪下,又是那个轻缓的口气,道:“若是奴婢惹怒了王妃,还请王妃责罚,可贵妃娘娘说王妃定会赴约,若王妃此刻离去,奴婢恐怕没法和贵妃娘娘交代。”李梓瑶盯着她的头顶扯了嘴角,给墨竹递了个眼神,让墨竹将她扶起。
她话中的意思哪里是她没法向贵妃娘娘交代,拐着弯的威胁李梓瑶,暗指李梓瑶交代不了,也是,人家是宠妃,后台可大了去了。
“娘娘怎知我定会赴约?”闹了一番,那宫女若在拿乔,她便真一走了之。她和贵妃之间可没有闲来无事聊聊家常的亲密度,必是有事发生,还不得不请她前去。再怎么说现在也是贵妃用着她了,求人的可不带这么无礼的。
那宫女沉默了会儿方道:“娘娘说她此前准备了些孩童所需所用,如今也用不着了,不妨让王妃来看看,有什么合心意好给小皇孙带回去。”
李梓瑶听了她这话眼睛锐利起来,不着痕迹的四下张望,道:“错怪你了,娘娘对小皇孙有这番心意,我感激不尽,咱们这便去吧。”
本想着要到除夕夜提及,看来周贵妃却是比她还急。
都已经布置成熟,早一天便早一天,待事情落定,她也踏实了。
天有些阴冷,偶尔一阵风过的匆忙,李梓瑶在这条路上跌跌撞撞,此刻依然倍觉沉重,可想到她前行路上的虎头铡将被移去,或许明日此时将会一切安好,便多了份勇气,目光定定。
以往天黑才见着人影的齐灏今日却早早归来了,让福安诧异的是他家王爷一回府竟没先去书房反而去了后院。
福安低头一笑,年关了,王爷整日绷着个脸,一点喜气劲儿都没,今日还好些,出门时瞧着少了几分压抑,公事虽要紧,可怎么着也得劳逸结合着来,否则累坏了身子可不得不偿失,该去后院坐坐,好好松散松散。
这却是李梓瑶不曾想到的,她原不想让齐灏知晓此事,不然也不会刻意不让人去通知。
院里静悄悄的,进了正厅,有一婢女正擦拭杯子,听到福安轻咳,立刻转过身来问安,心道:怪不得墨竹姐姐临走时刻意那般吩咐,原来是等着王爷来问呢。当即也不拖沓,直接道:“王爷可是来寻王妃?王妃去宫中好一会儿了。”
“宫里?”
“是,今日贵妃娘娘身边的宫婢来请,王妃应邀前去。”
齐灏眉头一皱,脸又和往常一样凝重了,好一通嘱咐,福安领了命低头就走,齐灏一甩袖踏上马,在疾风中奔驰而去,方向正是宫中。
领路的宫女交代罢了便提出不再前去。李梓瑶点点头,示意她可以退下了,叫皇后的人看见了确实不好,恐怕她会起疑 。便领着墨竹默默前去,过拐角偶然一瞥,有一站在宫墙边的宫女竟朝她笑了一下才低过头去。这却是不合规矩的,虽然李梓瑶对这里的规矩也不是完全了解,可以往在道上见着奴才,他们可老早的就低下了头。
况且她和周贵妃的人说话之时四周都是没人的。
李梓瑶便问了句:“你是哪个宫的?”
那宫女没说话,只是眼睛瞥了个方向,又低下头去,李梓瑶顺着那个视线看了一眼,她心里本就有个猜测,这会儿便像是被验证了般,果然是前太子妃现在所居。想是在这里给自己递个信儿,知魏冬玲和太子妃会按照之前的安排走,李梓瑶放心了许多。
刚要入中宫正殿,便听见一阵悦耳的轻笑,接着那人又道:“这红珊瑚制的牡丹簪娇艳庄重至此,怕是只有姐姐才压得住。精巧的很,这般细的做工,妹妹纵使瞧上一眼,也是饱了眼福。”
李梓瑶听那话落,才又抬起脚步。入殿门,细闻之下还有股淡淡的茶香。
皇后娘娘是真爱牡丹,便是那宽长的地毯之上,也是各色的牡丹花纹,此时她未曾落座于高台,宫人不知从哪里抬来了长桌,她与周贵妃各一团垫,相对而坐,茶上吐着轻烟,该是刚煮出的,便是桌上也还留着煮茶的器具。
周贵妃见皇后的目光移向殿门出,也扭头看去,入目李梓瑶款款而来。
“端王妃来了。”皇后轻启茶盖,却未唤还行着礼的李梓瑶起身。“今儿是巧了,贵妃妹妹不辞辛苦要借着冬茶会之日为本宫献上一盏,口味醇香至极,这染上一口怕是就戒不掉了。怎么,端王妃也要露一手?”她又接着道。
李梓瑶:想太多,我就是会也不给你弄。
听她这话便知她不知是周贵妃请自己来的,嘴里回道:“明知母后这儿少不了名品,却还是想亲自来给母后煮一盏,可不料贵妃娘娘在此,如此,儿媳还是不献丑了。”
看来周贵妃也不想让她耗那个时间,道:“若姐姐想喝了,随时给妹妹递句话即可,今日已叨扰姐姐许久,煮茶最是耗时,恐姐姐久坐伤身,正巧今日端王妃也来了,咱们还是唠唠旁的,解解闷为好。”
李瑶不再附和,这狠心肠的女人爱与自己对着来,自己多一句嘴都能弄巧成拙。
皇后与贵妃在这宫中,一个得了尊,一个得了宠,哪怕底下闹得在凶,表面上还要敬着来,皇后娘娘便没反驳周贵妃的话,一声轻笑,道:“多谢贵妃妹妹关心。”话罢继续饮茶。
李梓瑶礼行的这么久,不管心里舒不舒服,总之身体上是有点撑不住,想晃荡。
“刚说到簪子,妹妹还要向姐姐提一个妙人,她那发饰,妹妹每次见都要惊艳一回。”
“阖宫上下哪个不知妹妹的眼最是挑剔,倒不知是哪位,竟当得起妹妹这样夸赞。”
周贵妃捂嘴笑,那般好颜色,女子看了都不免欢喜,“说起来这人皇后娘娘可要比我熟悉多了。”
李梓瑶继续支棱着身子,下马威给她下了这么久,她心里真不是滋味儿了,墨竹在身后,几次欲张口,都又憋了回去。
“那是哪个?本宫却不曾留意。”皇后娘娘回道,眼里俱是笑意。从李梓瑶的角度看去,她还是如上回见着时那般消瘦,险些撑不起那身华贵锦服。
“远在天边,尽在眼前呐。”她又笑,这回却向李梓瑶招了招手,“快到跟前来,这回本宫可得着机会好好瞧上一番。”
总算是解放了,李梓瑶二话不说走上前去,在桌旁停下,周贵妃顺势站起。
第73章 七三
古时的发饰确实对李梓瑶有巨大吸引力,她本就设计出身,对那套东西有独特的审美,也喜新奇,头上那些东西,都是她的灵感所得,吸收了这个时代的元素,有巧妙的和后世风格相融合,难怪让周贵妃眼前一亮。
周贵妃手轻搭在李梓瑶手腕上,一脸笑意道:“不知出自哪个师傅之手,端王妃可不能独享。”她面向李梓瑶时正侧对着皇后娘娘,接着看头饰的机会脸又侧一分,便使了个看向一旁宫女的眼神,角度巧妙,皇后哪怕看过来也捕捉不到。
李梓瑶知她是闲皇后宫中的人碍事了。想了下,回道:“不过是闲日里瞎鼓捣的玩意儿,贵妃娘娘若是看得上眼,儿媳便寻些给娘娘送来。这样一说倒是想起还欠着个人呢,当时也是应了要给她送,可如今东西制成了,却只一直留在府中没那个机会了。”
“是个憾事,不知是谁,当真可惜。”
李梓瑶低下头,声音里染上几分落寞,回道:“是长乐。”
是刻意挑事儿了,毕竟在场三个人哪个不知其中猫腻?却还是明目张胆的说出,哪怕面上表现的再心伤,也是□□裸的挑衅。
皇后果然一挑眼皮似笑非笑的看过来,手扶上桌面要站起身,周贵妃当即上前去扶,自然不会去接这个话题。李梓瑶能来便是答应了站在她这边,却不能让皇后有所察觉。
李梓瑶继续道:“母后不愧为母天下天下之人,处处都为我大齐着想,宫中又有哪个妃子能有这般魄力,在国事面前哪怕是自己的骨肉也愿忍痛割舍。有皇后娘娘如此,乃大齐之福。”皇后拂开周贵妃的手,还不待接话,便听李梓瑶继续道:“可苦了您和长乐了,母后原不必如此”
皇后抬手止住了李梓瑶的话,不必如此,又为何要这样?能进这个宫的人,哪一个不是脑子灵活的主,再让她们听下去,那些辛秘还保得住吗?她道:“你们都去门外守着吧,本宫同贵妃妹妹和端王妃说些体己话。”
见目的达到,周贵妃轻笑道:“刚刚还在说簪子的是呢,怎么突然就扯到这伤心事上来了。”
李梓瑶应声告罪,却见周贵妃抬起手来,再起身时便摘下了头上的金簪给周贵妃递了过去,之后便开始走神,不安感越来越强,心跳也越发剧烈,慢慢的感觉不到时间的游走。
“姐姐不要!”李梓瑶被周贵妃的声音吓了一跳,猛地后退一步,只见周贵将皇后娘娘扑倒在地。殿门应声而响,李梓瑶茫然回过头去,便见齐灏跟在皇上身后进了殿门,直愣愣的就跪了下去,膝盖上传来的剧痛终于又让她清醒过来 。
“儿媳给父皇请安。”请安无需行大礼,可李梓瑶却一手伏地的叩首,始终没有抬起。终于走到了这一天,意外的是齐灏也来了。
皇上径直从李梓瑶面前疾步而过,停到周贵妃身边仔细将她扶起,簪子落地的清脆声响起。
“贱人!你,”皇后被扑到那一刻便知自己定是中了计,愤怒与恐慌顿时涌上心头,一时失了分寸。
“闭嘴!”皇上感受道怀里人一阵瑟缩,再也不顾中宫的面子。“太医!传太医!”
李梓瑶余光扫到那金簪最尖锐的部位竟带血迹,她看不到的是周贵妃手腕上渗出的血已经染红了皇上的衣袍。
“到底怎么回事?”皇上眼神阴郁,沉声问道。
“皇上!”皇后娘娘反应过来当即跪下,想要为自己明辨。可皇上却不许她开口,道:“老四家的,你来说。”
李梓瑶抬起头来又一个叩首,周贵妃已经被皇上拥起,她看不到周贵妃的脸,却知道此时才是重头戏,殿里就她们三个人在,只要她说什么,真相便是什么。
刚要张口,却听齐灏一声轻咳。
本就有些慌乱与沉重,在这突然安静下来的大厅的,齐灏的轻咳入耳,她立时多了几分酸涩,想起齐灏曾问过“你有没有什么事瞒着我?”
原来指的是这个。
考虑齐灏的立场,她曾犹豫过,可今天站在这里便是最后的选择。
等明天的这个时候,就什么都过去了,她这样想着开了口,道:“皇后娘娘气急,失了分寸,本欲刺向儿媳,却不料被贵妃娘娘挡了去,为此累了贵妃娘娘受伤,儿媳愧疚不已。”
不待皇上开口,齐灏也撩袍而跪,道:“多谢贵妃娘娘。”又看向李梓瑶,李梓瑶错开他的眼神,听他道:“梓瑶性子鲁莽,许是惹了母后不快,但父皇知母后为人宽和,怎会如此行事,怕是梓瑶误会了。”
齐灏不想让李梓瑶继续说下出,便是真要整治皇后,现在也不是时候,他得为大局考量,若此事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