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就要让他回去。
半推半搡的,徳昭到了门外,身上穿着姜大的衣袍,手里拿着幼清刚塞过来的,他自己的衣袍。
再想要找借口进屋躺一躺是不太可能的了。
他知趣地指着身上的衣袍,“明日洗净了我亲自送来。”
幼清点点头,而后想起什么,道:“傍晚再来,白日里我要出门。”
他皱眉,急急问:“去哪?”
“被你盯了这么久,我自是要上街好好逛一圈,怎么,难不成你又想跟过来,说好的,以后不许打搅我的……”
徳昭只得应下,“我知道了,你安心去逛,我傍晚再来。”
走出好几步,后头幼清喊了声。
他欣喜回头,“怎么了?”
她红了脸,“以后见着人,不许再说我是你媳妇。”
徳昭应下。
心中却想:反正整条街上的人都已经知道了。
☆、第53章 种花
晚上幼清同连氏姜大说了徳昭今日进屋的事,姜大觉得无所谓,毕竟是曾经的主子爷,一套衣服而已,不嫌弃就好,哪里还会生气。
连氏就不一样了。
生怕幼清心软,想要训斥她,又不舍得,急红了眼,自己坐到一边抹泪。
幼清见她哭,心里难受,忙地安慰,“姑姑,我没有做什么,就是看他可怜,所以才放他进屋的。”
连氏恨铁不成钢,“他一个大男人,哪里就虚弱成那样,都是装戏骗你的。”
幼清抿唇,“他真的晕过去了……”
连氏压根不想听解释,“总之以后不要再放他进来了。”
幼清点点头,“我和他说清楚了,让他不要再缠着我,他也答应我了,以后绝对不会再干涉我们家的事情。”似乎觉得这话没有什么说服力,她又道:“姑姑你放心,他现在不过是一时新鲜而已,可能是觉得没有人忤逆过他,所以才这般上心的,等他缓过劲了,发现我和别的姑娘没什么不同,到时候自然也就不再纠缠了。”
连氏抚上她的脸,“傻孩子,你太天真,光是你现在这张脸,就足以让他念念不忘。”
幼清摇头,“不,姑姑,今日他说,我从前脸上有斑更好看,你看,他就喜欢丑姑娘的,我变成这样,他还不一定看得习惯。”
连氏哭笑不得,将她搂入怀里,轻轻拍着后背,慈爱道:“他说这样的话你都信,可见真的是个傻孩子。”
幼清鼓了鼓腮帮子,不再说话。
第二天徳昭果然亲自来送衣袍。
幼清知道他傍晚回来,怕被连氏看见不高兴,特意在门口守着。
徳昭远远就望见姜家门口有人立在那,瘦条条的身形,娇嫩可人。
他心中欢喜,忙地跑过去,一边跑一边挥手喊她名字:“幼清!”
像个愣头青似的,傻乎乎的。
幼清担心连氏听见,忙地凑上前,压低声音,“你别喊,整条街都该听到了。”
徳昭将洗净的衣袍递给她,“听到又怎样,反正你名儿好听,我乐意喊。”
幼清撅嘴瞪他,“说好不干扰我的生活……”
话未说完,他已连连认错,实在是见不得她皱眉生气的样,生怕自己又惹到她了,提心吊胆的。
“不喊,再也不喊了。”
幼清满意地点点头,拿起衣袍就准备回屋。
徳昭一愣,下意识去拉她的手,想起什么,触碰的瞬间,改为拉她的衣袖。
“幼清,我大老远地跑过来,你好歹和我说说话。”
幼清凝眉回望,好奇问:“说什么?”
“随便什么都好。”他声音放柔,渴望地看着她。
幼清想了想,半天挤出一句:“辛苦了。”
实在太想和她说话,徳昭硬着头皮明知故问,“辛苦什么?”
“辛苦你送衣袍过来。”
“应该的。”
气氛归于沉默。
他抢先开口,“府里新请了个做糕点的师父,榛子糕和糖酪酥做得极好,甜而不腻,入口即化,别地都买不着这样好的糕点,明日我送些过来,可好?”
幼清素来喜欢吃甜食,但不想和他有过多来往,便一口拒绝了。
徳昭有些失望,却并不沮丧,“总之明日我送来,你要是不吃,丢掉就好。”
此时幼清已经走到门里头,半张脸隐在门板后,一双眼悄悄往他那边探,见他神情执拗,担心他不肯走,索性点头应下,“那你明日送来便是。”
说罢,哐当一声便将门关上了。
连氏从屋里走出来,朝幼清看了看,问:“睿亲王?”
幼清低眸,语气弱弱的,“他送衣袍来,刚刚已经走了。”
连氏叹口气,无可奈何。
隔日恰逢德庆秘密召见。
连氏将多日来的担心一吐而尽,问:“王爷,您到底想做些什么?幼清恢复了美貌,睿亲王天天上门来缠,我怕……”
德庆轻笑一声,问:“我只问你,他们之间,可曾已有夫妻之实?”
连氏一愣,回想起当初同幼清谈心时的场景,摇摇头:“应该是没有的。”
“如今连幼清对他态度如何?”
连氏答:“幼清冷淡得很,并不打算接受他的好意,况且有我拦着,她绝对不会对赵徳昭动心的。”
德庆笑容肆意,“以后你莫阻拦,顺势而为,徳昭以后若是上门,你就放他进去。”
连氏不解,语气迷茫:“王爷,为何要这样做?”
德庆优哉游哉地坐下,翘了二郎腿,“上一回,连幼清跟人叛逃,他都能大度原谅,可见他是真的陷进去了。既然如此,那就让他在女儿香里好好享受一番,当他以为可以得到心爱之人时,再予以猛力一刀,定能刺得他心碎颓败,一蹶不振。”
光是想一想这样的场景,就让人兴奋得不能自控。德庆又道,“况且时机未到,我这边的事情还没有办妥,需要用连幼清转移他的注意力。”他想起什么,问连氏:“你不会还没和她说过当年的真相吧?”
连氏低下头,有些不知所措,随便找了个借口:“幼清她性子坦率,什么事都摆在脸上,我怕告诉了她,她一时冲动,不小心破坏了复仇大计。”
德庆点点头,笑容深沉,“那就随你罢。”
连氏半跪着应下。
德庆又问了些其他的事,连氏一一回答,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只最后一句,问得连氏心中一悬。
“当年连幼清易容,我可是找了最好的人为她换了张天下最美的脸,去洛城时虽见过,但当时她脸上有斑,看不真切,如今没了红斑,不知到底美成什么样了?”
德庆在府里行的荒唐事,连氏并不知情,虽是如此,德庆这样一问,她依旧留了个心眼。
“就比一般姑娘好看些而已,肯定比不得王爷府里的美妾们。”
德庆勾嘴浅笑,“要么这样,我府里缺个花匠,你让你家那口子和连幼清一起到府里来种花,算是府里雇的,不必称奴,每月多给三倍佣金,可自由出入府邸,不受府里规矩约束,怎么样?”
连氏不敢直接拒绝,嘴上道:“王爷有心了,待我回去问一问。”
德庆只是这么随口一说,并未一定要让姜大和幼清入礼亲王府,又见连氏这般态度,当即没了兴致,挥挥手便示意她退下。
晚上,连氏将德庆的提议告诉姜大和幼清,只说有人搭线,问他们愿不愿去。她虽这样说,但言语中并不是很赞同,刻意将礼亲王府的规矩说得严苛。
幼清犹豫,回头先问姜大主意,姜大并不是很想去,只说随她。因着她每日闲在家中,也曾经提过想要出去做活挣银子,她心气高,并不想要这样悠闲度日吃白饭,时常说,该她来养他们两个的,而不是坐在家中被他们保护。
幼清想了想,缓缓将心中的主意说出来:“我想过了,提着花篮卖花卖不了几文钱,整日里抛头露面的,始终不太好。上次太妃打发的那一百两,还剩了些,正好北郊有块地要卖,最适合拿来种花的,去年姑父买了一批西洋花种,我曾种过一棵,开出来像芍药,但又不是芍药,红彤彤的,香香的,好看得紧,别地都没有,京中贵人最喜欢追求稀罕物,到时候我们种出花来拿去卖,谁家想要就派人来买,总比我们整天上门替别人种花要强得多。”
姜大点头,“幼清说得对,而且啊,高门大户,除了花匠,很多花都是从外边买的,那批西洋花种我也是无意间买下来的,因为便宜,所以就全买了,倘若真如幼清所说,别地都没有,种出来肯定会有人来买。”
幼清又道:“姑父可以再去买些其他的西洋花种,以后我们就专门卖西洋花。”
她眼中熠熠生辉,迫不及待地想要尝试,连氏叹口气,只得应下,将所有的家当都拿了出来,“不管赚还是赔,以后这个家就由你来当,一切你说了算。”
幼清捂嘴笑,“万一都赔了呢?”
连氏和姜大对视一眼,两人耸耸肩,异口同声道:“那就只能喝西北风了。”
☆、第54章 陪伴
第二天徳昭来送糕点,不肯走,非得看她吃两口再走。
有一句没一句地找话说,得知她过两日要外出看拿来种花的地皮,自告奋勇,说要跟她一起去。
“你独身一人外出,万一发生什么事,我在旁边,也好有个照应。”
幼清吃一口榛子糕,好奇问,“你会做买卖吗?”
徳昭一愣,摇摇头,想到什么,又点点头,“我连那么复杂的政事都能处理好,做点买卖自然不在话下。”见她犹豫,他又道:“到时候我远远跟着,并不近你身。”
她似乎特别反感他与她身体上的接触,都是他自己作的,现在后悔也晚了。
唯有指望时间治愈一切,她能慢慢忘掉那些不开心的回忆,重新一点点地接受他。
幼清闷头吃榛子糕,留了一些给连氏和姜大,等吃完了,她喝一口水,冲着十步以外站着的徳昭,点点头,“到时候你若跟去了,不许用王爷的身份压人。”
徳昭笑了笑,自是应下。
等到出门看地那天,幼清让徳昭离得远远的,怕被连氏看见,走出家门好一段距离了,这才往后寻徳昭的身影。
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她寻了许久,未曾看到他。
或许是走散了,或许是先行离开了,她低头继续往前,走了约莫几步路,忽地肩头被东西碰了碰,侧眼一看,是根树枝,再回头瞧,他手上拿了根树枝条,应该是随手拾的。
见着她回了头,他往后退了几步,仍旧捏着树枝条,勾唇一笑,“你且继续走,我跟着你,咱俩散不了。”
幼清的目光落在他手上的树枝条,没说什么,抿起嘴点了点头。
等到了北郊,地主已经在那里等着,看完了地,开始谈土地契转让的事情。
地主是个五六十岁的老者,因家中有变故,所以急着将土地财产转让换银子,价格比行情价要低,幼清自是欢喜,当场便将所有的事情都定了下来。
地主见她生得美貌,看不出年龄,以为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由衷地感叹,人长得美又有才能胆识,比家中那些混吃等死的孙子孙儿要强得多,不由地多问了几句。
幼清话不多,点到为止,礼貌回应。
地主笑了笑,又指了指不远处的徳昭,闲话道:“那个小伙子一直跟着你,是你的家里人?看上去倒和你是一对,青梅竹马的伴儿吧?”
幼清脸一红,轻轻摇了摇头。
身后徳昭一直注意着幼清的动静,生怕她被人欺负了抑或是地主有什么不轨意图,有时候见着幼清和地主说话,心里焦急,想要知道她同人说了什么,那人话里有没有什么轻薄之语,诸如此类,脑海中满是好奇和疑虑。偏生又不能上前,离得太近,担心她厌恶他。
刚才在街上,他尚且能用树枝条代替手,提醒她他一直在身后,但现在,树枝条就派不上用场了。
这时候想起神话里的千里耳,恨不得也能安一双那样的耳朵,顺着风儿去听,即使离得再远,也能知道她在说什么。
想着想着,越想越急,猛地望见她身形一顿,低眸摇头,像是被刁难似的,他不由地将事情想得严重,一个箭步就奔上前,冷着一张脸挡在她身前,傲气十足地瞪着一脸不知所措的地主。
幼清问:“你……你作甚?”
徳昭头也不回,一脸警觉地盯着地主,“刚才他是不是说什么让你难堪的话了?”
地主恍然大悟,笑了笑,“小伙子,你误会了,我刚才是在问这位姑娘,你是不是她的青梅竹马?并不是什么难堪的话。”
徳昭一愣,侧头问幼清:“他真的只问了这个?”
幼清点点头,有些难为情。
数秒,她细着声,唯恐他找人麻烦,语气温吞,“事情还没有谈完,要么你再四处逛逛?”
徳昭哪里能不知道她的想法,她见惯了他蛮横不讲理的一面,生怕他坏了她的事。
遂知趣往回走,忽地想起什么,冲那老者道:“我们家姑娘乃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容不得你这样发问,我是我们家姑娘的奴仆,并不是什么青梅竹马,莫坏她名声。”
这老者既非街坊邻居,又非友人熟人,做生意往来,自然要抬一抬身价,说是奴仆比说是青梅竹马要好的多。
幼清不由得往他那边看去。
他闷着声往回走,只留下一个高大的背影对着她。
回去的时候,他走在前头,她跟在后面,因着夜晚有灯会,街上人影涌动。
她心里有事,想着土地种花的事,比来时走得慢,又因街上人多,抬眸往前看时,他的身影又消失不见了。
这回可没指望他能从后面冒出来了,他本就是在前头走着的,许是早就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