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清将门重重关上。
☆、第76章
德昭受伤的事, 并未张扬,对外称病, 只说是普通风寒。
王大夫救了三天才救回来,德昭失血过多, 一直处于昏迷之中, 所有的事情都是丰赞在处理。
虽然有心隐瞒, 但是瞒得过外人,瞒不了皇帝和太妃。
皇帝那边暂时没有动作, 太妃可就没这么镇定了, 探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就往德昭屋里冲。
“我的儿你怎么这般傻!你要是没了, 娘可怎么活!”
德昭一睁开眼就看到太妃伏在他身边嚎啕大哭, 他无奈地看向旁边站着的王大夫,颇有怪责之意。
王大夫连忙摆手:“不是我说的,是丰赞顶不住压力说漏嘴的。”
德昭叹口气, “他人呢?”
王大夫:“去找幼清姑娘了。”
太妃一听到“幼清”两字, 脸色巨变,像只惊吓的猫,瞬间张牙舞爪:“丰赞脑子坏了!还去找那个丧门星做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德昭这样,都是她害的!我猜得没错,她就是别人派来的细作!快!报官抓她!”
她说着话,就要往门外吩咐人, 德昭强撑着从榻上起身,试图阻拦:“母亲, 你听我解释,不要冲动。”
他赶忙使个眼色给王大夫,王大夫反应过来,将下人全部屏退,出去的时候顺带着将门关上。
太妃气死了,返回去,恨铁不成钢握住德昭的手:“你这个时候还要护着她!我看你已经被她迷得丧心病狂!”
德昭知道此刻再不说出幼清的真实身份,只怕太妃不会放过幼清。
他娓娓道来,太妃听完后吓到:“她……她真是阿妙?阿妙没有死?”
德昭点头。
太妃看他如此坚定,也就不再疑心。
她的儿子她知道,再怎么昏了头,他也不会拿宋阿妙的事做文章。
太妃迟疑道:“可她的相貌与阿妙完全不同……”
德昭气息虚弱:“自那场宋府的大火后,她便容貌全毁,别人替她换了张脸。”
提起宋府的事,太妃不由地陷入悲哀。
宋家人的遭遇,说是灭顶之灾也不为过,她活在世上这些年,再也没有见过比这更惨的事了。
想到幼清即是阿妙,阿妙即是幼清,太妃再硬的心也只能软下来,她忽地就明白为何德昭会受伤了。
她儿子背的罪,幼清想杀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太妃怪也不是,不怪也不是,最终只能疼惜叹道:“那孩子,这些年来受苦了。”
德昭恳求:“所以母亲千万不要再想着报官抓她。”
太妃道;“宋家就她一根独苗了,我怎会狠心报官抓她!”
德昭怕太妃多心,特意将她这些年在府里为何没有讲出身世的事也一并告之,太妃听后很是悔恨:“想当初我还百般厌恶她,甚至想找个假阿妙挤走她,不曾想我想要伤害的人,竟然是我曾经最疼爱的阿妙,老天捉弄,只希望以后我能有机会补偿。”
德昭听到自己母亲这样讲,心中的石头彻底落地,安慰道:“母亲不必自责,以后有的是机会补偿,不管她是幼清还是阿妙,她终将成为我的妻子。”
太妃紧蹙眉头。
望着自己儿子痴情的模样,只能将到嘴边的话重新咽回去。
只怕德昭想娶,阿妙却不愿再嫁啊。
孽缘!真是孽缘啊!
“你好好养伤。”想了半天,太妃最终只憋出这么一句。
德昭依旧惦念着幼清:“她在府外万事不方便,母亲可否替我去劝劝她?”
太妃一口应下。
德昭这才重新躺回去休息,精神不足,没一会又沉沉睡去。
三天后,太妃收拾好思绪,准备着去找幼清。
只是不等她出门,幼清已经主动找上门。
“禀太妃,幼清姑娘回府了。”
等侍女去报的时候,幼清已经见完满嬷嬷。
她明确地表达了自己想要更改当初皇帝给的选择——她要进宫做女官。
只有进宫做女官,她才能查清当年被封存的真相。
先皇为何命人不得翻案,暗卫到底查出了什么,他们宋府,到底因为什么才被灭门。
德昭虽然认罪,但她并非是傻子,说到底,当年德昭无权无势,没有任何杀她全家的理由。
尽管如此,他也不是完全清白的。
他出头认罪,就足以让他牵涉其中。她此番前往宫中,并非为还他清白,她只为自己心安。
不能相信任何人,在报仇的这条路上,她只能与自己作伴。
满嬷嬷她见过,慈眉善目的,并未多言,轻轻一句:“老奴明白,请姑娘早做准备。”
不知道是让她做好进宫的准备,还是做好离开王府的准备。
幼清下意识望向德昭院子所在的方向,盯着看了半刻,最终还是转身离去。
刚要出府,被人拦下,“姑娘,太妃有请。”
幼清皱眉,态度强硬:“不了,我有事,先走一步。”
侍女哪肯轻易放她离去,胡搅蛮缠,使出浑身解数留人,眼见着幼清的耐心快被耗尽,太妃姗姗来迟,“幼清!”
头一回听到太妃用这样善意的语气唤她,幼清心中好奇,福礼:“太妃。”
太妃上前握住她的手,神情激动,打量的目光像是从未见过她似的。
幼清思忖。看太妃这副模样,没有半分喊打喊杀的意思,大概德昭将所有的事都告诉了太妃,不然依太妃的性子,此刻还不得活剥了她。
“别急着走,去我屋里坐坐。”
太妃想起从前旧事,心中思绪万千,若不是侍女在旁,只怕此刻又要落泪。
苦命的可怜人儿。
太妃心中叹道,握住幼清的手便不放,非要拽着她去屋里说话,幼清拗不过她,只得跟着去。
“太妃,我只停留片刻,待会一定要走的。”幼清再三强调,担心太妃强留人。
太妃点头,“我晓得的,绝不会勉强你。”
幼清亭亭立在那,肤如凝脂,身姿翩翩,手腕间碧绿手镯衬托,犹显风韵。
太妃摸了摸她皓腕间的镯子,笑道:“这镯子,你一直都戴着?”
是上次太妃召她时给的那个镯子。
世事弄人,原来想着传给阿妙的镯子,兜兜装转一圈,还真就到正主身上了。
幼清一愣,以为她话里有别的意思,下意识就要将镯子取下,“之前是我不懂事,随随便便就接下了太妃的玉镯,如今物归原主,还请太妃原谅我的莽撞。”
她说着就已经褪下玉镯,直接塞到太妃手里,太妃怎么也不肯收回去;“说什么混话,这本就是你的东西,你戴着就是物归原主,它只有你一个主人,你若不要,直接摔碎了便是。”
幼清皱眉,只能拿出手帕将镯子包起来,“什么时候太妃想要取回,知会我一声便是。”
太妃听她这般客气疏远的语气,心都要揉碎了,忍不住喊一声:“阿妙,从前你只唤我黄姨的……”
黄姨。
以前母亲与太妃最是要好,即使后来天各一方,两人闺中情谊依旧未减半分。后来德昭不受待见先皇被贬出京城,宋家百般礼遇,为他在常州的事尽心尽力,也是因为这份情谊的关系。
只可惜,友谊犹存,黄姨尚在,这世上却再也没有她的母亲。
幼清往后退,语气冷淡:“无论是幼清也好,阿妙也好,敢肆无忌惮唤太妃为黄姨的人,早已死在十年前的那场祸事中。往后还请太妃切莫再提旧事。”
太妃欲言又止,嘴唇颤了颤,最终还是选择将话咽回去。
心结,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解开的,不能操之过急。
太妃赔笑道:“好好好,一切都依你。”
他们走着走着,不知怎地,就到了德昭的院子。
太妃小心翼翼道:“都已经走到这了,要不进去看看?”
幼清停下脚步。
“不了,我先走一步。”
太妃拦住她:“你若真的恨极他,为何不一刀致命?少时你学过武也学过医,若是真心杀他,那刀就不会刺偏。”
幼清身形一顿。
“你是相信德昭的,对不对?只是恨他认了罪,阿妙,让我们照顾你好不好,以后你想做什么都行。”
幼清仰起头,神情认真地看着太妃:“难道你希望我与自己的仇人共结连理?”
太妃蹙眉。
幼清:“若真的为我好,从今以后就装作不认识我,不要再想着补偿我,我不稀罕你们的补偿,我只想要真相。”
说完,她转身就走。
太妃甚至来不及回应,视野里她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第77章
满嬷嬷的动作很快, 没几天,宫里的圣旨下来, 旨意示明,幼清自愿入宫, 其心恳切, 自当恩准, 着封花房侍女。
幼清跪地谢恩,“小女接旨, 谢皇上鸿恩。”
宣旨的公公是皇帝身边的老人夏无尽, 像宣旨这样的小事, 一般都是下面的小内侍去做, 他难得亲力亲为一趟,忍不住多打量眼前几眼。
这就是将睿亲王府搅得鸡犬不宁的小侍女了。
姿色果然不凡。
夏公公殷切上前扶起幼清,道:“皇上有句话问姑娘, 进宫后便不能回头, 可否想清楚了?”
幼清心中鄙夷。
明明巴不得她早日入宫远离德昭,却还假惺惺地命人来问这么一句话,果真是赵家的人,都一样虚伪。
“这是我该做的,没有什么能后悔的。”
夏公公点点头,交待:“姑娘在宫外可有何事未解?趁如今是自由身,早些都做了。选定好日子, 老奴会派人前来相迎。”
幼清道:“谢公公好意,小女对宫外的事没有任何眷恋, 今日便能随公公一起入宫。”
夏公公一愣,没想到她会如此心急,“总要收拾收拾,不必勉强。”
幼清拿出早就收拾好的包袱,“我早已准备完毕。”
夏公公苦笑:“既然如此,那就随老奴一起走吧。”
新人入宫,头三个月得进训导所接受姑姑训诫教导,或打或骂,一切都得甘心接受,才能在以后的日子里好好生存。
幼清顺着大红宫墙走,前头夏公公亲自领路,时不时路过的宫人请礼,纷纷回头看她。
大概以为是皇帝要见的人,毕竟小小的宫中侍女,怎能请动夏公公开路。
停在一处藤院双门前,幼清看着门匾上的字,“落英芬芳”,问:“夏公公,不是要去训导所吗?怎么来这里?”
夏公公回头笑道:“您又不是寻常侍女,哪里需要去训导所那样的地方,皇上说了,以后您就直接在这花房伺候,宫里的花儿朵儿,就全部交给你了。”
说话间,已走到屋里,里头花房主事刘公公正在训人,抬头一见夏公公来了,瞬间换脸,阿谀奉承:“哟,大总管,您怎么来了?也不提早说一声,好让小刘子我提前准备准备。”
他说着便上前请安,哈巴狗般贴过去,“大总管,我这新培育了几株西域奇花,您看什么时候方便,我给您送过去。”
夏公公是爱花之人,平日里喜欢弄些奇珍异草,刘公公这马屁拍到正处,他很是受用,当即笑逐颜开,轻拍了拍刘公公的脑门:“你个小刘子,越来越皮了。”
刘公公笑得更是卖力,瞅见夏公公身后站着的幼清,这才收住谄媚,好奇问:“大总管,这是……”
夏公公想起正事,介绍:“这是连姑娘,皇上亲宣入宫,以后便在这花房伺候,你切不可怠慢。”
刘公公鞠手笑道:“连姑娘好,以后同在花房当差,那就是一家人,我是这里的主事公公,您叫我一声小刘子就好。”
他使了个眼色,旁边立即就有小宫女上前,“连姑娘,请随我来。”
幼清走后,刘公公小心翼翼地问:“大总管,这人什么来头?求您给句准话,我日后也好做安排呀。”
夏公公道:“你甭管她什么来头,反正该怎么着就怎么着,你这不是少个花房总管吗?就她了。”
刘公公一吓,他心心念念想着爬上花房总管之位,哪里想到夏公公一句话,就断了他的念想。
“她才刚进宫,就给她个总管之位,这是不是太……”
夏公公瞪他一眼,“皇上说过要封她个女官,总不能让她做个寻常侍女,拿个花房总管的位子,也没什么大不了。”
他是个大忙人,没说几句就匆匆离去,留下刘公公在原地气得跺脚。
心腹小鸣子进屋来,望见刘公公捂着胸口,大概是闷得慌。大家都是人精,不用说就能猜到个中缘由,上前问一句:“师父,难不成大总管那边有什么吩咐?咱不一定要依着他,他老人家每天忙里忙外的,哪里真顾得了我们这小小花房的事呢。”
刘公公瞥他一眼,心里气正好没处发泄,劈头就骂:“你懂什么!瞎眼闷油葫芦锯嘴的,大总管也是你能议论的!怎么死你都不知道,瞎搅和!”
小鸣子缩了缩脖子,“是是是,师父训导得对!”
刘公公气消了大半,摸摸小鸣子的脑袋,语气柔和不少:“走,跟师父瞧瞧去,看看新来的总管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小宫女领着幼清在花房逛了一圈,往回走的时候,正好碰见刘公公和小鸣子。
刘公公捧着脸笑:“姑姑你让我一顿好找,原来在这。”
幼清回礼,“刘公公有何事吩咐?”
刘公公:“我哪敢使唤姑姑您呐,只有你吩咐我小刘子 的份,这要被夏大总管知道了,还不得治我的罪呀,以后您就是这花房的总管,我还得劳烦您多多关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