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谁啊胆子这般大?”青萝看着洛皇后面色复杂。
“生的这般漂亮的一双手, 会不会被砍了?”疯乞眼巴巴的看着自己面前的一片乱象。
青萝嗤笑一声,道:“你还真敢想,十姨都不管不顾的冲下去救人了,又怎么舍得削她的手臂?”
疯乞转念一想, 倒是这个道理没有错。
“皇后娘娘!”
有人惊恐的上前想要将洛皇后和这个神秘的女人分开,手臂一触及洛皇后想要将她拉开,洛皇后突然就发了疯, 转过头面色狰狞的道:“不要碰我, 滚开!”
这一眼叫人心神具颤,那人蹬蹬蹬的退后三步,洛皇后虽然深居简出,但待人一向来有礼,哪里有这样激动又疯狂的时候。
“你骗了我。”
洛皇后现在哪儿顾的上她们, 死死的抱住戏十姨, “你骗了我!”
戏十姨咬住牙根,无奈的透过斗笠下薄纱看着面前这张熟悉的脸。
她瘦了。
也老了!
却依旧风华绝代。
她没脸见她,便压着声音道:“阁下认错了。”
洛皇后指尖用上几分力,刚想要说话,却冷不丁戏十姨猛地甩开她的手, 往外头跑去。
洛皇后不管不顾的站了起来,拨开身边的侍卫就追了出去。
一身明黄色的凤袍格外惹眼,几乎是顷刻间,洛皇后就成了众人眼中的靶子。
十数个黑衣人举刀对着她的方向扑过来, 明晃晃的刀刃反衬日光,没入她的眼底带起一阵刺痛,她下意识的要开口喊出面前那人的名字,却在看见周围诸多女眷之后牢牢的闭紧了嘴巴。
“皇后娘娘!”有人喊的声嘶力竭。
刀未落下,戏十姨回头扶住洛皇后的肩膀,解决掉最近两个黑衣人,轻点地面,飞跃而起,落于屋顶上,几个呼吸间消失在众人面前。
侍卫们一边防着那些黑衣人,一边在心头暗自发苦。
这都算是什么事儿啊?
怎么这两日一个两个都喜欢掳皇室的人?
什么毛病?
戏十姨半抱着洛皇后,洛皇后本名洛靡,十五岁入宫,是先帝在世时就点下的皇后,洛家势大,新帝登基需要洛家的扶持,而洛家需要新帝的信任。
太子必须有一半的洛家血脉。
老一辈的算的精明,但他们却忘记了,彼时的洛靡与怀帝也不过是年方十几的少年少女,正是血气方刚一腔情怀之时。
他们不懂什么是责任,只认准了胸腔里骤然跳起愉悦之舞的美妙滋味。
正如当年的怀帝对如今太后身边服饰的小侍女碧水日久生情。
也正如,她自己,在一日散步时与花池旁遇上的倾城一笑,与后半生刻在心头浓墨重彩成了难掩的执念。
她与怀帝的‘喜欢’是付出巨大代价的,至今回忆起来仍旧痛到夜不能寐。
但再多的辗转难眠也抵不过如今手上真实的温热。
这是流连捻转与指尖的鲜活。
“洛琳?”
洛皇后轻轻叫了一声,拉住她手的人猛然顿住脚步,国寺很大,他们此刻也不知是走到了哪里,四处都是密林,有黄鹂鸣啼,吸入肺腑的都是清爽芳香。
戏十姨转身,定定的看着她,隔着轻纱,她声音又哑又粗。
“皇后娘娘请自便。”
她不回答她的问题,抬脚就走。
洛皇后连忙提起裙裾磕磕绊绊的跟在后头,深一脚浅一脚,身上的凤袍都被划破,脸上一片脏污,头发散乱宛若疯子。
只是……她眼神明亮,脚步鲜活,似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抬脚都要愉悦到轻跳而起一般。
戏十姨走了一路,她就跟了一路。
终于前面的人长叹一口气,转身,声色凉冷。
“娘娘……。”
她终于认输,声音恢复如常,喉头轻颤,“你就当我死了罢……。”
“什么叫当你死了?”洛靡猛地出声,“当年你生下白泞,一身血泊,御医告诉我你死了,如今你活生生的站在我的面前,又让我当你死了?”
戏十姨抬手不自觉抚上自己的脸,入手是坑坑洼洼的疤痕。
她张了张嘴,正要说话。
旁边却冷不丁插进一个声音。
“什么叫……当年她生下我?”
这声音透着凉意,像是兜头一桶冰凉的水自两人脑顶浇下去。
戏十姨顷刻回神,慌乱转身,对上了白泞一双清澈的眼睛,她站在一颗巨大的古树下,身旁卓景长身玉立面色复杂。
两人无言以对,谁能想到,居然在这里碰上了白泞,仿佛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小六。”
洛皇后颤了颤唇,开口道:“她是……。”
“皇后娘娘,你想说她是我那死了许久坟前青草都有我人高的亲娘不成?”
白泞笑着,眼中半丝笑意都没有,长久压抑下的结果无非是此刻的荒唐,“可真是好,我幼时吃着冷透的饭菜时,谁都不曾出现在我跟前儿,如今我什么都有了,连亲娘和小姨也都回来了,真好真好。”
她毫无喜意的鼓着掌,字字如冰道:“老天真是待我不薄!”
“小六。”洛皇后收起了笑,虽然她也恼洛琳这么多年的诈死,但对那人的维护却早就深入骨髓,“你不该这么和她说话。”
白泞冷笑一声,此刻锋芒毕露,她早就不是当年的孤身一人,她是京中首富‘六爷’,朝堂上也有她的眼线,“那我该如何说话?我说的是人话,听不懂的是你们。”
洛皇后皱眉,还想再说些什么,被洛琳一把拉住。
“你说的没错,我只生了你一场,旁的什么都没做,我早就在数年前就死了,从今往后,你还是过的你的日子,权当没见过我就好。”在往生门的短短时光,她见过白泞笑,生气,和卓景斗嘴的样子,便已经知道她如今已经很好的长大了。
即便没人庇护,也长成了一个爱笑会闹的好孩子。
“如此甚好。”白泞抿唇,似是想到了什么,转身看着卓景,手指有些僵硬,掌心净是冷汗。
他都听见了!
洛皇后和洛琳也跟着看过来,三人目光皆有不同的意味。
白泞是懊恼之中带着那么几分说不清的别扭。
洛皇后冷然而视。
“今日的事情,希望国师大人能守口如瓶,不然,往生门的弟子还是挺烦人的。”轮到洛琳这儿就是实实在在的威胁了。
卓景素来不收人威胁,也不看洛琳一眼,反而是对着白泞招手,“你还要在那儿站多久?”
卓景看着外头隐隐靠近的黑影,“我的暗卫到了。”
白泞紧抿了一下唇,抬脚对着卓景走过去。
她一步步走的艰难,卓景却仿佛她每一步都是踩在自己的心尖儿上。
他忽而生出一种渴望,希望往后任何时候,对着任何人,抵着任何目光,只要他站着,那个一身利刺的小姑娘就能选择迈步走向他。
不是旁的任何人,仅仅是他。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此刻被光影模糊,洛皇后恍惚间想起来,在白泞尚未及笄前,她底下的人常有来报,说六公主和国师大人私下有所来往,国师府的猫儿给六公主养了。
国师府的珍宝给六公主做了生辰礼了。
但那时候她自己都过的浑浑噩噩,只让白泞每日去她那儿抄一次佛经,保证宫中的人看她的面子上不予白泞为难便好。
其余一切都不想管。
实际上说起来,她便没有给过白泞多余的关怀,偶尔想起来,送些东西给她,那也是为了洛琳的面子。
这么多年,教导着白泞长大,看着她一点点变了模样的人是谁呢?
白泞这一身的行事风格,又是像了谁?
卓景的暗卫快要到了,戏十姨看了两人一眼,终究不想让洛皇后站在诸多非自己人身旁,卓景行事乖张,阴晴不定。
她深深的看了白泞一眼,抓着洛皇后,匆匆离开。
白泞眼眸暗下去。
耳旁突然响起一声轻笑。
“小丫头,你亲娘走了,却没带上你呢。”
这话扎心的很,白泞侧目看着他。
卓景眼神黑沉,里头翻滚着的情绪明明白白就三个字。
不高兴!
他又如何不高兴了?
“你身边怎么一个以你为首位的人都没有?”卓景声音平稳,“你不难过?”
白泞张了张嘴,又被卓景打断。
“我知道你定是很难过。”
卓景抬眼,里头一片清明,他认认真真,退下一身的戾气阴沉,一双眼睛亮的惊人,似含了正午时分最烈的炽阳。
“所以,白泞,你要不要站到我的身边来。”
今日的光落在白泞手臂上,她觉得格外烫人,自心口呼啦啦的冒出沸腾的泡泡。
“我会护你,待你似珍宝。”
65、许诺 ...
白泞像是当头被人砸了一棒, 脑海里嗡嗡作响, 眼前视线都模糊了好一会儿。
不过没给她丝毫反应的时间,卓景的暗卫到了,那些黑衣人也到了。
两方人马一碰便炸,卓景将尚且愣住的白泞拉到自己身后, 耳边有风温柔拂过,她深一脚浅一脚的跟在卓景身后。
国寺里的竹林深处是一栋竹楼,听闻国寺里最德高望重的大师就住在里头。
谁都不曾见过他, 按照以前她听闻的, 得到高僧定都是须发皆白,仙气淼淼的样子。
卓景见她一脸魂不守舍的样子,直接拉着人就进了竹楼,身后冷箭被暗卫挡住,有遮挡的东西会稍稍安全一些。
两人进了竹楼, 闻到里头清香的果茶气时, 白泞才猛地回过神来,‘唰’的一下抽出自己的手,目光变得疑心重重且深沉无比。
“白泞,你这是什么眼神?”
一路来都努力保持镇定的国师大人终于忍不住了,随着耳尖一抹似恼似羞耻的浅红悄悄攀爬而上之后, 他终于忍不住了,“你是不是觉得我说的话很好笑?”
“没有。”白泞更严肃了!
卓景立在原地看她,外头乒乒乓乓的声音半点不能让他分神,谁都不知道他此刻心跳快的已经快要裂开, “那你是怎么想的?”
妖孽了小半生的国师大人从来都没有像今天这样正经认真过。
白泞抿唇,看他一眼,垂下眼皮,又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猛地抬眼,又细细看他一眼。
卓景被她这两眼撩拨的七上八下,正要说话,白泞开口了。
“你……你是不是余毒未清?”
人家是半信半疑,到白泞这里,那一半的相信都被吞到狗肚子里了。
卓景甚至都来不及发怒,一只冰凉的手已经贴在了他的额头上,随后是白泞惊讶的声音。
“你额头好烫,你发热了卓景!”
“发烧了,脑袋不清楚也是常有的事情。”白泞皱着眉,像是猛地松了一口气。
卓景指尖一动,脸上羞恼的浅红色褪去,他反手扣住白泞的手,神情严肃道:“我没发热。”
他五指撑开白泞的掌心,里面一层冰冷的虚汗,握着她的手都觉得透凉。
卓景急急伸手探她额头,果然入手一片滚烫。
“发热的是你!”
他无奈又觉得糟心。
“哈?”白泞声音略尖锐,“我很少生病的。”
她只是对外称身子不好,其实每年头疼脑热的时间很少很少。
她抬手摸摸自己的额头,却发现似乎是有那么一点热。
卓景此刻也没了追问的心思,这两日的事情很多,且桩桩件件都是冲着小丫头来的,她会身子不舒服也是极正常的事情。
“去里间躺下。”卓景皱眉,“我去找找看有没有药。”
他扶着白泞就往里间走,白泞神情古怪,但见她不再提那些莫名其妙的话,不自觉便松了一口气。
两人往里面走去,却冷不丁看见门后头有一角漂亮的藏青色。
像僧袍。
几乎是顷刻间,卓景猛地将白泞拉到身后,袖口里匕首滑出,他眉眼里尽是冷厉。
白泞一愣,脑海里突然就蹦出自己之前和卓景两人身处险境的时候。
那时候多半都是针对她而来,她做了什么?
哦,她好像都是一把拉过卓景当靶子了。
白泞猛地打了个寒噤,这才觉得浑身有些发冷。
或许真是发热了也说不定。
“谁在那儿?”
卓景一直都没松开拉着她的手。
“哎,两位施主。”
那人慢悠悠的从门口钻出一个脑袋,那张脸熟悉的很,正是之前给白泞解签的那一位,穿着有些邋遢,行事并不严谨,半点高僧风范都无。
“何必动刀呢?咱们好好坐下来,喝杯茶,摇个签,品一品这世间美好的真情岂不是快活?”
老和尚干脆打开门,目光越过卓景渗人的神情,落在身后被挡的严严实实的小姑娘的……衣裙一角,道:“这位女施主是身子不适?不要和贫僧客气,进来休息一下罢。”
他十分识趣的让开了一条路。
卓景也没跟她客气,进了屋子,却看见一张床,他皱眉,“这床是不是太硬了?”
“贫僧这儿就这一张客床,若是女施主不嫌弃贫僧自己睡过的……。”他话还为说完,白泞已经在床边上坐下了。
“有药吗?”
卓景又问。
那怪和尚又去翻药,卓景捏在手上,却不给白泞吃。
他不放心这药和这老和尚,但留着总归还是后手准备。
三人立在原地,外头吵嚷的声音渐渐消去,暗卫来到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