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冬雪这样一说,绿蔓的脸更加苦了,到最后简直是落荒而逃,“奴婢现在就去找我娘。”说着便一溜烟的跑了,活像后面有人拿着大棍子在赶她一样。
“姑娘,”绿草侍立在旁边,有些犹豫,顾冬雪看向她,“你是不是奇怪绿蔓的绣工已经很好了,我为何还要让她将绣工练的更好,更加的精益求精?”
第二十七章:告知
绿草点头,“奴婢总觉的姑娘自那次风寒醒来后就变了性子,姑娘,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顾冬雪沉默,绿草平日里不如绿蔓活泼,不如绿蔓泼辣,可是心思却比绿蔓敏感许多,绿蔓并没有察觉到的事,也许绿草心里早便存了疑惑,只是自己是主子,她是丫鬟,即便心中疑惑,她也不敢轻易出口,而今日,可能是顾冬雪让绿蔓继续学习锈艺这件事加深了绿草的疑惑,也许因为他们被困在这里三日,这是个不错的契机,绿草才鼓起勇气问出口的。
“扑通”一声,顾冬雪还在想着该怎么和绿草说这件事,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绿蔓和绿草都是她极为信任的人,更何况前世绿草用那种方式代替她受了辱,即便这件事在今生的绿草心中不存在,但是顾冬雪却不会忘记,所以对于绿草问出口的疑惑,顾冬雪并没有觉的恼怒,或者是被人察觉到不对劲的尴尬,因为她知道若是那件大祸真的发生了,那么绿草和绿蔓这两个她亲近的丫鬟必定会对她这些天的变化和作为有所怀疑的。
只是顾冬雪在为难该怎么跟绿草解释,而绿草也是见顾冬雪沉着脸没有说话,心中更是不安,连忙就跪在了顾冬雪的脚边,“姑娘,是奴婢错了,奴婢越矩了,是奴婢仗着姑娘素日里的和善,太过大胆了,还请姑娘饶恕奴婢一次。”
顾冬雪见绿草如此,忙将她拉了起来,“绿草,你这是做什么,你家姑娘是那种动不动就罚人的主子吗?好了,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
想了一下,顾冬雪还是不准备将自己重生这件事说出来,因为这太匪夷所思了,自己因为经历了那场大劫,轻易并且欣喜的接受了上天的这个安排,可是绿草现在的记忆力并没有上一世的经历,她未必会和自己一样这么轻易的接受死而复生这种只能在戏文里看到的离奇故事。
“就是在祖母寿辰那一日,我去祖母屋里拜寿,路上忘了带那个送给祖母的藏青色锻面上面用金线绣着花开富贵图样的荷包,就是和那个藏青色锻面上绣着福寿绵延图样的抹额是一对的那个荷包,都是我送给祖母的寿礼,你还记得吗?”
绿草点头,“奴婢记得,这是姑娘你亲手绣的,连绿蔓说要替你绣,你都没答应。”绿草答道。
顾冬雪点头,“那当然,绿蔓的绣活那样精致,让她帮我绣,不是一眼就被别人看出来了吗?”顾冬雪刚刚一说完这句话,就发觉自己跑远了,忙摆手道:“说远了,我是说就是那一次,我将荷包忘在了屋里,吩咐你回去取荷包,那时已经有外面来的女眷朝着祖母的院子去拜寿了,你走之后,正巧来了两位夫人,她们说了一些话,嗯……”
顾冬雪想了一下,组织了一下语言继续编道:“她们说的没头没尾的,我也没怎么听明白,大概意思是说不久之后皇上就会有动作的,还说什么这个府里说不得也难保。”
“啊……”绿草果然被顾冬雪这话惊住了,“她们说的这个府里难道指的就是我们定康候府?”说着,绿草已经下意识的将声音放到最低,只有她和顾冬雪二人能够听清。
“我也不知道,可是她们二人当时就在我们府中,说的大致应该就是吧,所以……”顾冬雪忽然正色道:“后来张家出事了,我虽然不知道是不是那两个妇人口中所说的皇上的动作,但是我心里却总有不好的预感,我准备回去之后就将你和绿蔓一家子的身契还给你们。”
“姑娘!”绿草不敢置信的看向顾冬雪。
顾冬雪摆手道:“我知道,听来的不一定是真的,且那两位夫人的身份我都不知道,这种大事自然不是只凭着道听途说便能相信的,但是……我们总要做些准备吧,万一呢,万一是真的,你们是自由身,不仅你们自己不会受到牵连,在外面还能多多照应我和信哥儿,到那时你的厨艺,绿蔓的绣工,说不得都是你们要以之谋生的技艺。”
见绿草还想反对,顾冬雪道:“若是等个一年半载什么事也没有,你们自己想回来便回来,不回来也可以的,听话,说不定到时你们还会庆幸我做了这个决定呢!”
绿草听到顾冬雪说一年半载没事还可以回去,便不再多说了,实在是姑娘说的事太过可怕,即使她知道这件事不一定是真的,很有可能是姑娘听错了,或者是那两位夫人乱说的,抑或她们口中的这府里指的根本不是定康候府,可是一旦心生怀疑,一日没有确定下来,那担忧害怕之心却怎么也无法去除。
“这件事先不要告诉绿蔓,也不要告诉其他人。”顾冬雪交代道,绿蔓的心思没有绿草细致,只要绿草不主动提起,自己的这些变化她不会深想的,她的那番话,说的什么听两位夫人闲谈听到的消息,自然是编出来的,当时的确是有两位夫人在拐过一个假山转弯处说了这闲话,只是那闲话似乎是在感叹一位死了未婚夫的女子命运不济,其他的并没有多说什么,就更别提顾冬雪所提到的什么皇上的动作之类的,那只是顾冬雪利用张家的事现编出来的,不过理由虽然是编出来的,但是结果却是真实的,是她亲身经历过的真实,只是这个真实是不能说出口的而已。
顾冬雪的一番话让绿草有些魂不守舍,还是顾冬雪提醒她,她才稍稍镇定一点,这一点顾冬雪在决定将事情告诉绿草时就已经预料到了,绿草素日里再沉稳,再果决,她也只是一个内宅的小丫鬟,听到这种要人命的惊天大事,哪能那么容易接受。
好在也不过半个时辰,绿草就该干什么干什么了,比顾冬雪预测的时间要短上许多。
顾冬雪见绿草又若无其事的忙着手上的活了,自也一边吃着点心,一边看书。
第二十八章:圣旨到!
忽然,听到外面一阵闹哄哄的动静,有喝骂声,求饶声,哭泣声,顾冬雪甚至还听到了鞭子的破空声,她不由的朝着窗外看去,这连苍山下的驿站条件简陋,并没有院落,而是一排排的房间连接着,几排房间外面整个砌了个围墙,又因连苍山下多风雪,房屋破败的快,即使驿丞经常会找人来修补一番,这房子也只能勉强住人而已,因为顾邦正是官身,这几日住到驿站中来的也就是他们这一行人是官员和官员家眷,其他的都是商队的人,他们住的自然是最好的几间屋子,而相对而言,在这个驿站中最好的几间屋子却是离大门最近的。
所以顾冬雪现在才能这么清楚的听到大门处的哄闹声,推开窗户,便能一眼看到发生了什么事。
“姐姐,”顾信穿着双羊皮靴子踏雪走了进来,头上还有未化的雪花,雪虽然小了一些,可是还是没有停。
“上次我们在‘迎京客’客栈见到的那些人来了。”顾信走进屋,给顾冬雪报信道。
这时候,顾冬雪已经看到刚刚从外面进来的张家一众人和那二十多个差役了,让顾冬雪惊讶中却又觉得应该早有预料的是,张家人不仅形容狼狈,憔悴不堪,一个个脸上更是冻得青白一片,更有甚者,有两个妇人完全是被她们自己的丈夫扶着走进来的,双目紧闭,面色灰败,是死是活也不知。
可是这些并没有让顾冬雪惊讶,这种情形,在张家人身上出现,简直是一定的,而让顾冬雪有瞬间惊讶的是,这次张家人少了好几个,其中最明显的就是当时她坐在马车上,看着张家两个青年抱着两个两三岁大的孩子,可是现在那两个青年还在,孩子却已经不见了踪影,加上张家人哀恸的神色,不难想象,那两个孩子去了哪儿,在这种天气,这种境况下,稚儿夭折并不令人奇怪。
只是顾冬雪还是觉得有些心颤,她想到了前世流放途中,早早便夭折了的顾信,她看了看站在自己腿边,垫着脚好奇的朝外看的顾信,摸摸他的脑袋,同样的一段路,如今他们的境况却好了许多,她想,若是她再早回来一个多月,俞氏的寿辰她是不会回去的,那样这一条路简直就可以免了。
张家一众人在身后差役的驱赶下,和互相的扶持中,终于走进了驿站,住进了最后一排最为破败的几间屋中,驿站中又恢复了先前的安静,就在这安静中,顾冬雪的耳中忽然飘过了几个字:“圣旨到!”
“轰”的一声,顾冬雪几乎觉得自己头部的血管被这三个字轰的暴裂了,她几乎分不清现在是何时何地,脑中心中耳中只有“圣旨到”那三个尖细的字,和上辈子一样的音色,一样的语气,一样的冷漠。
“姑娘,姑娘……”
“姐姐,姐姐,你怎么了,”耳边忽然传来顾信带着哭音的喊叫声,这一声哭音却将顾冬雪唤醒了,无论如何,这一世,她不能再让信哥儿夭折在这冰天雪地中,让他走的那样的凄惨,那样的寂寞,那样的寥落。
“姑娘,你怎么了?”绿草心中对顾冬雪如此激烈的反应有所了解,她刚开始也是吓了一跳,一位姑娘听到的那一番闲话变成了事实,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
只是当她看到那手捧着明黄卷轴的,穿着一身暗红色宦官服,面白无须的大太监问了一句候在门边的驿丞什么话之后,便径直朝着后面走去,连看一眼他们这个方向都没有,心瞬间落了下去,看这样子,这圣旨并不是冲着他们顾家来的。
“姑娘,他们到后面去了。”绿草轻声道,用眼神示意了张家人所住的地方。
顾冬雪也平静了一些,暗叹了一口气,自己自认为提前知道了即将要发生的事情,已经做好了各种心理准备,可是在察觉事情真正要降临那一刻,她除了害怕恐惧,竟然什么反应也做不出来。
这是万万不行的,顾冬雪心里想着,这次是虚惊一场,下一次可未必了。
没过一会儿就见那传旨太监从后面走了出来,他似乎在拒绝驿丞的挽留,径直朝着停在门边的马车走去。
“饭,咱家就不吃了,皇上还等着咱家回去回话呢……”太监的声音尖细,顾冬雪模模糊糊的听到这句话,从窗外看去,就见到那大太监又示意旁边跟着的护卫,说了几句话,也听不太清楚,只不过见到张家所有的成年男丁都被随后而来的护卫带走了,张通本人更是被两个护卫架着往外面的囚车走去,这次他们来竟然连囚车都带了,莫非张通的罪名有问题,现在要重新审讯了。
看到这情形,顾冬雪心里不禁疑惑,不过,张家女眷并没有被带回,那就说明她们还是要被流放望青城,这却间接的证明了张家的罪名只可能加重,而不可能减轻。
想到这一点,顾冬雪的心砰砰乱跳,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前世他们顾家发生的那场大祸与张家不无关系。
焦虑无奈中,第二日,十一月初一这一日,一大早晨,便有人来通知,说是连苍山的官道通了。
这次顾家一行人和张家人是同时上路的,只是少了家中男丁的护持,张家的老弱妇孺更是步步艰难,顾邦正即便有心想要帮忙,却也自顾不暇,山路虽然可以通行,可是毕竟是雪地,马车难走,走到稍微陡峭的地段,人便要下马车,让下人推着空马车走,顾家三位主人,包括顾邦正在内,都不是孔武有力之人,这种路走的自然艰难,顾冬雪他们都如此,张家人更是几乎一步一步往前挨着,也不知挨了多少鞭子,之前的那两个连走也不能走的妇人早已没了气,被差役们埋在了山道旁的林子中,因为雪厚地硬,他们连坑也没有挖,就那样直接埋在雪里,等雪一化,直接便暴尸荒野了,成为丛林中的那些豺狼虎豹的食物。
“造孽哟!”杨妈妈感叹,顾冬雪看着杨妈妈怜悯的神色,心中却在暗自祈祷,但愿这一辈子她们都可以避免暴尸荒野的下场。
第二十九章:张大姑娘
“水儿,水儿,你怎么了。”顾冬雪一行人正巧走到最难走的一段路,顾家三个主子都跳下了马车,就听到前方不远处传来一个撕心裂肺的哭喊,只是那哭喊虽然撕心裂肺,可是声音却并不大,且沙哑的像是被沙粒刮着嗓子。
顾冬雪朝前看去,就见到一名中年妇人半跪在地上,怀中靠着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女,那少女纤弱的仿佛一阵风便能吹走,少女面色青白,双目紧闭,对那妇人的喊叫丝毫没有反应。
一个差役走到那妇人和少女身边,探出一只手在少女的鼻端探了探,对那班头说:“还活着,不过气息微弱的很。”
“长的倒是挺漂亮的,只是命不好。”那班头无所谓的感叹了一句,“拖着走,等没气了就扔了。”
一条人命在他口中很是无足轻重,反而让人听出了不耐烦之意,他这是在嫌弃那少女没有彻底死去,她是流放途中的犯人,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他们就不可能放了她,免得落了个私放犯人的罪,可是只要没了气,那便任由他们处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