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辰冷漠地看着宇文允,却还是听命走了。
宇文允转过身,看着表情尴尬的吕姵,再复背对着她,招呼文娘:“去把夫人扶出来,一直泡在里面别泡凉了才好。”
吕姵讪讪地吐了吐舌头。
待文娘侍候她穿戴整齐,她边用长巾擦拭湿漉漉的长发,边走到院外,同宇文允并肩站在一起,笑着问她:“小果儿竟然是我同门……不过你怎么刺激的她,令她这么快就藏不住狐狸尾巴了。”
“就让青山唤你作王妃,”宇文允接过她手里的长巾,拉着她到廊下坐了,替她擦拭,“我想她既可能对你下此狠手,必然有嫉恨你之处,干脆再添些柴。”
“那她会不会……”
“你放心,我一直命青山看着她,她找不到机会对外递消息。”
“我是害怕她害我终身无孕的事,早已经传了回去。如今她一出事,她背后之人必然更不欲我们好过。”
“真如此倒也无妨,”宇文允示意文娘拿来梳子,替吕姵梳发,“我若娶了你,倒能让他们安心……不过姵姵,我不许你这样说自己,你若想有孩子,一定会有的。”
也是,若她真的绝了生育,娶她为王妃,对宇文允来讲也不是什么好事情,更显得他色令智昏。吕姵因而暂且松了口气,依偎进了宇文允的怀里:“那我们之后也对外公布吧……毕竟你若只留下我,也显得你太不昏庸了一些。”
宇文允揉了揉她的头发,将刚才自己的成果又复挠乱,而后再替她一板一眼地梳,仿佛在做天下最有意思的事情。他唇角也是满意至极的笑:“反正上次去春狩时,我为了你紧张成那样,这齐国谁不知道我为了你已经神魂颠倒?我不希望别人对你指指点点。”
吕姵心中感动,因而也不计较他揉乱她头发的事情了,转而问他:“你打算如何处置小果儿?”
“自然是杀,”提及“小果儿”,宇文允面色森寒了许多,一想到她害的他同吕姵可能再没了孩子,破坏了他用孩子绑住吕姵的大计,他就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是故又冷冷补充了一句,“不许求情。”
“谁要给她求情……”吕姵摸了摸鼻子,她哪里就这么善良了……对于背叛自己的人,她也恨得要死好吗?只是,“你知道杨坚为何要她这样做?”
“懒得搭理,”宇文允轻叹一声,“大周最近有了麻烦,注意力暂时落不到吞并齐国这上面。因而你不觉得最近特别安静?我已同杨坚修书一封,表明三年之内,我必让齐国大乱,杨坚无暇他顾,也许会卖我这三年的面子。毕竟若齐国真的民不聊生,四处揭竿而起,大周大军攻来,还有谁能比我更了解齐国的军力和布防?这些棋子,我同方薄云早已悄然布下,届时里应外合,万无一失。”
吕姵转身抱紧了他,再自他怀抱里抬头望着他甜甜一笑:“夫君最棒了。”
原本疏朗大气的侃侃而谈,听闻此句,却突然有些害羞,宇文允食指戳了下她的眉心,再将她紧紧收入怀中。
庭院中蝉鸣鼓噪,宇文允和吕姵却觉内心宁静,恨不得时光就此一瞬,两人便已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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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下午,吕姵急冲冲地赶入皇宫。
乐芙宫前,遇到了高纬,着急不已地问宫里淑妃身边的宫女清云:“淑妃可还好?清云,你开门让朕进去……”
“陛下……”清云的声音在不住地颤抖,“娘娘说要是陛下敢进这宫中一步,她就立马自尽……娘娘的匕首就架在自己脖子上,求陛下宽恕奴婢,奴婢宁死也不敢放陛下进宫。”
“小怜!小怜你这是何苦……”高纬声音愈发慌乱,“是朕一时糊涂,给气急了……”
“妾身已是不洁之人,无颜再见陛下……请陛下回去,待妾身去后,一把大火将妾身烧个干净,从此再不惹人嫌。”萧逢怜的声音早不见了平日的清甜,已是沙哑至极,透着浓浓的疲惫,末了,还咳上了许久,惹得里面一阵骚乱。
吕姵走上前,面色冷淡,冷哼道:“淑妃娘娘这是粉身碎骨浑不怕,也要留清白在人间呐。”
她这话,更深地触痛了高纬的心,他面色愈发苍白,再度对宫里颤着声音解释:“小怜,你原谅朕……是朕误会你了。朕知道错了还不行吗?”
“陛下怎么可能有错,陛下永不会错,淑妃娘娘若有个三长两短,那是她自己福薄想不开……”吕姵清清淡淡看他一眼,摆明了的反讽,而后冲着宫里道,“清云,问你家娘娘,见不见奴婢?”
过得一阵,门缓缓打开,高纬急冲冲地就要往里走,却被吕姵一把抓住,吕姵跪在地上,对高纬说:“陛下此刻不宜进去,请陛下让奴婢去劝娘娘。”
高纬迟疑了一阵,眼见清云也是一脸惊慌地跪伏在地,伸长脖子往里间望了望,却什么也未见得,急得跺了两下脚,扶起吕姵,郑重其事地望着她道:“小姵,你若能劝得小怜原谅朕,你要什么赏赐,朕都予你。”
“奴婢若说想要立即回宫,陛下也允奴婢吗?”吕姵轻巧一笑,将臂弯从高纬手里挣脱出来,讥诮道,“陛下应当知道,奴婢去劝淑妃娘娘,只是为了不让陛下难过。从小到大,陛下想要的,奴婢都会竭尽全力为陛下去挣来,这次,也望陛下能够如愿以偿。”
说罢,吕姵走进了乐芙宫正殿,可没过多久,便又走了出来,扬声道:“让人快去请陈澈!”
高纬一个眼神盯向身边的小太监,然后捉住要急着反身进门的吕姵的手,“小怜她……”
“额头烫的跟火球似的,还宁死不愿请大夫,我将她直接打晕了,陛下这下可以进来看她了……”
高纬一惊,松开手冲了进去。
一见到榻上瘦的同纸片人似的冯小怜,便是两眼一热,滚出泪来。
他一个箭步上前,将身上滚烫的冯小怜抱进怀里,看着她一向润泽的小嘴干裂出道道血痕,雪白细腻如羊脂玉的皮肤也青白干瘪,像一朵盛放的美艳玫瑰,却即将枯萎衰败……他心疼的不知所措,一向计较完美无瑕的他,却毫不嫌弃将唇印在冯小怜干涸的唇上,他低声呢喃:“小怜,从此朕再不疑你了。”
吕姵在一边看着,心口难过的揪紧在一起。
依依,你对自己是真TM心狠。
好在目的达成,以后,再不用担心高纬不听你的话。
北齐灭国的终章,也总算是正式奏响了。
第46章 红颜祸水(二更)
适应这边的生活后, 愈发觉得时光如流水飞逝不息。三年时间很快过去, 淑妃在宫中愈发得宠, 已然位同副后。朝政上的事情,高纬也从不瞒她, 看奏折的时候, 必得让她近身相陪;有何为难之处, 也定要同她商议。
吕姵问萧逢怜:“那你如何回答?”
“我会皱着眉头说别看了,陪妾身玩儿去吧……他也就静不下来了。”
什么都不用多做, 只要高纬不再在朝堂用心便罢。
萧逢怜还说, “玉体横陈”之后, 朝中那些大臣也没有不听她话的, 她一个眼波飞去,那些大臣魂都没了几分。
她说的像是在夸耀, 可吕姵却知道她心有多痛。
吕姵想起她高烧退了、舒醒过来, 拉住她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姵姵,我好庆幸我改了姓……如此作为, 我再无颜去见萧家的列祖列宗了……”
吕姵心刀割一样疼,更不敢问她,那日她横亘案上,轻纱覆体, 方薄云看了是何反应。
倒是宇文允猜想道, 方薄云定然看上去与他人无所不同,不然如何能使高纬感觉自己误会了他们。
而方薄云回到府里,也与往常看上去无丝毫差异, 之后几日更是按时去枢密院打考勤,也依旧工作到深夜,大小事务条条桩桩被他打理的井井有条,全无半点错漏。
吕姵不觉得他如此能忍有何可称赞之处,却觉萧逢怜芳心错付。
她暗自定下决心,来日国破之日,必要救萧逢怜出苦海。她要去问陈澈能不能配出令人失去记忆的药,若有,她一定要给萧逢怜灌上满满一壶。
什么方薄云、高纬,全都抛在脑后,忘得一干二净。
她因而更加积极地投身谋划。
杨坚果然开始同宇文允商议周国伐齐的进军路线,吕姵参与进去后,才发现当时高长恭同她聊的那些行军打仗的故事极为有用,那时虽然嫌高长恭东拉西扯、性子糯软且不懂抗争,此时却发现高长恭依旧藏有心计。如今北齐的布防,皆有高长恭的身影,而在那些他当作玩笑话讲给吕姵的故事中,所有关键要塞的布防、兵力以及暗藏的战略计划尽在其中。当吕姵所说,与宇文允所查对上三四之后,宇文允捏住吕姵的脸颊,作出大怒状,斥道:“你知道我调查这些东西有多难吗?你说,高长恭跟你什么关系,就这样简简单单地当讲故事一样告诉给你了!”
“前男友啊。”
吕姵的四个字塞的宇文允气鼓鼓的。
于是吕姵唇角升得更高,竖掌胸前,长嗟一声:“所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宇文允“哼”了一声,伸手揉乱了她的头发。
若当时高纬不杀高长恭,面对此战,高长恭任帅,必然将原本透露给吕姵的布防重新换过,可如今……这布防一切照旧,将士疏懒,作战力还远比三年前弱了许多。十月深秋,周国轻松撬开平阳城大门,直逼晋州。
而此时,高纬却被早知道宇文允他们战略计划的萧逢怜拐到了天池打猎。
再次感谢家中多余女人于一年前尽散,宇文允带着吕姵、沈辰、青山、文娘等人,在战事初起,战报传送至天山之前,便赶去投奔了周国皇帝宇文邕御驾亲征的军队,后受宇文邕指令,去了杨坚所领的右三军下,单独领了一军。
杨坚见他、吕姵还有沈辰三人一并过来报道,那脸色真是一会儿一变,煞是好看,最后却只道了三个字:“都很好!”
吕姵一脸厚颜:“那主人可要保证我们一直都好哟。”
杨坚穿着铠甲,一个潇洒的甩袖动作却甩的稀里哗啦的,只得掩饰般“哼”了一声,冷冷道:“战场无情,谁也不敢给你打这个包票。”说完,鼻孔朝天,径直而去。
宇文允咳了咳,板住笑脸,伸指点了点她:“杨坚性子最是阴森,他虽现在没有什么一定要杀我们的理由,但我们在他麾下,还是得小心为重,虽不求化干戈为玉帛,但最好息事宁人,大局为重。”
沈辰同宇文允向来唱对台,这次也难得认可地点了点头。
这些道理她当然懂,吕姵轻叹一声,颔首应了:“我只是想着他之前天天想杀我们,有点气不过……不过宇文允……凭我浅薄的……”看一眼沈辰,清了清嗓子,换了说辞,“凭我浅薄的预知能力,我这位前主人,能解决还是尽早解决掉吧……”
宇文允见她神色郑重,握住她手,柔声安抚道:“我知道,即使你不说,这件事我也会去做。哪儿有平白被他杀了这么久,不回过去杀杀他的道理?”他觑向沈辰,眸光一亮,“小子,以后就派你时不时去吓吓他,如何?”
沈辰的眼睛射出把把小刀,恨不得将宇文允给剐了。
吕姵在一边掩住嘴笑。
她五官本就生得大气,此时穿着铠甲,倒是格外英俊潇洒,只眼波中偶尔荡出些妩媚,却更添诱惑勾人。宇文允同沈辰一时看的怔了,倒是沈辰先脸红,背过身大步走了。宇文允一把拉过懵懵的吕姵,将唇印在她唇上,生气地辗转两下,再屈指弹了弹她的额头:“在这军营里不许再乱笑了!”
吕姵先是傻傻的“哦”了一声,待回过神来,又拉住宇文允袖子:“那我一见你就笑,可怎么办才好。”
宇文允不禁失笑,骂了一句:“机灵不死你。”
吕姵吃吃地笑,由他牵着回自己营帐去了。
再说萧逢怜同高纬,由方薄云伴驾,在天池狩猎。
晋州告急的急报,八百里加急飞马送来,从早到晚连报三次,每一次都由方薄云挡了。最后那次,运送的信使都快急哭了,他接过军报,却是神色淡淡:“边境小小交兵,实乃正常,陛下同淑妃正在兴头上,谁敢扫兴?”
次日凌晨之时,天色擦亮,信使又至,报平阳失陷,方薄云才大步走去皇帝大帐外跪下,呈报军务。高纬昨天从早到晚都在酣战,此时起床火起,兼之萧逢怜在旁委屈道:“陛下昨日明明说要猎得白狐,待入冬后给妾身作一身最美的华服,昨日没猎着,皇上哄妾身说今日,可如今……”
“朕今日一定给你猎得白狐!”高纬见她神色凄然,泪滴泫然欲落,想着自己上次对不住她后,她常常便是如此不开心的模样,连自己说要给她皇后做,她也依旧难展笑颜。如今难得她有所求,自己怎能不满足?
“方薄云,你传令下去,让他们先竭力应对,待朕为淑妃猎得白狐,再御驾亲征,必将平阳重新夺回。”
帐外的方薄云,听到此言,唇角缓缓勾出一个比冰更寒的笑来。
十日之后,高纬带领北齐主力军八万,向平阳开拔。当时,周国注意力都放在晋州之上,平阳只留下精兵一万,由大将军梁士彦守城。高纬命北齐军队昼夜不停攻打平阳,城墙尽毁,齐、周二军开始贴身肉搏,可梁士彦到底善用人心,周军将士无不以一敌百,城中百姓有感于周国军队治军严谨,也大有投效之意,连妇女也参与到了对城墙的修筑中来。齐军力竭,又开始挖地道攻城,将士本可再度趁虚而入,谁料萧逢怜拉住高纬,说是要他陪她去平阳城外看一处名胜古迹,高纬便以士兵疲乏为由,下令原地休息整顿,周军迅速将地道和城墙的塌陷处补齐,北齐军队再次失去了攻城良机。
次日再战,萧逢怜说她想去观战,高纬唯恐流箭误伤,先是不允,萧逢怜又道说可以用木头远远搭一座高桥,让她看看便罢……高纬立马命人把攻城的木料拿来为她修桥,待桥修好再行攻城,这样一来,北齐再失一次攻打之机,而次日,宇文邕已带着周国主力军回到平阳,与北齐立抗。高纬所用的这只军队,是北齐最精锐之师,人数也比北周军队多出两万有余,可也只能将将与北周战个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