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帐暖——李寂v5
时间:2018-06-14 08:40:42

  可琬宜觉得, 他还是安静些的好。
  见到杨氏后,久别重逢的母子二人自然嘘寒问暖, 温馨了一段时间, 但没过一会儿,泪眼婆娑的谢暨就变了个德行。
  杨氏在正房纳鞋底, 琬宜放了个蒲团在房檐底下晒太阳, 看着正兴致勃勃把阿黄圈在怀里搓圆捏扁的谢暨无奈。
  阿黄懒得理他,闭着眼睛哼都不哼一声, 见状, 琬宜也不多事去管。她待的无聊, 到房里拿个话本出来看, 可就这一出一进的功夫, 谢暨却连着阿黄都没了影子。
  她心里咯噔一下, 以为他带着阿黄出门到城里玩去了, 可跑到门口一看,远处并没人影。琬宜不敢耽搁, 又拎着书把偏房厨房都转了一圈, 还是一无所获。
  她抹一把汗, 刚要进屋去找杨氏, 就听见头顶上传来懒洋洋一声,“你找我?”
  琬宜抬头,谢暨正横躺在房顶,胸上卧着双眸圆瞪的阿黄。毛乍起,一看就是吓得腿软的样子。她倒吸一口气,往后退远点,喊他,“谢暨你快下来。”
  房上人回绝干脆,“我不!”没等琬宜再开口,他又说,“这儿的太阳才足,跟你似的躲房檐底下,一点不暖和。再说了,什么叫高瞻远瞩,这就是。”
  满嘴胡言乱语,歪理邪说。琬宜抿一下唇,手指着地面,“你下不下来?”
  “哎我说,你什么语气和我说话呢啊。”谢暨挺腰坐起来,手背抿一下鼻子,扬着下巴,“我就不下来,怎么着。”
  琬宜快被他气的心肝疼,谢安是混,但也没他这么不讲道理,简直闻所未闻。她把碎发撩耳边去,耐着性子,“成,我不管你,你爱怎样怎样。但你把我的猫还给我。”
  阿黄听出来这是叫它,嗷呜一声,急三火四往外爬。谢暨皱眉看它一眼,本来不想管,但又怕它掉下去,伸手拎它后颈皮又给抱怀里。
  阿黄是个外强中干的,站那么高往下看,抖的差点晕过去。
  谢暨察觉到它哆嗦的肚皮,咽口唾沫,也觉得自己好像略微是有那么点过分。但琬宜站下面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他好面子,又梗着脖子不想承认,“猫是跟着我爬上来的,凭什么还你……”
  话音里嚣张气焰到最后弱了下去,但神态依旧傲慢。琬宜素来脾气好,就算对着谢安都没真的生过几回气,这次却差点眼里喷火。
  她把书往地上“啪”的一摔,胸前起起伏伏,“谢暨,我再跟你说最后一次,把猫还给我。”
  谢暨被她的动静吓一跳,下意识把怀里阿黄抱的更紧,他脊背挺挺,又想拒绝,“我不……”
  琬宜昂着头,“你再说一遍?”
  ……谢暨面上平静,内心里呲牙咧嘴。
  这女人,刚才还像只小白兔,可现在张牙舞爪好像大灰狼。他娘在信里一直跟他说家里来了个温柔又好看的小姐姐,现在看来,好看是好看,就是有点凶。
  两人正僵持着,门口突然传来哒哒马蹄声。谢暨眼睛一亮,远远望见马上的人,扯着嗓子气吞山河喊了声,“哥!”
  杨氏被惊动,从正屋出来,看见这情景,也吓了一跳。她急喘两口气,眼睛瞪起来,手指着谢暨骂,“小王八蛋,你痛快给我滚下来,要不别怪我不客气。”
  琬宜看着谢暨瞬间苦下来的脸,觉得心里畅快许多。她低头把地上书捡起来,封皮儿上撕裂了一条口子,琬宜有点心疼,拍拍上面尘土,沉默抱在怀里。
  谢安动作利落,拴了马很快进院子。看见他身影,谢暨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撕心裂肺,“哥,你帮我把娘劝进去……劝进去我就下来,我怕她打我。”
  杨氏疾声厉色,“谁劝也没用,混成这样子,这顿打你迟早得挨。”
  琬宜神色未变,只盯着谢暨眼睛,他察觉到,侧脸看过去,装腔作势瞪她一眼。杨氏瞧见他小动作,气的差点把手上鞋底甩上去,“谢暨你是不是有病?”
  ……谢安一直没出声,眼睛扫扫房顶上的谢暨,转脸去拿琬宜手里的书。
  琬宜没防备,手上骤然一松,偏头对上谢安侧脸。鼻梁高直,睫毛低垂,依旧是那副懒散样子。她咬一下唇,装作若无其事不去看他。
  谢安随意翻了两页,看着封皮儿裂开的口子,淡淡问了句,“谢暨弄的?”
  琬宜还记着谢安昨晚和早上欺负她的仇,没说话。谢安垂眸,“嗯?”
  琬宜别扭,小声哼一下,“不是。”她虽然嫌弃谢暨,但也没推给他,“……我自己摔的。”
  “嗯。”谢安颔首,算是了然。顿了顿,笑看她一眼,“脾气越来越大。”
  琬宜抬头,有气无力说一句,“没有……”
  “成。”谢安没听她说完便就打断。他眼神重新扫到谢暨身上,声音轻轻,也不知对谁说话,“我惯着。”
  ……那边,杨氏还在和谢暨交涉,但他现在正是不服管的年纪,在外半年无拘无束早就野疯了,好说歹说都不听。杨氏叹一口气,抚一抚心口,“越来越不好管教了。”
  谢安扶着她肩膀,送她进屋子,在她耳边道,“您别管,我来。”
  杨氏犹豫一下,看他神色,还是点点头。
  房顶上,谢暨看着杨氏进屋子,兴高采烈,以为自己平安无事了。他咧开嘴,顺着旁边梯子爬下去,阿黄如蒙大赦,还剩三尺高的时候跳到地上,连滚带爬到琬宜脚边,随即被轻柔抱起。
  谢安往那边踱两步,挡他面前。谢暨眼睛亮晶晶,往前迈一步,刚想开口,可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谢安勾着脚腕拦腰摔在地上。
  谢暨四仰八叉正好躺她脚前,琬宜手背抚过下唇,掩饰着微勾一下嘴角。
  这下,谢暨再傻也知道谢安动怒了,他扭扭腰腿动几下,刚想爬起来,又被一脚踹到地上。
  “……哥。”谢暨都快哭了,“你干什么啊。”
  “管教你。”谢安脚尖踢一下他屁股,手勾过额角,淡淡道,“自己站起来。”
  谢暨不愿意,“我不……我起来又被你踹下去,多疼。”
  谢安面色冷淡,“起来,我不动你。”
  琬宜在一旁看着,谢暨腮帮子绷紧,好半天爬起来,无精打采站谢安面前。
  谢安问,“错没错。”
  谢暨抬眼瞟一下琬宜,嘟囔,“错了。”
  谢安抱着臂,下巴微扬,“大点儿声。”
  琬宜别过头不看他,耳边响起谢暨不情不愿的声音,“错了!”
  谢安“嗯”一声,谢暨以为他消气了,刚要再蹦跶几下,就被按着脖子扯到了琬宜面前。他吓得一趔趄,听见谢安说,“道歉。”
  琬宜一愣,没想到他这么认真,有些局促。面前谢暨眼泪巴巴的,她咬一下唇,给求了句情,“不用了吧,下次不犯就好了。”
  谢安没理,按着谢暨弯腰更低,眯了眯眼,“让你道歉,聋了?”
  谢暨本就害怕谢安,这么一折腾一吓唬,肩膀缩缩,唇缝里溜出两个字,“错了。”
  “谁错了?”
  谢暨豁出去了,闭眼大喊,“琬宜姐姐我错了!”
  琬宜哭笑不得,扯扯谢安袖子,“好了好了,我早就不气了,你松开吧。”
  谢安这次听了,松手往外推了一下,谢暨哼唧一声,摇晃站稳。琬宜看着他那模样,再想起那会儿的嚣张跋扈,心里五味杂陈。杨氏说的对,谢暨是混世小魔王,天地不服,只怕他哥。
  她怕再待下去让爱面子的谢暨太尴尬,摸摸阿黄的头,转身回了屋子。
  谢安望向她袅娜背影,直到合上门才收回视线,谢暨正委屈看着他,“哥……你怎么帮着她这么欺负我。”
  谢安勾一边唇角,手拍上他后脑,带他回偏房,“知道那是谁吗?”
  谢暨学乖了,不敢造次,“琬宜姐姐。”
  谢安鼻子里哼一声,“屁的姐姐。”走两步,又听他说,“那你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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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谢安在,谢暨没能折腾几日,便就被提着脖领子扔去了学堂。他愁眉苦脸,但杨氏下定决心要好好教他规矩,也只能不情不愿地去。
  早上有谢安送,晚上到小九门去和谢安一起回来,谢暨连逃学都做不到。没过几日,就像是霜打了的茄子,没一点刚回来时大公鸡的气汹汹样子。
  琬宜乐得自在,日子和以往没什么差别,只多了一双碗筷,多了几件衣裳。至于谢安,因为赌场出了点小岔子,早出晚归,和她几日没好好说一句话。
  他是想说的,但耐不住琬宜躲,就只能倚在门边似笑非笑看她。眼神精锐像匹狼,偏又含些笑意,看的琬宜无所遁形,每看他回来就猫在屋子里不敢出门。
  晚上的时候,谢暨被逼着洗漱干净,窝被子里看谢安喝酒。
  小壶竹叶青,睡前抿一杯,安神助眠。他馋,舔舔嘴唇,也要。
  谢安不反对,扔个杯子给他,由他自己倒多到少。谢暨兴奋,披着被子坐他旁边,像模像样喝一口,被辣的“嘶”一声。谢安瞥他一眼,只顾自己斜倚在凳子里,懒懒撑着下巴。
  谢暨贪杯,又一喝就醉,酒劲上来乱七八糟说胡话。他趴桌子上,问,“哥……你说你怎么这么没出息,喜欢人家也不能这样啊。啥也不干,就从旁边干看着,还一点威严没有,任她在你头上作威作福……”
  谢安一脚踹他身上,骂一句,“放屁,你哪只眼睛瞎,说点子鬼话。”
  谢暨抹一把嘴巴,扬声说,“人都不待见你。就你,还巴巴往前凑。”
  谢安“啧”一下,巴掌扬起来,谢暨被吓得缩脖子,逃回炕里头。酒意壮胆,他觉着自己安全了,伸着脖子喊,“本来就是!”他哼一声,“女人,就不能纵着!哥,你太让我失望了。”
  “你懂个窝瓜蛋子。”谢安甩个空杯子过去砸他脑门上,“再说了,谁从旁边干看着了,老子出手的时候非要当你面前?”
  他舌顶一顶腮,又甩个杯子过去,“知不知道什么叫有张有弛?还读书,你读个屁的书。”
  谢暨小声嘟囔,“反正,你就是被个女人欺负了,丢人。”
  谢安横他一眼,“老子乐意,关你屁事。”
  “……”谢暨眼皮子睁不开,蒙头躺下,“我和你没话儿说。”
  谢安哼笑出声,睨炕上一眼,“话别撂太早,有你自己打自己脸的时候。”
  “混脾气。”过一会,谢安吹熄灯,“依我看啊,你嫂子能治得住我,也能治得住你。”
  谢暨翻了个身,“不可能!你等着瞧吧。”
  那边,谢安手搭在额上,牵一下唇角,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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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傍晚,天边红霞遍布,夕阳温柔。琬宜正蹲在院角鼓捣那几盆翠菊,花还没谢,叶子碧绿亮翠,她拿块小布巾在手里,挨片叶子擦的亮堂堂。
  阿黄没黏着她,跑去和白鹅厮混在一起。半个月前还你杀我砍的水火不容,现在就哥俩儿好了。阿黄纵身一跃趴到人家背上,鹅好脾气地背着它招摇过市。
  正走到门口,遇见气冲冲回来的谢暨,鹅脚步一顿,停在那里。谢暨火冒三丈,一巴掌扇它脑袋上,吼一句,“好狗不挡路!”
 
 
第26章 挑逗
  琬宜不明所以, 呆滞在那里,阿黄察觉到白鹅的不对劲,灰溜溜跳下去躲她身子后头。果不出所料,下一瞬,鹅发飙, 扯着脖子追着谢暨一通乱跑,口里嘎嘎叫个不停。
  这里本就是土地, 平时扫院子都会弄得乌烟瘴气, 何况他俩前追后赶的,一时间烟尘缭绕。
  琬宜捂唇咳两声, 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杨氏去了城里买东西, 现在还没回来,她看着谢暨被赶的上蹿下跳, 不知该笑还是该气。
  四处看看, 她小跑到东厢房门口, 拿把大扫帚在手里, 招呼谢暨过来。
  谢暨慌不择路, 瞧见她就像看着救星一样, 张牙舞爪冲过来, 鹅也飞过来,琬宜心一横, 扫帚挥过去拦住它脖子, 紧跟着推开门, 两人都钻进去。阿黄不敢在外头待, 也溜进去。
  生死大劫后,谢暨瘫软在炕上,半天缓不过劲来。琬宜也没好到哪里去,靠在炕边柱子上喘粗气,白鹅气未消,还在嚎叫,气势迫人。
  谢暨把缠在脖子上的布袋扯下来扔一旁,气哼哼指着窗户说一句,“迟早宰你用铁锅炖。”
  “省省吧你。”琬宜蹙眉看他一眼,去柜子里翻火石点烛台,“宰了它你下蛋?”
  “我……”谢暨舔舔唇,腿一蹬,“确实是下不了。留它一命。”
  琬宜摇头笑笑,用小钩子挑一挑焰心,烛火烧高起来,屋子大亮。
  她回头看看,谢暨也正看她,一手撑着下巴,眼皮半撩,神态像极了谢安。只谢安是内双,看着沉稳内敛些,谢暨眼睛大而圆,双眼皮明显,深深一条褶皱,瞧起来有些精怪。
  琬宜抱着阿黄坐椅子里,问他,“你瞧我做什么?”
  谢暨被抓包,脸有点红,温吞憋出一句,“你裙子挺好看的。”
  琬宜低头瞧瞧自己,笑了,“这个不好看,颜色太深了,刚好剩一块布出来,随手做的。”她点点谢暨旁边书袋子,“和那个是同一匹。”
  谢暨诧异眨眨眼,手下意识摸了它一下,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动作有些傻。
  他手撑着炕坐起来,小腿在炕沿处晃来晃去,腿还没谢安那么长,挨不着地。他总是那么上天入地的皮实样子,就现在看起来还像个孩子。
  怕外面白鹅还有余怒,琬宜不敢出去,眼睛盯着桌上花瓶端详,打发时间。谢暨捏捏耳垂,清清嗓子,忽然跟她说一句,“那什么,谢谢你啊。”
  琬宜偏头,弯弯唇,“没事,书袋又不难做,举手之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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