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帐暖——李寂v5
时间:2018-06-14 08:40:42

  “不是这个……”谢暨手脚停不下来,又用食指抿一下唇角,他不好意思说刚才被鹅追的上蹿下跳的事,也没接茬,含糊带过去,“哎呀没事了。”
  琬宜“嗯”一声,也不再细问,伸手碰了碰枯叶,掉下一片碎渣。
  气氛安静一瞬,没人说话。谢暨烦躁,腿夹着被子在炕上打滚,弄出好大响动,琬宜无奈,问他,“你怎么了?”
  谢暨两脚蹬蹬踹掉鞋子,睁眼望着房梁,“我烦。”过一会,他又喃喃自语一句,“先生真麻烦,啰里啰嗦,非要我画个鬼啊!”
  琬宜听见了,揉揉指肚儿,歪头问,“先生给你留作业,画画?”
  “嗯……”谢暨翘起一条腿,咬牙切齿,“让画一种家禽。”
  琬宜忍笑,“先生挺有趣,人家都画花鸟鱼,家禽倒是别出心裁。”
  “我画了啊,画到大半夜。但他说我画的什么玩意儿,还甩我脸上了。”谢暨拿着枕头摔自己脸上,“还说明天交不上让他满意的就要家访,烦死了。”
  琬宜转过身子,“拿给我看看?”
  谢暨在那躺了半天,终于磨磨蹭蹭起来,从书袋里拿了一团皱巴巴的纸出来,抖散了递给她。
  琬宜打开看一眼,笑的直不起腰。谢暨恼羞成怒,拍拍炕沿儿,“你做什么……”
  “你这也叫画儿?”琬宜止住,正色看他,“要是我是你先生,也会生气的。”
  谢暨气的直哼哼,琬宜再低头,打量一番,眼睛又是弯起。
  他画的是鸡,用的纯黑墨,懒得调出浓淡,还狡辩说是纯种乌骨鸡。一大团是身子,一小团是脑袋,随便扯几笔凌厉修长的爪子,屁股那里还不慎甩了个墨点子。
  谢暨信誓旦旦辩驳,“那是下的蛋。”
  “别倔了。”琬宜把纸还给他,笑盈盈,“我教你。”
  谢暨神色先是一喜,转而又将信将疑,“你真的会?”
  琬宜笑,“你看我像是不会的样子吗。”
  谢暨上下瞧她两番,脸色风云变幻。到了最后,脸上堆满讨好笑容,蹦跶到她面前,黏腻腻喊一句,“……琬宜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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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谢暨这个并废不了多少力。琬宜性子清净,在王府的时候,闲来无事也喜欢读诗作画,姐妹几个,她的画功是最好的,擅花鸟,惟妙惟肖。
  谢安晚饭时没回来,杨氏不等,早早吃过。谢暨在屋里备好纸笔,又颠颠跑来,趴饭桌上等她收拾厨房。杨氏看他难得求知若渴,笑着推推琬宜,“去吧,这儿用不着你。”
  琬宜也笑,洗洗手,和谢暨回屋子里。
  谢暨平时翻天闹地的,但其实很聪明,一点就通。琬宜给他示范着画一幅,再提点几句,他像模像样也能学出个不错的轮廓,虽然少些灵韵,但也算过得去。
  两人围着烛火对坐,琬宜手撑着腮看他,谢暨也不啰里啰嗦说讨人嫌的话了,气氛安宁和谐。等终于弄完,已经过了戌时。期间杨氏来陪了一个时辰,坚持不住,回屋睡了。
  谢暨心满意足搁下笔,对着他的几只鸡端详半晌,眼里光彩熠熠。琬宜困了,捂唇打个哈欠,温声道,“若是没事,我就回去了。”
  “琬宜姐姐慢点儿。”谢暨一改前几天的讨厌舌头,嘴甜的像是抹了蜜,亲热送她出去,还给拉开门。院子里黑漆漆,月光只有一点点,屋里灯光在门口洒下一圈暖融光晕,谢暨腆着脸拍马屁,“您在屋里等着,我待会给你打洗脚水。”
  琬宜揉一下眼睛,轻笑一声,“用不着,明早上学,你早些睡。”
  谢暨坚持,“您就等着吧,我以前做的不对,您多担待。”
  他一口一个您,琬宜听的浑身难受。夜深了,她不愿和谢暨僵持,摆摆手就往外走。裙摆褶皱,琬宜垂着头抖一抖,没看路,正撞进一个温暖怀抱。
  谢安提着剑站她面前,奔驰一路,身上散着寒气儿。
  琬宜肩膀一抖,没抬头看他,依旧低着头,往旁边迈一步。谢安勾一下唇,倒是没挑逗她,只睨向谢暨,“大晚上干什么呢?”
  谢暨倚着门,笑的开,“琬宜姐姐教我画画来着,画的可好。”
  琬宜姐姐……谢安把这四个字在嘴里咀嚼一遍,嗓子里溢出声笑哼。他把剑隔空扔给谢暨,似笑非笑瞧他一眼,转身揽过琬宜的肩,只一下,像是不经意般的,没等她挣扎便就放开。
  谢暨识趣进屋,乐颠颠捧着他的画看。外头,谢安在旁边,琬宜觉得不自在,脚步不动。
  谢安手指捏一捏鼻梁,胳膊肘拐她一下,“愣着干什么,走啊。”
  琬宜搓搓手臂,“你跟着我做什么。”
  “送你回去。”谢安漫不经心抬头看眼月亮,故意逗她,“这黑灯瞎火的,怕你丢。”琬宜没搭茬,他不恼,又接一句,“丢了可上哪儿再找一个。”
  三句话便就又露出本色。琬宜拢紧前襟,瞪他一眼,小跑着错开他身边。
  谢安由着她跑,看离得稍远了,他往前迈一大步,长臂一伸就扯住她背后衣裳,轻轻松松。他敛眉,假装正经“我跟你说件事儿,正事。”
  琬宜不回头,扭着脖子看墙角的花。黑漆漆,什么也看不清,就一团黑影。
  谢安绕着她转一圈,右手抬起,食指掐住她下额。很轻的力道,他故意的,拇指在细腻肌肤上摩挲过去。琬宜吸一口气,右手抬起,差点扇过去。
  “能耐了。”谢安眯眼,左手攥住她腕子,俯身凑近,“敢打我?”
  琬宜昂着头,努力撑起气势,“是你无理在先。”
  “我没啊,”谢安无辜看她,尾指从她脸颊滑过,在眼尾位置流连一瞬,“我是在帮你。”
  琬宜咬紧下唇,眼睛漆黑晶亮,手腕挣扎想要脱离他桎梏,可谢安力气太大,轻而易举就掌控她全部。他笑,把小指在她眼前晃一晃,“瞧,有墨点子。”
  琬宜被他气的说不出话,谢安倒是自在,往后懒散退一步,“帮完了,你走吧。”
  琬宜毫不留恋转身,发尾在空中甩一个好看弧度,骂他一句,“惹人嫌。”
  谢安留在原地,直到看她房中灯盏亮起,才转身回去。
  屋里头,谢暨欣赏够了,把自己画的那三章揉一团丢地上,再把琬宜的工整折起来,喜滋滋夹进书里。谢安推门进来,展一展手臂,睨他一眼。
  谢暨心情好,主动铺好被子,又往外跑。谢安伸腿绊住他,脱掉外衣扔炕上,露出精壮胸膛,“干什么去?”
  “我去给我琬宜姐姐打洗脚水。”
  谢暨蹦一下,跳过他小腿,往前窜一下,又被谢安拽回来,一把抡在炕上。谢安低笑一声,低头解着腰带,话里讥讽,“昨天不还挺放肆的吗,狠话撂出来了,现在又巴巴往人家那儿凑,脸疼不疼?”
  谢暨抿唇,手背抹一把脸颊,梗着脖子,“乐意。”
  “说说,怎么了,就变化这么大。”谢安盘腿坐在炕上,手指捻在一起无聊搓搓,“你琬宜姐姐给你喝了迷魂汤儿了?”
  谢暨靠旁边柱子上,问,“哥,你知不知道有句话,叫腹有诗书气自华。”
  谢安还没说话,他又自己接一句,“你肯定不知道。”
  “滚。”谢安笑骂,拿着枕头砸过去,“反正你给我老实点,敢欺负她老子废了你。”
  谢暨捧着胸,“哥,血浓于水兄弟情啊。”
  “哟,兄弟情好啊。”谢安歪着脖子看他,“你给我生孩子?”
  “……”谢暨一噎,半晌没回过味儿来,看着谢安斜挑眼尾,一扭屁股转身走了。
  谢安仰倒在身后,后颈枕着手,冲他喊一句, “你琬宜姐姐的洗脚水用不着你,给你哥倒一盆得。”
  “……”谢暨从门外回来,把手里抱着的枕头扔他身边,瞪眼睛,“美的你。”
 
 
第27章 鹅蛋
  白鹅性子傲, 自那天被谢暨吓唬了之后,接连几日没下一个蛋。琬宜有点着急,把以前的鹅蛋放它窝里,想借着这个刺激刺激它,然效果并没多好。
  谢暨也知道自己错了, 还摸摸它脑袋想赔礼道个歉。
  ……差点被啄死。
  所以当有一天晚上,白鹅终于姗姗来迟下了一个蛋的时候, 琬宜欢喜的不得了。
  她早就准备了一个瓷坛子, 里面装的全是捡来的鹅蛋。杨氏跟她说鹅蛋腌着吃,配稀饭, 味道又咸又香, 琬宜早就想试试。
  那晚过后,又攒了几天, 终于有了小半坛子。琬宜数了数, 一共二十三个, 够忙活一次的。
  吃过晚饭, 厨房收拾的利索了, 她就跟着杨氏鼓捣这些蛋。杨氏把调味料都翻出来, 花椒、桂皮、茴香、姜……锅底聚了一小堆儿。
  琬宜看的兴味盎然, 按着杨氏吩咐去舀水进锅里,边来回走动着, 好奇问一句, “姨母, 不是只放盐就行?”
  “那是咸鹅蛋。”杨氏笑, “五香的更好吃。”
  琬宜“唔”一声,点点头,抿唇笑,“可惜还要等一个月,想尝尝,以前都没吃过。”
  杨氏摸摸她头发,温柔哄一句,“做好了都给你。”
  说说笑笑,时间过的也快,香料水晾的凉了,杨氏又和琬宜搭手把鹅蛋都摆到坛子里。平时这个点儿,杨氏都睡了,她早就乏了,强打精神忙活。琬宜不忍心,劝她回去。
  杨氏摇摇头,“怕你自己弄不好。”
  “哪儿能那么笨呢。”琬宜挽着袖子,蹲地上朝她笑,“我聪明着。”
  杨氏乐起来,摸摸她脸颊,没再推拒,嘱咐几句就回了屋子。小小厨房里就又剩琬宜一人,壁上灯火暖黄。
  她背对着门口,裙摆撩起来塞肚子和膝盖中间,头发歪向一侧,露出纤白脖颈。琬宜个子本就不高,缩在那里小小一团。
  谢安不知道什么时候晃荡过来,叉着一条腿斜靠着门口,默默看着她,唇边稍微勾一点笑。
  琬宜认真把蛋一个个放进去,根本没注意身后的人,谢安挑一下眉,慢慢走过去她旁边,也蹲下。
  脚跟空悬,小臂搭在膝盖上,舌尖含着一颗枣核儿。琬宜小心翼翼放到最后一个,刚想松口气,旁边传来懒洋洋一声问,“腌那么多……给我几个?”
  琬宜被他吓了一跳,本来就没多稳,心急之下仰着往后倒下。谢安眼里滑一丝笑,长臂伸过去轻松搂住她后腰,再往自己怀里轻轻一带。
  琬宜跌坐,头晕一瞬,回不过神,旁边传来熟悉的味道,有轻微鼻息。她侧头过去,正对上谢安漆黑的眼。
  谢安也随着她摔在地上,却不显狼狈。他左腿躺平,支起另一条,玩味看她,“……投怀送抱?”
  琬宜一滞,这才发现自己正坐他大腿上,耳朵瞬间红透,觉得屁股火烧火燎。连羞带怒,她气咻咻跳起来,手指着谢安鼻子,“你卑鄙!”
  “不识好歹。”谢安哼哼一声,“小白眼儿狼……”顿一下,他伸手出去,“来,拉一把。”
  琬宜往后退,谢安不依不饶,扬扬下巴,“忍心看我在这儿坐着?天冷了,对身体可不好。”
  琬宜攥着手里的蛋,特别想一整颗塞到他喋喋不休的嘴里。谢安看她不动了,齿咬着下唇笑一下,自己拍拍土站起来,与她对面。
  “琬宜。”谢安低头,轻轻唤她名字,明知故问,“你为什么总是躲我?”
  琬宜推他肩,脚步往后挪,“你怎么不问问你为什么变这样了。”
  谢安舔舔嘴唇,“哪样?”
  “非常啰嗦。”琬宜瞪大眼睛,“而且讨厌。”
  谢安笑,手抬起来摸摸鼻子,又问,“我以前不讨厌?”
  “……”琬宜折服于他的恬不知耻,转身要走。
  “怎么这样儿。”她步子小,谢安往身侧迈一步便就拦在她面前。他想笑,尽力止住,虎着脸逗她,“爷跟谁说句话,那是给面子,瞧你现在这嫌弃样儿。”
  琬宜捂住耳朵,“求求你了,我不要面子。”
  谢安“嗯”一声,肩膀往前撞撞她的,“可我非要给你。”
  “……你臭不要脸!”
  谢安终于忍不住,手搭在她肩膀上,闷闷笑几声,“哟,学会骂人了?”他小指勾一勾琬宜发尾,声音轻轻,“谁教你的。”
  琬宜快要跳起来,抱着臂挣脱开他,“我不要你管。”
  谢安动手动脚抓她胳膊,“我不管你谁管你。”
  他笑,“乖,跟爷说句好听的话儿,要什么都给你。你以前不是就爱弹弹琴看看书,给你买一架怎么样?”
  琬宜根本没听他说什么,一心想回去,离他越远越好。谢安手劲儿大,怎么都扭不开,她急了,歪头一口咬他手背上,虎牙儿又尖又利,一点不留情。
  谢安“嘶”一下,抽回来甩甩手,见状,琬宜拔腿便跑。太急没瞧准方向,厨房木门被她撞的“嘭”一声,她吃痛揉揉胳膊,脚步不停。
  手上还留着她牙印,隐隐作痛,谢安伸手弹一下,闲散抬眼看她背影。受惊的小兔子一样,嗖的一下就没了影子。
  裙摆一荡一荡的,进门瞬间,挽成朵娇柔的花儿。
  她刚才咬他的时候,谢安垂眸能看见露出在衣领外的一点锁骨。纤细白皙的,迎着月光,更显柔和。
  他把嘴里枣核儿吐外面地上,手勾勾额角,恶意地想着以后应该在上面吻出什么样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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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过些时日,秋风凛冽刮过,院里仅剩的那几盆翠菊也掉的只剩枯杆子。杨氏说,这样的天气一到,以后就不可能暖和了,算是入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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