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帐暖——李寂v5
时间:2018-06-14 08:40:42

  琬宜怕冷,吹风太久就手凉脚凉,每天缩在屋子里,抱着暖呼呼的阿黄看书做针线,火炉就摆旁边。杨氏把前段时间做好的厚衣裳都翻出来,两人抽空一起归拢好,放到各个屋子的柜里。
  家里也不再吃凉菜,三顿里两顿有汤水,杨氏手艺好,做多少天都不带重样,琬宜吃的高兴,以前在王府里的时候苦冬,入秋瘦三分,现在却胖了一圈。
  谢安笑话她,说家里养出了只猪。琬宜别头,不搭理他。
  这天难得晴好,临安是市集,杨氏好久没出过门,提了个篮子去赶集。琬宜懒得动,窝在炕上不愿意去,家里就只剩下她一人。
  她这几日和杨氏学了怎么做鞋子,腿上盖一条被子,兴致勃勃拿着棉絮棉布研究的起劲。安安静静过了一上午,还是没什么头绪,琬宜叹气,把弄的乱七八糟的一团东西放一边,起身去厨房热饭吃。
  刚踏出屋门,忽听见院门口一阵响动,有人在喊她。琬宜诧异,走过去,看见个花白胡子老头,一脸愤愤,拄着拐棍的手都在发抖。谢暨跟他后面,不耐烦样子,吊儿郎当站着。
  琬宜心思一转,明白了七八分,试探问一句,“您是谢暨的先生?”
  “正是老朽。”老头哼一声,没等她再说话,拐棍嘭嘭戳两下地面,“你们家这孩子老朽教不了了。”
  “……”他这样说,琬宜更不敢怠慢,赶紧将人迎进去,又嘱咐谢暨去泡茶。谢暨不情不愿去了,先生看眼他背影,又恨铁不成钢骂一句,“孺子不可教!”
  琬宜赔笑,柔声问,“先生莫气,您先说说,谢暨到底怎么了?”
  “……他打断了同院学生的大门牙!”
 
 
第28章 打架
  谢暨知道理亏, 把茶送进去后就出来了, 蹲门口发呆。阿黄不记仇,坐一边陪着他。太阳正当空, 房檐底下两个短短的影子,颓丧失落。
  琬宜在屋里和先生交谈一番, 在先生的火冒三丈下总算搞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其实也算是简单。
  在谢暨没来之前, 书院里有一个威风凛凛的孩子王, 江湖人称玉面小蛟龙。小蛟龙家中富裕,又是幺子,被父母兄长宠的无法无天, 平素不爱读书, 只喜欢寻衅滋事。
  他有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一样不三不四,而且都以他马首是瞻。小蛟龙和这群小喽啰一起混了三年,耍够了威风, 而后便就开始觉得生活无趣,想要再寻求些刺激。
  前天, 小蛟龙在书院勾三搭四创立了一个门派, 起名为空洞派,广交各路豪杰。很巧,刚来不久的谢暨就是他看中的豪杰之一。
  谢暨个子比同龄人要高,加上跟着谢安耳濡目染, 脾性习惯相似, 对着不相熟的人总是一副欠了钱的表情。在琬宜看来这是孩子气, 可在别的孩子眼里,这就是有能力的象征。
  小蛟龙爱才惜才,寻了空洞派右护法去找谢暨,想让他做左护法。但谢暨那种性子,怎么可能会答应做人手下,当即拒绝。
  右护法不死心,好说歹说劝了一通,直到把谢暨说烦了,把书拍桌面上,瞟人家一眼,翘着脚骂了句“滚!”
  据先生描述,当时他的表情非常的傲慢、无礼、目中无人。
  右护法觉得受到屈辱,回去找小蛟龙回禀。小蛟龙当即震怒。
  经再次交涉无果后,空洞派遣了一群小打手在放课后去围堵谢暨。在偏僻无人的胡同口,小蛟龙指着谢暨的鼻子破口大骂,说的大概就是你不识好歹,你迟早后悔,你以后连跟我提鞋都不配云云。
  谢暨也撂了脸子,把书袋子往地上一摔,扯过人脖领子,“你再敢说一遍?”
  他气势足,眼神够凶狠,良久静默后,小蛟龙憋红脸嘟囔了一句,“你这样,难怪你姐不要你……”
  这话踩了谢暨尾巴,他红着眼,没忍住,攥着拳头揍上了小蛟龙的门牙。
  咔吧一声,折了。事情的始末就是如此。
  琬宜从头听到尾,觉得这小蛟龙也确实该打,虽然门牙断了有点可怜,却也是咎由自取。谢暨有错,可一个巴掌拍不响,非要论责的话,怎么也该三七分。
  先生还算是理智,讲话没太偏颇,“这事要说是谁的错,更多在我。付邱时早就这样子,只他父母说让他读书只为了收些性子,认几个字,没别的期许,我便就没多在心。”
  琬宜笑笑,给他添杯茶,恭维一句,“先生是个好先生。”
  先生摆摆手,又道,“付家我已经去过一次了,这次来就是想让你们劝劝谢暨,看看两人能不能和解。互相道个歉,便就翻篇儿算了,闹太僵对谁都没好处。”
  琬宜含笑点头说是,顿一下,又问,“那牙要多少钱?我们赔。”
  “钱倒不是问题,付家也不缺那点钱。”先生叹气,“重要的是态度。”
  “先生说的对。”琬宜应和,“我会劝劝谢暨的。”
  ……再待了没多会,先生便就起身告辞了。
  谢暨盘腿坐门口台阶上,先生过来了也没动静,琬宜搡他肩膀一下,才慢吞吞站起来。看他兴致缺缺的样子,琬宜抿唇,也没非得要他再去上课。
  她没理谢暨,先去厨房做饭,本来自己一个人随便弄弄就好,再多一张嘴,就炒了个菜。苦瓜片炒鸡蛋,谢暨一口吃进去,眼睛一瞪,差点呕出来。
  “惩罚你。”琬宜敲一敲他碗边,“让你和人打架。”
  谢暨委屈,“是付邱时先惹的我。”
  琬宜看他,“那你就打人家?亏你读了那么多年书,君子动口不动手不知道?你要是再下手重一点,把人家鼻子打断了,要去吃牢房知不知道?”
  谢暨不服气,“那我就忍着?多怂。”
  “没让你忍,只是不该这么冲动。”琬宜柔声和他讲理,“你可以去找先生,或者回家找你哥。就算先生偏理,你哥总不会不帮你的,他也不会用揍断人家门牙这种方式。”
  谢暨戳戳碗里米饭,声音闷闷,“可我哥也打过架。他场子里出事,从没和人讲过道理,都是动手的。”
  “哦?”琬宜睨他一眼,似笑非笑,“可我怎么没见过有人来家里,找你娘说要谢安赔礼道歉。”
  “……”谢暨哼唧一声,“唉呀,我知道错了。”
  琬宜没搭茬,给他夹一筷子鸡蛋,“先吃饭。”
  谢暨实在咽不下去苦瓜的味儿,和琬宜求情也不被搭理,蔫哒哒去舀了一勺子糖拌饭里,就着早上剩下的咸菜疙瘩吃了。
  琬宜慢条斯理,他在旁边犹豫半天,小心问,“琬宜姐姐,你会不会和我哥说啊?”
  琬宜含着筷子头儿,笑一下,“你希望怎样?”
  “能不能别说?”谢暨眼含期待,“我怕他训我。”
  琬宜手指撑着下巴,顿一下,开口,“那你以后……”
  谢暨手忙脚乱保证,“我以后肯定不会冲动行事,三思而后行!”
  “成。”琬宜答应,起身收拾碗筷,回头叮嘱一句,“记住你说过的话。”
  忙忙碌碌中,她也忘了问,让谢暨动怒的那个“姐姐”,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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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几日,谢暨果真安分的出奇。杨氏啧啧称奇,还以为他转了性子,十五上香的时候特意去了寺里,给文殊菩萨供了三支,念好几句阿弥陀佛谢谢保佑。
  谢安对此倒持着将信将疑的态度,晚上吃饭时似笑非笑问了句,“你是不是给我惹什么乱子了,在这儿消停等着避灾呢?”
  谢暨听的寒毛直竖,半口饭在嘴里,猛摇头。
  谢安半掀着眼皮,撇下嘴,“我不信你。”说完,又看向琬宜,“我就听你琬宜姐姐的。”
  谢暨求救地看过来,琬宜觉着好笑,斜了谢安一眼,“话这么多。”
  ……
  这事儿就这么过去,先生也没再气势汹汹找过来,也没别的什么乱七八糟人物登门。谢暨天天安分读书,念了几天,竟然还能把滕王阁序背下来了。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
  直到付邱时补牙回来。
  那天晚上,谢暨拿回来了一封信,落款是玉面小蛟龙。他不敢擅做主张,拿着去问了琬宜。
  内容很简单,虽然字有点丑,可文风很有种江湖老大哥的感觉。大概就是你我往日兄弟,如今竟反目成仇,深感痛心,不如相约个时间地点,咱们说说话儿,把心结解开。
  最后还引用了一句诗,“如烟往事俱忘却,心底无私天地宽。”
  琬宜对着灯看了半天,问谢暨,“你怎么想的?”
  谢暨正趴桌子上鼓捣阿黄的尾巴,闻言,舔唇说一句,“我觉着,还是去吧。”他想了想,又说,“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要是不去好像不太好。而且,总不能下流无耻地偷袭我吧。”
  琬宜点点头,“行,那我陪着你。”
  正巧,第二天书院中午就放课,谢暨回来说,付邱时和他定好了,就在城里最繁华的那条街,旁边的一个小巷子,申时一刻见。
  琬宜把手里针线放下,问,“为什么偏要选个小巷子,他不是挺有钱,怎么不定一个茶楼?”
  谢暨歪一下头,“可能补牙太贵了吧。”
  “……”不管怎样,还是要去的。到了地方,琬宜四处看了一眼,放下了些心。
  小九门就在不远的地方。他们来的时候走的小路,谢暨故意藏藏掩掩地躲着,琬宜偏头,从砖头的镂空缝隙中看见了门口与人说话的谢安。
  那一瞬,谢安正好抬头,琬宜赶忙抬臂挡着脸,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瞧见。
  小巷子里,那条小蛟龙正等着,琬宜不好进去,就守在巷口,谢暨自己去。
  她百无聊赖,手挡着眼睛抬头看天,太阳被厚厚云层挡住,流露出些微光线。风吹过的时候,云朵会缓慢飘动。
  ……四周沉寂一会,琬宜忽然听见里面传来谢暨的骂声。极力压抑着怒火的,咬牙切齿,“蛟个屁的龙,你他娘的就是个鸟人!还打埋伏,付邱时你脑子里有屎吧!”
  琬宜神色一凛,赶紧走过去看。
  原来世上真有如此卑鄙下流之人,本来空荡荡的巷子现在堵满了不知道哪里钻出来的喽啰兵,个子还没她高,一个个手里装腔作势还拿了把棍子。
  有的上面还带着黑炭,可能是烧火用的。
  谢暨揪着面前人的手臂,稍使力就把付邱时给甩在了墙上,他站在那,鹤立鸡群一样。琬宜唇角紧绷,喊他,“你别冲动。”
  对方虽然实力并不强劲,但人多势众,硬碰硬占不了上风。谢暨还有理智,把手松开,沉着气往外走,喽啰兵胆子小,不敢上前去拦,小步往后退开。
  琬宜憋着一口气,上前扯住谢暨袖子,带着他往外头跑,“咱们去找你哥。”
  付邱时在后头气歪了鼻子,把棍子往墙上磕了磕,大吼一句,“看个屁啊!钱白拿啊,上啊!”
  一个钱字,比拿鞭子赶都管用。喽啰兵互相看一眼,又蜂拥过来,马上到了主街上,眼看着逃不脱,琬宜回头冲着小九门的方向大喊了一句,“谢安!”
  有个喽啰许是为了表现下自己,等下结钱的时候多要点银子,闭着眼睛把棍子挥了过来。琬宜转过身,只看到眼前乍然闪过一道光影,扑面而来一阵风。
  棍子举得高,因为紧张差点脱手,冲着琬宜脸飞过来,谢暨低骂一声,按着她肩膀,自己用后背去挡。琬宜心漏跳一拍,怕棍子打到谢暨后脑,下意识伸出胳膊护住。
  “嘭”一下,棍子落地,琬宜疼的差点哭出来。
  低头看,细弱手臂上一道青紫痕迹,衬着白皙皮肤,触目惊心。
  谢暨瞳孔骤缩,旋身一脚踢出去,正中那个抡棍子的人的肩膀。小喽啰还没来得及缓过神,就往后飞出去,狠狠砸到墙上。
  付邱时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也傻了眼。他跳起来吼,“我他娘的让你吓唬人,没让你打人啊,你狗脑子啊!”闻声,谢暨眼神扫过来,他身子颤一下,掉头就想跑。
  腿颤巍巍还没迈出去,后头传来声低喝,“谁敢再动一步!”
 
 
第29章 盛怒
  琬宜回头, 看见面沉如水的谢安。手背在身后,下颚收紧, 嘴唇崩成条直线。
  她回想起来, 上一次见他这样生气, 是因为纪家兄弟找她麻烦。
  可上一次她是无辜的, 还能肆无忌惮趴他怀里哭。这一次, 琬宜打了个寒颤,不敢细想。
  谢安旁边还站了个男人,也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切。安静半晌, 他终于憋出一句, “邱时, 过来道歉。”
  “道什么歉?”谢安偏头看向付邱闫,话音冷淡至极,“你觉得有用是吗?”
  “……多年兄弟, 不至于吧。”付邱闫赔笑一下, “就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你看, 我弟牙不是也掉了。”
  谢安没理会, 走上前去拉过琬宜的胳膊。
  他力道太大,琬宜疼的吸口气。谢安瞥她,冷笑, “现在知道疼了, 早干什么去了?”可话虽如此说, 手上却也放轻不少, 两指捏她腕子,袖子顺着臂滑到肘弯。
  他们挨得近,谢安用圈她在怀里的姿势,隔绝后方视线。
  琬宜紧张,垂着头,一句话不敢再说,生怕惹他再怒,当街给她难堪。
  她是养尊处优出来的娇小姐,只随便磕磕碰碰,伤痕都几天消不下去。这结结实实一棍子挨着,周围皮肤一片青黑,肿起来老高,看着有些吓人。
  谢安抿着唇,把袖子给她拉下来盖上,问了句,“疼不疼?”
  琬宜咽口唾沫,轻轻摇摇头。谢安眯起眼,“我再问一遍。疼不疼?”
  她微微仰起下巴,察觉他眸中森森怒意,有些委屈。
  谢安沉默一会,到底心软,手到她颈后揉捏几下,帮她放松,留一句,“回家再教训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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