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到大半夜,被褥被踢了一大半,床铺凉飕飕的,她翻转过身,把脸趴在枕头上,眼皮干涩的难受。
她真是刽子手吗?
……
连续两晚没睡好,许温岚精神欠佳,揉着眼皮刚要下楼,突然听到沉重的扑通声,声响正是方奕旸的房间传来的。
许温岚昨夜没去送饭,想一想,决定进去看看情况,推门一看,见方奕旸倒在床铺下,粗壮的链子簌簌作响。
“你怎么了?”许温岚担心地问,他的脸色不是很好,嘴唇没一丝血色。
“没事,我的腿麻了。”方奕旸低垂着头颅,揉搓膝盖。
许任文相对来说还算是有点仁慈,一天三次会放他去客房的侧间上厕所。但链子的长度只够小范围走动,几天没运动肯定会腿麻的。
许温岚想扶他起身,手伸过去刹那,忽然后悔了。
万一他跟上次一样,拿刀子对着她怎么办?
没等她抽身,方奕旸的大手裹紧她的小手,就着她的支撑立起身,站起来竟比一米七的她足足高一个头。
接着,他颀长的身躯一个倾斜,全身覆盖在她的身上。
☆、你们不一样
方奕旸起码一米八的个头,那重量彻底压垮了许温岚,她很惨烈的被扑倒在地,五脏六腑像被瞬间压扁。
许温岚撑开眼皮,眼前是齐短浓密的黑发,蒙着眼罩的俊脸放大在眼前,细致的毛孔清晰可见。他高挺的鼻梁呼出的热气,喷薄在她微凉的肌肤。
由于几天的囚禁,他的嘴唇附近爬满淡淡的青须,男人味十足。
她的额头正抵着他的下颌,感受到胡须像尖刺似的,硬着皮肤生疼。
第一次与男人这般接近,她鼻尖萦绕着好闻的男性荷尔蒙气息,片刻之间头脑冲得发昏。
她察觉他的手臂正扣在自己头颅下,只要往下一挪,哪怕被拷住手铐也能扼住脖子,掐断她的呼吸。
“放开!”她猛地用力推向他。
其实她的力道不足以推开一个男人,方奕旸却意外的主动挪开距离,嘶痛的咬咬下唇,温吞地跟她解释:“抱歉,刚是被脚链绊到……”
许温岚这时察觉,他脚踝被铁链缠绕住,才引发推倒的举动。而他手铐束缚的双手及时托住她的脑后,避免后脑勺磕到坚硬的地板。
方奕旸扯动脚链,面色发白的半蹲在地,脚往后挪了挪。
许温岚问:“感觉还疼吗?”
方奕旸扯出一丝笑容,只是摇摇头。
许温岚往前凑,看看他的脚踝:“能够站起来吗?”
方奕旸偏了偏胸膛,挡住她的视线:“脚还有点麻,待会就能起了。”
许温岚有种不好的预感,站起身绕到他的后面,查看铁链缠绕的部位。
果不其然,他的脚踝因为方才的拉拉扯扯,被铁链最尖锐的部分,割出一道好大的血口子。
该道歉的或许是她。
她看着血淋淋的伤口,从胃里搅出一股酸水,拼命地往喉管里涌动,连吐出的话发音也不准了:“你的脚……我去拿急救药箱……”
方奕旸无所谓的笑了笑:“算了,一点皮肉伤。”
一点皮肉伤而已?要是伤口比较深,或者铁链含有铁锈,就有可能感染致命的破伤风。
许温岚忍住血液的厌恶感,正要细查他的伤口,走廊传来粗嗓门的一吼:“姓方的赶紧出来。”
廖哥用力敲打房门,那力道不如说砸门确切点,耳膜也要被他震得发颤。
现在还没到送饭的时间,明目张胆的从方奕旸的房间出去,廖哥肯定会怀疑她在里面搞鬼,她只能屏息凝神的假装不在二楼。
没到一分钟,廖哥就不耐烦了,扫了眼走廊的窗外,朝远处的草地啐口唾沫:“妈的,这女的跑哪去了,下次要阿飞看牢点。”
待走廊的声音消失,许温岚打开一丝门缝窥看门外,确定廖哥离开后,转身对方奕旸悄声说:“我走了。”
方奕旸穿着宽大的白色体恤衫,蹲坐在地板的漆黑色毛毯,高挺的身躯靠着白.粉墙壁,置身黑白融合的视野里,铐上铁链的双腿显得愈发瘦长。
可能出于说话必须看人的礼貌,他戴着眼罩的俊脸面对声源处,极其温顺的轻轻点头。
许温岚收回目光,阖上房门,大大方方的下楼。
拐角处伸出一只大手,生猛地拽住衣领往后拉扯,一张铁青的糙脸逼近眼前:“我操.你老母的,老子在楼上喊你半天,居然敢不吭声,狗娘养的皮痒了是不是!”
许温岚正视他刀子似的目光,不卑不亢地说:“当时我在房间里洗澡,你喊了一分钟不到,刚开门就不见人影。”
廖哥大声质问:“你那时嘴巴哑了,不会在屋里应一声?”
“我在浴室里说话,你也听不到啊。”许温岚不想跟他争吵,转个弯问起正事,“说吧,你突然找我做什么?”
廖哥轻哼一声,看向屋外:“还不是有人找你,快点出去应付下,不要乱说话。”
许温岚有点意外:“找我?”
所处的湖岛基本与世隔绝,物资运输十分麻烦,很少人愿意在这驻足。曾经岛上还有两家邻居,后来慢慢地搬迁出去。
也就是近两年,许温岚为静心写作才搬回来的,平时不太跟外界的人打交道,到底是谁会点名道姓的找她呢。
许温岚满心疑惑,打开屋门,放眼便见上身深蓝色背心,下身短裤的平头青年,立在门外逆着夕阳背对自己。
平头青年听到门开的声响,转身看清是许温岚,眉眼弯弯笑得阳光灿烂:“哈哈,你是温岚对不对,还记得我是谁吗?”
许温岚仔细端详他的脸,豁然拍下手掌:“记得,你是王池?”
平头青年挠挠头顶,怪不好意思的笑:“我叫汤池,你可能把我的姓跟谁搞混了。”
一见到故人,十年前封存记忆瞬间解锁,过去的画面像黑白胶片放映在脑海里,说起来他们两还算青梅竹马。
汤池的祖父是国内外知名的大画家,擅长画水墨山水花鸟图,与许温岚的父亲许莫函是忘年之交。许莫函当年在湖岛买房子,就是汤池的祖父怂恿的。
汤池七岁前被祖父母在湖岛养大,作画的手艺没学到半点,玩的本事却厉害得很,带着比他小一岁的许温岚抓鱼捉鸟,在偏僻的湖岛也能玩出多种多样的乐子。
后来他俩分别离开湖岛,去不同的城市读书,两个月的暑假才能见面,由于年纪大了性别有隔阂,很难再玩到一块儿去了。
汤池的祖父死后,遗作翻了百倍千倍不止,汤池一跃成为富三代,没再回过湖岛一趟,两人渐渐失去了联系。
许温岚不由问:“好久不见,怎么突然想起这?”
汤池摆摆手:“闲得无聊,带女朋友来度假,她很喜欢游泳。”
许温岚暗想,不该来的时候,你偏偏要回来。
汤池弯下腰,悄声问许温岚:“你后面是哪位?”
许温岚不用看,就知道他问的是谁,廖哥一直盯梢他们呢,瞧得汤池很不自在。
许温岚放大声音:“他是我哥的朋友。”
“你哥也在吗?”汤池转忧为喜,他小时跟许任文拜过把子,关系非常铁。
外面大太阳的,许任文还在房间午休。许温岚不愿汤池掺和进来,扯谎说:“我哥出去购货了,要晚点回来。”
汤池面露遗憾:“好吧。”
“哈尼,快点嘛,人家要游泳。”
喊话的是光鲜的性感美人,一身玫红三点式泳衣,隆起的雪团包裹在单薄的布料里,随着扭动一弹一跳,嘟起烈火红唇,双腿夹着膝盖撒娇的蹭动。
汤池连忙赔笑:“马上过去。”
又回头对许温岚说:“对不起啊,她急着游泳,下次聊。”
许温岚颇为了解的点头,目送汤池牵着美女离开。
“一看就是X货。”廖哥嘴里操着脏话,直勾勾的盯着美女摆动的后臀,眼珠子仿佛要瞪出来。
许温岚蹙起眉头,转身要上楼。
廖哥反手扣向她的肩膀:“你认识他吧,他也住在湖岛?”
许温岚说:“他是普通人。”
廖哥阴着脸,话带着警告:“我不管他是谁,别想活着走出去。”
许温岚心头一紧:“你要是杀了他,他父母会报警,警察会怀疑到这。”
廖哥想了想,觉得她讲的很对,呵呵笑着说:“所以这段时间,你最好别和他接触,我可能不会动他跟他的小女友。”
许温岚拍开他的手:“你随意。”
夜里,廖哥他们打完牌,过十二点才回房睡觉。许温岚坐在书桌旁看书,听到他们进屋的动静后,翻出柜子里的急救药箱。
她的脑海总是莫名浮现出,方奕旸蹲坐在毛毯的那一幕。他伤口的血液应该早就凝结了,她还是心怀愧疚的放心不下。
偷偷溜出卧室,用钥匙打开客房,她抹黑开桌面的台灯。
方奕旸靠在床头,一动不动的坐着,像暗光里遗弃一座雕像。
他应当察觉她存在的,然而什么也没说。
她安静的走近他,撩开薄薄的被子,低头看他的脚踝。
幸好伤口不太深,没有触及真皮。
肌肤虽然会自愈止血,但铁链恰好铐在这个位置,稍微动作会摩擦得很疼。
许温岚拿棉签蘸点药膏,涂抹在破皮的通红表皮,再用绷带围着脚踝裹一圈。
“其实你不用过来,伤口过几天会自己愈合。”他突然开口,“他们发现绷带,会知道是你做的。”
“我知道。”但她实在于心不忍。
他扬起下颌,似笑非笑:“我也知道,你跟他们不一样。”
☆、给他剃胡须
究竟哪点不一样,他的话讲得很含糊。许温岚正要开口问清楚,咔擦一声,房门毫无预兆的开了。
糟了,桌面的台灯还亮着,房间里一览无余。
胡飞今晚喝了四五瓶啤酒,打牌时直接在沙发睡下了,半夜被膀胱的尿憋醒,撒了泡尿后上楼回卧房,突然想起廖哥要他每晚睡觉前检查方奕旸的房间。
此时,他浑圆的胖脸醉得通红,揉揉眼皮,才发现房间有台灯的光亮,满是诧异的说:“咦,是谁开的?问你话呢!”
捆绑方奕旸脚的铁链的长度,完全不够他走到桌边。然而,这间狭小的房间除方奕旸之外,没有其他人的身影。
方奕旸横卧在床上,像被刚醒似的,朦胧的声音透着困意:“我看不见谁进来过,可能送饭的忘记关了。”
一般送饭的是许温岚,他这么表达,似乎连谁给他送饭搞都不清楚。
“嗤,原来是那小妞。”胡飞走到桌前,看了眼方奕旸的床,没瞧出什么异样,学廖哥的口气,大着嗓门发出警告,“在老子的地盘老实点,要是发现你有小动作,等拿到赎金就要你的命。”
他顺手关上台灯的按钮,打个酒嗝回屋睡觉了。
室内安静后,许温岚从隆起的被褥钻出身,脸颊浮起两团红云,幸亏那人蒙着眼睛看不见。
就在方才,方奕旸将许温岚拉进被窝里,单薄的棉被遮盖住她的存在。
她担心胡飞看出点破绽,被迫搂住方奕旸的腰身,与成年男人紧紧挨着,感知薄薄衣料透出的体温,面颊仿佛被点燃般发热滚烫。
靠的太近了,她还听到他沉稳的心跳声,砰砰砰,乱了她的心神。
他的手碰到她柔软的头发,有意无意地穿进发丝间抚顺,像安抚她惊惧的心灵似的。
胡飞离开后,许温岚立即跳下床:“我回去了。”
他轻轻嗯了声,忽然说:“我发现,你的长发及腰,肯定很美。”
她转头看去,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室内,瞧不清他的全脸,却能想象绵言细语的话,是如何从他唇齿吐出来的。
“如果没戴眼罩,我最想做的就是,看一眼你的长发。”
……
廖哥这几天毛毛躁躁,随时处于掀桌的炸毛状态,时不时臭骂许任文几句。这暴躁的举动没针对性,无非是找个出气筒罢了。
许温岚从她哥那里了解,维特行踪诡秘,没有固定手机号码,一直是廖哥主动联系他。维特复制走了录像,临走前没通知,这两天也没有消息,就跟凭空消失似的。
廖哥怀疑维特没把绑架当回事,或者他们被维特给卖了,维特自己拿录像换了钱。唯独没有想到,有可能维特被警察抓获了。
许温岚把这种可能性跟许任文讲了。
许任文一本正经地说:“这不可能啊,维特不会被抓的,绝对不会。”
许温岚说:“世界上有什么事,是绝不可能的?”
“维特就是那个绝不可能。廖哥求他来搭把手,当然有他的原因,维特比你想的可怕的多,他……”许任文闭了嘴,止住这个话题。
许温岚想想也是,要是监视的人被抓,他们也会被一锅端。维特没有足够的实力,廖哥不会把至关紧要的任务交给他去做。
许任文打了个哈欠,起身要回屋睡觉。
许温岚看了眼时钟:“刚吃了中饭,还要继续睡吗?”
许任文疲惫地摇头:“现在每晚熬到很晚,作息时间全乱了。”
许温岚苦笑:“你变了很多。”
此时的许任文,对她而言,熟悉又陌生。
两年的漂泊时光,磨损掉曾经还算俊朗的年轻男人。他整天与赌场的乌合之众混在一起,日子过得邋里邋遢,原本笔直的背部微微躬起,经常不洗的头发显得油腻,眼皮浮肿得像终日睡不饱,眼睑底下还有深深的眼袋。
许温岚细细打量他一眼,开玩笑的说:“还没到中年,就变成油腻腻的大叔,以后怎么找老婆。”
许任文被逗乐了,哈哈大笑:“有了钱还怕找不到老婆,一车的漂亮女人随便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