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锐面色骤变,瞪着这个似乎看破了什么的女人。
这位大嫂,比他自己娶的那个娘们厉害多了,他自己那位光知道生养,空顶着高学历的脑子,玩心机不会,讨二老欢心更加的笨拙,再看曾鹏娶的这位,不过三年,曾家内务全给她掌管起来,唯一的缺点就是不能生。
曾锐忽而笑了,舔了舔嘴角,打蛇打七寸,“大嫂,你这火气该让我哥给你灭灭,吃一个死人的醋。怎么,这段日子没少打听郭姗姗吧,听说你怀疑我哥给你用避孕药,不想让你给他生孩子……”
“走了,走了。”眼看着叔嫂两人就要打起来,杨波拷上人,赶紧带走。
曾锐瞥了眼一脸惨白色的卓韵,十分得意的哼笑着走了。
他步伐松快,浑身上下没半点痛思的样子,仗着自己有背景,天王老子都不怕的龌龊气质,直叫押送的一帮刑警背地里大翻白眼。
……
“曾锐肯定在撒谎,今夜凌晨,宾馆监控显示,曾鹏绝对没有在两点前离开过自己房间。”下头人汇报时,底气不是很足,大概隔着电波都感受到了陈皖南的低气压。
中午十一点,正是午餐的好时刻,各组人马却还空着肚子,聚集在通讯设备里汇报各自进展。
“他希望曾锐死是真的,所以下山的时候,连瞿嘉都知道带急救设备,曾鹏一个户外探险专家,却空身人下去了,多么不可思议。”
“也许人家心急弟弟安慰,忘记了呢?”
“放屁。郭姗姗登山时失踪的,他能不知道急救设备的重要性吗?”
“不过吧,郭姗姗登山失踪,其实没有目击证人,游客口口相传,警方只好记录在册。”
“应该就是登山,郭姗姗父亲来宁城五年,一直在做挑山工,也是想找找女儿。”
“你们不觉得奇怪吗?这件案子如果真是凶手在为郭姗姗报仇,为什么非得五年后呢?还有郭玉,做了五年挑山工,为啥就不做第六年了?”
这是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郭姗姗失踪的第五年,也就是今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凶手的爆发和郭玉的告老还乡,其实都是一种结束的意思。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促使这种“结束”的局面形成。
赵乐天这位小年轻,看着毛毛躁躁的,其实心思该深的地方一点不浅,竟然能想到这个关键的问题。
瞿嘉有点欣赏他。
“嘉姐,你去哪里了?我听到鸟叫声。”他耳朵也很灵敏。
瞿嘉失笑,面前是一眼望不到头的上山台阶,她继续攀登,然后回答对方,“我正要去玉屏索道运营中心,听说郭师傅去那里了。你们先聊,有问题我再汇报。”
耳机里一片应声,瞿嘉扯了下来,收进口袋。
玉屏索道运营中心,在山巅的平台上,由于停运年检,从山腰处就拉起了屏障,静止游客进入。
瞿嘉属于漏网之鱼,钻了进来,台阶上的白雪有一道足迹,从山下一直延伸到平台,是双四十五码的男士登山靴。
瞿嘉踩着这道足迹,不用开辟雪路,轻轻松松爬了上来。
平台在高处,广阔的满世界雪白,暴风雪后的太阳光刺的这片雪白反着光。
她伸手挡了挡,慢慢松开指缝,刚好看到亭子底下站着的一帮人中,有一位蓝色冲锋衣帅哥十分显眼,腿长,还笔直,加上蹬着一双靴子,简直帅的人头昏眼花。
她望过去时,蓝色冲锋衣帅哥也恰好转头,两人视线对上,陈皖南手指着她,点了点,要骂但场合不合适先饶了她的妥协表情。
“干什么呢?不吃饭?”瞿嘉笑着走过去,语气很大方。
坐在亭子里的维修工人挺多的,手里捧着饭盒吃午餐,索道中心正在进行年检,全靠这些人在一个月时间内,排查解决好所有故障,才会恢复运营。
陈皖南与工人们相谈甚欢,瞿嘉一看他这样子就是没亮出警官证,所以她只能配合的用寻常语气过来找他。
“不下去了,这几位大哥要请我。”瞿嘉尚未走近,陈皖南先伸了胳膊出来,把她远远的一扯,瞿嘉脚底踩着厚冰,直接溜了起来,耳边瞬间扬起一排笑声,她脸颊热了下,不习惯被人围观者着跟他亲密,但两三秒的功夫,她人就滑到了他怀里。
“冰上芭蕾?”瞿嘉无语瞪他一眼。
陈皖南搂着她小腰,闻言很不得拉着她来一曲,想想自己也忍俊不禁,“工作结束了,我带你去跳?”
疯了。
陈皖南脑海瞬间蹦出这两个字。
工作结束,肯定是谈恋爱,但绝对不是什么冰上芭蕾。
陪鹿跃一起吃顿饭,这是首要事件,因为要把瞿嘉介绍给她。
小跃还说要买新年的服装,他平时最烦这个,但想象一下如果有瞿嘉作陪,陪鹿跃逛街,似乎也不是那么难挨的事情。
突然很期待,和瞿嘉一起逛商场的事情。
分开这么多年,他可怜的退化到,就算瞿嘉给他一颗毒药,也甘之如饴满足吞下。
陈皖南觉得自己太饥不择食,耳边是工人们一阵接一阵的笑声,同为男人,大家似乎都很理解他。
“我大概老了。”陈皖南突然感叹的发声,“没想出其他风花雪月,就觉得和你一起逛逛菜市场,给小跃做顿饭,一起等她放学,晚上再出去遛个狗,回来钻一被窝就行了。”
这小小的无奈的声音,听的瞿嘉心里一阵揪疼,真傻,这么日常的事情,案子一破,回到市区就能进行了啊。
陈皖南这表情像是被困死了似的。
“你怎么了……”察觉他情绪上的低落,瞿嘉心紧跟着提了起来,下意识就伸手摸摸他额头,入手果然一片滚烫,他睫毛低垂着,额抵着她掌心,低骂了一句,“操,老子软了……”
“哪里软?”瞿嘉笑的不成功,难得听他示弱,又有点想哭。
“浑身都软,连想要你的地方都硬不起来。”
“这时候别说笑了行么。现在跟我下山,或者到诊所给医生瞧瞧?”
“算了。”陈皖南叹了一口气,搂了搂她腰,支撑着自己,虽然还没到趴下的程度,但也差不多了。
做为一名风里来雨里去的刑警,陈皖南的身体素质自打进警校就没这么病过,早上回到宾馆洗澡那会,他就一阵阵的头晕,这场暴风雪真不是闹着玩儿的,此时想起来,陈皖南还能体会到凌晨在山洞里的时候,他冻的只剩眼皮子可以动的凄苦感觉。
不过案子没破,两个地区刑侦支队都在连轴转,白局又信任他,所有的人马都听自己调度,他就是趴着也得把活干完。
不是他多高尚,而是局面摆在眼前,轮不到他请病假。一代又一代的刑警,都是这么过来的。
瞿嘉把人扶到在那座叫排云亭的亭子里坐下,放眼望去,一片白茫茫苍山,如果陈皖南在这里因公殉职了,倒称得上风景雄壮。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的惨烈,一个发烧而已,他绝对能扛过来,是忍不住,好像只有往最坏的一面想,心底那团火才能被激发起来。
“没事的,应该很快了。目前看着一团乱,其实真凶很明确。一些小细节待求证而已。你先坐在这里休息,我去旁边问问有没有退烧药。”瞿嘉弯腰看着他烧红的脸颊,想用这话试探下陈皖南的反应。
他懒洋洋一抬眼皮,轻捏了下她的尾指,应允了。
生病的样子,好乖巧啊。
瞿嘉笑了笑,回身,往平台东南角上的小卖部跑去,再回来时,手里接了一杯热水,当然还有药和温度计。
“三十九度,不低了。”发声的人是一名四十出头的精干男人,他戴着一顶橘色安全帽,身穿蓝色工装,上下都沾了一些油迹。
这位大哥姓张,本来和陈皖南聊的挺开怀的,在索道中心工作这么些年,头一回和山上的游客聊的这么热络,“想着请你吃一餐盒饭吧,刚拿来,你这身子娇贵,大概看不上我的盒饭,改吃药了。”
张哥说完,其他抱着饭盒的工友们一阵笑。
“张哥,山上盒饭一点不便宜。我不敢看不上,放那儿,我马上吃。”陈皖南不太习惯被一群大男人围着关照,但感动是真心的。况且这些人,对瞿嘉还挺照顾。
见到她回来,其中一位大哥顺手递了一盒饭给她,挺热情,“男朋友看不上,这位女朋友一定要赏个脸。”
“谢谢。”瞿嘉道谢,手里还拿着一杯水,没办法接,她现在大概也没心情吃。
陈皖南想说她两句,但旁边的张大哥真是他亲哥,不过聊了个把小时,竟然一眼看透他,直接把瞿嘉手里的热水接过来,让她端上饭盒。
“你吃吧。我让他把药吃了。”
好一番折腾,陈皖南终于把退烧药吃了。
瞿嘉背对着人,坐在不远处吃午饭,没和这些男人们插话。想插也插不进去,她的存在就是一个念想形式,从陈皖南对她的呵护上,玉屏索道的维修工人们不自觉全想起自己家里的女人。
“三年没回去过?”陈皖南讶异的挑眉,他靠着亭柱上,吃过药后,发了点汗,因此额前的发有点湿的搭在眼角,这让他看上去十分没有攻击力。
工人们因此和他聊的很畅快。
“对。三年算少的。我们这群工人中有十年没和家人过除夕的记录。”张哥抽了口烟,目光缥缈的望向山脚下的一座座索道支撑柱,大概觉得自己太婆妈了,又畅快的朗笑道:“哎呀挣钱都这样的呀,玉屏这条索道经过的山路,全场大约四公里,特殊天气和索道停运外,我们一年中有两百多天需要巡线检查。山路不好走,我一年要穿坏六双鞋,不过看着老婆孩子吃得好穿的漂亮,心里特满足。哈哈哈,见笑了兄弟。”
“怎么会?生活就是奔波,为了所爱的人。”陈皖南恢复了不少力气,嘴角上扬着,想了想,干脆直说,“张哥,我其实是名警察,本来没时间和你聊天。但想必因为郭师傅的事,你们对警方不愿意交心,只好隐瞒了这点,跑这儿套了半天热乎。”
陈皖南这话一出。
坐在旁边的瞿嘉,直观的就感受到了场面上的寂静。方才还笑笑哈哈在聊着的工人们全部凝固,大概脸色也不好看。
只听那张哥再出声时,语气里没了热乎,硬邦邦的问陈皖南来打听什么的。
“郭师傅在哪?”
“检修库,你吃的盒饭就是他挑上来的。今天是他最后一天在玉屏峰工作,以后就回老家了,人都要走了,这时候打扰他干什么?”张哥气极的站起身,把自己坐的小马扎都带倒了。
场面极其尴尬。
他把路拦着,不打算让陈皖南去检修库。但偏偏又把地点告诉了对方,张哥十分气恼自己的直肠子,这一刻再不和陈皖南称兄道弟了,感觉到一股被欺骗的愤怒感。
“张哥,何必这样。”陈皖南语调不高,低沉沉的。
瞿嘉放下饭盒,转身望了过来,只见一圈蓝色制服的工人,将陈皖南围在中间,场面气氛,像是马上就要干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克制
陈皖南不可能和他们动手, 但工人们可不一定了。
一个个面色铁青的恼怒着,瞿嘉还看到一个人手中拎着扳手, 对着陈皖南时,手背上的青筋都蹦了出来。
看来这个郭玉郭师傅, 五年来艰辛寻女的事迹,在玉屏峰几乎口口相传,不止玉屏宾馆的经理和电工对他同情, 连索道运营中心的工人们也甚是愤怒。
“你们警察除了做一些无关紧要的笔录,还能干什么?多少年了,还来打搅郭师傅!”
“他六十好几了, 不比从前, 挑些饭盒上来都吃力,你们一遍遍的问, 等于一刀刀的刮他,求放过吧。”
“无能!还不是警察无能!帮着有钱人一齐欺负老百姓!”
七嘴八舌的斥责声中。
陈皖南捏了捏自己眉心,这就是基层老百姓对警方工作的误解,一般这种接触群众的活都是由派出所做, 他没办法才摊上这事儿,总不能下山把张所长叫上来。忍了忍, 他把谈判方向投向张哥。
这位大哥虽然表情难看, 但更多的是游移不定。
“张哥,我需要你的合作,不止郭师傅,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问你。之前, 警方可能让大家失望,但失踪案是很特殊的,一般由于报案人信息不全而造成我们很难开展工作。”
“报案人信息不全,难道还是郭师傅的错吗?”张哥吼了一声,“他曾家儿子就是儿子,自己掉了崖,一群群的人下去救,郭师傅女儿就不是人了?你们警方这样,让老百姓怎么想?”
“曾锐坠崖,我们下去救,是因为我当时就在宾馆里。不管他是谁,普通老百姓也好,高门大户也好,在我眼里没什么区别。”陈皖南目光坚韧,“请信我一次,让我和郭师傅见个面,我想大家也不希望在这里打起来,然后给郭师傅雪上加霜?”
郭玉性情爽朗忠厚,如果工人们和陈皖南闹起来,必然落了个干扰警方破案的罪名。
连累他人,是郭玉不想看到的,尤其还是他工作的最后一天。
瞿嘉站在崖边,枝头的白雪随山风落了她满肩,不知胶着了多久,亭子边终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张哥被说动了。
一只温热的手掌突然牵住她,瞿嘉脚步动了动,随着陈皖南的步伐,一齐跟着工人们往检修库走。
玉屏索道检修库。
是一个大型的仓储型空间,一辆辆白色的吊箱悬挂在其中,大约上千平方。
猛然走进去,先闻到一股刺鼻的机油味,瞿嘉没时间皱鼻子,目光四处张望,这些数不清的吊箱中,有一辆就是昨天她和陈皖南坐着上来的,混合在这里,实在分辨不出哪辆是哪辆。
但平时看着挺寻常的旅游缆车,此时被一辆辆集中在这里,感觉世界观都混乱了似的。
这些东西,万一哪个细节,工人们没检查好,行驶途中坠落,简直死的冤。
想到此,不由的对张哥等人的维护工作,肃然起敬起来。
“你好点了吗?”瞿嘉除了四处查看,也时不时把目光投向陈皖南,他面色有点白,大概退烧出汗的缘故,他握着她的掌心里全是黏湿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