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什么去?”他嗓音沙哑,是受着凉了。
“找你。”瞿嘉扬了下手里的案卷。
她忘记怎么哄陈皖南了,以前,他脾气是炮仗做的,一点就着。这六年,工作久了,他棱角看似磨平,其实都在身体发肤之下,一点点的只增不减。
陈皖南看到她手里的案卷,气不打一处来,“真不知道怎么说你。”他两手一扬,露出震惊的表情,“除了这些有的没的,能不能关心下你自己?小孩子?要我像个老妈子跟你后面千叮咛万嘱咐?瞿嘉,看过你肩膀现在什么样子吗?”
“没……”忽地住嘴,她竟下意识的诚实答他。
陈皖南暴怒了,“去挂水!”
“……”
瞿嘉肯定有受虐体质,她看着陈皖南因为担心自己而气的不着北的盛怒样子,心里竟然有甜丝丝的感觉,当然,还有点害怕。
他脸上实在差,有点大男子主义的拽着她手腕,一路大步,她得带跑着才能跟上。
其实很喜欢这种感觉。
她是一个很随意的人,自己挣多少钱,往哪里花都不在意。陈皖南性子强势,喜欢做主,违背他,常常会受到这人的冷暴力。瞿嘉愿意爱那个时不时被他吼,也时不时给她一下子冷暴力的坏脾气男人。
因为她总不废一丝脑力,被照顾的万无一失。
“挂两瓶水消消炎,皮都烂了,怎么搞的?”山上条件简陋,玉屏峰只有一名女医生,五十出头的年纪,带着口罩,露出一双看向陈皖南时极其严肃的眼睛。
“背包带子磨的。”相比和瞿嘉说话的音量,陈皖南回答老医生的这句语气特别轻,瞿嘉脸埋在他小腹,他弯着腰声音就在她耳畔,轻柔的不像话。
“啧,本来问题不大。把被烫的那层皮磨了,特麻烦。当然我是不麻烦,挂两瓶水的事儿,这姑娘肯定很疼。”
“她才不疼呢,使劲儿扎。”陈皖南气道。
“我还没扎呢,你抖什么?”
“……”瞿嘉心说我没抖啊。
陈皖南:“……我晕针……您轻点儿。”
“哈哈哈,又不扎你。”
“……”
两瓶水,挂的非常慢。
瞿嘉趴在陈皖南大腿上,被空调吹的昏昏欲睡。
诊所不大,一排药柜,一张办公桌,靠墙就是单人铁架子床,上面的白被子不知被多少人睡过,此刻,陈皖南坐在床沿,两条长腿有了用处,给坐着小凳的瞿嘉趴着睡觉,他大腿有点麻,时不时的用手掌抄下她的脸颊,端着抬起来,给换个边儿。
“陈队长。”门口,忽地传来一个极轻柔的声音。
“韩小莹?”陈皖南认出对方。
瞿嘉眯缝了下眼睛,见到一个模模糊糊的女人影子,对方走进来了,她闭上眼睛,省的应付。
“谢谢你把冲锋衣给我盖着上来。抱歉,让你受冻了。”韩小莹目光在陈皖南英俊的脸上流连了会儿,朱唇动了动,转到暧昧趴在他大腿根处的瞿嘉身上,“这是你女朋友?”
“恩。”陈皖南答瞿嘉的问题答的很快,然后才看向对方,“你口供录好了?”
在诊所里耽误的功夫里,杨波带着的人上来,把该做的事都做了,也跟他汇报了,但韩小莹自己送上门,陈皖南没必要放过。
“是的。杨组长说你在这里,我觉得有必要亲自感谢下,可以给我你的联系方式吗?”
“可以。”陈皖南嘴角勾着笑了笑,报了串数字。
这使得韩小莹眉开眼笑,记完号码后,彻底放松下来,自己就在旁边空着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一双长腿,并着膝盖,伸的挺长,几乎快抵上陈皖南的鞋尖,他不动声色笑了笑,当着装睡的瞿嘉面,和别的女人调情,心里也是拎了一把汗出来,“听说你是《宁城头条》记者,张烁认识吗?”
“当然认识。在火锅城被空调砸死的那个,唉,挺可惜。”韩小莹不在意同事死不死,只要能跟陈皖南攀上话,什么话题都能聊,她眼睛笑成一弯月,优越的长相让她魅力四射,也自信,陈皖南腿上还趴着自己女朋友,却不介意给她号码,那肯定对这女人就不见得有多在意。
“你想问什么,我知道的都可以跟你说说。”韩小莹这么笑着的眨了下眼睛。
“谢谢。”陈皖南受宠若惊的笑了一声,遗憾道:“你的口供很全面。赵蕊蕊因为说了郭姗姗坠崖而死的事情,招致曾锐反感,把她锁在露台。虽然曾锐当时醉酒,不过,你的证词,绝对可以还遇害者一个公道。我还真没有什么可以问你的了。”
“不见得。”为了泡男人,这韩小莹是豁出去了,“那个郭姗姗失踪时,曾锐不是在国外吗?他一听赵蕊蕊说起郭姗姗的事情,就不耐烦,感觉不是替他哥抱不平,像和他自己有关一样。”
“怎么说?”陈皖南拍了拍瞿嘉的背,这个动作取悦了韩小莹,她笑面如花,感觉到了偷情一般的刺激。
“陈队长,我们《宁城头条》为什么和曾家这么密切,张烁甚至还为此送了命,还不是因为收到风声,说这个曾锐五年前强.奸过他大哥的女朋友郭姗姗,乱伦啊简直,郭姗姗本来就因为门不当户不对进不去曾家,被曾锐一染指,更加不可能嫁给曾鹏了。”
“消息哪儿来的?”陈皖南目光一凛,没了谈笑的面容,此时此刻,他桃花眼里温情似犹在,但韩小莹却如追冰窖,被他不屑的眼神伤到了。
“韩小莹,看来你的口供的确不完美。打我刚才给你的号码,和杨组长好好说一说这消息怎么回事,警方再发现你有一点隐瞒,赵蕊蕊的死,能不能和你脱干系,还真不好说。”
“你……”韩小莹偷鸡不成蚀把米,急的脸都白了。
这时候,她看到陈皖南腿上的瞿嘉,一点睡颜没有的抬起眸,同情的望过来,顿时,气的快呕血了,“你们警察可以炸供?”
“怪我帅气逼人。”陈皖南似笑非笑,摸了摸瞿嘉乖乖的脸颊,“有女朋友在,都受骚扰。”
韩小莹气跑。
等了几分钟,陈皖南打电话给杨波,确定对方到了杨波那儿,方凉笑出声,放下电话前,杨波免不了被训了一通,再面对韩小莹时,严谨万分。
瞿嘉第二瓶水结束后,杨波得了确认的消息:送消息给韩小莹的不是别人,正是郭姗姗饱经风霜的挑山工父亲——那郭姗姗被曾锐强.奸过的事,八.九不离十了,没有哪个父亲会对自己女儿的名节随意诋毁。
瞿嘉很沉默。
陈皖南拔掉她手腕上的管子,动作不算熟练,小血点一直在冒,他拿棉花按了好一会儿,拿开,仍是出血。
“你血小板有点低。以前不这样。”陈皖南记得她每个月例假来时,从不会超过四天,他为此兴高采烈过,现在看她这样子,经期不淌个一个星期,不得停啊。
“一个小针眼而已,你表情那么凝重干什么?想什么了?”瞿嘉失笑,他一挑眉毛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果然陈皖南说,“过年跟我回去,家里有个奶奶,对妇科很在行。给她看看。”
“我已经很正常了。”
“非得气死我是吧。”陈皖南语气很恶,动作很柔,拿外套给她包起来,单手箍着她腰,提到贴着自己小腹的位置,鼻尖碰她凉凉的鼻尖,唇瓣寻找她的,轻喃,“刚才趴我腿上,不是肚子疼吗?闻到你身上的味儿了。”
这话着实令人掉鸡皮,瞿嘉笑骂,躲着脸,不给他亲,“你变态!”
“山上小店的姨妈巾,香味让我中毒了都。”
“变态!”
骂多少声变态,陈皖南还是寻到了她的唇,低头碰上去,微凉凉的两瓣,轻轻含弄了两下,快速,缥缈的叫瞿嘉感受不到这是一个吻,可能就像父亲对孩子的那种试探呵护的意味吧。
她眷恋啊,搂着他脖子,闭着眼睛努力回味,不肯离开。
“你说……”瞿嘉轻声假设,“热恋中的男女,比如我们,比如曾鹏郭姗姗,女方遭此大难,被自己亲弟弟侮辱,曾鹏心理会扭曲吗?”
“他我不知道。我吧,你过的去我就过的去,你过不去,我肯定就过不去,警察肯定干不了,亲弟弟也要把他打死。断绝关系。”
“你没有弟弟。”听他说的认真,瞿嘉忍不住笑了笑,“跟你说认真的,曾鹏是什么心理,五年来和曾锐相安无事?爱的不够深,还是……”
“他今天凌晨的行为已经告诉你答案。何必多此一问。”陈皖南这话可见锐利。
瞿嘉睁开眼睛,嘴角笑意慢慢隐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段时间,更新频率实在对不住大伙。
如果写一篇文《儿啊妈不想要你了》我一天大概能更一百章——来自一名母亲寒假里的怨念。
☆、生病
“你们这个进度, 能比蜗牛快点吗?”
上午十点,白局打来电话催促, “曾董事长一大清早打电话到市委,吵的不可开交, 上头顶着压力扛下来了。好嘛,陈皖南你现在要把郭姗姗的案子并进来,并就并吧, 能低调点不?你把曾家两儿子全扣下,嫌事情不够大是吧?”
曾家的两个儿子,一个因涉嫌冻死赵蕊蕊而带上了手铐, 一个因涉嫌推人坠崖而坐在审讯室里。
“正干着呢。”陈皖南无语失笑。
目前情况有点复杂。
火锅城的张烁, 温泉酒店的赵蕊蕊,五年前失踪的郭姗姗, 加上昨夜曾锐的蹊跷坠崖,等于四个案子交织在一起。
时间线混乱,证据更是不足,这种情况几乎没有汇报的必要。
“曾家这个事闹的沸沸扬扬, 市委很被动,我求了三天时间给你, 不成的话, 让省厅的人干。”
“成,怎么不成?您老放宽心,绝不给您丢人行吗?”
“还知道丢人,两个刑侦队的人, 加一个松谷派出所,全给你打下手,目前就这水平?啧啧。”这老头嘴巴闲的可以抹盐,两声啧,啧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挂上电话,陈皖南脸色差的可以。上头跟他要进展,他只好跟下头要进展,电话打到山下松谷派出所时,曾鹏刚被带到问讯室。
“搭条线进来,我要听。”陈皖南皱着眉。
与此同时,宾馆顶楼,嗡嗡巨大的直升机轰鸣声响彻山坳,更加让他烦躁。
一个额前裹着纱布的年轻男人在窗口眺望,见直升机真的飞走,暴躁地抡拳猛砸了下窗框。
陈皖南冷笑了声,站在悬崖边上,为自己点了支烟,他一烦躁就想抽烟,上午陪瞿嘉挂水,在诊所忍着没碰,此时她不在身边,虽然心里记挂着,但的确还是蛮享受的。
于是烟抽的又猛又急,眼前的云海,都和白雾连成一片。
“陈队,可以听到了吗?”手机里传来下属的询问。
“可以。”陈皖南吐了一口烟圈,眼睛眯了起来,“你们开始吧。”
……
“我不可能杀他。”山下,松谷派出所内,面对审讯,曾鹏毫不犹豫的这么回答,“不管怎么样,他是我弟弟。”
“张烁的死亡内,你在哪里,做什么?”
“这件事,昨天已经跟市局的杨组长说明过。我认为没必要再说一遍。”虽是拒绝的话,但架不住曾鹏表情诚恳。
办案人员点头,没再问这个话题。
接下来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今天凌晨两点曾锐坠崖前后,他在哪里,有没有人作证之类的。
曾鹏回答的无可挑剔,在休息,和自己太太。直到韩小莹被救起的动静,才下楼查看。
这点,与宾馆监控相符。
办案人员再问:“五年前,张烁有一篇揭露曾锐强.奸丑闻的报道,被曾家公关下来,你知道这件事吗?”
“不清楚。”曾鹏态度谨慎,思考了几秒,才回答这个问题。
这态度比他弟弟好上千万倍。即使长着相似的脸,办案人员还是忍不住对曾鹏好感。
而山上的杨波,显然没这么幸运。
曾锐清醒过来,第一时间就是叫律师,然后是直升飞机,态度狂妄嚣张,仿佛被冻死在露台上的赵蕊蕊与他毫无干系,并且胆大,警方一问,他就承认露台门是他锁的。
因为赵蕊蕊肆意编排他大哥当年的一段感情事,怒极护兄,加上喝了酒,才一糊涂趁女孩子出去时,将门锁了起来。
“从头到尾我没碰她,赵蕊蕊也是笨啊,为什么不把玻璃门砸开?她肯定也喝了很多酒,我锁门时,模模糊糊看到她在躺椅上睡着了,是自己睡冻死的吧?”
“是睡冻死的,还是你推出去的,现场痕迹可以判断。现在请你跟我们回市局一趟,对了,医生说你走一个小时山路到光明顶,由光明顶隧道下山,完全没有问题。所以,麻烦你家直升机回去吧。”
曾锐一听要亲自爬山,表情跟吃了屎一样难看。不由的怀念起自家飞机里柔软的座椅和美女机长温情暖语的问候,虽然杨波说了麻烦,但真实操作起来可一点没客气,直升机只在上空盘旋了几圈便被警告离开了。
这帮野蛮人。
咬了咬牙,暂时忍下。
“我要见你们陈队,多谢救命之恩。”曾锐面色不耐,主动走到杨波面前,然后望了一眼旁边的卓韵,讽笑道:“没陈队在场,我可就死在自己亲大哥手里,多可怕,赵蕊蕊瞎编排一句他的坏话,我都气的糊涂锁上门;曾鹏呢?把我推下山,还要跑下去看我死了没死——”
“闭嘴!”卓韵扑上去,一巴掌甩到曾锐脸上。
杨波等人没来得及拦,等反应过来,曾锐已经火冒三丈,一双赤红的眼仿佛要把卓韵吃了似的。
卓韵没有丝毫畏惧,逼近他,一字一顿的笑了,“你以为,我是郭姗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