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吧。”老太太用不打算过这个年的严肃表情盯着自己大儿子。
“是这样。下午瞿嘉在山上,被霍连云的保镖伤到了胳膊,现在在孟叔那里做复位,皖南说情况不算最严重,挂一个星期绷带差不多。”
“原因呢?”老太太惊到了,两手摊开,像在讲台上一样凌厉质问自己学生,“好好的,为什么被伤?”
“就是没原因。”陈大伯生气的大叹了一声,“那人说看到瞿嘉伸手在口袋里拿匕首一样的东西。这个皖清过来说了,是她拿给瞿嘉,让带上山给小泽的短笛。”
一把短笛,引发的惨案。
瞿嘉着实无辜,且她第一年来小源川,好好的人过来,绑着胳膊回去,做为男方的陈家人,如何跟她家里人交代?
得知前因后果,两位老人没像陈皖南那么莽撞,先打电话到诊所,问清楚瞿嘉到底什么情况,左肩脱节脱位,韧带拉伤,手指头也有浮肿,可见当时那男的戾气深重,不但卸了她胳膊,连手指头都要掰断。
陈爷爷向来是宽达之人,得知情况,心疼的颤眉,而陈皖南在山上的行为,又让他大为不满,“欠妥当!实在欠妥当!”
陈奶奶拍案大怒,“哪里欠妥当!没把霍老三胳膊下了,才叫人失望!”
陈爷爷眼睛一瞪,“你这老太太,从不教他好。小时候就这样,打了别人没事,被人打了回来就要挨你训,逞凶斗狠,还像个刑警样子吗?”
“尊吾之小,方敬尔之老。”
“好啊,所以你孙子,不分场合,枯木寺里,菩萨面前,骂长辈狗日的,就光荣啦?”老爷子气坏了,速效救心丸都要来几发,背着手,来回踱步。
气氛一时寂静。
家里吵翻天,除了徒增新年里不快,挽回不了什么。
两位老人过了一辈子,临老,还真没怎么斗过。
陈奶奶性子烈,老爷子比较佛,一直纵着她。
此刻,冷静下来,银发满鬓的陈奶奶,音量轻了一重,算的上心平气和了,只是语气仍为不甘,说道,“瞿嘉伤成那个样子,孙子心里有多难过,你清楚。他就不是轻易动心的人,要不然霍家的那丫头霍曦,早进了咱家门。也是幸好,有霍连云那样高调的叔叔,我还真不想攀这门亲。等皖南回来,你住嘴,别再说他。”
反正,就是护犊子,护的让人五体投地。
老爷子似笑非笑了一声,“我还不说他,都被你惯上天了。”
全程围观了这场斗争的鹿跃,现在头转的有点晕,她裹了一张大红纸在身上,就地取材,在两个老的吵的不可开交之际,从爷爷书桌上,拿了毛笔和纸,写了七个字:开年吵架,不吉利!
像理发店门口站着的七彩旋转桶,旋转不停。
老爷子拨掉她的电——红纸。
“小跃,过来。”老太太慎重其事招呼她。
鹿跃眨眨眼睛,走了过去。
“以后,霍家的人,都不准来我们家。你看到他们,不管是谁,踏进院子一步,立刻叫我。奶奶把他们骂个透。”老太太像小孩一样,记仇的很,但她又不是小孩子,在陈家说一不二,连爷爷都纵她九分。
鹿跃眼眶忽地发酸,心口缺了一角的那地方,奇迹的似在粘合,她小心比划手指问:每个霍家人,都不准来我们家吗?
“对。也不准让他们接近你。你是家里小宝贝,别被那些个眼神不好,说你暗藏凶器,伤了。有一,绝不可能再有二。”老太太一举定案,转头对大儿子吩咐,“这件事,到底为止。他们家,也别来人了;以后,也一个都不准来。”
鹿跃到此时,才福至心灵。
原来,瞿嘉已经找到嫌疑人。
伤敌八百自损一千,说的就是瞿嘉;而那个敌,显然是霍连云。
……
夜晚九点。
古老的小诊所,位置蔽塞,位于城中一条曲曲拐拐的小巷子里。
杂乱的电线在头顶,坑坑洼洼的粗糙地面,积着今夜的雨光。
麻辣烫的香味,从街口某家私家菜房里飘出,年轻人打台球的撞击声,在左手边第三间。
瞿嘉的左手被白色纱布绑起,吊在脖子上。屁股底下的古老长凳,木料黑旧,被常年坐着的缘故;抬眸,昏黄的灯泡下,大厅的缴费窗口也有趣,是一个掏空的小圆洞,里面坐着的仿佛是八十年代,织着毛线,懒懒一抬眼皮,拽走你手里老毛票的女人。
然而,孟怀青爷爷的医术,并不敷衍,他和这个外表老旧又仿佛沉睡着的诊所一样,不到一鸣惊人时,永远不知道对方能量有多大。
“肩关节脱位后,关节周围韧带组织伤的比较重,完全恢复要两个月左右。不过,要注意防止再次脱位,容易造成习惯性,定期复查。”孟怀青爷爷大过年的就住在自己诊所里,一边写病历,一边对陈皖南交代些细节,“至于绷带,还好,一个星期能拿掉。”
拿了点消炎的药。
陈皖南出来找人。
简陋的院门楼子下,瞿嘉坐在墙边长凳上,好奇的往小街上探,大概从未来过这么破的地方,被勾起了好奇心。
“还有精力到处乱看?”陈皖南穿过五米来宽的小院子,走到院门廊下,一屁股在她身畔坐下,长腿弓起,距离小到,他一条腿放不下,脚尖直顶着另一边墙壁。
墙壁上,淡绿的老漆,七零八落,灰拉拉的往下掉。
像他今天下午的行程,灰头土脸,劳心劳力。
“辛苦了。”瞿嘉柔弱的用右手挽着他,此时,乖的不得了,好像撒娇一样的满足神情。
陈皖南轻嗤了一声,“也不知道是谁,今天下午痛到晕过去,复位的时候,还掉了眼泪。”
“你不是说,女人就该有女人的样子吗。”瞿嘉天真的回忆,“我记得,在端山那次,从暴风雪里送衣服给你,你很生气,是不是男人自尊心受创了,我不该这么强悍的。”
“所以掉几滴眼泪,我就原谅你,莫名其妙的行为?”陈皖南哭笑不得,“别告诉我,那劳什子保镖眼瞎看错,堂堂微表情研究专家,他说你掏类似匕首的东西,难道当时,除了这个,你没做其他攻击性表情吗?”
瞿嘉愣了两秒,竟没否认,“那你还打人家。”
“好啊。”陈皖南咬牙,黑眸里星火闪闪。
“我也不是故意的。”门前夜雨细下,瞿嘉以额头,挨着他肩膀,慢慢说道:“我就是奇怪。你也看到那个小女孩了吧,十二三岁,美人胚子,她母亲,明明看上看是霍连云带回来的红粉知己,可奇怪,他看小女孩的眼神,比看她母亲还热切,而且,他不该在我面前,做那个动作。”
“什么动作?”
“拉小姑娘的背心肩带。”
“……”
瞿嘉接着说道:“恋童癖属于性变态犯罪的一种,主要表现为猥亵或奸.污异性儿童来获得性满足,而对与成人间的正常性生活毫无兴趣,甚至反感。我可以肯定的说,霍连云和他那位普拉达女士,有名无实,而和普拉达的小女儿,关系异常。”
陈皖南抿着唇,静坐不动。
“你朋友孟怀青,不知道在霍家有没有收获。”瞿嘉用的平述语气,好像孟怀青一定有收获一样,“至少,他在问询,事发时,在场的小女孩和她母亲时,面对警察,她们的表情会不对。”
陈皖南深吸一口气,对眼前这个吊着胳膊还能喋喋不休的女人彻底甘拜下风,“所以你太牛掰了瞿嘉,自损一千,给警方提供一个切入口,更加接近一点事实真相,霍连云该多恨你,嗯?”
怎么听不出他是在反讽。
瞿嘉舔舔干涩的嘴唇,实在大费苦心想着该怎么撒娇,亲他?在他怒火一点点升起来就开口骂人时一下子堵过去,缠住他舌头,叫他有话讲不出要么憋心里闷死,要么受了美人恩乖乖接个长吻,过后,烟消云散,皆大欢喜?
好办法……
瞿嘉脸红了,行动时才发现,他是一名警察,面对突然袭击,差点扭断了她脖子,而且不是所有女主角的突吻都如小说电视里一样甜蜜,放现实中,放此刻,简直尴尬到不行。
陈皖南用看智障的一样的匪夷所思眼神,垂着眼皮,盯着啃在自己下嘴唇,因为用力过猛,而咬破他唇部皮肤的女人,心里不合时宜升出一抹绝望,这辈子,指望这女的正确撒娇,看来是天方夜谭。
“听着,我们讨论的问题,严肃,正经,别不分场合,瞎他妈动嘴。”
瞿嘉被他铁面无私推开,都羞死了,拿手背挡着嘴,一双明亮眼睛不知所措望着陈皖南,还被他言语一通戏弄,整个人就想钻到地下去。
她想,她再也不要撒什么娇,起身,就想走。
“伞!”陈皖南在她背后一声吼。
小巷瓦檐的小雨,闻声,弯身细错,扬的,风情万种。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哈哈,陈队在这里有点梗直的萌。
☆、第 54 章
此刻, 小源川霍家大宅里。
霍曦一头的包,事情不是因她而起, 却因为夹在双方中间,左右为难。
霍连云看她那样子, 无奈闭上眼帘,“这件事,起先是阿越不对。”
阿越, 正是下午失手打伤瞿嘉的保镖,自己也伤的不轻,瞿嘉离开后, 他在原地吐了一摊, 陈皖南下手隐秘而狠重,想象不到, 当时算气急攻心了,那人,竟然能在一片混乱里,出手时看上去毫无章法, 全失去理智的样子,却如此狠重, 而叫人看不出来。
“这么些年, 还没有哪个小辈敢当我面出口一个脏字,陈皖南算是第一个,这样了,他要还不依不饶, 别怪我没提前打招呼,后果自负。”
后果,什么后果,霍曦心里自然是明白的,她家这三叔,虽说从小到大喊他这一声,其实,与小源川的霍家,相去甚远。
霍连云大本营在新加坡,小时候听父亲提过只言片语,说这位三叔异乡闯荡心狠手辣,原先在越南一带,杀人越货的事也干过,后来长大当上了记者,霍曦多少查过那一带的资料,无非就是时局动荡,犯罪天堂等等字眼,霍连云如今有头有脸,就算在国内不至于太张狂,但陈皖南身为公职人员,稍微点风吹草动,恐怕就得惹一身骚。
可他怕吗?
霍曦眉头不断紧皱,脑子里回想着下午的事情,总觉得哪里不对,当时孟怀青也在,他竟然没有阻止;而且,那个瞿嘉也很奇怪,不是犯罪心理学专家吗?
正确的规避危险,该是基本技能吧。
怎么弄的,大家全都一哄而上,非把这把火点燃似的?
霍曦不知道的事,周越心里是清楚的,事实上,从下午见到瞿嘉的那一刻起,他整个状态就一直是震惊的。
等霍家其他人离开后,周越立即把这件事讲出来。
“就是她,二十年前的那个。”他声音微抖,看的出来,在努力保持镇定,但效果不佳。
最近发生太多事情了,原本,跟在霍连云身边二十多的老人,怎么也不该为一个小小的瞿嘉而失了分寸。
“是有点当年的样子。”霍连云带着眼镜,从一个文件袋里,抽了几张照片,来回翻看。
那是一个穿背带裙的小女孩,明眸皓齿,不怎么笑,有点沉静的傲劲儿在眼神里,霍连云手指轻叩桌面,可惜年纪太小,六岁不到,离他钟情的豆蔻年龄,差了一半。
原本,要养着的,底下人一个疏漏,人跑了。
可惜。
“当时,我们的人是打听到这孩子的家庭,她回去后,不便行动了。”
“这个我记得。”霍连云有印象,当时虽没立即要那孩子,但一直关注,养了半年后,人莫名其妙跑了,他发了好一通火,不过手下人源源不断送来更优秀的孩子,他也就不计较这事了,“但放走这孩子的人,至今没给我个说法,怎么,下午一顿打,想起来了?”
霍连云斜睨了手下一眼,带着讽刺与嘲笑。
周越背后冷汗层层,他今年四十岁整,十三岁就跟在霍连云身边,忠心耿耿,一路爬到今天这个位置,手上沾过的血,倒多少桶84都洗不清,从前没害怕过,但最近事情真的太多了,“老板……我不想干了。”
“稀奇。”霍连云好笑的哼了声,没被气着,反而和颜悦色,“阿越,你倒和我说说,当初那小姑娘是谁放走的。你这么怕他,连我都不俱,总得给我一个名字,好叫我知道,是谁,把我贴身保镖吓成这个样子?”
周越没及时回复,他在回想当时的情况。
因为霍连云的特殊爱好,他发展了几个可靠的兄弟,专门给老板准备漂亮的女孩子,后来越做越顺手,发展到不但供给霍连云,还要应付其他客户,也顺便培养一些打手,那个叫瞿嘉的小女孩就是在生意越做越大的第二年到来。
呆了半年,因为年纪太小,客户们没投放过多目光;而其他适龄的孩子,大部分被买走,但有的客人嫌麻烦,直接就在老屋动手,在年轻稚嫩的小女孩子身上,发泄了欲.望之后,付钱走人。
那个六岁的小女孩,被关在隔壁的屋子里,常常被人遗忘。如果后来没逃走,在老屋那个地方,没等她长到十二岁,恐怕就得饿死了,或者骨瘦如柴,失去最初的楚楚动人。
放她走的那个少年,那时没有名字,他是一个杀手,听上去很唬人,像是电视剧,其实周越非常清楚,这种类型被培养的孩子,他们就是一个杀人机器,世界上的需求,各种各样的,有些普通人都想象不到的。
被当做杀人机器培养的孩子们,一开始并不知道自己的最终目的地,这得看他们能走的多远,头脑,手段,身体素质,还有心理世界,只有那个放瞿嘉走的小少年,他攀到了顶峰。
周越此时提起那个人,再联想最近发生的混乱局面,手有些抖。
“真是他。”冷冷淡淡的三个字,没有丝毫起伏。
那个强大的人,在周越心里引起巨啸的名字,霍连云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最近形势是有点不太明朗。”
“曾家……”周越急切的想插话,形势不是不明朗,是大大的不妙,但刚把曾家这两个字提出来,即遭到无情的喝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