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队,你自己上吗?”杨组长很是怀疑的口吻。
毕竟,周文彬才一米八三,与陈皖南身高实在冲突。
“只为了证明,在停电的两分四十八秒内,周文彬能够从六楼狂奔下来,杀一个人。我控制好速度,与力度。差不多。”陈皖南一边调整耳机,一边拽起地上的一条安全绳,用手崩了崩,确定可以承载瞿嘉体重,不由分说把瞿嘉唤来,在旁边拆卸铝合金窗户套的刺耳声响下,五公分宽的绑带便牢牢的扣上了她的蜂腰。
“松点儿。”瞿嘉皱眉,明显感觉到疼。于是,收腹吸气。
陈皖南闻声抬头,半跪地姿势,恰好看见被她白色羊绒衫,束的高高的胸脯下边缘,委实丰厚的,水滴状。
他手一颤,没了轻重。
“啊——”瞿嘉锐痛,手抵着腰间绑带,往外推。胸脯起伏的,越发勾人。
“对不起……”陈皖南马失前蹄,这点小事儿办不好,当着下属们惊异的目光,俊脸窘的像两朵火烧云。
秉持着里子能坏,面子不能毁的原则,陈皖南以最快速的状态,完成对她的捆绑,试拎。最后,一推着瞿嘉到当年王子娴坠落的窗口。
窗边,两个刑警,小心撤下银灰色的防盗窗。并推合半扇玻璃。
于是,瞿嘉站在窗口边时,视线所及,便是当年王子娴生命里的最后一个镜头。
对面,是初中部五楼。
三年前的一个冬夜,圣诞节临近,韩熙正与两个班干部挑灯,准备黑板报。她们画着雪花,便飘飘洒洒,画下麋鹿时,便有双精灵活力的眼睛……此时,初三五班的教室里亮着灯,对着办公室的那扇窗户前,坐着的不是当年在休息的韩熙,而是拿着一部IP5的赵晓然。
“画面怎么样?”陈皖南通过蓝牙耳机,问赵晓然。
“清晰的很!ip5是韩熙第一部智能手机,她妈送的。这女人和陈三平离婚时,虽然抢走女儿,还跟她姓,但其实很不负责任,常年在外不归。韩熙跟奶奶长大的,和陈三平更亲一些。”赵晓然扒拉扒拉的说着,一边摇摇手机,冲站在窗口的瞿嘉加油鼓劲。
这可不是一般女人能干的活,站在曾经死者呆过的地方,重演一遍对方坠亡的心路历程。
“嘉姐,你要怕,让晓然上。”这关怀的声音,来自另一头,守在学校配电房的赵乐天。
王子娴坠亡时的巧妙之处,便是当晚,南平一中突然断电两分四十八秒。事后核实是由跳闸引起。但这三分钟不到的黑暗,夺走了王子娴的命,灯火再来时,她已经摔在地上,死状骇人。
“我很好。请各位放心。”瞿嘉的状态听着是不错。就是有点冷。
“我上去了。”陈皖南叮嘱似的放下这句,决定速战速决。他眼神一秒由坚韧内敛的刑警队长,变成居心叵测即将要致她与死地的“枕边人”。
瞿嘉点点头。目送他高挑健硕的身影转身离去。
根据当时案卷记载,王子娴死时,学生正在上课,办公室只有她一人。而她丈夫周文彬则是高二一班的班主任。
一班在六楼,紧挨着楼道。
当时,班里正在考试。他拿着后排一个学生,被画满动漫人物的空白试卷,站在走廊上,翻出手机拍摄——要给对方家长告状。他当时的不在场证明,便是这名学生做的。
因为王子娴在断电的三分钟里坠亡,周文斌正在拍摄试卷,学生看到后门护栏上,放着被夜风吹动的白色卷面,还有小半边白色的手机亮光……
“这个证明完全天衣无缝,看到试卷和手机光,大部分人都会认为周文彬就在旁边。如果不是追查卢思琪的社会关系,发现韩熙不对劲,根本不会有人怀疑三年前的这场意外事故。”赵晓然在耳机里这么说道。
“要开始了吗,陈队?”赵乐天手按在电闸上,紧张等待着。
“瞿嘉?”陈皖南第一时间喊了下瞿嘉,眉头深蹙。
“在。断电吧,我不怕。”马上灯光一暗,就跟三年前那晚上一模一样,瞿嘉十分淡定。
她手指在冰冷的窗口上摩擦着,闭眼,感受王子娴死前最后的动作,手掌越出窗外,寒风扫过,从掌心瞬时凉到背脊。
“开始!”陈皖南一声令下。
赵乐天抬手,啪的声。
瞬间,匚型建筑,黑如洞。
白纸在飞动,手机亮光惨白,坐在六楼一班扮演那名学生证人的刑警,看不到陈皖南飞身下去的半点影子。
而五楼办公室的瞿嘉,却在黑压压的死亡氛围中,听到砰的一声,沉闷阴狠——是陈皖南从楼梯上,大快步跳下的动静。接着背后似有一阵风,瞿嘉心口狠狠一提,双手撑窗台,一双有力的手掌扣住她两脚腕,几乎来不及半点挣扎,她惊喊死死堵在喉里,人往下栽了去……
“停!”赵晓然惊叫。
“陈队你太快了!”
“要重来!”
“……”陈皖南提着瞿嘉小腿的手,猛然一松,她挂在窗口的半个身子顺势掉落,瞿嘉以为自己死定了,左肩却轻微的一疼,他一手握她肩膀,一手环她腰。
陈皖南喘着急促的呼吸,半搂着瞿嘉,将她抱下。
“抱歉,我跑快了……”他低低地在她耳边道歉,声音热的,瞿嘉腿肚子更加软了,陈皖南便以为她吓坏了,彻底就把这个半后抱,拥实了。
灯光亮起,瞿嘉看到窗玻璃上,印着茫然的她,和陈皖南不断上攀的手臂,从她腰腹,越过胸口,最后与轻圈她脖子的左臂汇合,握住。当做枷锁一般,将她锁住了。
他下颚抵在她肩窝上,闭眸,不自知的喘息。
瞿嘉眉眼微微露出动容的光,身为心理学者,她怎么会不知道呢,他这个拥抱,圈住她脖子的双手,是在表达,我想拥有你,时刻,紧紧地,抓住你……
作者有话要说: 让评论来的疯狂点吧
☆、情诗
“老大……出出什么事了吗……”赵晓然结结巴巴的声音,通过耳机传到所有人耳里。
她眨了眨大眼,穿过层层水杉林,不可置信的瞪着对面办公室搂在一起的两人,像是生死决别般的缠绵。
“嘉姐!”远在配电房的赵乐天听到出事二字,毫不犹豫的就大叫瞿嘉的名字。
“陈队??”杨组长声音焦急,要从楼上下来。
“……我没事!”瞿嘉立时抽身,从他胳膊里撞出来,眼里的动容散去,取而代之是无比的骇然。她远远的,靠在一边桌子上,嘴唇紧抿。
虽然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但复合绝对不可以的。瞿嘉想。
看她一开始舍不得推开自己的份上,这合可以复。陈皖南想。
两人各怀心思。谁都不露破绽。
“再来一遍。”陈皖南调整耳机,瞥了她一眼后,转身上楼。
“……”瞿嘉重新站回窗台边。
“吓死我了,赵晓然你没事儿别瞎叫……”
“刚才楼下怎么了?”
“我看见……”
“别废话,开始!”
这就开始了?
其他人大惊。
赵乐天迅速按下电闸!
这次,陈皖南完美的掌控了速度,到五楼时,瞿嘉明显感觉后面悄悄来了人,黑暗的环境下,即使知道那人是陈皖南,心里未免有一种发毛的感觉,千年修得共枕眠,周文彬以何种心态,将深爱过的妻子,轻飘飘扔下楼?
现在,瞿嘉知道了。
她踮脚,模拟王子娴死前的动作,她伸手去够雨棚下的某种物体,雨棚下的杆子上已生锈,当时一块晒干的抹布挂在上面,在夜风中飘荡,身高一米七四的王子娴,只需一踮脚,就可拿到。
黑暗中,凶手逼近,从小腿拎起她,扑通一声,扔下去。
接着,凶手迅速返回。
王子娴落地的声音如沉重的麻袋,砰的砸在地上。学生老师纷纷惊动,窗口边的学生先往外看,只看到水泥围栏。上课的老师打开木门,站在走廊往地下瞧,仍无所获。
周文彬也被惊动,那名作证的学生看到自己老师,关掉手机,白光消失了,并且把试卷拿回,返还给自己。周老师疑惑的走进办公室,里面在干什么,学生已经看不见了,但几秒后,办公室里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
是周文彬。
只有站在办公室窗口的位置,才能完美看清一楼底下摔死了一个人。
……
灯光再次亮起。
瞿嘉满头冷汗的睁开眼睛,如梦初醒。她当然没有被扔下去,陈皖南做出摔丢的动作后,将她迅速扯下,按在窗口下的椅子里。
饶是耽误了这几秒中,陈皖南依旧完成很及时。可见当时的周文彬,作案,逃跑,时间相当充分。
“想知道我拍到什么吗?”赵晓然的声音在耳机雀跃的响起。
“你什么也没拍到,天太黑。”陈皖南不客气的揭穿。
“老大……我有拍到亮灯后,你在六楼办公室窗口看瞿嘉喔……”
“我看的是王子娴。”
“王子娴在一楼,你往五楼伸头干嘛?”赵晓然嘿嘿直笑,不怀好意。
“闲的慌是吧。”陈皖南面不改色的警告了一声。
什么没拍到……便不知道韩熙是如何持有周文彬的把柄,并不断勒索对方,最后导致对方发怒,动了杀机。
他杀王子娴,破绽到底在哪里……
陈皖南眉头皱的死紧,一双略薄的唇干涩的不断蠕动舌尖过来滋润,他想着瞿嘉在楼下,换成自己,怎么也舍不得弄死曾经深爱的女人,哪怕她无情无义,说走就走,让他当初痛不欲生。
哪怕就是当时,他回想最多的还是第一次见面时,她抱着双臂,穿着牛仔裤,白衬衫,远远地落在人群外面的画面。一头干练的齐耳短发,发梢乌溜溜的随着夜风,偶尔轻浮,刷子似的,戳到他全身最敏感的地方,干涩的喉咙,敲击的心房,还有小腹之下,男人最直接的雄性部分。
她说,站姿不对。
一个男人,张开双腿站,是在显示胯部,是展示男子汉气概和战无不胜的力量。
瞿嘉啊,她当时就知道,自己对她有意思了吧。像只开屏的孔雀,在舞台上,拿着话筒,对所有人唱,眼神却飘来飘去,所有的方向最终都汇会人群之外的她。
可你那样淡定夺目,明亮的双眸,故意露出无动于衷的神色。
偶尔,手指在环抱的胳膊上,轻点几下,算是对他天降的恩赐。
陈皖南从来没有那么强的胜负欲,当晚的新生欢迎晚会,恨不得主宰全场,所有的姑娘都对他发狂,凭什么你瞿嘉,这般视若无睹……
有多爱,便有多恨她。可也未曾,哪怕是诀别的心,都未曾啊……
“皖南……”轻轻地一声呼唤,熟悉地,似曾遥远的时光归来。
“……瞿嘉?”陈皖南不确定……呼吸大促。
“我在。刚才怎么不说话了?”瞿嘉疑惑。
“……想了一些事情。”陈皖南深吸一口气,回到现实。
“我刚才说,你可以放心抓人了。周文彬,破绽出来了。”
“什么?”陈皖南皱眉,不确定刚才走神是有多厉害,她都分析出周文彬的破绽了?
“陈队……”赵晓然忍着笑,“您心不在焉的厉害啊。”
“陈队,瞿顾问刚才说,周文彬辞职后自己开办的那家补习学校,现在应该留着一页缺角的情诗。在他办公桌上。那就是他杀人的证据。”杨组长提醒。
“缺角的一页?”陈皖南咬了下舌尖,有些懊恼的嘶了声,“对。王子娴死时,抹布挂在雨棚上,可手心找到一片纸屑,上面有三个字……”
学校里面一块有字的纸屑,太寻常,当晚夜寒风大,吹进王子娴手中,并不为奇。
普通到出勤的民警忽略,就连陈皖南一向精干的大脑,也没关注后续是什么,这对于一个看到书籍退避三舍的男人而言,实在为难,何况是首情诗,陈皖南只记得开头的三个字,“欢悦的……”
“欢悦的双睛,激动的心;相遇已成过去,到了分手的时候;温婉的微笑将变成苦笑,不如在爱刚抽芽时就掐死苗头。”
瞿嘉缱绻的声音一出。所有人耳朵里刹那寂静。
命运是一把无规律的梭子,
趁悲伤还未成章,改变还未晚,
让我们永为素丝的经纬线;
永远皎洁,不受俗爱的污染。
分手吧,我们的相逢已成过去,
“……”陈皖南心头忽地钝痛,她过分投入,好像,是念给他听的一样。
任心灵忍受多大的饥渴和懊悔。
你友情的微笑对我已属梦想的非分,
更不敢企求叫你深情的微喟。
将来有一天也许我们重逢,
你的风姿更丰盈,而我则依然憔悴。
不会的。陈皖南深深吸气,内心被喜悦淹没。
我毫无愧色的爽快陈说,
“我们的缘很短,但也有过一回。”
我们一度相逢,来自西东,
我全身的血液,精神,如潮汹涌,
“但只那一度相逢,旋即分道。”
留下我的心永在长夜里怔忡。
直到瞿嘉的声音结束,耳畔里具是安逸无声,这样阴冷的夜晚,她的声音十分有治愈能量,不愧为当年轰动一时的才女。
“瞿嘉……我是个女的都要爱上你了。”良久,赵晓然惊叹一声。
“……”其他人也凝神不敢呼吸,怕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