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沙不是第一次听到队长这么大胆假设,但还是禁不住有些无言以对:“……我竟然真的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
肖正宸笑了笑,把这句话当做赞美全盘收下了,再开口时却转移了话题道,“这件案子我虽然没跟,但听你们的总结,有一点让我很在意,武昭文每次作案,都不是临时起意的,他会花费时间去跟踪受害者,基本掌握他们的行动规律,然后再下手,从这点上来看,他在作案的整个过程里,显然是保持着一个相对冷静理智的状态的,哪怕受害人之前所做的事情让他再愤怒,他都基本遵循了自己以往的作案模式。当然,这可能是由于他的性格所致,毕竟我们现在知道,他的父亲早逝,家庭成员几乎全部都是女性,使他相对一般男性嫌疑人来讲,更加仔细、克制,手段也没那么激烈……在这样的前提下,他是怎么想到,突然要去袭击肃海同志的呢?”
“从体格上来看,武昭文身高1米76,体重62.6公斤,相对于身高1米87,体重88公斤的肃海来说,两个人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之前他敢正面去揍田瀚云,是因为田瀚云跟他体格相当,甚至跟他相比还略有不如,就这样他还跟了人家两三天呢。所以是什么给了他巨大的勇气,让他改变了以往的作案模式,并且认为自己跨级挑战还能成功?”
“……这个我好像知道,”周沙举起手,偷眼看了一下抿着唇坐在一旁的肃海,“刚审他的时候,他说知道副队受伤了,想趁虚而入来着……”
“趁虚而入……”沈亭暄对突然出现在这里的成语有些哭笑不得。
肃海忽然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旋即站起了身就要往外走。
“小海……?”沈亭暄不明所以,也连忙跟着站了起来。
“肃海,回来。”肖正宸不以为意,轻飘飘地叫住了他,一边在“肃海遇袭”和武昭文之间的连线上也画上了一个同样的X,“X知道肃海受伤,并且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武昭文,甚至怂恿武昭文抓住时机对肃海下手,这才促成了3月22日这一次临时的、仓促的袭击事件。”同时他的另一只手屈指在桌面敲了敲,“同志们,清醒点,我们一开始为什么要设一个X?毫无疑问,是为了让整件事情更合理、更通顺,确实,当有了这个X以后,几乎所有的问题都迎刃而解了,因为它出现在了每个原本说不通的地方,让所有生硬僵直的情节被打通了,变得顺理成章。”
“……那X是谁?”周沙小声问。
肖正宸把手里的笔扔到了一边,在几道目光中不紧不慢地走回了原先的座位,坐下后才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我不知道。”
“队长!”
“但我们可以推测他接下来的行动。”肃海的眼神低低地落在地面上,仿佛那一小块地砖上涂了胶,让他挪不开。
“不是吧,他还有行动呢?”周沙瞪的眼睛都比平时圆了三分,简直心力交瘁,“这人还没完没了了啊?”
肖正宸吹了吹茶水,正袅袅而上的白汽便一哄而散地落在了空气里,“很正常,想想他的出发点吧,难道你觉得他还会适可而止?”
“你是说……?”周沙缓缓地转头看向沈亭暄。
“你解约的消息什么时候公布?”肃海问道。
“三点半。”沈亭暄看了看表,现在已经快四点钟了。
“那我们要抓紧了,”肖正宸说,把电脑转了个方向朝着他们,“这个消息攀升的很快,说不定X已经在作案的路上了。”
“可是我们连下一个受害人是谁还不知道啊?”周沙一脸懵逼,“解约这事儿算谁头上啊?公司老板?”
肃海飞快地浏览着网页,一条条的信息流水般从他的眼睛里滑过去,坠入暗流涌动的思想深渊,那里正酝酿着一场激烈的风暴,潮水不停地冲刷涌动着,几秒钟后,他松开鼠标,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杜安娜。”
***
“副队,杜安娜一个小时之前从公司离开了,前台小姐说她好像是忘了什么东西,要回家去取。”
季甜和陈佳期从王康那儿出来,就接到电话,二人直接到达了尽欢娱乐,却被告知杜安娜已经离开的消息。
“好的,我这就过去,你们辛苦了。”肃海挂了电话,让车子在前面的路口掉头,“杜安娜家在哪儿?”
“天虹小区15号楼1503。”沈亭暄答得飞快。
好在这会儿是上班时间,路上车辆不多,肃海开了警笛,一路争分夺秒,从正常的车流里脱离而出,很快到达了目的地。向小区岗亭里的保安出示了警*官*证,他看着面前逐渐抬起的栏杆,又把油门踩了下去。
“你在车里等着。”他没去看沈亭暄,兀自吩咐着。
“嗯,”沈亭暄点点头,在他解开安全带开门下车的那一刻忽然拉住了他,“他知道你有伤,”她抿着唇,看上去有许多话要说,最后却都压了回去,只留下一个大大的笑容,仿佛他现在已经得胜归来,“所以别添新伤就行啦。”
电梯停在了30层上迟迟没有动静,肃海皱了皱眉,径直跑向了楼梯间。
周沙跟在他后面欲哭无泪,“真上楼啊?不留点儿力气待会儿跟X正面PK吗?”
肃海不搭理他,整个人像一只灵敏的豹子,十几级的台阶,他两三步就跨了上去,转瞬间就上了好几层楼。
几分钟以后,他就出现在了1503的门口。
周沙虽然抱怨,但也就是随口那么一说,十五层楼对于他一个正经的警校毕业生来说,也就是刚刚进入状态的运动量。
肃海对他打了个手势,自己走上前刚准备试试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什么东西接连打翻的声音,夹杂着声嘶力竭的哭喊。
“破门。”他低声说,侧身往旁边让了一让。
周沙后退了两步,旋即一个猛冲就往门上撞去。
“砰”的一声巨响之后,里面的动静骤然停住了,接着是更激烈的叫喊声。
“握草……”周沙甩了甩头,又退了回去。
肃海把枪械收好,默默站到了他旁边,“我数到三。”
“一。”
“二。”
“三。”
话音还未落地,二人直直往门上撞去,这一次,从肩膀处传来的巨大力量终于让门板不堪重负,吱吱呀呀地打开了。惯性带着二人猛地冲进了房间里面,肃海顾不得调整步态,脚下一借力,整个人仿佛一只蓄势待发的豹子,带着撕裂风的声音就朝沙发上纠缠的两个人影扑去,瞬间跟其中一个扭打在一起。周沙一抬头,就看见杜安娜在沙发里撕心裂肺地咳嗽着,脖子上还缠绕着一根长长的丝巾。旁边一个高大的人影被一脚踹住了膝盖,还没来得及扑倒地上就被提着后领拉了回来,随即锁住了喉咙。
那人在逆光的阴影里被肃海单手抓住了脑后的头发,不得不把整张脸都仰了起来。
“卧槽,怎么是你?!”
周沙顿时瞪大了眼睛。
第24章 行凶预告 24
周沙在审讯室门口转来转去,活像被抓个现行的是他自己,十分的焦虑不安。转了一会儿,他还是抑制不住自己澎拜的心潮,走到沈亭暄旁边坐下了,“你不震惊吗?”
沈亭暄正在隔着玻璃观察,听到他说话,便把目光稍微移开了片刻,“震惊。”
“……”周沙从上到下看了她一遍,“就这么……这么震惊的?”
陈佳期从后面过来,拿了活血化瘀的药酒扔给他,“你别转了,烦死了,去涂点儿药酒,省得明天肩膀疼。”
“等等再去,现在正是这部戏的高*潮部分,我舍不得离开。”
“那你就安静点儿。”
审讯室里,肃海双手交叉抵在下巴处,静静地看着对面的人。
那人一脸神秘莫测的微笑,眼睛一眨不眨地回望着他,要不是他薄薄的衬衫下的胸膛还随着每一次的呼吸而轻微起伏着,他几乎就像一尊令作者引以为傲的雕塑。
从他进来到现在的十多分钟里,一直都保持这样的状态。
“我确实没有想到会是你,”肃海首先打破了沉默,“但仔细回顾一下,竟然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情。”
对面的人仍是那副时间被静止了的模样,只是脸上的笑意似乎更浓了一分。
“苏定。”肃海的耐心流失得非常迅速,很快就不愿意再跟他这样沉默下去了,“说说原因。”
过了好一会儿,苏定的肩膀忽然动了动,他转了转脖子,看着一侧黑漆漆仿佛吸收了所有光线的玻璃,“……她在那儿看着我吗?”
肃海迟疑了一下,“你是说亭暄吗?”
“嗯,”他愉快地点头,朝着看不见的玻璃后面挑了挑眉毛,“她在的吧?”
“你不是不喜欢她吗?”
“是他不喜欢,”苏定说着,又露出了刚才的那种笑容,转回头来看着肃海,“他狂妄自大,谁都看不上,但我可不是那种人。”
肃海微微皱眉,“他?”
一根手指随着喉间溢出的浅笑,轻轻地戳了戳胸口,“他在这儿睡着呢。”
“卧槽,精神分裂吗……”趴在玻璃上的周沙一脸难以置信。“是装的吧,哪儿有这么巧啊……”
肃海仔细地审视着他。
“你能分辨出我们的吧?你跟他们都不一样,你稍微聪明点儿。”苏定眨了眨眼。
“这个不是我的工作,如果有必要,之后会有专业的人来对你进行鉴定。”肃海收回了目光,拿起手边的资料随意翻着,“按照你的说法,是‘他’不喜欢亭暄,在出席活动的时候抢了亭暄的红毯,所以你要教训他,是吗?”
“你不想知道我和他的事情?”
肃海摇了摇头。
苏定忽然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来,“那我偏要说。”
接着,他便真的洋洋洒洒地说了起来。
“那个家伙,表面看着威风,粉丝还天天吹什么桀骜不驯,其实就是个胆小鬼,事情稍微变得棘手一点,他就处理不了,只好躲起来,把烂摊子都扔给我。学生时代,我帮他打过架也考过试,他就像个缩头乌龟一样,只要老老实实地缩在这里,就能享受我带来的所有风光。”他笑了笑,“不过这样也好,这样我就能尽可能地占用这具身体的大部分时间,这个世界这么好,天也蓝,水也流动,我只怕看不够,所以尽管那个家伙惹出的事情再麻烦,我都愿意替他处理。——只是除了一点,”他有意无意地朝着审讯室旁边的那面玻璃后面看去,声音压低了些,却带着好似发酵了的笑意,“沈亭暄。”
肃海没有做声。
“恐怕连她自己都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了,我却记得很清楚。那时候我帮那个家伙赢得了比赛,刚刚签约了经纪公司,正式出道,去电视台录一档整蛊的综艺节目。那期节目的嘉宾每一个都比那家伙资历久咖位大,所以不可避免的,每个整蛊的环节都冲着他来。他又蠢,玩游戏也赢不了,躲也躲不过,所以没一会儿就弄得满头满脸的面粉,又被泼了红酒,整个人狼狈到了极点。他气坏了,又爱面子,在台上撑不住就躲了回去,换我出来收拾残局,我只好就顶着一身的红酒面浆,陪着他们笑了一会儿,等到节目进广告的时候,就赶忙下去清洗。就是在那个时候,沈亭暄从隔壁录影棚出来,一不小心和我撞了个满怀。”
苏定顿了顿,问对面的肃海,“你猜后来怎么了?”
只是不等肃海开口,他又一次自顾自地说下去,“她当然没有拉着我冲进录影棚指责那些整蛊我的嘉宾,甚至也没有帮我稍微整理一下,她只是笑了,还笑得特别坦率,眼睛弯弯的,露出一排牙齿,就站在我面前。我本来应该觉得恼怒,或者至少要有些不好意思,但奇怪的是并没有,那一刻我就只是觉得,她笑得可真好看。她笑完了,就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其他的话却是一句也没有说。”
“……你就这样喜欢上她了吗?”肃海想象的到那个画面,却还是有些疑惑,也许是因为他的感情过于谨慎和沉重,因此对别人能够这样轻而易举地交付喜欢,而感到些许讶异。
“嗯,”苏定大方地点点头,反问道,“很难理解吗?”
“有一点。”肃海实话实说。
他笑了出来,用一句如今已经不新鲜的句子做了总结,“情不知其所起,一往而深嘛。”
等了一会儿,见肃海没有继续开口的意思,他又接着道,“不过我跟那个蠢货可不同,”肃海知道这时候他说的是武昭文了,“我根本不用,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接近沈亭暄,我只要远远地看着她,经常听到她的消息,知道她过得好,就很满足了,我唯一不能够忍受的,就是有人伤害她。而他,”苏定又伸手在胸口处轻轻点了点,“他和我是一体的,当然了解我的全部,就像我了解他一样,——他竟然嫉妒了。”
“……所以才会有那次的红毯事件?”
“嗯,”苏定的笑容真诚而又坦率,“没办法,我只好让他吃吃苦头,希望他能长点教训。”
在此之前,肃海对于同一个身体里的两个不同人格之间的相处模式没有研究,因此只是有一个相对模糊的概念,便把话题转移开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个啊,”他还是笑,伸手去拨弄着额前的碎发,而后指尖渐渐顺着脸颊滑下,停留在他微微上挑的眼角,“他虽然是个蠢货,但这具身体确实很好用呢。尤其是这双眼睛,能看得很清楚,不分白天黑夜。”
“你趁着夜里溜到活动会场,自己弄松了吊灯?工具是哪里……”他问了一半便停住了,“白天因为没布置完,工作人员把工具暂时都留在了会场里,放在舞台后面的一个箱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