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警叹了口气,“他是真的想死啊。”
“是跪着的。”肃海忽然说,“他把皮带系在门把手上,套上自己的脖子,退开一点距离跪着,最后整个人向前倒。”
“没错,”民警说,“我们来的时候,因为撞门,尸体已经没在原来的位置上了。后来找了个队员试着复原了一下现场,确实是这位同志说的这样。按理说,人因为还挨着地,还能控制自己的肢体,所以真到临死的时候,出于求生的本能,是很容易挣脱的。但像他这样,那真的是非常想死了。”
“用来自残的刀是哪儿来的?”周沙问道。
“是厨房里的水果刀,据死者母亲回忆,前一天死者拿进房削水果吃,后来也没有再放回去。”
肖正宸蹲在床的一侧看地板上的圆圈,“这里原本是什么?”
“是手机。按照推测,死者之前应该在使用手机,后来才有的自残举动。去拿刀的时候手机从床上掉了下来,落在那个位置。”民警说,“手机也被你们的人带回去了。”
听及此,肖正宸挑了挑眉,“临死之前还玩手机?”
“可能是在跟谁告别吧。”民警说了一个最符合常理的推测。
“死者的母亲和弟弟在吗?我想跟他们谈谈。”
“啊……死者的母亲因为突然看到大儿子的死状,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一时接受不了,心脏病发作,我们的人陪着去了医院,弟弟也在那儿。”民警说着,拿出手机调出一个号码,“市中心医院,你们到那儿打这个电话,他会负责接待你们的。”
“麻烦了。”
从医院出来,已经接近晚上的八点钟了,几个人都饥肠辘辘,在路边餐馆里坐下了,随便点了几个菜。
等着上菜的功夫,又把案情分析了一遍。
“确实像季甜之前在车上说的那样,我们要重新思考,这几起案子是真的有一个我们都看不见的凶手吗?他能避开监控、避开房间里的其他人,教唆死者自残,之后又让她们自杀,还是根本不存在这么一个人,这就是所谓的‘离奇自杀事件’。”肖正宸给自己的杯子里倒了点酒,又把酒瓶放到桌子中间,“你们怎么说?”
“我不知道……”陈佳期苦着脸,“我觉得全是悖论啊。如果有凶手,他是怎么做到的呢?又是以什么为选择受害人的标准?到目前为止,最小的死者十九岁,最大的三十四岁,之前都是女性,现在又出现了男性,他们的圈子完全不同,本身也不是一个类型的人,没有什么相同的偏好,共同出现过的地点、参与的事件,为什么会选中他们呢?”
周沙接着她的话说下去,“如果没有凶手,同样说不通。这些人虽然圈子不一样,但都称得上是比较美满,没有什么自杀的理由。尤其是今天这个,何天阳,你们也都看到了,妥妥的高富帅,国外镀过金回来的,现在自己在市中心商圈开了个服装店,每月净盈利十几万。要是活成他这样,都还有不能解决的问题,非自杀不可,我真是没什么说的了。”
“嗯,何况死者的弟弟还说,死者跟几个朋友计划去新开的主题乐园玩,票都买好了,定在这个周末,所以更加没有自杀的理由了。”陈佳期补充。
“我也是这个意见,”季甜说,“不然真的没法解释,为什么这些人好端端的就突然决定去死,死之前还不放过自己。”
肖正宸点了点头,入口的酒一路辣辣地烧到喉咙,他转头看了一眼一直沉默着用开水替大家烫着杯碟筷子的肃海,“肃海同志,你的意见呢?”
肃海头也不抬,继续着手里的动作,烫完了最后一双筷子,把开水倒进了脚边的垃圾桶里,“不是常规的案子,但一定存在凶手。”
“很好,”肖正宸一击掌,清脆的声音在不大的桌面上空绕了一圈,唤起了每个人的注意,“看来我们的意见空前的统一啊。那我总结一下,就是在这四起案件里,存在着一个凶手,他有一套目前为止我们还不知道的选择受害人的标准,并且利用了某种我们也不知道的作案手法——可能是巧妙地避开了监控,潜入受害人家中,也可能是不需要接触受害人,远程操控他们的行为,教唆他们在自残之后,把自己吊死。有问题吗?”
他的目光扫了一圈,大家纷纷摇头。
说话间菜上来了。
清蒸鲈鱼、水煮肉片、鱼香茄子、油焖大虾、麻婆豆腐、蒜蓉油麦菜一盘盘地都上桌了。
“目前我们知道,四个死者里,孙杏和何天阳住的地方是有监控的,包括了电梯间、楼道内和小区外面的监控,季甜,佳期,你们两个配合肃海,把所有监控都过一遍,考虑到第一个死者孙杏的死亡时间在3月24日,距离现在差不多一个月了,再加上凶手前期踩点、观察需要的时间,你们要看的监控资料非常多,最少从三月份开始看起。试试能不能从这里面筛选出嫌疑人。周沙,你跟着我,我们再把四个死者的生平过往全部挖一遍,生过几次病高考成绩多少,平时喜欢吃什么穿什么,追哪个偶像明星,事无巨细,争取找出凶手选择受害人的标准。大家都清楚了吗?”
点头。
“好了,吃饭!”
第30章 致命电影 05
距离上一次布置任务的时间转眼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说实话,这期间每个人任务完成的都不错,态度之认真、工作之刻苦,让肖正宸感叹说年底评先进自己都不知道该投谁的票才能显得不偏不倚。然而这世界就是这样,不是努力就能出结果,大力也不一定次次都出现奇迹,为这个案子付出了许多的人到现在谈起来,心里的疑惑比起当时,并没有丝毫的减少,整个调查陷入了一种查无可查的困境,几个人困在一片迷雾里原地打转,明明知道这雾里一定有问题,但却没有丝毫办法。好在那个神通广大的凶手也不知为什么,突然间停止了作案,在第四位死者被发现后的大半个月里,死亡人数终于不再增加了。
肃海敲了敲门,肖正宸把头从电脑后面抬了起来,“坐。喝水吗?”
“我是来喝水的吗?”
“看这案子把你折磨的,比平常暴躁了好几倍。”他说,“你也稍微注意点儿啊,佳期和季甜两个女孩子,天天跟在你身边,哪次一不留神就让你吓哭了怎么办。”
肃海看了他一眼,“说正事。”
“唉,你真是越来越没意思了,这样下去,很快就会变成黄处长那样的人啊,”肖正宸感叹了一句,把桌上的一张纸朝他推了过去,“派你去散散心。”
肃海拿过来,一目十行地扫了一遍,不知不觉眉间就起了小小的波纹,“指导基层干警?”又看了一下地点,“还是Z市?”
“嗯,开心吗?”肖正宸笑眯眯地看着他,“Z市有山有水,姑娘又好看,去散心再合适不过了。”
于是肃海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
“啊,我忘了,普通姑娘哪儿有沈小姐好看。”
“……”
“你没再跟沈小姐联系了吗?她最近在做什么呢?”
“……你问这些干嘛。”
肖正宸耸耸肩,“就关心一下嘛,毕竟也算是员工家属。”
“咳咳咳咳!”肃海一阵咳嗽。
“没说你,人家哥哥比你优秀多了。”肖正宸嘴角含笑,看肃海一张脸迅速地红了起来,“不过肃海同志,年纪差不多了,就抓紧考虑一下个人问题,组织呢,是回不到从前包分配对象的时候了,所以提倡大家自行解决。你作为二队的副队长,在各个方面都是同志们的好榜样,这方面也不能被落下啊。”
“沈亭暄给你钱了?”肃海挑眉。
“那倒没有。”
“那你打住吧。”肃海不想跟他话,从椅子里站起身来,拿着一纸临时调令走了,留下一道背影在肖正宸视线里,随着门重新被关上,消失了。
***
把车开进地下车库的时候,周围的一片漆黑让肃海想起来,物业之前给业主通知的停电时间,似乎就是今天晚上。
没法做饭。他心里忽然冒出这么一个贤惠居家的想法,随后就释然了,因为他又想起橱柜深处应该还有两袋泡面。
把车停好,他拿出手机照亮,在一束起伏的光影里进了楼梯间。
小区有备用电源,即便是停电检修线路,总还有一部电梯在运行,毕竟三十三层的高楼,要是真的连电梯都停了,那可真是一种折磨。不过肃海通常都是走楼梯的,用肖正宸的话来说,他皮痒。
黑暗里的楼梯间比往日里更静,只有自己的脚步声连绵,有节奏地踏在地上,哒哒哒。
仿佛这种环境更能触动人的思维一样,肃海不由就想到了几天前自己跟沈亭暄视频通话的时候。
嗯,视频通话,沈亭暄强烈要求的。
虽然肃海大部分时候对这种无理要求是不予理会的,情节特别严重的还会直接拉黑,但偶尔也会心慈手软地例外一次。
屏幕里沈亭暄穿着一件白T恤,胸前还有个傻乎乎的熊脑袋,她自己也怪傻的,支着下巴看他跑步。
肃海从跑步机上下来,随手拿旁边的毛巾擦了擦汗,“我挂了。”
“别别别,”她在那边使劲儿摆了摆手,“说好聊十分钟的,这才三分钟不到。”
“我跑了半小时。”肃海说,而她的视频电话是在自己跑步之前就打过来的。
“嗯,”沈亭暄点头承认了,并且准备了特别充分的理由,“可是就光看你了呀,没顾得上聊。”她眨眨眼睛,“真正聊天的时间才两分十九秒,我掐着表呢!”
“……”
“小海跑步的样子真好看。”
“我去洗澡了。”
沈亭暄在屏幕那边瞪圆了眼睛,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你去吧,我不不不出声,真的!”她说着还竖起三根手指,像有晚霞在脸上着起了火,一片热烈的红。
肃海:“……”
看他是真的要挂断电话,沈亭暄顾不得百般遐思,赶紧说,“最后两句!再说最后两句!”
肃海的动作停了下来。
“我之前接了个本子,我们工作室参与制作,主要为了捧新人,我是特别出演。虽然戏不多,但是钱多。”她随手比了个数字,“等下次一起去买车吧!”
“……下次再说。”
“唔,那小海来会来看我吗?”沈亭暄歪了歪脑袋,变得跟她胸前的那只熊一样傻,“我会很想小海的!”
肃海不得不假装自己的内心毫无波澜,为此面上甚至还带了点烦躁出来,“别想这些不可能的,我还要上班。”
“也是,”她点点头,随后却露出一个颇有意味的笑容来,“不过人嘛,总要有些愿望,说不定就实现了呢?”
肃海在黑暗里又走过了一层。现在想想,她那个笑容什么意思?总感觉有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藏在里面,不过还挺好看的……
“……”
反应过来自己刚刚都想了些什么以后,好像试图要把被这片黑暗染上绮色的想法远远甩到后面去一样,肃海的脚步都加快了不少,很快就到了十九层。
刚一踏出电梯间,他就感觉到楼道里有人。浑身的肌肉都条件反射地紧绷了起来,手电光迟了片刻,姗姗照了过来。
肃浠抱着膝盖,靠在门板上将睡未睡,这会儿被光一照,打了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哥?”他拿手挡着眼睛,小声地叫了一句。
肃海面对这个大型犬一样的弟弟真是心情复杂,走过去踢了踢他,“你不回家,跑我这儿干什么。”
“想你了呗。”肃浠爬起来让到一边,等门打开,跟在他后面进去。
“哥,你这儿怎么还停电啊?楼道里连个应急灯都没有,伸手不见五指啊,”他特别熟练地打开鞋柜,随便拿了一双拖鞋换上,接着抱怨,“幸好电梯没停,不然真的要累死老子。”
说完,就看肃海抱着手臂,幽幽地看着自己。
“……哥?”
“累死谁?”
“累死宝宝!累死你的宝宝!”
“哈。”肃海笑了一声,从他身边走过,扔了外套在沙发上,转身去厨房,“你吃饭了吗?”
“没!”肃浠回答,然后开始点菜,“随便做几个就行了,我可好打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来个孜然牛肉,清炒笋片,鱼香肉丝,再烧个西红柿鸡蛋……”把“汤”咽回了肚子里,肃浠想起来自己在他哥心里可能还没这几个菜重要,便立马变得十分乖巧,“哥,你本来准备吃什么呀?”
“泡面。”肃海看了他一眼,摔了两袋泡面在案板上。
“……”
五分钟以后,兄弟俩对坐着一人一碗泡面,肃海手边放了一罐啤酒,肃浠的则是一瓶酸奶。一只造型前卫的应急灯放在桌子中间,散发出的强烈白光把小小的一方天地照的亮堂堂的。
肃浠抱着碗,连汤都喝干净了,还是饿,嘀咕着,“哥,你这生活也太艰苦了……警察真的挣这么少啊?”
“给你打了三个鸡蛋,你还有什么意见?”肃海说,“冰箱里还有面包,不够自己去拿。”
等肃浠拿了面包回来,正准备专心致志地涂果酱,就看见对面椅子里,肃海半倚着,捏着啤酒罐看着自己。
“……”
“说吧,你怎么过来了?爸妈知道吗?”
“我离家出走!”
“……什么?”肃海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