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潘病毒[犯罪]——海李
时间:2018-06-17 09:01:29

  肃浠提起这个就生气,用了四个感叹号表示自己的愤怒,“离!家!出!走!”他说着,把果酱刀扔到了一边,“咱爸太过分了,一点儿都不爱我!我就是想买个东西,不给买就算了,还要打我!幸好老子……不是,幸好宝宝跑得快啊!”
  肃海简直头疼,他这个弟弟,跟他或者他姐姐,甚至肃父肃母都一点儿也不像,也不知道性格随了谁,从小调皮捣蛋到大,虽说大错不犯,却也小错不断,像没驯化好的猴子,非得给他带个紧箍咒才能清净。肃海向来不是什么温柔善良的人设,在他的概念里,弟弟不听话怎么办,打一顿就好了,再加上他身手了得,所以肃浠小的时候没少遭他毒手。也就是这几年他搬出来了,肃浠也渐渐大了,真打起来可能就不是爱的教育这么简单的了,肃海才变得稍微和蔼可亲了点儿。
  现在听他这么一说,肃海又觉得,果然还是打一顿比较好。
  “我就是想买个东西,这个要求过分吗!我不抽烟不赌博,也不沉迷网络难以自拔,更不乱搞男女关系,就是偶!尔!”他在这个词上加了重音,“想买点儿东西!”
  “你零花钱呢?”
  “……”
  “压岁钱呢?”
  “……”
  “就这还想买点儿东西?”
  “哥!”肃浠扑过去想抱住他哥的大腿,幸好黑暗让他的动作慢了好几拍,肃海从容避开了,不然真怕条件反射把他踹出去。
  “哥,你可是我亲哥!”肃浠试图唤起他心中沉睡着的少年时代,“难道你没有过钱总是不够用的学生时期吗?明明没干什么,但就是没有了啊!钱啊,就和时间一样,总在人们不知不觉的时候溜走,你说是不是?”
  肃海觉得自己的弟弟为了买东西也蛮拼的,实在不想看见他这么狗腿的模样,决定快点把他打发走,“要买什么?我给你买,你赶紧回家吧。”
  肃浠的眼睛都闪着光,立马掏出了手机给他看购物页面,“就是这个!我跟几个朋友约好周末出去打牌,人都齐了,就差牌了!”
  一副爱马仕的扑克牌闪闪发光地出现在肃海的视线里,血红色的抢购倒计时58、57地跳动着,底下标注着的心动抢购价足够让大多数人真的心跳加速:2188。
  “……”
  肃海沉默了一会儿,半张脸陷在阴影里看得不甚分明,唯有手里的易拉罐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爸就是打你,你过来,看我不打死你。”
 
 
第31章 致命电影 06
  Z省灵山市葛州县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山多而不险,水多而不湍,每一寸连绵起伏的土地都透着一股温柔娴静的味道,其间川流小溪轻拍着岸边河底的卵石,像姑娘身上的环珮作响。目之所及,林木郁郁葱葱,在一片濛濛的烟雨里氤氲着由深至浅的绿色,悄悄随着气流浮动。
  这已经是肃海到达的第十天了。这十天,他大部分的时间都在乡镇派出所的屋檐下,看着远远近近的群山层峦叠嶂,心里按下了百转千回的沟壑。
  说是指导基层干警,他也是来了才发现,整个乡镇派出所包括所长在内,一共就五个人,其中两个都还是没有编制的协警。派出所的办公环境也很简陋,就是山脚下的一个农家小院,在门口竖了块牌子,那牌子经过经年的雨水冲洗,上面的字都淡的几乎看不见了。
  肃海花了一天时间,看完了所里这两年来的所有卷宗——由于所里唯一的一台电脑还是今年年初刚装上的,之前的卷宗都是手写记录,一共就三个笔记本。
  实在是没什么可看的,说是派出所,其实跟村委会没什么区别,甚至还不如村委会的权力大,每天就管点儿东家打婆娘,西家丢芝麻的事儿,除了每年在六七月份的汛期里做做防洪工作,必要时帮村民修缮房屋之外,这个派出所的存在几乎没有任何实质价值。
  红淮乡已然已经穷到了一种全新的境界,穷的人连争一争都不愿意了,似乎就这么听天由命地活着也挺好,余生所愿不过是囫囵地能过完,祈祷下辈子投胎时跑得快点儿。大概出于这种原因,这里的犯罪率低的令人感动,两年来最严重的一起案子,竟然是进山采风的几个旅友嘴馋,套了一户人家的狗杀了吃,被主人家发现了,纠集了半个村子的人把旅友堵在出村的路上,最后经过村委会调停,以旅友赔偿主人家三百块钱告终。
  面对这种情况,肃海对着包里的那一纸临时调令沉默了。派出所里的几个乡警,有编制的一个月一千八百块钱,不在编的还要少三百,没什么事儿,每天在一起磕磕瓜子儿,看一台二十六寸的老式电视,日子过得挺好,偶尔遇上村里人吵架了,丢东西了,等他们慢慢悠悠地过去,村支书都处理得差不多了。
  他确实没什么可指导的。
  所幸这个政治任务前后也就一个月的功夫,他只好当自己休了个长假,天天对着群山修身养性。山里没网,信号也差,除了每天有那个一两个小时能通话以外,其他时间电话根本打不出去,手机在这里几乎没什么作用,肃海懒得带在身上,刚好几个乡警想玩,就让他们拿着了。
  细雨如丝,淅淅沥沥的下了好几天,从他的发顶跳跃着到他的肩膀,留下一点点濡湿的痕迹。肃海惯常在山里徒步了两小时,下来的时候鞋子上沾满了泥。一进派出所,一个叫小常的乡警正好打了帘子从厨房出来,看见他,就笑着打了个招呼。
  “肃哥,又进山啦。”
  “嗯。”肃海点点头。
  “这山里有啥好看的啊?”小常显然搞不懂他的思维,“我从小在这儿长大,比熟悉我婆娘还熟悉这山上,没觉得有哪儿特别吸引人啊。”
  肃海从自己的包里取出毛巾擦了擦头发,“习惯了,当然就不觉得好看了,我才来,还陌生呢,所以还有兴趣。”
  “那看的还不是都是这个山……”小常嘀咕着,看他要换衣服了,就转头往外走,“肃哥,你换好衣服过来吃饭啊,老郭今天烧了红烧肉!”刚撩开帘子的时候他想到了什么,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反应过来,“差点儿给忘了……肃哥,下午有个女的给你打电话呢,你不在,让我给你说一声,尽快给她回个电话。”
  “嗯?”肃海愣了一下,“她说她姓什么了吗?”
  “没,”小常摇摇头,“不过我看你存的名字是‘小豹子’,是谁呀?”他吃吃地笑了,“哪个女的这么厉害,让肃哥你都害怕,还小豹子呢?”
  肃海犹豫了整个晚饭时间,还是在饭后能打出去的时候给沈亭暄回了电话。
  铃声刚响了没多久,那边就已经接了起来。
  “小海?”沈亭暄问。背景里似乎人来人往,十分嘈杂。
  “嗯。”肃海应了,“你找我?”
  “对。”这一次她没有东拉西扯一些会让肃海觉得不自在的话题,反而单刀直入地问道,“小海你现在也在葛州县吗?”
  “‘也在’,是什么意思?”
  “我之前跟你说接了个戏,是在葛州县桃源乡拍,你能过来一趟吗?最好明天就来,”沈亭暄说,还不等肃海烦躁的情绪翻涌上来进行反驳,就接着说,“这里有人死了。”
  ***
  桃源乡比红淮乡还要偏,如果说红淮乡是在山脚下,还算得上是山清水秀好地方的话,那桃源乡真的就是处在崇山峻岭中了。
  肃海跟所长打了招呼,第二天天蒙蒙亮着就背着包出发了,小常开着村里唯一一辆摩托,把他带到公路上,一颗歪脖子树的枝干上钉着块木头牌子,被白漆刷了,用黑色的笔歪歪斜斜地写着“幸福515路”,这儿只有这么一趟车去桃源乡,每三天发一班,距离上次发车已经过去了两天,肃海刚好能赶上。
  等车的功夫,两个人捧着热乎乎的几个白煮蛋当早餐吃。
  “桃源乡呀,那可太偏了。”小常说,“咱们这儿都算偏的了,他们那儿还得往山里去呢。而且说是叫乡,其实下面就一个桃源村,也就十几户人家吧,四十来口人,这还是几年前人口普查时候的数字呢。这两年咱们这儿进城打工的年轻人多了,留下的估计还没这么多人。”
  鸡蛋很烫,是小常媳妇一早起来煮的,肃海拿在手里没吃。小常剥壳非常熟练,两个鸡蛋一磕,顺着小小的裂缝抠出点壳来,连着里面的白膜一起一揭,就这么一下,光滑的白煮蛋在手掌里转圈圈一样,不一会儿就脱得光溜溜的。
  “他们跟咱们隔了几个山头,那儿有几座山挺高,又险得很,一般也翻不过去。不过那儿景色挺美的,比咱们这些小山包有看头,尤其是早晚下雾的时候,朦朦胧胧的,就是你们说的那个意境美。”小常两口把鸡蛋吃了,又喝了口水,把有些噎人的蛋黄送了下去,“就是他们那儿今年下雨下的太厉害了,这还没到五月了,就敢天天这么下,涝是不跑了了。”
  “那么偏,当时是怎么发展起来的?”肃海这两天没事的时候也看了看地方志,整个葛州县是九十年代末才重新进行规划的,要是桃源乡真有那么偏僻,常住人口就几十个,应该会被合并到别的区域里才对。
  “他们那儿有煤呀!”小常说,“我听我爹说,当时规划的时候,勘探出来他们旁边的山里有煤,所以不仅没取消合并,反而给了很多优惠政策呢,当时桃源村几乎人人都去矿上工作,把我们这儿的人羡慕得不行。不过,那煤储量也不多,没采几年,就给挖完了。所以人才慢慢都走了,只留下走不了的,还在山里待着。”
  说话间一辆破旧的公交车摇摇晃晃地开进了视野里。
  “肃哥,你赶紧过去吧,就这一趟车,赶不上就得等三天以后了。”小常冲他挥了挥手,“你过去要是有啥帮忙的,给咱所里打电话啊,那座机号你记着的吧?”
  肃海点了点头,正要上车时,想起了什么,从背包里摸出两盒烟塞到他手上,“留着抽吧。走了。”
  ***
  车足足开了五六个小时才到桃源乡,肃海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已经快两点钟了。
  沈亭暄撑着伞在路边等他,见他下来,裙角都顾不上提,一溜烟儿跑到了他面前。
  “你怎么出来了?”肃海觉得自己在车上待久了,染了一身长途跋涉特有的味儿,便稍稍跟她隔开了点距离。
  “我等你呀。”沈亭暄说,“大家都人心惶惶的,我待着也没什么事做,就出来接你了。”她把被风吹到额前的头发重新拢回耳后去,“而且这离村子还好远呢,还有段山路要走,我担心你嘛。”
  肃海走在她旁边,因为风阵阵地吹着,改变了雨丝飘落的轨迹,再加上他本身就人高马大,难免半个身子露在外面,不一会儿就沾染着湿润的气息。沈亭暄努力地把伞举高,一个劲儿地往他那边倾斜。
  “我没事。”肃海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能不能别总是走我怀里?”
  “哎呀,”沈亭暄笑眯眯的,“因为我想找个避风港嘛。”
  两个人往前走了不久,就看见一辆车停在路边。沈亭暄打开车门先坐了进去,肃海在她后面,想要去开副驾驶的门,又停住了,迟疑了片刻,跟她坐在了一起。
  “整个剧组就这一辆车。”沈亭暄说,把伞挨着车门放好,“大点儿的车全都进不来,所有的摄影摄像设备都是靠牛车拉进来的。而且这里面也没法停,最后就剩了这么一辆以备不时之需。”她说着,向开车的司机点了点头,“吴师傅,麻烦你啦,咱们回去吧。”
  “没事儿,”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这位是沈小姐的朋友?”
  “嗯!”她应了,毫不遮掩地说,“我朋友是警察,最近刚好在这附近出差。”
  “哦……”说到这个话题,再多说些什么都好像不太合适了,司机最后也只是长叹了一口气,“真是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肃海转头看了看她。
  沈亭暄意会,便压低了声音说,“死的是剧组里负责演员的刘副导,昨天早上开工的时候没找到他,后来在河滩上发现了他的尸体,大概已经死了很久了,尸体都硬了。”
  “死因知道吗?”
  沈亭暄沉默了,回想起昨天中午自己隔着稀疏的人影,看见刘副导的最后一帧画面。风从车窗的缝隙里吹进来,裹挟着说不清的寒意,竟然让她抖了一下。
  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肃海稍稍用力地握了握她的手,这才发觉她的手冰凉,刚才不知道在路边等了自己多久。
  “出来也不知道加件衣服。”他嘟囔着。
  “忘了嘛。”沈亭暄勉强笑了笑,重启了话头:“刘副导是被人——”
  “别说了。”肃海打断了她,“等会儿就到了吧?我自己去看看。”
  车又开了大概半个小时,一路蜿蜒盘旋,离刚才来的那条公路不知又绕了多远,直到身后都是层层叠叠的山,都是郁郁葱葱的林木,才总算是到了。
  两个人从车上下来,这次换肃海打着伞,他的步子迈得略小了些,让沈亭暄能跟得上。
  “车只能停到这儿,前面开不进去了。”沈亭暄说,“不过快到了,再走十多分钟吧。”
  一连下了几天雨,脚下的土地变得柔软稀烂,裤脚上记录着一路走来的馈赠,褐色的泥浆星星点点。
  确实像小常所说,桃源村的规模不大,房子分布的很零散,远远看去,有几间甚至都塌了一半。整个村子在雨幕里呈现出一种完全的平静,像是没有人,没有一丝声音。
  “今天下雨,所以没法拍,”沈亭暄说,“而且刚出了那种事情,大家也没什么心情,应该都在房间里吧。”
  《疑是故人》剧组当时为了方便拍摄,整个驻扎在了村子里,全剧组上上下下几十号人,都借住在村民家中。幸好桃源村这两年外出务工、举家搬迁的人家不少,也空了不少房子出来,打扫过之后也算勉强能住下,不然住宿就是一个大难题。
  “尸体暂时在一间空屋里放着,”沈亭暄给他指了指方向,一所青瓦白墙的房子渐渐出现了视野里,“就是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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