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潘病毒[犯罪]——海李
时间:2018-06-17 09:01:29

  “也许有人说谎,因为同是一个村子的人,他想包庇陈落英。”
  肃海对这种说法并不认同,他又看了看他的笔记本,“当天的那个时间段里,一共有三个人先后路过了案发的河滩,他们都否认曾经看见过死者。如果说一个人说谎,没什么问题,三个人都说谎,可能性就比较低了。”
  他说完,房间里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而后他又补充道:
  “我们现在所说的,都只是一种情况:如果把凶手限定在村民中间,那么就掌握的情况来看,除了陈落英,其他人都没有足够的动机。另外,一个年轻女性,在趁其不备的情况下,用钝物猛烈击打死者头部,致其死亡,也说得通,可以算做有作案的能力,再加上她被目睹,在死者可能遇害的时间里,跟死者有过不愉快的接触,她本身确实有不能排除的嫌疑。”他顿了顿,接着说下去,“但还有一种可能,凶手不是村民,而是剧组里的人。”
  “不会吧?”韩耀宁露出些不赞同的神色,“如果是剧组里的人,在这个戏筹备的时候,有的是机会干掉他,毕竟在城市里作案更方便,伪装成车祸啊什么的,而且人海茫茫,真要是调查起来难度也大,没必要等到现在啊。”
  “说不定是积怨已久,忽然爆发。”肃海迎着他的眼神,不咸不淡地说。
  “……”
  “明天我打电话回去,叫人排查刘云昌的人际关系,重点放在曾经结过仇怨的人身上,之后跟剧组这边的名单进行交叉对比,看看二者有没有重合。”肃海简单地说了一下自己的计划,“陈落英那边,明天也要再问一次,说不定会有新的突破。暂时就这样。”
  送走了有些气不平的韩耀宁以后,赵湘很有眼色地先回房去了,留下沈亭暄跟肃海两个人独处。
  肃海把自己带来的东西拿出来稍作整理,一边状似不经意地问,“你有什么顾虑吗?”
  忽然被点名,沈亭暄不由挺直了脊背,反应过来之后又重新趴回桌面,沉默地摇了摇头。
  肃海最熟悉她这个样子,很久以前,当她还是个小萝卜头的时候,每次考试考不好,就会这样遮遮掩掩,想说又有些担忧,假装没什么要紧的,又忍不住一直想。
  这一瞬间,褪了色的回忆像是煮久了的汤,在来回涤荡的时间里蒸发掉了多余的水分,剩下的部分就在锅里反复冒着泡泡,不断把旧的沉底的又翻上来,新的让它沉下去。
  想起往事,肃海的心情便没那么好了,语气里也带了些生硬出来,“那回去吧,我想休息了。”
  “不是……”沈亭暄愣了一下,又抱着拳拳的心意靠近他,像只被冷落许久的小兔子,毛绒绒的渴求主人疼爱,“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惦记着,不过也许跟这个案子没什么关系,不想说出来让小海你烦心嘛……”
  肃海对着她稍微歪了歪脑袋。
  沈亭暄被他这个无意间的小动作萌得受不了,一下子全招了,“就是刚开机的那几天,村里来了个背包客,是美术学院出来采风的学生,本来要去隔壁县城的,没想到误打误撞跑到了这儿来。因为他的女朋友是我的粉丝,见到我就很开心,想要一张签名照带回去,但是我当天太忙了,急匆匆地去拍戏,没顾得上,让他第二天再过来。他当时答应了,还说要在这儿停两天,有机会希望能给我画张画,结果后来他就一直没来过。”沈亭暄说着鼓起了半边的腮帮,圆鼓鼓的,看上去颇有些可爱,“他住在英子家的招待所,我让湘湘去问,结果英子说他第二天早上一大早就退房了,好像有什么急事,匆匆忙忙地走了。”
  “你觉得很奇怪?”肃海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嗯,”沈亭暄点点头,“他说过会停几天的,结果又走了。况且招待所又离拍摄的地方不远,真的临时要走,过来签个名也很快的,怎么就不声不响地离开了呢。”
  看她这么低落,肃海忍不住想去摸摸她的脑袋,感情与理智斗争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可能是真的有急事吧,所以顾不上了。不过,这样的粉丝那么多,你怎么对他会有愧疚感?”
  沈亭暄闻言,难得的瞪了他一眼,气鼓鼓地说,“你不懂。他说起自己女朋友的样子,特别不一样。整个人都是闪着光的,看得出来是真的很想要张签名回去给女朋友一个惊喜。”她停了停,见肃海只是呆呆地坐着,并没有什么反应,说不上来为什么,心里就油然生出了一股委屈的小情绪,瞬间冲了上来,激荡地眼眶都在微微地发着酸,像是有一场阵雨随时要来临。
  “烦死了!不想和你说这些,也不想喜欢小海了!”她站起来把手里揪着的纸团扔在桌上,三步并作两步,气冲冲地回房了。
  木质的门板在身后发出“砰”的一声。
  肃海像块石头一样僵硬地坐着,久久没有挪动分毫。
  他惊诧地俯视着自己的内心世界,那里突如其来地开出了许多小花,星星点点,从脚下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天边,正在生动地覆盖着曾经狂放寂静的白。
  那一眼,似嗔非嗔,似怨非怨,竟然让他的血脉里奔腾着无数细小的闪着光芒的电流,沿路皆留下微微的酥麻,整个心房都为之震颤。
 
 
第34章 致命电影 09
  五月里的雨隔着窗户淅沥地下了一夜,伴随着软软吹过的风和山间清晨充满林木清新的香气,理应是温柔的、缱绻的、令人久久流连的。
  所以当韩耀宁被人粗暴地从甜美的梦境里摇醒,他的心情真是不怎么好。按亮了手机一看,五点十一分。
  他昨晚跟大家讨论完回来,思绪激荡,直到夜里两点多才睡着,如今睡了不到四个小时就被生硬的打断,实在是一肚子的怒火,张张嘴便要吐出火球来,只是火球搓到一半,看清了床边站着的人是肃海,他就有些哑火了。
  “……”韩耀宁拨了拨睡得翘起来的头发,一脸暴躁,“你来干什么?”
  肃海穿着一身运动装,身上还带着潮湿的水汽,鞋子上也沾着泥土,显然是从晨跑过程里中断,径直到了他这里。见他醒了,只是简短地说,“你穿好衣服,跟我过来。”
  韩耀宁更加一头雾水了。
  肃海眉间的沉云渐渐聚集,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韩耀宁在心里骂了一句,掀开薄毯窸窸窣窣地穿起衣服,忽然听他说,“又有人死了。”
  ***
  第二个死者名叫金鹏,是剧组的摄像师,今年五十二岁。肃海早上出门晨跑的时候,在村口的老树下发现了他的尸体。
  他的胸前豁开了一道大口子,粘稠的血液濡湿了整片前襟,顺着袖口,滴滴答答地往下流淌,拉出短短的血丝,像承不住血珠的重量,一下子又断掉了。一根粗绳从他的颈间绕过,仿佛一条冰冷的毒蛇,用身体死死地缠着猎物,却把头伸到细密的树荫里去。
  “卧槽……”韩耀宁第一次目击死亡现场,死者还是自己认识的人,“这肯定不是自杀吧?”
  肃海围着尸体转了一圈,避开了周围可能留下线索的土地,抬头看着麻绳穿过的树枝,估算着高度,“两米八左右,死者身高约一米八,吊起后离地少说也有一米的距离,周围没有可以踩踏的物品,他总不会是自己拉着绳子把自己吊起来的。”
  他说着,看了韩耀宁一眼,“你带手机了吗?”
  “啊?”韩耀宁愣了一下。
  “拍照,尽可能地把这附近每个角落都拍下来。”
  天光渐渐大明了,村里的人不惯晚起,这时候都陆陆续续从家里出来,准备去地里看看庄稼,金鹏遇害的事情很快就传开了。大家三三两两地站在边上,七嘴八舌地讨论着,看肃海和韩耀宁两人忙忙碌碌。
  不一会儿,听到消息的导演、制片人和其他几个在剧组说得上话的人也过来了。短短的两天内接连发生了两起谋杀,现在的情况说是人人自危也并不为过,早晨的雾气还在浅浅的浮动着,却再没了浪漫朦胧之感,而是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仿佛里面藏匿着一只谁也看不见的凶兽,正张着嘴,垂着涎水,阴险地把目光扫向每一个人,享受着他们的恐惧,并从中挑选出下一个目标来。
  其中一个身材略微发福的男人见到这种场面,吓得浑身瘫软,轻飘飘地跪了下去,幸亏身边的人眼疾手快,连忙扶住了他。
  导演王远之毕竟年纪大了,饶是平常保养的再好,猛然间看见这种场面不禁有些气短,他脸色惨白,叫了一声韩耀宁,“这……这怎么回事儿?”
  “王导,”韩耀宁压低了声音,“我们也是刚发现……老金……”他停住了,确实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他没说完的话,其实也不用说完,王远之一口气上不来,眼看就要晕过去,旁边几个人赶紧扶住。
  韩耀宁说,“你们先把王导送回去吧,都待在这儿也没用,留几个人就行了,剩下的回去安抚一下手下的人,不要乱跑,如果要出门尽量几个人一起活动,其余的,等着警官问话吧。”
  沈亭暄醒的不算早,她一睁开眼睛,就看见赵湘抱着被子坐在一边沉思,天光映在她的眼睛里,盈盈的一片。
  “湘湘,外面怎么这么吵?”她翻了个身,把脸在枕头上蹭了蹭。
  赵湘慢吞吞地回答道,“金老师……好像死了。”
  话音未落,沈亭暄立刻清醒了过来。
  “金老师?”她坐了起来,眉头像肃海那样微微拧着,“怎么回事?”
  “听外面人说,好像是被人杀了,吊死在树上……”赵湘咬着嘴唇,十分不安,“我也不知道,我不敢出去看……”
  “别害怕,”沈亭暄随口安慰她,一边烦躁地挠了挠头发,“现在几点了?”
  “七点半。”
  “小海……”她咕哝了一声,起来穿衣服化妆,没再说什么了。
  ***
  等肃海和韩耀宁再回到房间,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的事了。一早上,他们两个首先检查了案发现场,拍照留底,接着把尸体从树上放下来,用床单包了,跟几个剧务一起抬去空屋,暂时跟刘云昌的尸体放在一起。随后,肃海留下来检查尸体,而韩耀宁则负责召集剧组几个核心人物开会。
  沈亭暄把早饭热了好几遍,看肃海进了门,连忙跟赵湘一起端了上来,又朝他空荡荡的身后看了看,“耀宁呢?”
  肃海洗了手,正拿着毛巾擦干,脸上还有些若有所思的样子,闻言,便随口回答着,“他换衣服去了。”
  “换衣服?”
  “心理障碍。”肃海简要地说。
  果然,没过一会儿,韩耀宁便进了门,毫不客气地坐在桌子前,端起碗就吃,一脸的严肃,“等我吃完再说,暂时不要问我任何问题。”
  然而这顿饭也吃得并不愉快,目前为止,两条沉甸甸地人命,像是两把古旧的锁头,如坠千斤地挂在心上,令人不敢稍微有所松懈,哪怕是不经意地晃一下,都会让它们触碰在一起,继而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等二人吃得差不多的时候,赵湘非常自觉地收了桌子,拿着空碗去院子里清洗了,留下桌边三颗脑袋,在粘稠的沉默里交换着眼神。
  “我先说吧。”最终,韩耀宁首先开口,“死者金鹏,是剧组里的摄影老师,今年五十二岁。他干这一行干了三十多年了,技术人品在业内都很不错,虽然这两年没什么作品,但过往的履历非常辉煌,拿过国内外的很多奖项,《疑是故人》最开始组建班底的时候,投资方指名道姓要他,请了好几次,才把老爷子请来。”
  “金鹏这人,有点儿独,怎么说呢,”韩耀宁想了想,“应该说是他不关心除了摄影之外的任何事情吧。他都这个年纪了,没结婚,没女朋友,也没人听说过他有什么感情上的问题,一心都扑在事业上,从这个剧组出来,就进下一个剧组,基本上全年无休。也就是这几年年纪慢慢大了,身体上一些毛病都出来了,这才不得不休息。他在南山别墅区买了一套房子,平常就是住在那儿,只有他和保姆。——总之,他跟刘云昌是完全相反的那种人。”
  沈亭暄也点点头,赞同他的说法,“金老师很多时候不像一个活生生的人,他像一台工作机器,除了工作,别的他都不关心。”
  “就是这个说法。”韩耀宁打了个响指,接着说下去,“金鹏脾气古怪,这些年确实得罪了不少人。就是这次的拍摄,他跟组里的一些工作人员也相处的不是很愉快,——主要是其他几个摄影,大家都不是学生了,时不时被他呼来喝去的骂上几句,心里确实不满,但还不至于到要杀人的程度。”
  韩耀宁说完了,看了看肃海,那意思是轮到你了?
  肃海两只手臂交叠抱在胸前,沉声说,“我检查了死者的尸体,致命伤是胸口的刀伤,一共两刀,几乎都落在同一个位置,死前应该有大量血液喷溅,由此可见,树下并不是第一案发现场。另外,死者的颈部有点状表皮剥落,同时上下唇粘膜、眼结膜都有出血现象,说明生前遭受过扼颈。至于绳结的痕迹,是平滑完整的,没有交叉,死者是死后才被吊起来的。”他顿了顿,又补充说,“我找乡亲借了支温度计,简单的测量了一下尸温,又配合尸僵情况,初步判断死者死亡时间应该是在昨天夜里的零点到两点之间,也就是发现尸体前的五到三个小时。”
  “差不多。”韩耀宁点点头,“我记得昨天找他问话的时候是九点多,结束之后摄影组的人一起回去了,跟他同屋的摄像说金老爷子一晚上都有些坐立不安,说几句话就跑神,若有所思的,后来早早就睡下了。但他夜里起来喝水的时候发现金老爷子的床是空着的,当时还以为老爷子上厕所去了。”
  “那时大概是几点钟?”
  “他没看表,只是凭感觉说应该是一两点的事情。”
  一直在旁边静静听着的沈亭暄忽然问道,“杀死刘副导和金老师的,是一个人吗?”
  “从尸体的特征来看,应该是两个人。”肃海说,“刘云昌的遇害,临时起意的可能性非常大。凶器就是河滩上的石头,死亡时间也是在早上,——虽然尸体直到下午才被人发现,但还是说明了凶手是没有经过周密计划的,更像是一时冲动,捡起趁手的东西,就朝死者头上砸去,而死者那个时候是没有防备的;而金鹏,死亡时间在深夜,死前遭到扼颈,又死于胸口的刀伤,说明凶手对他怀有恨意,最后还将他的尸体吊在村口,含有一种‘昭告众人’的意味,怎么看都是蓄谋已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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