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潘病毒[犯罪]——海李
时间:2018-06-17 09:01:29

  肃海默默把泡沫饭盒往旁边移了一点,吃掉了最后的两块酿藕,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喉咙里含混地“嗯”了一声,像轻飘飘的羽毛,惹来沈亭暄不解的目光。
  “电话打了吗?”他转移了话题。
  说起这个,沈亭暄才想起来,“打了。不过跟耀宁说的一样,这边的乡警听到以后特别慌张,杯子都打碎了……不过还是说明天过来。”
  “嗯。”
  “还有啊,”她笑眯眯地看着他的侧脸,线条分明的轮廓在逐渐暗淡的天光里像是被渲染开了,竟然也产生了一种柔和的美感,“下午肖队打电话来关心你的情况,我就跟他把这边的事情说啦,他说可以派个法医过来暂时支援一下。”
  “知道了。”肃海说,抽出纸巾擦了擦嘴,弯腰扔掉的时候又状似漫不经心地:“你什么时候和肖正宸熟了?”
  “上次见了之后我们就加微信了呀。”沈亭暄没有一点不好意思,“我总要先在你的同事朋友面前刷刷存在感嘛。”
  “……万一他们中间有一个叛徒,把消息卖给媒体了呢?”
  “那我就顺水推舟公开嘛。”她说得特别坦荡,简直像讨论明天天气一样的轻松自在,“小海你这么好,我早点盖章才能早点安心。”
  “……”
  肃海决定还是不跟她讨论这些问题了。
  在感情方面,沈亭暄对于他,从来不加掩饰,甚至是生怕自己表现得不够清楚一样,一次次、一遍遍地,抓住各种机会剖白着自己。她热烈、赤诚而胸怀坦荡,无论遭遇过多少冷遇和漠视,都好像没什么大不了的,她缓一缓,连修补一下自尊的时间都不需要,很快又恢复成第一次告白的样子,充满着沉甸甸的情谊,却将它们轻飘飘的放飞了。
  停了一会儿,屋子里只有滴答的雨声穿过了窗户,在轻轻演奏着。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气氛里,肃海觉得浑身都有些不对劲,心里的小虫子像是推迟了好几个月,才终于意识到寒冬已经过去了一般,挣扎着从松软的泥土里冒出头来,和着细密的短短一寸的青草,挠得他整颗心脏都痒痒的。
  “咳,”他用力地咳了咳,尽力地想平复这种莫名的骚动情绪,“那我来这边公干,也是?”
  “嗯!”沈亭暄用力的点点头,“肖队长一早就跟我说了呀!”
  “……”
  好你个肖正宸。
  肃海冷笑了一声。
  ***
  晚饭后的第二次询问比之前更加沉闷,不愿意配合的人也多了起来,毕竟距离刘云昌横死,仅仅过去了二十四个小时,就又有一条人命消逝了,这种仿如乌云罩顶一般的压力和恐慌,正如影随形地跟着每个人。
  由于金鹏的死亡时间是在凌晨时分,又是自己主动离开房间,能问到的线索实际上非常少,大部分的人都表示自己在昨晚的询问结束后就回到了房间,因为村子里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只是和同屋的人聊聊天、打打牌之类的,早早睡下了,并没有觉察到有什么动静。对金鹏的评价,也都集中在“敬业”、“工作狂”、“待人冷淡”、“脾气有时很暴躁”等几个方面,没人听说过他和人结过什么非要用生死才能解决的仇怨。
  这次和金鹏同屋的是一个摄影助理,叫谢扬,小伙子二十多岁,刚从大学毕业出来,这还是他进的第一个剧组。
  “能跟在金老师身边,我一开始还是很开心的,但是后来慢慢就感觉到了,怎么说呢……”谢扬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整理思路,“也是跟在金老师身边我才发现的,他的摄影技巧就像天赋技能,他天生知道怎么拍、从哪个角度拍就会拍出让人惊叹的作品,但是当我问他的时候,他也说不上来。”他抓了抓原本就有些乱糟糟的头发,样子看上去十分的苦恼,“总之,金老师的技巧和能力,是天赋,没有这种天赋的人就不能够通过努力得到,我这样说你们懂吗?”
  肃海略一点头,并不想在专业技能的问题上多做纠缠,便转开了话题,接着问他,“你说昨天结束询问结束以后,你和金鹏回到了房间,他看上去有些心神不宁,具体什么表现?”
  谢扬想了想,“就是坐立不安,感觉有心事,而且是非常担忧的样子。倒水的时候,杯子里的水都溢出来了他也没注意到,虽然他很早就休息了,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平时金老师不这样的。”
  “你问他情况了吗?”
  “没有。”谢扬苦笑着,“现在我后悔了。”
  “没有?”
  “嗯,总得说来,金老师并不是个平易近人的人,相反,还有点儿冷漠,非常不好接触。当初也是因为房间分不过来,其他几个摄影都不愿意跟他住在一起,统筹才让我跟金老师住的。金老师非常不喜欢别人打扰他,包括跟他说话,不管是什么话题,我偶尔忘记了,跟他说两句,还被被他骂。所以昨天晚上回房以后,我看他心情不好,就没敢说话。”
  “韩耀宁之前也问过这个问题,你说你是喝水的时候发现他已经不在房间里了,”肃海看了一眼笔记本,上面记录着从韩耀宁那里得到的信息,“大概是一两点钟的事情,当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谢扬摇头道,“我昨天晚上有点儿感冒,吃了药睡得迷迷糊糊,半夜觉得喉咙里干的厉害,这才爬起来喝水。因为金老师就在我旁边的床上,我扫了一眼,才发现被子是掀开的,床上没人,但我当时以为他出去上厕所了,所以喝完水就又回去睡了。直到今天早上起来,方老师急匆匆过来找我,我才知道——”
  实在从他这里得不到有用的信息,肃海便结束了这次对话。谢扬走到门口,刚要伸手去掀开布帘子,门外就有人快他一步,长腿一伸便跨了进来,错身而过的时候差点和他撞了个满怀。
  “韩、韩老师?”
  谢扬叫了一句。
  韩耀宁没有搭理,一张脸上满是寒霜,像窗外阴翳的云层都落在了他的眉间心上,一场氤氲许久的狂风暴雨即将袭来,他径直朝肃海走了过去。
  “怎么?”肃海抬头看着他。
  “郭雄川不见了。”
  ***
  “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
  夜晚的村子是一片墨染过的黑色,零星的一两盏路灯离得老远,在浓稠沉重的夜色里撑出一小团摇摇欲坠的光明,仿佛随时会被往来的风吹熄。
  路上湿滑,雨还下着,几个人撑着伞打着手电走在小路上,吸饱了雨水的泥土稀烂绵软,跟鞋底摩擦,发出微小的声音。
  韩耀宁的脸色仍旧铁青着,“吃饭的时候他还在,后来通知大家七点钟都过来问话,有些人不愿意,我就跟小莫去做工作,一直忙忙碌碌的,也没留神。直到刚才,人都问的差不多了,我在门口看了一下名单,发现郭雄川还没来,就去他房子找他,结果跟他同屋的人说他吃过饭没多久就往这边来了,大概是7点半左右。我感觉有些不对,给他打电话没人接,过一会儿再打就关机了,去平常跟他关系比较好的几个人那里问了问,都说没见到他。”
  肃海打着手电走在最前面,微微侧着头听他讲话,一时没留神踩入了小水洼里,浑浊的泥水溅了一裤脚,“郭雄川是什么人?”
  “是组里的美术指导,也是高价请回来的。”韩耀宁说,想了想,又补充道,“老郭工作起来脾气不好,但平时性格还不错,对谁都笑呵呵的,跟金鹏完全不是一类人。”说到最后,他的声音也低了下来。
  肃海转头看了他一眼,手里的那束光线便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朝一边晃了晃,扫过远处山岭起伏的弧线,“先找人,还没到下结论的时候。”
  几个人在村子里走了一圈,挨家挨户地敲门问了,甚至连几处没有人的空屋都进去看了看,没有发现郭雄川的丝毫踪迹。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同时也不能算作一个坏消息,但是几个人确实因为又一次的一无所获而倍感低落与沉重。
  “郭老师是不是也……”同行的一个剧务怯懦着。
  “……”
  没有人附和他,只是默默加快了自己的脚步,队伍变得更紧密了一些,好像这样就能获得更充分的安全感一样。
  “大家都回去休息吧,”找人暂告一段落后,肃海首先打破了沉默,他想说点儿什么,又深知这个时刻,其实说什么也没有用,潜伏着的危险如同一条贪婪的不知餍足的巨蛇,在阴影里对每个人虎视眈眈,“不要落单,不要好奇心过胜,行了,散了吧。”
 
 
第37章 致命电影 12
  郭雄川是在第二天的午饭前被人发现的,那时他已经是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发现尸体的是剧组里的一个少年演员,今年才十四岁,误打误撞跑到了一座空着的院子前面,发现昨晚失踪的郭雄川竟然浑身是血的倒在地上,当即被吓得不轻,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这会儿正窝在一个女助理的怀里嚎啕大哭。
  肖正宸支援的法医叫顾少茴,来得飞快,大早上就到了,还赶上了一顿早饭。这会儿临时征用了一间空屋,稍作布置,又指挥着几个人把尸体抬了进去,自己跟在后面关上了门。
  半个小时以后,尸检完毕,顾少茴从房子里出来,一边摘下口罩,一边朝他们走过来,“死者瞳孔放大,眼粘膜有出血迹象,耳膜也破裂出血,基本可以断定死于溺水。死亡时间在凌晨两点到四点,脑后有重击的痕迹,初步判断是先将死者打晕,之后再将其杀死。死者生前遭受过殴打,眼眶、嘴角破裂,肋骨也断了一根,身上有多处淤伤,至于刀伤,是死后造成的,因此出血量不大。”
  韩耀宁“啧”了一声,“生前遭到殴打,死后又捅刀子,这是泄愤啊。”
  顾少茴耸了耸肩膀,“那是你们要思考的问题,我只负责说明我所看到的。”
  肃海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绕开了一地的血迹,这会儿正盯着一个歪斜着摆放的长长食槽,整座食槽是由水泥浇筑,大约长三米,底部分为了四个槽口,每个深度约为五十厘米,除了几片偶尔飘落进去的枯黄树叶在积存的雨水上漂着,再无其他,想来是因为屋主离开,再也没了家畜,所以这食槽便也随之闲置。
  韩耀宁走到他边上,也看了看那食槽,发现四周围着一圈如今已经腐朽凋落的木头栅栏,稍稍一碰就发出嘶哑难听的声音,“这原来是个猪圈吧?这是猪食槽啊,你没见过?”他挑了挑眉,话里带了几分笑意。
  肃海并不理他,目光一寸寸向上,最终落在了这座食槽的顶端。
  食槽顶端没有像底部一样被分为四栏,而是一个完整的长方体槽口,宽度大约在四十厘米左右,深约半米,底部蓄满了水,原本平静的水面,被飘落的雨滴漾开一圈圈的小小涟漪。
  “死者是被溺死的。”他又强调了一遍死因,语气里有些说不出的东西。
  “嗯,没错,这点儿问题还难不倒……”顾少茴刚说到一半,忽然反应了过来,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他旁边,仔仔细细地将那座食槽打量了半天,而后抬起头来,“你说得对,他就是在这里被溺死的,——在这座喂猪的食槽里。”
  “什么?!”韩耀宁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消息。
  “你看,”顾少茴指了指食槽左侧内壁上的一点痕迹,他的橡胶手套还没来得及摘下,“这里还留有轻微的血迹,死者左侧脸颊上也有类似这样的刮蹭伤痕,应该是头被按下去时在这里划伤的。”
  “……”
  韩耀宁目瞪口呆,脑袋转了转,看了看身后已经关上的那扇门,郭雄川的尸体此刻就静静地躺在那里,带着全部的伤痕累累,与这世界上所有的事情诀别了。
  韩耀宁觉得喉间渴得厉害,他忍不住吞了吞唾沫,然而于事无补。
  “把人按在猪食槽里溺死,他妈的。”他骂了一句脏话。
  发现尸体的少年演员叫张云霄,在女助理的安慰下总算平复了下来,大概因为吓得不轻,这会儿整个人还瑟缩着,披着张毯子,像一只可怜的小鹌鹑,坐在屋檐底下一抽一抽的打嗝。
  肃海走到他身边蹲了下来,“好点儿了吗?”
  张云霄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我第一次、第一次见到这么可怕的……”他有些说不下去了,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冒了出来,赶紧用袖口擦掉,眼睛红红的盯着自己沾了泥水的鞋尖,“我知道自己挺丢人的,但就是害怕……”
  “嗯,”肃海应了,伸手握住了他的肩膀,“没关系,你比大多数人都勇敢。”
  “你骗人,我自己知道。”他又擦了擦眼泪,“你们都没哭,就我吓哭了,我还快吓尿了……”
  “唔。”
  隔了一会儿,肃海感觉自己的手臂被人抓住摇了一下,抬眼看了过去。张云霄在他旁边瘪着嘴,十分委屈,“你怎么不安慰我啊,说你像我这么大的时候——”
  “比你强多了。”肃海接话道。
  “……”
  张云霄自己消化了一会儿,最终接受了肃海冷酷无情的人设,扑闪着兔子似的眼睛盯着他,“好吧,那你问吧。”
  肃海倒也不跟他客气,直接问道,“你是怎么发现尸体的?”
  “我误打误撞……”张云霄想了想,从头说起,“本来我在房间里做作业,雨越下越大,有些都溅到窗户里面来了,我正要去关窗户的时候,看到英子姐从前面走过去了。她一个人,也没打伞,被淋得浑身都湿透了,英子姐平常对我挺好的,我就想给她拿把伞,毕竟女孩子淋雨不太好……结果我叫她她也不理我,反而走得更快了,我就拿了伞冲出来想给她,可是英子姐真的走得好快啊,我追了半天,还差点摔了一跤,结果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儿,这门当时又是打开了,我从外面一看,就看到好像有个人趴在那儿,我还以为是谁摔倒了,结果走进去就发现……吓得我腿都软了,连滚带爬跑了出去,才把老师们找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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