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潘病毒[犯罪]——海李
时间:2018-06-17 09:01:29

  “为什么呀,”正巧这时水开了,热得快在老旧的热水壶里发出尖利的响声,沈亭暄走过去把电源拔掉,小小的壶口黑洞洞的,翻滚着咕嘟咕嘟的热水,“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也就是这里实在太偏了,所以还没有风声漏出去,但宣发的时候肯定跑不掉。不管凶手在不在剧组里,这都是带着人命的事情啊,考虑到影响这么坏,很大几率是根本过不了审的。所以拍完拍不完的,有什么意义呢?”
  “说是哪怕发行不了也没关系,这部片子就是他心里的一个执念。”韩耀宁摊了摊手,“所以说啊,这种对艺术有超乎寻常的执着,还偏偏是圈外人的投资商最可怕了,根本沟通不了,在他们看来,没有钱不能解决的事情。”
  “所以最后解决了吗?”
  “解决了……我来之前,苏红给大家开了个会,一听到薪酬翻倍,很多之前想等下一趟车路过村口时就走的人,都回去把收拾好的行李又打开了。”
  相比于韩耀宁,顾少茴带来的消息称得上是目前为止最大的突破了。
  “之前我在现场遗留的凶器上采集到一些细小的纤维,看上去像是从棉线上刮蹭下来的。我仔细检查了死者身上的所有东西,最后在裤子口袋里发现了一双棉线手套。”他说着,把物证袋拿起来给大家看了看,里面确实装着一只棉线手套,“就是这种。”
  “但你是在凶器上采集到的纤维,郭雄川没有理由要去拿一块石头啊,而且也是这块石头最后了结了他。”韩耀宁说。
  “对,所以我判断,凶手行凶的时候也是带着这么一双手套的。由于石头表面非常粗糙,他握得又紧,才将这些纤维留在了上面。”
  “然后呢?”
  顾少茴眨了眨眼,“没了。”
  “没了?”韩耀宁一脸问号,“这就没了?”
  顾少茴哭笑不得地迎着他质疑的眼神,点了点头,“没了。剩下的就不是我的工作范围了,——肃海,你说呢?”
  肃海放下水杯,袅袅而上的白汽还在他的鼻尖打着旋儿,被偶尔略过的冷空气一吹,倏忽地就散了。他的目光沉静,下一秒就从桌边站了起来。
  “是陈落英。”
 
 
第39章 致命电影 14
  “陈落英?”沈亭暄一愣,见肃海已经抬脚走了出去,连忙拿起屋檐下的伞追上,给他撑着,边走边问,“为什么呀?”
  “根据当时在场的剧务的说法,吴逍遥负责整个剧组后勤物资的购买。他又是昨天晚上回来的,而且到的很晚,连问话都错过了,那个时候村子里很黑,因为没有路灯,在不使用外部照明工具的情况下,几乎什么也看不见,所以他很可能并没有及时地把车里的物资卸下来,直到今天早上才去。——这就解释了他的口袋里为什么会有一副棉线手套,他需要在搬运的时候带上,避免受伤。”
  肃海走得很快,语速却是不急不缓的,“凶手也带着手套,显然是和他一起搬运东西的。考虑到他采购的物资大多是粮食、蔬菜一类,拉回来之后对接的人员无非就是负责剧组餐饭的黄婶和陈落英,她们被叫过去卸货是很正常的事。”
  韩耀宁同样具有身高腿长的优势,原本落在他身后也很快就赶了上来,“这怎么说,怎么不是别人呢?他叫俩小伙卸货总比叫一个大婶一个小姑娘好吧?”
  肃海看也没看他,“你忘了今天早上,那个人是怎么评价吴逍遥的了?这个人爱偷懒,欺软怕硬,总喜欢指使乡亲干活。这样的人,你说他会欺负老太太小姑娘还是会欺负大小伙子?”
  “……”韩耀宁比了个“你赢了”的手势。
  “那为什么不可能是黄婶干的呢?”沈亭暄追问,“他去找黄婶和陈落英帮忙卸货,这两个人的嫌疑应该一样大呀?”
  “不,”肃海摇了摇头,唇角微微地抿了起来,“张云霄为什么会误打误撞发现郭雄川的尸体?是因为他从窗户里看见了陈落英。陈落英急急忙忙地走过,在雨里连伞也没打,他想给她送伞,这才追了过去。陈落英为什么那么匆忙,那个时候正是结束了早饭收拾东西的时间,她怎么会出现在张云霄住处的门口?”
  “对呀,”不知道为什么顾少茴也跟了过来,走在一边听得津津有味,连泥水溅在了裤脚上也不介意,“为什么呢?”
  “因为只有那一条路。从吴逍遥的死亡现场到招待所,只有唯一的一条路,而张云霄的住处,就在这条路上。”
  ***
  这一次陈落英格外的沉默,不论问她什么,她都充耳不闻,低垂着眉眼看着半步之外的地面,像一具没有思想的玩偶。
  因为没有相关手续,自己也不是当地的警察,肃海并没有把她单独隔离审问的权力。尽管如此,他们这几个人裹挟着一身湿气,推开门气势汹汹地过来,就已经把黄婶吓得不轻了。再一听肃海的问题,当即吓得腿都在哆嗦。
  “这、这不可能吧?会不会是你们搞错了?”黄婶不安地在围裙上抹了抹手,转头看着陈落英,“英子,你快说句话呀!”
  “……”
  “英子!”黄婶急得直跺脚。
  肃海一时摸不清她的沉默是为了什么,既不是无声的抵抗,也不是听天由命一样的妥协,她像是被放空了,整个人抽离到了另一个空间去,毫无波动地旁观着这里发生的事。
  “出于保护其他人安全的考虑,你需要跟我们待在一起。”肃海说。
  陈落英还是没有回应。
  “肯定是有什么地方搞错了呀!婶儿跟你们保证,英子不是这样的孩子!她平常连跟陌生人说话都不敢,怎么会……怎么会杀人呢!”黄婶絮叨着,眼神渐渐黯了下去。
  陈落英低着头,从她身边走过,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那动作十分轻盈,翩然地像一朵随风飘零的花儿,柔弱而沉静,却充满了令人怜惜的美。
  不一会儿,她又出来了,手里拎着一个袋子,一些洗漱用具和换洗衣物从微微敞开的开口里冒出些头来。袋子是明亮的蓝色,上面还印刷着两行白色的字,工工整整:鹏程教育,愿你鹏程万里!
  她仍旧一言不发地从几个人面前穿过,在门口却被黄婶拉住了手。
  “英子啊……”
  “婶子,去做饭吧,忙不过来就叫李叔过来帮你。”她挣脱了黄婶的手,转过头来看着肃海,竟然有几分视死如归的平静,“走吧。”
  走到一半,沈亭暄忽然想起来,刚才在招待所的时候,自己顺手把手机放在了桌子上,出来时也忘记带走了,不由得有些着急,里面存了很多偷拍的小海的照片呢。她跟肃海说了,便急忙要折回去,肃海一皱眉,伸手拉住了她。
  “咦?”
  肃海看了看身边的陈落英,又看看也停下脚步的韩耀宁和顾少茴,对沈亭暄说,“我跟你回去。”
  “不用不用,就两步路。”沈亭暄摆摆手。
  “你不安全。”肃海不理她,自己迈步就走。
  沈亭暄愣了一下,随即就反应过来,在肃海手掌松脱的那一刻用力地反握了回去,跟他手心贴着手心,十指交叠着,在濛濛的微寒中,通过这一点点肌肤的接触,分享着彼此的体温。
  “小海担心我。”
  “……”
  留下顾少茴一脸懵逼,“不是好好的走路吗,怎么就开始虐狗了呢?”
  韩耀宁半扬着嘴角,眉梢抖落着深深浅浅的笑意,“走吧,狗。”
  肃海在屋檐下收伞,沈亭暄急忙冲了进去,然而桌子上光秃秃的,已然没有手机的踪影。她迟疑了片刻,穿过客厅,撩起帘子走到后面。
  “黄婶?”
  黄婶正捧着一个大碗吃饭,雪白的面条上码着几颗鲜嫩的青菜,淡色的鱼丸在碗里浮沉,只冒出个圆圆的脑袋顶来,榨菜切得细细的,配上几粒炸的酥脆的花生米,看起来格外诱人。
  见沈亭暄进来,黄婶赶忙放下碗,有些不好意思,“那什么,我正吃饭呢……忙了一早上没来得及吃饭。”
  “没事没事,”沈亭暄说,鼻尖还嗅着面条的香气,丝丝缕缕的,勾得馋虫颇有些不安分,“黄婶,您见我手机了吗?我刚才放在外面的桌子上了。”
  “哎,见了,我给收起来了,”黄婶说着,走到一边,从柜子里取出手机递给她,“我就说应该是你们谁落下的,是这个吧?”
  “嗯!谢谢黄婶!”
  道了谢,沈亭暄转身离开了。在门口等她的肃海看见她出来时似乎若有所思,侧了头去问她,“怎么?”
  “……黄婶在里面吃饭呢。”
  “?”
  沈亭暄迟疑了一会儿,忽然吸了吸鼻子,“面好香呀。”
  “……”
  ***
  按照肃海的意思,陈落英暂时搬到了韩耀宁住的院子里,这个院子里一共三间房,住了韩耀宁和其他三个剧组工作人员,两人一间,刚好还剩了一间,可以腾给陈落英。
  肃海原本也想搬过去,却被韩耀宁笑着拒绝了。
  “你就老实住在那儿吧,”他说着,五根手指在桌上有节奏的次第敲击着,沉闷的响声一下下像敲在心上,“亭暄不安全。”
  “……”
  “对啊,湘湘也是个女孩子,要是真有什么事儿,都没人能保护一下她们。”韩耀宁仍旧笑眯眯地,“不是怀疑有两个凶手吗?陈落英这儿我看着,我一个大男人,你还担心啊?”
  “嗯,”肃海认真地点点头,在韩耀宁张口之前先说道:“刘云昌和吴逍遥还是两个大男人,现在尸体都凉了。”
  “……”
  “总之你一定要当心。”
  韩耀宁感觉自己的五官一定狰狞到了生命的新高度,几个字从齿缝里艰难地挤了出来:“我谢谢你啊!”
  稍后对陈落英的问话进行得很不顺利。
  她一进屋子,就缩在床上,抱着膝盖,把自己团成小小的一团,从手臂间的空隙里去看窗外阴沉的天空,目光专注,几乎是隔离了外界一切的声响,仿佛注视着虚空里许多无色无形的故事,被深深吸引。
  在这种情况下,无论问她什么问题,她都一概充耳不闻,更不用说回答。
  肃海向来是耐性不够的人设,半个小时的单方面问话问得有些气闷,再加上手里没有切实的证据,索性不问了,合上了笔记本,站起身去外面透透气。
  “我没有杀人。”
  就在他踏出房门的那一刻,陈落英在背后忽然说了一句。这声音很轻,似乎禁不住一点重量,随着呼吸就淡了。
  “我的工作是调查你,不是相信你。”肃海微微抿起了唇角,“无论你配不配合。”
  刚一踏出门,坐在桌边的沈亭暄就一下站了起来,“小海,这是灯光组的小赵,”她用眼神指了指桌子另一边坐着的年轻男人,“他有些事情想跟你说。”
  “肃警官。”小赵站了起来,苍白的脸上勉强扯出些许笑意。
  “坐吧。”肃海说着,自己也坐在了另一边,沈亭暄便也挨着他坐下,“小赵,叫什么?”
  “赵华。”
  “今年多大了?”
  “二十九了……警官,我没犯事儿,我就是来反映点儿情况,问我这些干嘛啊?”赵华有些怯怯,目光里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不安,来回在眼前的有限空间里游移着。
  肃海翻开笔记本,一边记下他的名字和年龄,一边说,“没关系,只是记录一下个人相关信息,如果后面有问题,也方便联系你。你留个联系方式吧。”
  赵华哭丧着脸,从他手里接过纸笔,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要这么麻烦啊……”
  “谢谢。你想说什么事情?”
  “哦……”说到正事,他稍稍收住了郁闷的表情,但眉宇间聚集的不安却更浓重了些,“是这样的,我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忘了把院子的大门栓住,夜里刮风下雨的,把门板吹得来回晃,砰砰的怪吵人的。我没办法,就起来去栓门,结果刚出房门,就隐约听到李牧老师的声音,他好像在跟人吵架。”
  “李牧?”肃海的尾音微微上扬着。
  接收到疑问讯息的沈亭暄立刻说,“李牧老师是剧组的动作指导。”
  “对,李牧老师就住在我们隔壁的房子,跟我们在一个院子里,”赵华点了点头,“在房子里因为门关着,还听不见他的声音,结果我一出门,就听见他在跟人吵架。李牧老师就站在院子门口,披着件衣服,连伞也没打,看上去特别激动,声音很大,不过因为有风,所以听得不是很清楚,后来他好像突然意识到了,又小了下去。”
  “跟谁吵架?你看见了吗?”
  这个问题好像触及到了赵华身上的某个开关,只见他浑身哆嗦了一下,脸色又一分分地白了下去,犹豫了半晌,才总算积攒了足够多的勇气,使劲儿咽了咽唾沫,干涩地说,“看见了……是吴哥。”
  “吴逍遥?”
  “对,”他点了点头,“我当时也有点好奇,悄悄绕到另一边想看看李牧老师跟谁在吵架,毕竟平常他是个脾气特别好的人,不管谁犯错都没见他发过火……当时特别黑,他们也没打手电,我都以为看不见了,结果那个人忽然拿出手机,屏幕的光照在他脸上,我才看清,就是吴哥。”
  “你听到他们说什么了吗?”
  “他们在说……”赵华又有些迟疑,眼神也随之躲闪着,两只手彼此交握,用力到指尖都泛出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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