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潘病毒[犯罪]——海李
时间:2018-06-17 09:01:29

  于念朗没让她把话说完, “嗯,谢谢你。”
  “所以这是?”
  “嗯?”他微微侧了侧脑袋, 从鼻间发出一个长长的, 柔软的音节,眼神随后投映过去, 一如往常温文, “没什么,人是我杀的, 他们没找错。”
  苏红一瞬间脸色铁青,身体晃了晃,像是随时都要倒下去,却强撑着站住了,从齿缝里艰难地挤出一点笑容来,“于总开什么玩笑呢,我听不懂。”
  于念朗笑笑,“金鹏,郭雄川和吴逍遥都是我杀的,这有什么听不懂的。”
  眼看着苏红就要晕过去,韩耀宁赶紧上去把人扶住,连拉带拽地弄出了门。
  于念朗一挑眉,“你们没告诉她?”
  “没有。”肃海说,“她有什么一定要知道的理由吗?”
  “这倒是。”于念朗说,拿起手边的一双钢筷拨了拨茶碗里的茶叶,“你们想问什么?”
  他这样态度坦然,让一旁坐着的顾少茴稍微有些讶异,不由转头去看肃海。后者却不为所动,面上仍旧是一派冷若冰霜,“从头说吧。”
  “也好。”于念朗不以为意,笑了笑,“二十二年前,我父亲和其他三个人一起去南方找工作,那时候通讯也不方便,经常是好几个月才能打一通电话,我最后一次接到他的电话,是他打到了校长室,跟我说要好好考试,他在外面找了一份轻松又赚钱的活,再过一个月就能回来了,到时候会给我买娃哈哈喝。然后一个月、两个月就这么过去了,我的父亲,和跟他一起出去的其他三个人我叫他们叔伯的人,都再也没有回来。”
  “村里也有人去找过,但是茫茫人海,上哪儿找呢?报了警也没用,我们一说不清人是什么时候不见的,二说不清是在哪里不见的,所有工作都很难展开,最后也就这样不了了之了。”说起过往,于念朗仍旧没什么波动,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一样,淡淡的,“后来我考上了城里的学校,在那里认识了我的养父母,他们收养了我。我大学读的是地质专业,毕业之后一次很偶然的机会,我又回到这里,发现自己曾经生活了那么多年的地方,地下竟然有不少的煤炭储备,就想办法凑了些钱,又找了关系,这么挖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当然,在这些年里,我从来没有放弃寻找过我的亲生父亲。只是前面的很多年,因为种种原因,都没有取得一点进展。就在我成了煤老板,有了大笔的钱,可以想干什么就去干什么的时候,我也犹豫过,是不是干脆就这样算了,世界这么大,事情又过去了那么多年,想在连自己都觉得害怕的时间和空间范围内,去找一个已经消失那么久的人,可能是痴人说梦吧。”说到这里,小火炉上一直烧着的水开了,蒸汽从茶壶上争先恐后地冒出来,撞得盖子都在微微颤动。
  “但是就是这么巧,就在我几乎要放弃的时候,有一次我去参加一个商业宴会,在酒桌上遇到了一个人,酒过三巡,大家都喝得有点儿多了,他无意间说起觉得我长得很面熟,和他多年前一起拍戏时认识的一个替身很像,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当年我父亲说自己找到了一个轻松又赚钱的活,原来是去给剧组当替身去了。”
  于念朗提起茶壶,手腕间传递出来的力量让整个动作柔韧而不失美感,“我顺着他这条线慢慢往里挖,花了很长时间,才找到了江崇礼,那时候他已经疯了。我从他的医生那儿拿到了病历档案,又用了很长时间去追踪他的治疗,终于从他嘴里知道,当年我父亲和其他的三个人,都已经死了。为了聂卫龙想要拍出一部惊世之作,为了参与这件事的人都想要在电影史上留名,我父亲和三个叔伯,就成了他们的牺牲品。他们根本不在乎我父亲是谁,因为是谁都可以,他们想要的,不过是一具鲜活的尸体而已。”
  青色的茶汤在浅口的杯子里微微地荡漾着,表面浮现着小小的涟漪,很快就归于平静。于念朗看了看肃海三人,颇有心情地问了一句,“一起喝吗?”
  肃海摇了摇头。
  顾少茴倒是不在意,笑眯眯地说,“给我一杯吧。”
  于念朗便露出些笑意来,也递给了他一杯茶水,说,“我的故事不好听,倒是浪费了这茶,但是既然是个故事,就总要有东西来相配的。”他说着又看了一眼已经回到座位上的韩耀宁,“小韩也来一杯?”
  韩耀宁点点头,“谢谢于总。”
  于念朗便又给他分了一杯,而后重新把小火炉烧了起来。
  “我顺理成章地知道了为江崇礼支付费用的人是金鹏,又花了些功夫,最后才调查出来,当年参与了整件事情并杀死我父亲和叔伯的人一共有四个,导演聂卫龙,摄影金鹏,负责美术的郭雄川,和替身演员李牧。”
  “我当然想报仇,想得没有心思去干别的任何事,但是我的养父母还在。他们养育了我那么多年,我能有今天,他们对我恩同再造,我不可能让他们落到无人奉养最后孤独终老的境地。所以,我忍下来了。另一方面,那时候的我也根本没办法抗衡聂卫龙,我们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人,我也不得不忍。直到我的养父母几年前先后去世,我的财产经过积累,也足够我这么挥霍一次,我才开始真正着手报仇这件事。”
  “大概是做了亏心事,他们四个人都非常谨慎,我准备了很多机会,都因为不能把这四个人一网打尽而不得不放弃了。我不能随便地对其中一个人出手,担心引起其他人的警惕,后面就更难下手了。就在我苦恼不已的时候,我得知《疑是故人》开始筹备了,李牧和郭雄川竟然同时出现在这个剧组里,当时我就意识到,我的机会来了,”于念朗低头笑了笑,笑意便从他唇边滑走,顺着脸颊的轮廓,一直隐秘到平整的衣领里去。
  “所以你想办法顶替了原先的白老板,并且不惜跟原先谈好的摄影解约,又花大价钱请来了金鹏。”韩耀宁捏着茶杯说道,“在金鹏进组以后,他发现郭雄川和李牧竟然都在,三个人不约而同地都想退出,这时候你就给他们发了短信,威胁他们必须留下。”
  “嗯。”于念朗点点头,“他们三个啊,互相都不信任,觉得一定是另外两个人中的一个在捣鬼,彼此提防得可严密了。——大概是聂卫龙的寿终正寝,让他们觉得当年的事不会再有别人知道了,然而这是哪里来的自信呢?”
  一直作为倾听者的肃海这时候终于问了第一个问题:“你偷走了聂卫龙的骨灰,之后呢?”
  “这怎么叫偷?”于念朗惊讶地挑起了眉毛,淡淡地辩解说,“我掘了他的墓,拿走了骨灰,一举一动哪个不是在光天化日之下,怎么说是偷呢?”
  “不问自取是为偷。”肃海说了一句,不想跟他在这里多做耽搁,便把问题推进了一步,“所以骨灰呢?”
  于念朗把目光从小火炉上转开,随着吹进室内的风一起,又轻飘飘地飘向了别处。
  顾少茴摸了摸下巴,揣测道,“聂卫龙算是这件案子的主谋了,你放过他就应该很不爽了,总不至于还把他厚葬了吧?”
  “不是我放过他,是他实在太不争气了。我不过就是跟他在几次酒会上偶遇,悄悄把《朔夜灾厄》的碟片放在他身边,又给他发了几次邮件,这老家伙竟然就吓病了……哪想到他的那些儿子没一个争气,老子还在病床上,就为了遗产在底下大打出手,最后就活生生气死了,也算是报应吧。”
  “年纪越大越爱疑神疑鬼,大部分老年人的通病,”顾少茴说,“何况他年轻时还丧尽天良。”
  于念朗耸了耸肩。
  “所以我也很好奇,你会怎么处理他的骨灰?”
  “我啊,”他的眼眸低垂,唇边却带了笑意,像是从回忆里忽然涌起了一抹甜蜜,让他忍不住地露出欢颜,“开机仪式那天,主创们不是一起切了蛋糕吗?不知道好吃吗?”
  韩耀宁“腾”地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脸色铁青。
  “小韩怎么了?”于念朗似乎不明就里,“你和沈小姐早退,没等到最后切蛋糕就走了,你们去干什么了?”
  “妈的,吓死老子了……”韩耀宁喃喃着,从记忆深处翻找出来相应的片段,确定自己当时真的没在场之后,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你他妈变态啊!”他忍不住骂了一句。
  “嗯?他们有人不应该吃吗?”于念朗说。
  “苏红和王远之跟当年的事有什么关系?还有刘云昌,切蛋糕的时候你怎么没拦着他们呢?!好,就算刘云昌现在已经死了,那苏红和王远之呢?他们要是知道了,是什么心情你考虑过吗?!”
  “所以你们会让他们知道吗?”
  “……”一时间韩耀宁竟然有些无言以对,最后只能忿忿地坐下了,把桌子拍得震颤。
  于念朗丝毫不在意他的态度,仍旧自顾自地说着,“这也是没办法,真的想做成一件事,我连人都敢杀,难道还管旁人什么心情吗?”
  肃海照常眉头紧锁,脸上却看不出多余的情绪,“那剩下的部分呢?你不会让他们就这么无知无觉地把聂卫龙的骨灰吃下去,这样有什么意思?”
  “剩下的啊……让他们临死前吃了一顿饱饭。”
 
 
第54章 致命电影 29
  房间里沉默了一会儿,只有蒸汽从茶壶盖边缘争相涌出而产生的轻微碰撞声, 微小而脆弱。
  于念朗把话说得稀松平常, 却掩盖不了背后的恨意铺天盖地。
  “接着说,你是怎么杀害他们的?”肃海问。
  “这有什么好说的,他们几个互相防备, 又都想知道到底是谁给自己发了短信, 所以我在中间可以发挥的余地就太大了。”于念朗说, “来之前, 我把他们几个人的电话卡都复制了一张,杀死金鹏的那天晚上, 我用李牧的号码给他发短信, 告诉他郭雄川有问题, 约他凌晨出来详谈, 他自恃人高马大,对自身安全非常有信心, 这么蠢, 我还能给他什么翻盘的机会?”
  “我约他在村子西边的空屋里见面,我自己去得早, 他一进来, 我就从后面打晕了他,把他绑起来。之后我就等着他慢慢醒过来, 跟他一起回忆了一下当年, 又喂他吃了一顿饭,你们知道的, ”说到这里,他笑了笑,“他不是很配合,——他当然不愿意配合,我一时火气上来了,难免要让他吃点苦。不过最后他还是乖乖吃完了,总体来看,他的表现还算不错,大概知道自己的报应来了,也没怎么喊叫,——当然,喊叫也没有用,那座屋子离你们太远了,又是深夜,根本没人会听到。之后我就送他上路了,我的动作还是很快的,两刀,都在胸口处,他算是死得很轻松了。”
  “把他吊在树上,是模仿电影里的桥段?”肃海笔下不停地记录着,韩耀宁探过头去看了一眼,完全看不懂,大概像医生写的病历一样,这也是一个只有警察才知道的世界。
  “当然,不然算什么报复杀人?”于念朗振振有词,“让死了的人不得安宁,让活着的人饱尝恐惧,这才是报仇的意义吧?”
  肃海看了他一眼,“那郭雄川呢?”
  “郭雄川……比起金鹏来,他真是没用啊。金鹏一出事儿,他就找到李牧了,两个人都不承认是自己干的,又怀疑已经有别人知道了当年的秘密,所以决定一起行动。他们计划着做一个郭雄川失踪的假象,这样他就可以藏到暗处去,观察杀死金鹏的人到底是谁,我只不过是将计就计,让原本在暗处的郭雄川真的失踪了,可笑李牧还以为这是他们的计划,所以没起一点儿疑心。”
  “你突然出现,郭雄川不会对你毫无防备吧?”顾少茴说。
  “当然有防备,那时候他简直就像一只丧家之犬,对谁都有防备,随时可能扑上来咬一口,但是那又有什么用呢?”于念朗又给自己的杯子里添了点水,低头抿了一口,“他为了把自己转移到暗处,特意挑了个好地方,你们后来也去过,就是他死的那间屋子。屋子里面有地窖,他进去以后让李牧把几只框子放在上面掩饰,你们发现他不见了的当天晚上,进去只是大略的一看,见屋子里没有人就走了,当然发现不了。”
  “郭雄川太蠢了,钻进地窖跟自寻死路有什么分别。”顾少茴嘟囔了一句。
  肃海头也没抬,“对死者尊重点。”
  顾少茴在嘴巴前面比了个拉上拉链的手势,无奈地眨眨眼。
  “这位警官说的没错,确实是自寻死路。所以当我出现在地窖里的时候,郭雄川就算意识到了情况不对,又能跑到哪里去呢?”于念朗摇了摇头,似模似样地发出了一声叹息,“他是真的蠢,还以为我能放过他,许诺把财产都给我,他也不想想,我为了这一天,硬生生地组了一个剧组出来,难道还在乎他那些钱?不过不得不说,他选的地方还是不错的,所以不管他后来怎么声嘶力竭,也没打扰各位休息,这点我还是比较满意的。”
  “同样是复仇,为什么选择折磨郭雄川?”
  “死到临头还不悔改难道不值得多吃点苦吗?对于这种败类,我向来只有一个原则,不管他心里服不服,但是嘴上一定要服软,要让我高兴。不服怎么办?打一顿就好了,还是不服?那就多打几顿。多打几顿也不行,那还有什么说的,索性打死。”于念朗把茶杯捏在手里,不时地微微摇晃着,“郭雄川就是这样的人,于是我干脆就在他身上践行了一下自己做人的原则。”
  “你发泄够了,就把他溺死在了猪食槽里。”韩耀宁说,“你真下得去手。”
  “报复杀人嘛。”于念朗不以为意。
  “李牧呢?”肃海问道。
  “李牧……”于念朗重复着这个名字,眼帘半垂着,掩盖住了其中的那一点点光,“我是想把他放到最后处理的,没想到就是慢了一步,就让他逃走了。他这么果断,我倒是低估了他。”他边说边抬起了头,微微侧着脸,让一半沐浴在浅淡的天光里,“我跟你们一样不知道他在哪儿,他大概早就远走高飞了吧。”
  顾少茴摇了摇头,质疑道,“你就这样放过他了?”
  “当然不是,”于念朗坦荡地迎着他的目光,“我跟着剧组进山之前,把当年的事完完整整写了下来,附着几个相关人员的资料和联系方式,包括江崇礼和当年治疗他的医生,以及我想方设法搞来的完整版电影。我把这些写成邮件,设置了定时发送,”他说着,看了一眼腕表,脸上的笑意便浓了一些,“大概再过半个小时,主流媒体就会人手一份。到时候,李牧就是一只过街老鼠,数以千万计的网友都会变成我的眼睛和耳朵,散布在世界各个角落,一寸一寸压榨着他的生存空间,等着他的,除了被逮捕,就是不会结束的阴沟里的生活,贫穷、恐慌、四处逃窜,永远的暗无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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