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怎么来了?”
祖平笑了笑,“肖队给我打电话,说这儿可能有用得上我的地方,让我不忙的话带人过来看看,我就来了。”
“辛苦了。”肃海点了点头,“现在什么情况?”
祖平和肃海共事多年,知道他的脾气,这时候也不废话,直接切入正题,道,“人去楼空。”
他跟在肃海旁边,三个人一起走进了屋子。
“我们一接到通知,立刻就赶了过来,到这儿的时候大概是半个小时前。一开始是敲门,敲了很长时间也没有人应声,你也看到了,这是个老式家属院,不存在物业,居委会那儿自然也没有备用钥匙,我们准备强行破门的时候,正好碰上隔壁邻居回来。据邻居说,自从袁晴过世以后,这间房子就一直空着,没有人住了。”说着,他伸手朝茶几上抹了一下,然后把戴着手套的手指伸到面前晃了晃,“从灰尘存积的状况来看,也确实是这样。”
“另外,厨房垃圾桶里的生活垃圾腐败情况也证实这一点,这间房子确实是有一个月左右的时间是空置的了。剩下的情况我的人还在看,不过应该找不出什么来了。”
“嗯。”
肃海应了一声,跟着他走进厨房,一个个子非常高,且皮肤黝黑的警察正打开冰箱查看着,把一桶只剩三分之二的酸奶拧开盖子,凑近鼻尖闻了闻,又很快拿开了,笑笑说,“放了一个多月,早坏了。”他说着把这瓶酸奶放到了一边的流理台上,又朝冰箱深处看了看,啧了一声,“买了这么多酸奶啊,喝得完吗。”
“人家喝不喝得完,跟你有什么关系,”祖平调笑了一句,“当然现在是肯定喝不完了。”
“我这不是出于建设节约型社会考虑,觉得可惜吗,”高个子警察耸了耸肩,从冰箱里又拿出五瓶来,“这酸奶是德国牌子啊,特别贵,这一瓶小一百块钱呢,现在干淘宝的都这么赚钱了吗……听说她就是个普通卖家,还不是什么皇冠店铺呢。……而且一次性买这么多,哪喝得完啊,这少说也是两个人的量啊。”他嘀咕着,“都浪费了啊。”
祖平哭笑不得地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就不兴人家特别爱喝酸奶,一天喝一瓶吗?你怎么管那么多。”
“我羡慕。”高个子警察诚实道。
肃海四处看了看,没发现什么,正转身要出去,余光里忽然略过一抹红色。
“等等,你拿的是火腿肠吗?”他问道。
“啊?”
这个问题突如其来,让在场的几个人都一头雾水,祖平笑了笑,“怎么,肃队,饿了啊?”
肃海没理会他的打趣,一个迈步就到了高个子警察面前,正想将东西从他手里接过,忽然意识到自己没戴手套。
他看了一眼高个子,“你把它翻个面儿,正面让我看看。”
“哦……好的。”高个子警察连忙应道。心里想着难怪是鬼见愁肃海啊,突然一下气场两米八,自己明明比他还高了大半个头,被他这一眼看的,从尾椎骨到后颈,这一路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一边想,一边把手里拿着的红色包装袋翻了过来。
“猪肉火腿肠?”肃海挑了挑眉毛。
“怎么了?”因为厨房站不下,转而去卫生间查看的季甜转了一圈又回来了,对着这个场面一脸不解。
“袁晴养宠物吗,猫或者狗?”
“不养啊,”祖平道,“我们进来的时候都查看过了,所有窗户都是封死的,根本出不去。这房子一个多月没人住,要是真养过宠物,肯定能发现尸体,但现在你也看见了,现场除了灰尘,其他的都挺干净。”
“哦……”
祖平挠了挠头,白馒头一样的脸上露出几分焦急来,“不是,肃队,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话呀,咱们就几天没见啊,你怎么跟肖队一样了呢,真是急死人。”
“袁晴的档案显示她对猪肉过敏,如果她不养宠物的话,”肃海说着,回头看了他们一眼,“这个已经拆开了的猪肉火腿肠是谁吃的?”
***
以一包拆开了的猪肉火腿肠为突破点,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鉴识科的警察们又陆续在房子里的不同角落发现了其他的蛛丝马迹,然而种种迹象都指明了一个事实,袁晴在过世之前的一段时间,并不是独自一人生活的。
“这不应该啊,”祖平嘟囔着,“这种老式家属院又不像别的小区,门一关就是自己的小世界了,这里的邻里关系可以说还是比较亲密的,谁家今天来了客人,谁家出远门了几天不在,甚至谁家今天烧了红烧肉,香味儿都能飘满整层楼,不应该没人发现袁晴还有个同居人啊。”
肃海略想了一下,道,“再问一遍隔壁邻居。”
他说着迈开步子就往门口走,祖平一时没反应过来,等他走出了两步才连忙转身,追着道,“我问过邻居了,人家真的说平常没见过有人和袁晴来往密切,不可能是交了男朋友,而且袁晴过世以后,房子就一直空着。你还不相信我啊?”
“你就是这么问的?”
祖平莫名,点了点头道,“对啊,怎么了?”
“袁晴过世之后就再也没人住过,那刚过世之前确定是她一个人居住吗?没有男朋友,有没有要好的同性朋友呢?退一步来讲,如果不是朋友,其他关系的人有吗?”
“你这问的不都是……”
“废话”两个字在舌尖打转了一圈儿,又被祖平吞了回去,换了一种比较委婉的说法,“你这些问题不就是把我的拆分了一下,答案都一样啊?”
肃海已经走到了邻居门前,屈指在门上敲了三下,“现在对警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人越来越少了,你问不到的地方,就算他明知道,也可能出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理,不会主动说出来,所以询问的时候当然是越详细越好。”肃海听到里面传来有人走动的声音,“你等会儿,我来问一遍。”
话音刚落,门就被打开了一道缝,从里面探出半个人来,白净的脸上还沁着细细的汗珠,鼻梁处有一道压痕,可能是长期佩戴眼镜留下的印记。
“你好。”肃海给他看了自己的警官证,“怎么称呼?”
男子把警官证递还回去,犹豫了一下道,“我姓王,王立杉。”
“打扰了,我是想再问一下关于袁晴的情况。”
“不是已经问过了吗?”王立杉嘟囔道。
“还有些问题不太清楚,麻烦您了,”肃海顿了顿,眼神通过开启的门缝,朝屋内扫了一下,“您现在方便说话吗?”
王立杉站在原地似乎是挣扎了片刻,最后心里的天平终于向一侧倾斜了过去。他慢吞吞地走出来,转身把门闭上,站在了肃海面前,“……行吧,你们快问,我炉子上还炖着肉呢。”
“谢谢。”肃海道,“您之前提到,袁晴过世以后,这间房子就再也没人住过,那我想知道在她过世之前呢?她经常住在这儿吗?是自己一个人还是和别人一起?”
“她住这儿啊,”王立杉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黏糊,大概是感冒了,“……她就这么一套房子,是她父母留给她的,她哪儿有钱买别的房子啊。”
“她生前都一个人住吗?”肃海又追问了一遍。
“……”
“袁晴的档案上显示她的父母早逝,没有其他亲属,您之前也说过她没有男朋友,按理来说她应该是独自生活的,”肃海顿了一下,眼眸微沉,盯住王立杉,“不过也不能排除有例外,您说呢?”
“这个我不太清楚……”王立杉像是躲避着他目光里沉甸甸的质问,害怕自己被这股威严而沉重的力量攫取住似的,垂下了眼帘,连脸孔都不自觉地埋低了,“我每天都要上班,在家的时间非常有限,本身也和她的关系一般,所以实在不清楚你问的这些,”他低声说,声音几乎小到听不见,“至少我从来没有见过有人出入她家,没有人来,也没有人从她家离开。”
听他这么说,祖平朝季甜挑了挑眉毛,意思是看吧?我怎么说的?
季甜没理会他,而是继续注视着肃海。
这种情况大概也在肃海的预想之中,因此他没有流露出半分多余的情绪,继续盯着王立杉,又进一步地问道,“你说你从没‘看见’过,那‘听见’过吗?或者‘感觉到’吗?你家和她家就是一墙之隔,这种老式的房子,隔音都做的没那么好,你有没有在什么时候,忽然感觉到她可能不是一个人在家这种情况呢?”
“……”
“好像有……是一个女人。”
第79章 自杀游戏 20
“副队,在袁晴卧室提取到的几根头发鉴定结果出来了, 其中几根是袁晴本人的, 有一根和袁晴的DNA比对不上,很可能是凶手留下的,但是我们的数据库里没有样本信息。”陈佳期说。
“知道了。”肃海点了点头, 把目前所有的已知信息进行汇总。
当天对王立杉的问询让整个案子有了一个新的突破。袁晴确实有一个同居人, 并且是一个女人。
“她们有时候说说笑笑声音比较大, 我在家偶尔能听见一两句, 那个声音肯定是个女人,袁晴好像还喊她‘姐姐’……但是我从来没看过那个人。不管怎么说, 她住了这么久, 出来进去的, 难免会碰见那么一两次, 但是真的一次都没有。”王立杉皱着眉,试图在原本就非常稀薄的回忆里找出一点影像来, 然而很快他就发现这不过都是徒劳, “之前你们问的时候我没有提到这回事,也是因为这样……我自己有时候都不敢肯定是不是真的有一个人跟袁晴住在一起, 要不怎么会从来没见到呢?……也说不定是我听错了, 可能是电视的声音?”
虽然他的语气里满含犹豫,零碎的几分肯定也裹挟了一层猜测的色彩, 但是肃海几个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都知道他说的这个人一定存在。
不然,袁晴家里储备的那些明显不是一个人分量的进口酸奶应该如何解释?
明明对猪肉过敏, 也没有养任何宠物,冰箱里多出来的那袋已经拆开的猪肉火腿肠又应该如何解释?
“但是王立杉说他从来没见过这个神秘的同居人,这一点也很可疑啊,”陈佳期鼓起半边腮帮,不解道,“她这样就像是有意躲闪着,故意不被人看到,而且确实也做得很谨慎,我们后面问了那么多人,从楼上楼下的邻里到常年在院子里晒太阳聊天的阿姨,竟然没一个人看见过这个同居人,她这么煞费苦心,为什么呢?”
肃海对这个问题反应平淡,他看了陈佳期一眼,又将眼神移到写满了线索和案件要点的白板上,“没人会无缘无故花这么大的功夫,她这么做,肯定有这么做的理由。”
“所以可能是什么理由呢?”陈佳期追问道。
肃海的目光又移到了另一块白板,上面用彩色的磁铁固定着四张照片,最外侧的那一张里的女孩子双眼紧闭,赤*裸的上半身布满大大小小的刀痕,血凝结后变成一道道狰狞可怖的疤。
是吕心蕙。
陈佳期一拍手,“对,我差点把这茬忘记了!因为这个神秘同居人之前就已经犯过案,先后杀害了四名死者,所以她才会有意识地躲避着所有人,待在袁晴家里闭门不出,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就是害怕万一事情败露,有人会认出她来。”
“嗯,”肃海点头,随即陷入了另一层思考里,“你说,袁晴知不知道自己这个同居人是个杀人凶手呢?”
“……”
明明是非常平淡的一个问句,甚至没有多少扬起的声调,听在陈佳期耳畔却如同惊雷一般,炸得她差点蹦了起来。
“不会吧……”她喃喃着。
“假设袁晴知道,那袁晴会是帮凶吗?还是说考虑到这个同居人大概是在半年前搬去和她一起住的,而半年前恰好是凶手停止作案的时候,所以袁晴并不是帮凶,她对之前的事情毫不知情,甚至她很可能就是凶手原本选定的下一个作案目标。然而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凶手不但没有杀了她,反而和她共同生活了起来,直到袁晴意外身亡,凶手决定替她复仇,于是才开始了第二阶段的作案。”肃海在这里停了一下,转向陈佳期,“怎么说?”
陈佳期诚恳地点点头,“有理有据。”
“……我是问你这个过程里凶手的诉求是什么?她出于什么动机?为什么她前面杀了那么多人,偏偏到袁晴这里停下了,袁晴和之前的孙杏、余凤珊有什么不一样,凶手能在她身上得到什么?”
“……”陈佳期一愣,“我不知道。前面的受害人有男有女,各方面情况都不一样,和袁晴进行交叉对比之后,也没有发现某个共同或者差异巨大的点,这太奇怪了,看起来凶手选择受害人的标准像是随心所欲的,但是不应该啊。”
陈佳期说着,也陷入了沉思里,皱着眉头,十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偶尔在触控板上滑动两下,显然是在公安系统庞大的数据库里寻找着自己需要的信息。
反倒是肃海从思考里脱出身来,他抿了抿嘴唇,因为连日的忙碌,有时候一天下来也顾不上喝水,他的嘴唇已经泛起干皮,从边缘处细微的炸裂开,亟待水分的滋养,但他自己毫不在意。
有可能凶手的诉求并不是来源于客观上的,毕竟第一阶段里被害的几名死者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都得不到一个共同的、看上去能够触发凶手的条件,这样的话,也许凶手的诉求是来自主观上的,她向这些死者提出了某个条件或者要求,孙杏等人没有同意,所以他们被杀害了,而袁晴同意了,才得以活下来。
那袁晴又答应了凶手什么呢?凶手之后和袁晴一起生活,是为了监视她吗?肃海随即否定了这个想法,不对,按照王立杉的说法,袁晴的活动是很自由的,他在过去的半年里像平常一样,看到过很多次袁晴一个人去超市、一个人买菜,可见如果袁晴想要逃离凶手的话,她有足够的机会,可是她都没有。更遑论凶手在她意外死亡后,还要执意将“害了她”的人全部杀掉为她复仇了,凶手大可不必这么麻烦,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就好了,这才是正常的行为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