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烤的分量不算少,但对于几个大男人来说,只是在正式吃饭前稍微垫了垫肚子。倒是沈亭暄没忍住,一串接一串的吃得挺多,虽然在家里也常常是肃海做饭,不过吃到他做的烧烤还是头一次,沈亭暄一边吃一边默默赞美,不知不觉就吃了好多串。
肃海抽出一张纸巾给她擦了擦蹭到脸颊上的油,淡淡笑了下,“回去健身教练该骂你了。”
沈亭暄叹了口气,眼神里颇有几分可怜巴巴的意思,“你别告诉他呀。”
“嗯,”肃海笑着,把纸巾折好收在一边,“他不问我就不说。”
沈亭暄更幽怨了,“他怎么可能不问……他恨不得让你开个直播,一天二十四小时监视我吃什么,运动量够不够。”
“我开直播,还要去播别人?”肃海挑了挑眉毛,轻声说,“我的节目难道还没有你的食谱好看?”
他的声音太低太轻,似乎是从喉间从唇缝飘出来的一般,飘到沈亭暄的耳畔,就伸出小手,挠得她痒痒的,耳后一阵泛红。她咬着牙把自己盘子里的最后一个鸡腿塞进肃海嘴里,“你这么优秀,打赏你一个鸡腿好不好!”
肃海点头,张嘴就咬了一口。
吃过一轮,肃海也没有再回到烤架前面的意思,宋晗自觉地去把炭火浇熄了,回来的时候听到陆千机和柴修齐不知道为什么说到了游泳,话题在几分钟之内迅速升级,两个人跃跃欲试地站了起来,要回去换衣服,到泳池里分出个高下。
“快走快走,赶紧换衣服!”陆千机叫嚣着,“老柴,你是不是忘了老子上学的时候拿过大学生游泳比赛400米第二名啊?跟我叫板,等会儿你就哭着叫爸爸吧!”
柴修齐无所畏惧,“好汉不提当年勇,谁叫谁爸爸还不一定呢,你话可别说的太满,不然一会儿跟元宝称兄道弟的时候,啧啧,我都替你脸疼。”
“少废话,下水!水里一决雌雄!”陆千机嘴炮赢不了,恨不得现在就抬脚把他踹进泳池里。
雷少帛在旁边看得兴致勃勃,还生怕不够精彩,哇哇地叫着,“不用决!我看陆千机你就是雌的!什么跟元宝称兄道弟呀,这是元宝的姐姐!”
气得陆千机朝他挥了一下拳头。
雷少帛装模作样地躲到肃海身后去,抓着他的衣摆表演瑟瑟发抖.
肃海没说话,嘴角含笑,反手捏着他的后颈,轻轻松松地又把他提了出来。
柴修齐和陆千机换好了衣服,两个人一路小跑着从房子里出来。三月份的室外气温还是偏低,柴修齐身上还披着一块浴巾,陆千机干脆就光着,咬着牙用胸膛坦荡地迎接寒风。
“太傻了你,”柴修齐走到泳池旁边,淡定的把浴巾摘了下来,放在躺椅上,在原地做了几组热身动作,边做边说,“元宝不要你当哥哥了,我没你这么傻的儿子。”
陆千机也跟着做了几组热身,但他太冷了,匆匆忙忙做完就“噗通”一声跳进了水里,水花高高溅起,“啪”地打在了宋晗的眼镜上。
“……”
宋晗面无表情地摘下眼镜擦了擦,看着陆千机缩在水里,只露出鼻子以上的部分,脑袋微微侧了侧,“你就一直待在水里吧,人鱼王子。”
陆千机还不明所以,一脸懵逼:“今天为什么都针对我???”
柴修齐下了水,两个人说好先游个五十米活动活动筋骨,接着游个二百米开始正式比赛,五十米的时候不限泳姿,而二百米必须使用三种不同的泳姿。
雷少帛在岸边啧啧叹道,“你俩今天这是玩儿什么花活儿呢?就二百米,还三种泳姿?是不是看小嫂子在这儿,所以都想表现表现?”他说着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十分有道理,因此又皱起了眉头,“你们想什么呢?肃哥会教你们做人的。”
陆千机和柴修齐对视了一眼,都对他感到十分无语:“你这思想太危险了,快别跟我说话了,”柴修齐一抬手,带出一串水花,岸上的雷少帛连忙避开了。“本来没什么,等会儿肃海听到了,那我就先打死你。”
“……”觉得自己只是提了个意见的雷少帛十分委屈,耸了耸肩膀,干脆不管他们,退到一边看热闹去了。
宋晗拿着手机,站在泳池的另一边计时,不知道从哪儿找出来了一只哨子挂在胸前,举起手臂示意水里的两个人准备,随后就鼓起一口气,吹出响亮的一声哨音。
陆千机和柴修齐“腾”地从起点扑了出去,像两条精壮而巨大的鱼,在彼此身边争先恐后着。
沈亭暄看了一会儿,转过头问肃海,“你不下水?”
肃海淡淡道,“跟他们游没意思。”他顿了一下,想起来沈亭暄似乎还不会游泳,嘴角边便带了一丝笑意,“改天我教你。”
教、教她?
沈亭暄瞪圆了眼睛。
想到自己只穿着泳衣,在泳池里和肃海肌肤相贴,肃海大概会站在她的身后,一只手搭在她的腰上,另一只手去纠正她手臂或者腿部的姿势。周身的池水很凉,或者没有很凉,而是被太阳晒得温温的,随着他们的动作一波一波向岸边蔓延,撞到了池壁,又返回来,如此循环往复。
沈亭暄顿时感觉自己快过呼吸了。
她拿起肃海面前的半杯啤酒,一口气喝了下去,让冰凉的酒液带走莫名奇妙升高的体温,两只手在脸旁使劲儿扇着,同时还鼓起腮帮,像一只大尾巴的松鼠一样,向外面吐着空气。
肃海笑着看她,“怎么了?”
沈亭暄连忙摇头,努力地说服自己,她和肃海可是比一起游泳更亲密的关系,这会儿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稳住!一定要稳住!
“就是游泳,”肃海似乎知道她在想些什么,轻描淡写道,“不干别的。”
“……”
沈亭暄觉得也许自己应该先去别处冷静一下再回来。
泳池里陆千机和柴修齐已经游完了热身的五十米,陆千机领先了大半个身位先触到池壁,甩了甩头发,水珠飞溅,紧跟着他身后到岸边的柴修齐刚从水里露出头来,就被甩了一脸,他伸手抹掉了。
陆千机嘿嘿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怎么样,服不服?”
柴修齐“哈”了一声,做了个手势,“接着走?”
“走就走!”
于是两个人回到起点,陆千机叫了宋晗一声,后者又重新计起时来,把挂在胸前的口哨吹响了。
第116章 终归虚妄 04
这一次,两个人几乎是同时扑了出去, 手臂划开波浪, 一下就往前蹿出好远。
雷少帛站在岸边扯着嗓子给他们俩加油。不过他十分没有原则,看谁落后就给谁喊两声,一边加油, 一边还不忘奚落两句, 从泳姿不标准到刚才白吃了, 亏得他语速快, 不然还真说不完。肃海估摸着等会儿陆千机和柴修齐从水里上来,第一件事就是合起伙儿来先把他揍一顿。
两个人游到最后五十米, 开始从对岸返程的时候, 旁边桌子上的手机突然响了。
沈亭暄张望了一下, 宋晗还在对岸站着, 雷少帛正追着水里的人在岸边走,这里只有她和肃海两个人, 她伸手拿过来递给肃海。
手机是柴修齐的。
肃海看了一眼, 来电显示上的名字是盛春雪,他记得这是柴修齐家保姆的名字。
迟疑了一下, 看着柴修齐还在水里奋力挣扎着, 在两条手臂交替摆动的间隙,把脑袋露出水面换气, 因为运动量的持续增大, 脸上有些发红。他已经游过整个泳池的三分之一了,但是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身边的陆千机却像装了马达一样,非但不减速,反而提速了,几秒钟就和他拉开了距离。
手机还一直响着,来电铃声单调而机械,却莫名的透出一股急躁。
肃海按下了接听键,把手机靠近耳朵。
他的笑容逐渐隐去了,嘴角抿起,变得生硬而严肃,带着一股风雨将来的压迫感。
沈亭暄好奇,指了指手机想问他什么,肃海就已经“豁”地站起身来,大步朝岸边走去。
柴修齐的手指终于触碰到池壁,他从水里猛地抬起头来,同时身子沉了沉,脚在池底一蹬,整个人在水里站了起来。他喘着气,半靠在池壁上。
陆千机的脸上也有些红,斜着眼睛看他,笑容里是不加掩饰的得意。
“这回服不服?”他的尾音高高的扬了起来,像是身后翘起的大尾巴,“要不要再来个四百米,让你彻底死心?”
“你他妈是不是吃春*药了,”柴修齐喘着气,朝上看了一眼,“四百米你游几秒啊?”
宋晗推了一下眼镜,“准确来说,是五分十二秒三……肃哥?”
下一个瞬间,还在泳池里咬牙切齿的柴修齐感觉到自己肩膀被人握住了,有点用力,很稳,又带着一些不安的气息。
他抬起头一脸懵逼,“???”
“一个坏消息,”肃海说,声音里沉沉的,像是坠了乌云,正在酝酿着一场风暴,“元宝失踪了。”
***
元宝失踪了。
准确地说,失踪的不止元宝一个,筑梦国际幼儿园向日葵班的十六名小朋友,在今天春游返程的途中,竟然集体失踪了。
一同不见的还有一名老师,和去接他们返程的校车司机。
按照原先的行程规划,向日葵班是八个班级里最后一个离开灞柳湿地公园的,返程时间是下午的三点半,就算路上略有耽误,总不会超过三点四十五。而灞柳湿地公园西门的监控也显示,在下午三点三十八分的时候,向日葵班所乘坐的车牌号为镐A95XX的黄色二十二座校车从园区外的停车场缓缓驶离。
筑梦国际幼儿园位于X市北边的长乐区凤鸣路附近,距离灞柳湿地公园大约有十五公里的路程,车程在四十分钟左右。向日葵班是三点四十从湿地公园离开的,再加上今天还是工作日,路上的车辆并不算多,按计划应该在四点半之前回到幼儿园,之后让小朋友们略做休整,五点钟放学。
幼儿园的郭瑛副园长在三点半到三点五十之间,分别给八个班的班主任打了电话,确定每个班级都已经在返回的路上,没有异常情况。然而一直等到四点五十左右,眼看着就要到放学的时间,向日葵班还是没有回来,郭瑛再给林婉怡打电话时,后者的手机就已经处于关机状态。
郭瑛当时以为是林婉怡的手机没电了,虽然很焦躁,但考虑到邢培林开车的时候不方便接电话,她也只能按捺住情绪,决定再耐心等一会儿。
五点钟,幼儿园放学了,小保姆盛春雪像往常一样,开着一辆柴修齐配给她,平时专门用来买菜和接孩子上下学的红色马自达轿车,等在幼儿园门口。
她一直等到五点半,幼儿园所有的孩子几乎都走光了,还是没见元宝出来。这时候,她发现跟自己一样,没接到孩子的大概还有十几个家长。这些人互相看了看,发现彼此竟然是熟悉面孔,——他们都是向日葵班小朋友们的家长,在之前频繁的亲子活动里经常见面,其中几个人还互相认识。
大家都没接到孩子,十分奇怪,便一起找老师询问情况。
而这个时候,那辆载着向日葵班十六名小朋友的黄色校车,还是没有回来。
郭瑛在离放学还差五分钟,也就是四点五十五分的时候,终于忍不住了,给邢培林打了个电话,然而令她感到奇怪的是,邢培林的手机竟然也同样处于关机状态。
这样一来,林婉怡和邢培林,那辆校车上唯二的两名成年人,带着一车的孩子,竟然就此和幼儿园失去了联系。
郭瑛顿觉头痛,立刻把事情向园长汇报了,同时又连忙安抚没接到孩子的家长。此时,她仍然认为应该是车子在半途中遇到了什么事情,所以耽误了时间,至于车上两个大人的手机都打不通,则很可能是一个巧合。毕竟现在智能手机耗电厉害,即使早上满格电出去,一天使用下来,到了下午没电了,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林婉怡和邢培林两个人,很有可能都遇到了这种情况。
郭瑛安排了助理郝思瑶,让她带着家长们去教室里稍坐一下,等待校车回来,而自己则再想办法,通过林婉怡和邢培林的家属,问问他们两个人有没有备用手机,试着去联系车上的人。
又过了二十分钟,校车还是没有回来,这时候郭瑛已经感到有些不对劲了。按照林婉怡平时的做事风格,如果路上真的有事情耽误了,离放学时间过了这么久,就算她和邢培林的手机都没电了,她也会想办法主动和自己或者其他老师取得联系,说明情况的。
她正焦虑着,园长楚丽丽从别处赶了过来,在了解了情况以后,她先是打了几个电话,接着就转身走进了向日葵班的教室。
教室里面的家长都已经等得不耐烦了,焦躁和不安像是凶猛的病毒,在不大的空间里飞快地感染着每一个人,从这个人的鼻腔被吸入,占领了大脑之后又随着叹息从嘴巴里被喷吐出来,粘到下一个人身上。
楚丽丽刚一进门,就被早就坐立不安的家长们团团围住,他们七嘴八舌的向她询问情况,每个人的声调都比平时高出了不少,尖利刺耳,带着电光火石一样的急切。
然而这些家长们很快就发现,虽然楚丽丽笑容可掬,态度恳切,一叠声的道歉里每一个字都是真心实意的,但也不能掩盖她和他们一样,对当前的情况一无所知的事实。
个别家长急躁了起来,准备自己开车沿路去找,都被郝思瑶拦下了。
还有几个年纪不大的母亲,这会儿像是还没有反应过来,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出神,一垂眼就掉下眼泪来。
又等了一会儿,家长们实在等不住了,以一个花衬衫的中等身材男人为首,十几个人聚在了门口,说什么都要出去,不能光坐在这里被动的等消息。楚丽丽带着郭瑛、郝思瑶和后面匆忙赶过来维持秩序的保安,拼命把家长们拦下,场面十分混乱。
盛春雪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趁着四下里没人注意她,她悄悄躲到了窗户旁边,让厚厚的天鹅绒帘子把自己遮住,在那后面打通了柴修齐的电话。
那时候是下午的六点十七分,距离向日葵班全员失踪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零四十一分钟。
***
肃海刚把车停好,电话就响了起来。他接过看了一眼,是肖正宸打来的。
“肃海同志,休假结束了,”肖正宸说,语气里带着惯有的笑意,“赶紧回来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