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先生请赐教——沐清公子
时间:2018-06-19 08:51:52

  陈姨娘点头:
  “像是说了许久的话,总是和和气气的。”
  她审视着朱夫人的神情,自明白她的担忧。
  二郎的媳妇,若家世太高,仪鸾宗姬必是不依。一旦二人之事被知晓,恐也不好收拾。
  可若家世平平,到底是配不上二郎的。
  朱夫人遂道:
  “前些日子,我与他大嫂谈过一回。为着子嗣考虑,她也就不说什么了。只是……”
  只是,若真将仪鸾宗姬惹急了,还不定闹出什么呢!
  朱夫人是当局者迷,可陈姨娘却旁观者清。
  她顿了顿,方道:
  “大夫人,我多一句嘴。一来,咱们府上离不得宗姬;二来,此事归根结底,要看二郎君的心思。”
  此话既出,倒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她们在此处谈论得热火朝天,一旦二郎不依,岂不皆是白费力气么?
  朱夫人叹了口气:
  “二郎那孩子,我是知道的。自小便是说一不二,认死理的心!”
  陈姨娘思及二郎平日行事,狠辣果决,也可知一二了。
  朱夫人直摇起头来,接着道:
  “我与他父亲说话,他也听得几分。就怕他面上应允,回头真娶进了门,又不待人家好。同是在朝为官的,人家又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这样想来,此事确是马虎不得。
  弄不好,得罪了朝中之人,也总不值当。
  陈姨娘偷偷看了朱夫人几眼,心中早有盘算,只不好硬生生地说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方正色唤道:
  “大夫人,你若信得过我,我这里,倒是有个人选。”
  朱夫人一惊。左不过,便是前日来往那几位小娘子了。
  莫不是,汴京城中,还有她朱夫人不知晓的人物?
  陈姨娘接着道:
  “夫人莫急。此人并非旁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朱夫人狐疑地望着她,似乎已猜着几分。
 
  ☆、第二百六十四章 阳台梦3
 
  陈姨娘缓了缓气息,心下是有些畏惧的。
  也不知朱夫人骤然闻着,是个什么反应!
  她喘了几口气,遂道:
  “大夫人,其实,二郎的婚事,又何必去外边寻?咱们家的许娘子,才学颇高,端慧娴静,我看就很好。不如……”
  “放肆!”朱夫人猛地拍案斥道。
  陈姨娘霎时闭了嘴,吓得直低下头,再不敢言语。
  许道萍……
  朱夫人心头喃喃念道。
  她一个父母双亡,又无亲戚倚靠的孤女,如何配得上二郎?
  陈姨娘偷着瞧了朱夫人几眼,见她怒气未消,又忙低下头去。
  朱夫人瞪着陈姨娘,默了半晌,才将凌厉目光收回。
  思来,陈姨娘也并非那等莽撞之人。
  今日突来这番言语,莫不是,还有她自己的一番道理?
  朱夫人缓了缓神情,方道:
  “好了!别作出这个模样,像我欺负你似的!回头大老爷见着,可不该心疼了么?”
  陈姨娘依旧战战兢兢,只颤抖道:
  “妾身不敢。”
  “哼!”朱夫人冷哼一声,“再不敢,你不也说出了口么?”
  陈姨娘只垂头不语,手中丝帕已然拧作一团。
  朱夫人瞥她一眼,又道:
  “你且把道理摆出来论一论,我再做定夺。”
  陈姨娘轻喘着气,依旧不敢抬头,态度显得越发恭敬了。
  她遂道:
  “大夫人息怒,容妾身禀来。二郎君如今位高权重,若娶个门第低的,咱们府上脸面挂不住。若娶个高门大户的,又恐委屈人家小娘子。况且宗姬那里,还有一说呢!”
  陈姨娘又抬眼看了看朱夫人。
  见她神色稍缓,陈姨娘遂接着道:
  “咱们府上,如今如日中天。不论娶了哪家小娘子,皆是人家攀附咱们的多。听闻,二郎君在朝上,一向铁面无私,刚正不阿。他缺的,并非相配的权贵,而是个仁善的美名啊!”
  朱夫人的神情更好些了,似乎已在认真听陈姨娘讲话。
  陈姨娘舒了一口气,接着道:
  “徽州许氏,从来以仁善著称。想来,从前大老爷与之结交,未必没有这个考虑。如今,许氏虽败落,可声明犹在。咱们收留许氏孤女,侠义之心,太上皇也是称赞过的。何不亲上加亲,传为永世佳话呢?”
  她一下子说了这许多,朱夫人只默然听着,却不急着打断。
  细细想来,似乎也是个道理。
  谢府如今钱权不缺,仕途之上顺风顺水。可不就该顾及着载入史册的美名么?
  许道萍虽无家世,可名声却大。
  未来汴京之时,她便已是与朱凤英齐名的才女。
  若非如此,从前太上皇在位之时,朱夫人又如何会想着将她送进宫去?
  如今新皇登基,皇后为朱夫人的娘家大侄女,许道萍自不必再入宫。
  朱夫人兀自思索,默了半晌,方道:
  “罢了!你且去吧!此事容我再想想。”
  陈姨娘端然起身,又恭敬行过一礼。
  她见朱夫人已与怒色,方才放心离去。
  出得院门,陈姨娘拍拍心口,长长舒出一口气,似才从鬼门关有过一遭。
  丫头玉络忙扶上她,道:
  “姨娘慢着些,适才我魂也吓没了!说来,不过是二郎君的亲事,姨娘又作甚么操这份心?”
  陈姨娘摇了摇头。
  朱夫人自是当局者迷,关心则乱。而她却是旁观者清。
  她缓了缓气息,遂道:
  “一来,那番道理,总是不错的。二来么……”
  陈姨娘顿了顿,又接着道:
  “她为着自家长子煞费苦心,两相为难。焉知,这般私心,人人有之,又岂止她一个?”
  玉络蓦地一惊,此时方才醒过神来。
  她四下看了看,低声问:
  “姨娘,可是为着陈先生?”
  陈姨娘一怔,忙回身作禁声手势。
  她道:
  “心下明白便是。切莫再提了。”
  玉络忙闭上嘴,点了点头,再不言语。
  陈姨娘心中何尝不明白?
  陈酿虽再未与许道萍来往,可情之一字,最是说不清的。
  如今一拖,许道萍不必入宫,谁知日后会如何呢?
  倒不如防患于未然!
  眼下,陈酿已入得太学上舍。加之谢诜提点,不愁没有飞黄腾达的一日。
  他与二郎不同。二郎不论娶谁,都还是那个位高权重的谢汾大人。
  而陈酿,本无氏族依托。她的妻室,是要在此之上有所帮衬的。
  七娘,便是再好不过了!
  如若高攀不得,也断不能娶个无所倚靠的孤女。
  陈姨娘叹了口气,茫然望着前方,只觉心力交瘁。
  这么些年,她委身谢府,日日提防,日日小心翼翼。到了这把年纪,却依旧要操心这许多的事!
  都道朱夫人操劳辛苦,治家不易。可她们做姨娘的,又哪里容易了呢?
  陈姨娘朝前行去,忽见着一丫头趋步行过。藤蔓掩映,霎时便不见了人影。
  她望了几眼,只朝玉络道:
  “看着像是许娘子的丫头,湘儿?”
  玉络成日跟着陈姨娘,对谢府上下人事最是清楚。
  她方道:
  “瞧着像呢!这般急匆匆的,想是许娘子又犯病了!”
  陈姨娘轻叹一声:
  “这孩子原是命苦,本当待她好些。只是,为着酿儿的前程,倒不得不将她推出去。”
  玉络见她神情凄然,遂劝道:
  “这命里如何,全是自己的造化。姨娘又何须自责呢?”
  “我到底,还是有些于心不忍的。”陈姨娘摇摇头。
  玉络扶着陈姨娘,边走边道:
  “说句凉薄些的话,要论人才,许娘子放在何处比,那也是一等一的。奈何投错了胎,又怨谁去?”
  她缓了缓,接着道:
  “就看咱们府里的七娘子,自小便是众星捧月。若非投生在谢府,又哪来这般好命?”
  陈姨娘点点头:
  “你平日里话少,不想,竟也是个极明白的人。”
  玉络笑了笑:
  “成日里跟着姨娘,学得些人情往来,眉眼高低,自然比旁人看得明白!”
  “你呀!且嘴甜吧!”陈姨娘嗔道。
  罢了,二人遂也回房,只等着朱夫人那处的消息。
  且说适才湘儿急匆匆地行走,原是为许道萍取药的。
  近来入夏,天气比往年闷热。许道萍自是经不得,染了伤风,已在床上歪了两日。
  湘儿掀帘进去,便闻着一股药气。
  她自是惯了的,只道:
  “小娘子醒了?药取来了,过会子我伺候你服药吧?”
  许道萍闷咳了两声,点点头,又蹙眉道:
  “成日往七妹妹那里取药,我倒有些过意不去。”
 
  ☆、第二百六十五章 阳台梦4
 
  湘儿闻着这话,只将药匣子往案头一丢。
  她撇撇嘴,道:
  “人参丸,哼!还不是她欠小娘子的?”
  许道萍无奈,斥道:
  “闭嘴!你这丫头,如今这样的话也敢胡说了!她家待我恩重如山,她又欠我什么来?”
  湘儿不服,噘嘴道:
  “要不是她,陈先生怎会平白送株离草来?”
  她望向许道萍。
  只见她面色苍白如纸,双眼微微凹陷,哪里有个青春少女的样子?
  湘儿一时心下难过,只拿丝帕掩面,眼看着就要落下泪来。
  她委屈道:
  “小娘子只管的瞒着我,可我自小便伺候着你,你的心思,我如何不明白?薛大人何等神医?若非你日日愁苦,郁结难舒,这个病,也早该好了!”
  湘儿一面说着,一面又不住地抹眼泪。
  小丫头自是护主心切,有哪里知晓其间的事?
  许道萍见她忠心模样,实在可怜,到底不忍苛责,只兀自摇摇头。
  她缓缓抬起手,招了湘儿至床边,方道:
  “我知你护着我。可七妹妹待我之心,我是最清楚的。偌大的谢府,唯有她能真心相托。不论你是否明白,日后断不可胡说了!”
  湘儿叹了口气,心中虽是不平,面上也只得应下。
  到底不敢惹急了许道萍,那时多添一重病,又怎生发付?
  湘儿扶她倚着枕屏,只道:
  “如今新皇登基,小娘子自不必入宫。不如,寻个机会,与陈先生冰释前嫌。得个知己,也好过累夜愁思啊!”
  提及陈酿,许道萍忽猛咳了两声。
  湘儿吓坏了,忙替她顺气。罢了,又倒上一盏茶予她吃。
  “敢是我说错话了?”湘儿一时慌乱,“小娘子莫急,我不说就是了!”
  许道萍摇摇头。
  “知己”二字,说来轻巧,可于她和陈酿,又是何等沉重呢!
  她撑着枕屏,一股情思堵在心口,不得排遣。
  “痴丫头!”许道萍望着湘儿,“我与他的事,你哪里懂得?”
  湘儿见她这等模样,如何不忧心?
  从前二人诗词相和,是怎样的情意?这般种种,她俱是看在眼里的!
  她只道:
  “我虽不懂,却也知道,若非七娘子成日缠着陈先生,又哪来眼下的境况?”
  许道萍有些急色。
  她重重拍着床沿,直落下泪来:
  “我说了,这不与七妹妹相干!”
  她一时猛扶住心口,只粗喘着气,眼泪竟似收不住的!
  却不知,自己为何如此。
  虽不相干,到底,还是有些不甘心吧!
  但又能如何呢?
  自己一身性命,尽是谢府给的,又有何资格,与人家争个长短?
  况且,那株离草,也并非旁人逼着陈酿送的!
  只见她满面泪痕,双眼已然红得凄凄楚楚。额间冷汗直直地往外冒,鬓发沾着,尽贴在颈间。
  霎时间,只觉命途飘忽,满室哀苦。
  纵然满腹才情,偏偏是这样的身子,这样的命!
  一旁的湘儿,直吓得不敢动弹。
  许道萍从来便是轻声细语的,就算训斥,亦从未如此。
  湘儿心下害怕,双手在裙上搓了搓,试探道:
  “小娘子?”
  许道萍闭上双眼,直靠上软枕。
  她摆摆手,心力交瘁,只道:
  “罢了!去吧!”
  湘儿满心担忧,却不得不挪着步子出去。
  此时的许道萍并不知晓,自己于谢府,还能有更多的安排。
  夏日的天,越发闷了。
  宗祠的香烛亦比往日用得更快。
  仪鸾宗姬一身素裳,端然跪在大郎谢源的牌位前。她面无神色,一动不动,活像一尊塑像。
  宗祠地处偏僻,草木成荫。即使白日里,亦昏暗得紧。
  排排烛火,是宗祠唯一的光。
  几炷清香生出烟来,又散开,映着重重火光,幽微又教人敬畏。
  二郎负手立在仪鸾宗姬身后,眼神直视,像个铁面金刚。
  他音色沉沉,道:
  “大嫂,地上湿气重,且起身吧!”
  仪鸾宗姬依旧不动声色。
  她垂下眸子,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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